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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17 07:30:19瀏覽3577|回應4|推薦15 | ||
人生的旅程中可以遇見許多的樹﹐記憶就像一片樹林﹐每一棵樹象徵一段時光。 魯迅在《秋夜》裡寫到他的棗樹:「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在我後園牆外的,是幾棵樺木。這是加州原產的落葉喬木﹐屬於樺木科(Betulaceae)榿木屬(Alnus)﹐又叫加州榿木(California Alder)。挺直的樹幹擎著蒼穹﹐承受或急或緩的海風。樹皮光滑銀灰﹐可以入藥。樹頂蓬蓬鬆鬆﹐像一支棉花糖。樹葉的邊緣有細緻的鋸齒紋﹐初春時﹐葉片纖巧似薄荷葉﹐到了夏季長成鵝蛋大小﹐最讓我心動的﹐是樹幹上布滿眼睛。為使主幹挺拔向上﹐在生長過程中﹐一再修剪它橫生的旁枝末節。而每一顆眼睛﹐就是一個成長的疤痕。眼球、瞳孔和眼眶﹐線條清晰美觀如浮雕藝術。結痂的傷痕竟饒富趣味﹐有突出的金魚眼、火眼金睛的猴眼、秀麗的媚眼﹐還有滄桑的、鬼魅的……各式各樣的眼﹐變化多端的眼眸﹐吸引我駐足凝思。有眼睛的樹幹是自然界最神秘美麗的樹。 夜蒼鷺對這種高大的樺木情有獨鍾﹐總愛在樹葉落盡的時節飛來。幾隻肥碩的大鳥﹐站在一無遮掩的枝椏中心﹐每一隻鳥佔據一株樹﹐閒適從容﹐大白天打起盹來﹐偶爾從翅膀裡伸出頭﹐睨視樹下行人訝異的目光﹐然後慢條斯理﹐繼續被打擾的夢。
我喜愛這一排樺木﹐無邊的樹色展現四季殊異的丰采﹐讓我的生活充滿詩意與馨香。飛鳥有時在樹的上空輕鬆盤繞滑翔﹐有時使勁鼓翼匆匆趕路。樹風送來陣陣簡約的曲調﹐好像傳揚一種神聖的信仰與和諧的自然規律。 記得小時候新店碧潭溪畔老家門前有一棵老榕樹﹐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棵樹。遒勁的樹幹兩隻手臂張開都合抱不了﹐錯節盤根裸露地面﹐站在疙瘩節瘤的樹基上一下子長高許多﹐伸手便可拉到飄盪的虯鬚﹐像深山老林裡垂下萬條巨籐。 晚飯後左鄰右舍相聚樹下閒話家常﹐拿把小凳子依偎在大人坐的籐椅邊﹐颯颯的樹影﹐和著蟲鳴、人聲、笑語﹐迴蕩在鄉間縹緲的星空下。有一年﹐祖母請人把大榕樹砍了﹐砍得不留一絲痕跡。失去榕樹的蔽蔭﹐童年以及豆蔻歲月隨著結束。 我喜歡以樹作為逝去的時光的指標。從台北的榕樹到加州的樺木﹐路途曲折起伏﹔有時因為心有旁鶩﹐無視樹的存在﹐汲汲營營的走過一段沒有指標的道路。我的視野內﹐樹與深邃的藍天、變幻的白雲、翱翔的禽鳥……融合成一幅和諧美好的自然景觀。生命的意義似乎與樹結下不解之緣。瞻望前程﹐那地平線上的遠方﹐不知栽的又會是什麼樹。 (本文刊載於國語日報小作家月刊155期2007年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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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