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山上阿里山二：豐阿縱走

仙夢園步道

離開豐山後不久，即到了公路的盡頭。由此再往前，就只剩下一條窄小的水泥產道，產道在這裡將穿行過石鼓盤溪，逕通往對岸的雌嶽山腳下，從那頭順著山腳沿溪谷邊緩升，終底於仙夢園的停車場。

這段長約2公里的產業道路，在過往仙夢園、石夢谷還是熱門景點時，大概連遊覽車都能行駛。但經歷八八水災後，經過石鼓盤溪的路面已全被沖毀，現在只能驚險的穿行於略整理過的溪底路，好不容易過溪後，對面山腳下的山徑也偏窄小，大型車輛並不易進入。總之，若是天候（路溼滑）、車況（底盤低）不佳，這段2公里的路程，實在可以考慮步行，不用勉強開到停車場。

八點多，我們來到了產道的盡頭，這裡有一片可以停幾輛大型遊覽車的大停車場，還有一座傍著石鼓盤溪可以賞看溪谷的小小涼亭。從這裡開始，溪流被兩山夾擠的深窄非常，對岸的岩壁峭立陡峻，又深刻著層層的節理，顯出一種極為特殊的偉岸氣勢，這就是阿里山地區特有的沙頁岩層吧。在這樣的岩層上絕少植被，卻能清楚見到岩石上深刻的岩理，像是老人臉上一道道的皺紋，似向人展示著歲月曾經的刻畫。

過了涼亭後，路開始離開溪底，漸往這側邊的山崖上走。上行約200公尺，左手邊有一岔路，通往旁邊的「行豐吊橋」。過吊橋跨過溪去，可以前抵大點雨瀑布、千人洞，再往上，可以上達水漾森林附近，並在那裡接上亞杉平林道，再沿林道前行，即可接抵昔日阿里山鐵道眠月站那一帶，並從那裡一路上行阿里山。

是的，由吊橋跨過溪去，經千人洞上行，也是豐山上阿里山的兩條路徑之一。據阿超說，過千人洞往水漾森林的那段路並不好走，所以雖然同樣荒廢多時，但是從石夢谷這裡上阿里山，可能還是較好走的路線。我自己對千人洞非常感興趣，據說那是一個可以容納千人的大洞穴，我想我會另外找個時間，前去走走。

山徑再上，大約再走個200公尺，即到了石夢谷的登山口。登山口入口有個簡單的告示牌，這時並且拉起了黃色警戒線，我猜想是風災過後，山上有些設施遭到了破壞，管理單位擔心遊客會有意外，所以乾脆拉線管制起來。從此上行，山徑就變成了階梯式的步道，安步當車的緩步爬升，從此要轉換成信步庭墀的步履。

雖說是庭墀信步，但這段通往仙夢園的步道卻絕不輕鬆。在水平距離不到500公尺的情況下，高度要爬升近400公尺（940m-1320m），一路都是之字型的上坡，且坡度還頗為陡峭。但幸好步道的階梯舖設頗為人性化，無論步距及階梯的高度，無不恰到好處，讓人每步行來，都似恰巧踩在節拍上，並不錯亂。

據說，這段階梯全是上方的仙夢園主人自己舖設的，我想他們一定是用打造自家庭園那樣的用心，來舖設這段位在危險地形的步道吧。仔細看，他們連步道枕木及石階的防滑等細節都照顧到了。行走於上，雖然汗涔涔的直喘氣，但也不能不由此感懷前人開路的辛勞。

經歷了一小時，約九點半我們上抵了仙夢園。這是片極美麗的山居民宿，民宿門口掛的招牌是「仙夢園甜柿休閒農業」，所以未近民宿就已經看到了仙草、甜柿等果樹。但吸引目光，哄托仙夢氛圍的，卻是路旁正盛放的台灣杜鵑，以及幾棵已呈老幹的雪白櫻花。大夥兒在仙夢園裡的涼亭歇下，在柔軟的春風裡舒服的躺下坐下，都笑說乾脆在這裡做夢好了，不要再往前走了。

仙夢園的主人如今卻不在這裡做夢了。聽說築夢造園，開設步道的第一代主人，是對老夫婦。前幾年夫婦倆要上山來，老太太因事在登山口稍微耽擱一下，就不幸被山上的落石奪去了性命。或許因為過於傷痛，也或許因為家庭的緣故，第二代經營這片山間民宿的心也就冷淡了。如今除非是有人事先訂房，否則主人不會在到這片前人的夢想裡。當然，現在這裡的遊客也大不如前了，以前石夢谷每到假日，可謂門庭若市，但現在卻因為外界交通的阻絕，讓人覺得這裡像是遠在天邊的一場夢，那樣的虛幻難以接近。

驚奇不斷的生態

過了仙夢園後，路徑顯得平緩好走。山徑漸高，有些路段的視野也開闊起來，從這裡看對岸的崩壁更覺清楚壯觀，而且連後一層的獅子頭山、鹿屈山稜線也看得明白，都是一樣的峭立危岩，像一堵堵的高牆遠近層立著。看這樣的景觀，很有天地開闊的壑然感，而這樣壯闊的視覺體驗，在山旅中也不常得見。

遠處的山勢是一絕，近處山林下的生態，又是讓人驚異的一絕。這些可愛又美麗的自然生態，像是一個個頑皮的小鬼頭兒，時不時的就在路邊跳出來嚇你一跳。如平日裡難得一見的水晶蘭，在路上便再二再三的「跳」出來，有的披開頭髮照型像外星人的女王；有些像是小朋友叢聚在一起，一起乖巧的點頭稱是，……平常想要見到一面都難，沒想到他們全躲在這裡。

其他春天裡當令的花朵，在這裡的林下就更不乏蹤跡了。有台灣蓳菜，喜岩蓳菜、早田氏蛇根草、曲莖馬藍、斑花青牛膽、裂緣花、黑眼花、長柄千層塔等……，這林下的許多小傢伙，讓人常常停下腳步，不想再往前走去。

除此外，我們還在一處岩壁上發現了大片的台灣一葉蘭。塔山北麓的這區塊，原本即是台灣一葉蘭的自然保育區，但能夠發現這麼一大片的野生一葉蘭，還是讓人高興的大呼小叫起來。但可惜這片一葉蘭生長在對面陡峭的山壁上，我們只能在這頭遠觀，卻無法靠近欣賞。

走在這片美麗的山林裡，一直都有這樣的念頭：即使只為了這些花花草草，這裡，都很值得再三再四的來。

大石鼓的夢幻樂園──石夢谷

雖然石鼓盤溪的得名，在於下游豐山一帶的地勢。但在溪的上游，大石鼓仍是絕不少見，而且由於這裡的石鼓多了溪水的遊戲和雕琢，反而較下游溪床裡嶙峋雜亂的堆石，更多了幾分味道。

離開仙夢園，走了一小段濃蔭的竹林子路，約近一公里，山徑就大體沿著岩壁間開鑿，再前行約4、500米，我們到了一處乾涸的瀑布下，這處現在無啥水流的瀑布，不知是否即是人們口中所謂的情人谷瀑布。但見整塊山石壁立巉削，天成渾然，石下一泓青碧，清可鑒人，讓人驚喜十分。但，這才只是石夢谷的大門而已。

再上行一段，爬到剛才見到的瀑布上方，原來上面還別有洞天。但見幾方大石鼓阻截了幾處清流，清流下則是平整如鏡面的大石盤，石盤像個超級大舞台，對岸的峭壁，則似無邊的風景儘繞著舞台轉。我想若是對岸的峭壁上站有觀眾，這裡無異是最自然天成的華麗舞台了，忍不住朝著那面「觀眾席」大喊幾聲，想聽聽群山裡，能否有幾聲回響？

離開情人谷「大舞台」再前行不久，可以看到路下方有一圍欄圈就的大巨木，看木質像是紅檜、扁柏之屬。這裡已然是阿里山山區了，阿里山過往即已盛產巨木著稱。在這山深處看到這巨木，有種很「阿里山」的感覺。

山徑再往上，又再走回樹林子裡，這裡的森林，以及林下的生態都很精采，但我們前段路「玩」了太多的時間，為了趕路不得不匆匆錯過。但也在這段路上，我們發現了生長一葉蘭的岩壁，以及我們戲稱是「仙人住的地方」的美麗溪谷，而這溪谷，我覺得很能體現石鼓盤溪上游的地質特色。

山路再行，從情人谷前行大約2公里餘，即到了人們習稱的「石夢谷」了。這裡其實是石鼓盤溪的一段，由於這附近的山體全屬大塊整片的岩石，所以溪水行至此，積年累月沖刷下，就將這大塊岩石沖削成整片如溜滑梯般的表面，人走在上面，很像走在一座大型的滑水道上。

而且溪水的遊戲還不僅於此，在一些會造成漩渦的地方，打著旋子的溪水，還將岩石旋出一個個如碗狀的圓形坑洞，雖然現在是枯水期，看不到流水打磨石碗的情形，但光看碗邊緣上那流利的擦痕，你都可以想見流水在內裡打旋子的那股歡愉，這跟人們玩旋轉滑水道，不也是同樣的情形嗎？

在如夢的石夢谷裡，這時也正上演著一齣「流水落花春去了」的如夢戲碼：溪岸上的台灣杜鵑開了，謝了，如碎玉般的花朵漂落在水裡，岸旁。在夢裡，呈現出一種很詩意的畫面。

幽寂的阿里山鐵道

夢總是做不長，這段如夢般的石夢谷幻境也是。即便因為石頭表面路滑，我們一路小心的走，但也不過花了半個小時即走過去。沒有久留夢境，也是因為前方路程尚遠，天色漸晚，漸有了趕路的壓力。

離開石夢谷後，即走進另一段深林裡去。從這裡上到阿里山森林鐵道上，有近800公尺(1600m-2360m)的陡峭爬升。林子下的路條很少，顯見這是段少人跡的路徑。但因為林下的植被多為較矮小的蕨類，以及不太高的輕軟箭竹，所以舊有的路底都還清楚，不用擔心迷路或路不好走的問題，只是要花體力，將高度一尺一尺的要過來。

由於海拔較高些，這裡林下的生態不如下面的精采（也可能是我們急著趕路，所以錯過了），但路旁時不時可以看到一些被山老鼠鋸倒的大樹頭，都是些紅檜、扁柏之類的高級樹種，讓人看了痛心。

兩個多小時辛苦的爬升，再越過兩個崩塌地形，我們終於來到了昔日阿里山鐵道的路徑處。由此去，只需沿著鐵道走，再無高度的爬升。

這段鐵道屬阿里山鐵道的大瀧溪線，日治時期為了開採阿里山到豐山這段塔山北坡下的的林材，所以鐵道從塔山站歧出，一路開築到豐山附近的蛟龍瀑布上方。日文的瀧，即瀑布的意思，取名大瀧溪，即因鐵道盡頭在蛟龍瀑布附近的緣故。

這段大瀧溪線鐵道，現在不但因阿里山不伐木的政策停駛了，甚且連鐵道和枕木都被拆除殆盡。空無鐵道的大瀧溪線，看來反而更像是條尋常林道，除了三座還留在線路上的隧道，還有些鐵道的感覺外，否則光憑這些路徑，還真難想像當初運柴小火車，曾在這裡嗚～嗚～叫的情景呢。

在斜陽時分，我們穿過了一片雜亂的蘆葦叢，突然來到了塔山車站。乍見塔山車站，很有回到人間的感覺。雖然，這車站也全沒個人。

但相較於大瀧溪線受人遺忘的荒涼及落漠，嶄新的塔山車站，的確讓人有回到現代的感覺。這段塔山線在2008年整理好，原本想要藉此重溫921之前眠月支線的榮景，可是幾次的風災、水災，又讓前面的鐵道崩壞。再經歷了去年的八八後，這段鐵道的修復，就更加遙遙無期了。

但也因此，這裡仍屬人跡罕至的祕境。在這個蒼涼的黃昏裡，孤獨向晚的無人車站，更有股說不出的愴然滋味。在這樣的氛圍下，默然的走向筆直孤單的鐵道上，即使簡單的背影，也有了種歲月悠久的感覺。

隧道裡的背影也是。雖然走在隧道時，每個人的心情都是放鬆且愉悅的。

走出兩個暗隧道，再接連兩個明隧道，這時旁邊的山雲正做態無端，煞是好看。誰想到下一刻我們卻遇到了一處崩塌嚴重的明隧道，險些兒讓我們在天黑前繞不出來！

但多謝阿超的果決，在天黑前帶著我們走出那段危險地形。從此去，路途再無危險，我們在黑暗中走進阿里山黝黑高大的森林裡，眼前是一條看不見，但我們確信他一直都在的長長鐵路。跟著鐵路再走約一小時，我們就能見到在前方等我們的小潘和小辣椒，以及以及，阿里山上正盛放的朵朵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