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訪豐山：石夢谷印象

三月中曾路過石夢谷，一直都想找機會再來。不想，五月初就有機會重來了。

再訪豐山，依舊從村裡的石鼓盤溪進入阿里山山區。石鼓盤溪一如其名，果然是「石鼓」（台語，「大石頭」的意思）遍布的一條溪流。從高處往下看，全是大小嶙峋的山石堆疊亂立，而溪流，只清淺的潺湲過溪床一角。這時，看似莽亂的溪床上有一新理出的「賞螢停車場」，似告訴著，雖然經過了八八水災的摧殘，但可愛的「火金姑」們，仍然記得這處美麗的家園。

沿著產業道路往山區上行，這裡的溪流受兩山夾峙，溪面已不如豐山左近那般開闊，但是溪流裡的石頭沙土，仍是隨意崩塌的據滿整個溪谷。湍急的溪水，只能像下樓梯般在石鼓間穿行而下。若稍留意溪岸邊的岩層，會發現這裡的山體是一種帶皺摺的砂岩地質，而這種節理，似乎又特別容易受水舞的蠱惑，大塊化小，紛紛落水去遊歷。

走完產業道路，走入登山口，開始走仙夢園主人舖設的登山步道。步道整路以枕木、青石，以及空心磚舖疊而成，階距及階高都貼心的隱合著行人的步伐，所以坡度雖陡，走來卻不覺得峭急匆亂。若步伐緩些，還能夠享受安步當車的逸趣呢。而主人更貼心的，還在你累了該休息的地方，放了個小涼亭，在這裡吹吹風、聊聊天後再走，腳步肯定會更加的閒散。

又特別喜歡林蔭下各種可愛的生態，以及步道上許多壯麗的風景。有時，只是林隙光影間一片美麗的葉；有時是步道邊上臭節草（芸香）青綠黃綠漸層的小葉；有時是巨竹林間一些葉脈深刻的綠葉；還有時，更可見對面溪谷上節理縱橫的斷崖山青。

約經過二小時，四百公尺的爬升，即可抵仙夢園山居。若是沒有預約，多半不會遇見仙夢園主人。但也無妨，主人在山居前布置的涼亭長椅，已足夠行人在此發呆閒坐，甚至做上一下午的「仙夢」。閒坐在山亭裡，有時可賞亭旁的野櫻，有時可看亭上的楓紅，春去秋來，各時節都有好風景，也難怪主人要稱這裡為仙夢園了。

從仙夢園上行不遠，有一蒼翠的綠竹林，雖然因為向源侵蝕，竹林的一側邊已崩塌掉了，但僅餘的一側邊也依然動人。幾個行人穿行林下，都笑說有溪頭的fu，想想高度位置都近似，甚至只在隔壁，綠竹同樣長得好，也是該當的吧。

從仙夢園再走近二小時，約二百公尺的爬升，即可抵石夢谷瀑布。這是處高約百餘公尺的大瀑布，瀑布裡還有處可容納百餘人的大岩洞。三月來時，瀑布正逢枯水期，不見水流的瀑布讓我們直懷疑：這裡真是瀑布嗎？

但五月這趟來，再沒有一絲懷疑，前兩日山裡下的驟雨，為瀑布帶來了無數生力軍，他們踴躍奔流的駭人聲勢，在很遠處即讓人深刻感受，待行到近處，更只能驚懾於他的狂野，屈服於他的威力之下。朋友們選擇在瀑布邊靜坐，或是仰躺在瀑布下徜徉，無論靜坐或徜徉，都享受著瀑布帶給人心理的龐大寧靜，以及沐浴在清新的負離子氣息裡。在這樣絕美的山林瀑布裡，人和自然，會很自然的融合在了一起。

在瀑布邊，我發現了難得見的附地草（不確定是「台灣」，還是「台北附地草」）。開著淡藍色小花的她們，似乎較偏好潮溼的環境，所以就生長在水氣噴濺可及的瀑布邊上。瀑布轟隆隆的響，她們卻只幽然地靜處在一旁，只時不時地顫抖著嬌弱的身軀，或有些捲曲起尖端，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石夢谷瀑布的上方平台，即是人稱「情人谷」的地方。這是處有著激流漱石在後方做「布景」，前方有著大片平岩做「舞台」的美麗溪谷。每個人從步道走下平岩上，就彷彿走進了一個水流沖就出的龐大「舞台」中。在溼滑的天然舞台上，你可以就著清水「濯我纓，洗我足」，享受一時的清涼與愜意；也可以往後看著鬼斧神工造就的「天然布景」，為之讚歎怡然；如果運氣夠好，恰逢舞台前時起的岫煙嵐霧，你還可以看到極開闊的天然顏色，在你眼前倏忽幻變著。

由於情人谷的水流較大，要踩著溼滑的岩盤涉過有些危險，所以我們選擇撤退回後方約四百公尺處的叉路口，由此選擇另一條路上石夢谷。

由情人谷續行，經神木至石夢谷的路，三月那趟曾走過。那裡的林下生態極佳，在一處山壁上有大片的台灣一葉蘭群落，山徑下幾處也可以發現水晶蘭的蹤影，因為極為陰溼，各種苔蘚菇類也生長得很好，是處極佳的自然觀察山徑。而這次選擇的另一條路，高度較高，爬升較陡，巨木（紅檜）較多，景色也很不錯。這兩條路會在石夢谷交會，構成一條可以左去右回的O型線。

無論選擇那條路，大約都只要再一小時，即可上抵石夢谷。石夢谷是處長可六、七百公尺的河道，整段河道全由砂岩溝成，從阿里山、塔山方向下來的流水，千百年來不斷的從高處向下沖刷這段平整的砂岩，以是將砂岩沖刷出各種特別的形狀。而各種形狀中，又以「石缸」最為特別，這是流水在地形限制下，不斷回旋所旋磨出的許多圓凹洞，因為形似圓缸，所以稱為石缸。當地人的名稱又更為傳神，他們管它叫「撞臼窟」，只一個「撞」字，就把流水打磨的樣貌、聲勢寫描盡。

走到石夢谷的高處，看這個由流水打磨出的砂岩河道，你會覺得整個河道好像座天然的人工滑水道，許多的流水像群歡快的孩子，悄無聲的輕快滑下去，如果人也能像他們那樣輕快地溜下去，不知是多麼快意的一件事啊！

水有多輕快？讓我們跑到前頭去瞧瞧，但見水體輕柔地直滑下來，在每個下河階處，還要有力的翻兩個斛斗，並且高唱兩大聲，才心滿意足地直奔流下；

水有多調皮？在下方不遠處的一處滑梯下，許多流水正手牽著手，輕快的打著旋子。你瞧，他們不正在「撞」另一個「臼窟」嗎；

撞完臼窟，輕跑下滑梯，他們會在下方一處水灣暫歇一下。細看水灣的曲線，應該也是流水們撞出來的吧。而且這還不夠，如果你留意水深處，還可以看到兩個較深碧的「石缸」，這應該也是早年流水的傑作啊；

在水灣處稍事休息後，流水又像千軍萬馬般，在平廣的砂岩上直殺散開來。直到下游處又復聚集，又開始撞起一圈圈的石缸，一缸轉一缸，直到下方不遠處，又歡快地直奔躍下，跳下另一個瀑布，又跳向另一處石鼓……

有些流水卻選擇留在石缸中，於是「石缸」慢慢變成了「咖啡缸」，甚至成了「醬油缸」(缸邊還不忘了加綠芥茉喔)。

來石夢谷的流水如此歡愉，但來石夢谷的人呢？來到石夢谷，每個人都會有很新奇的感覺，因為能走在這麼大片的平整岩石上，實在是很特別的體驗；但當你開始四處行走時，這種新奇又會變成一種害怕「唉唷喂呀」的驚慌，因為實在是太滑了，在這片滑滑世界中，如何能踩穩每一腳步，成為每個人當下都必須學習的功課。

在朋友們還在後方滑滑滑時，我走到今年三月曾走過的舊路去，才走一小段，在當時曾發現水晶蘭的地方，又再見了這可愛的小東西。這裡的樹林非常潮溼，看來很符合水晶蘭的喜好，所以平日不常見的她們，在這裡卻極容易發現。

夜晚，我們回到了仙夢園的涼亭裡紮營，令人意外的是在海拔1300公尺的園子裡，竟然有許多螢火蟲在內裡徘徊穿梭。有許多年不曾見到那麼多的螢火蟲了，這時候能在仙夢園裡遇見他們，實在是意外之喜。

我非常喜歡豐山上石夢谷的這片山林，因為那裡寧靜，又富有生趣，每次來，身心靈都好像洗滌了一次。這次，在那裡閒散的待了一天後，心裡隱然也冉生起一股，如山一般的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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