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做錯什麼>
今天發生了幾件讓我感動的事,提出來和朋友分享。
第一件,是下午參加中廣夏韻芬的廣播節目,談了新書<別再相信成功者的話>。我感謝夏韻芬會挑上這本冷門職場書在現場節目上討論,以她廣大的媒體影響力,勢必會讓更多人認識這本職場書。
結果夏韻芬告訴我,我是看到你的名字,關心你,所以邀請你上節目。
我聽了這無心之言,非常感動,因為她對我這個人的關心,是不計名利與地位的。因為關心我這個人,因此而關心這本書,這是一種人性的關懷,讓我心頭很溫暖。
第二個感動,是下了節目後不久,如果出版社總編輯王思迅就打電話給我,分享他聽了廣播後的心得,並認為我談了一些很不錯的職場觀念,很值得鼓勵。我告知他,很抱歉,這本書沒賣好,而且賣得很糟,對出版社很抱歉。結果思迅說:"我很高興這本書我們沒做錯什麼,我覺得很欣慰。"
對於一本書的編輯與出版,一個出版人認為自己在過程中沒做錯什麼,而且以幫助認真的作者催生出一本書為榮,讓我邊開車、邊掉下淚來。
第三個感動,是思迅總編輯又告知我,關於8月7日在高雄的演講,他將親自開車南下高雄出席,為我加油打氣。我聽了,非常的訝異,因為從台北到高雄,開車是一條漫長的路,而做為出版社的總編輯,他也沒義務到場。但是他願意在背後挺我,讓我心頭非常溫暖。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我在腦海中反覆思考這三個感動,覺得有些話想對網友們說說。
在出版這條路上,我走了四年,才知道這是一條艱苦的道路。首先,好書不等於暢銷書,而非暢銷書在台灣,就等於絕版書,冷門書作者也等於出版社的拒絕往來戶。台灣的出版業可以捧著銀子與高額版稅,去簽下海外暢銷作家的版權,卻吝於投資台灣本地的非暢銷作家。
其次,非暢銷書在台灣很難受到主流媒體的青睞,媒體願意分享與推薦熱門書,卻比較不願意去談真正對台灣社會、對台灣年輕人有幫助的書,這是一種很市儈的現象。
其三,出版社經營困難,所以很難藉由辦活動、讀書會或演講,來行銷冷門好書,卻寧願砸銀子去包裝熱門書、暢銷書與知名作家,造成書市紅者益紅、黑者益黑的兩極化現象,這讓台灣這樣淺碟的市場,更難自力養出好作家與新作家。
在台灣,我算是一個非常另類的作家,我不會因為一本書賣不好就氣餒,也不會因為非暢銷書作家就自貶身價,放棄對寫作的堅持。我反而努力靠自己行銷書,努力說服讀者接受一本好書的價值,並讓讀者願意主動到書店花錢買書,甚至對人口碑宣傳我的書。
非出版圈內人者,很難理解這樣作的困難度有多高,以及需要多大的毅力才有辦法貫徹到底。夏韻芬就私下關心問我:"台灣職場書很難賣,你怎麼敢寫?"我說:"對啊,以前不信邪,現在踢鐵板了,果然賣得很糟!"
在我的觀念裡,寫書就是影響他人觀念的志業,一本書的價值不在於有多少人買,而在於能否真實地影響一個人的生命。能影響更多人的生命固然很好,但書賣得再好,卻無法創造傳之久遠的價值,則從長遠的時間觀點看,這本書就只是浮光掠影的一個短暫存在。
前幾天和幾個出版業編輯朋友喝下午茶聊天,一位朋友就介紹我說:"這是台灣最龜毛與最難搞的作家,因為他太瞭解出版業在玩什麼把戲了,所以,很大牌!"
是啊,當你知道多數出版界老闆關心書的銷售量,遠多於一本好書的價值時,你會對出版界的大老、前輩與那些頭頂生光的人,感到嗤之以鼻,甚至進行輕蔑的訕笑與批判。
我每回碰到出版業總字輩人物與老編輯人,總要大言不慚地呼籲他們多出好書、少出暢銷爛書。誰說暢銷書就是好書呢?銷售量就跟網路瀏覽量與政治人物的選票支持度一樣,都不代表是作品的價值與人格的反應。
出版人應該多多找回傳統做書的感覺,讓一本書回歸到---我們該怎麼樣讓一個好作家的好作品,能夠有一個正確的編輯包裝與定位,讓更多讀者能接觸與閱讀到一本好書呢?
當前出版業的思考邏輯卻是---什麼是讀者想買回家的書?什麼書名能吸引讀者購買?什麼樣的作家與包裝,能讓讀者接受?什麼書會賣?什麼書會是暢銷書?
泛商業化的出版業,銅臭味壓過了文化味,讓出版人的腦袋都大有問題。這讓我這個籍籍無名、並自奉為左派作家的人,怎能不龜毛?怎能不慎選合作對象?怎能不高分貝抨擊與嘲笑那些為五斗米折腰的文化人呢?
回想過去四年,在這個泛商業化的社會,我還是僥倖有機會碰到幾位讓我尊敬的出版人。早安出版社發行人沈雲驄,是第一個慧眼識才,膽敢幫像我這樣無名作家出書的人,他雖是年輕的出版人,但在財經出版界的創新力、膽識與魄力,卻深深讓我佩服。
第二個是木馬文化老闆郭重興,他以迪化街出身的商人小孩,卻半路出家,闖入出版業,而且比傳統出版人更堅持文學、本土與有價值好書這件事,深深折服了我,讓我願意和以文學路線為主的木馬文化合作,一起在前年起開闢實用而不商品導向的理財書系,迄今並已合作了三本書,第四本書也將於今冬出爐。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碰到郭重興時,和他深談了一個長長的下午。我從一個寫書者的角度抱怨出版業的無情、市儈與媚俗,他則像一個長者一樣,很有耐心地為我剖析出版商的難處,以及台灣出版業的現狀與願景。我後來慢慢得知,這位郭老闆即使是借錢開出版社,也要把好書給出版出來的事蹟和魄力後,也大嘆我不如他也。
木馬文化出版社,與其所屬的共和國出版集團,在台灣尚只能是中型出版社,但郭老闆對出版的堅持與浪漫,讓我非常感動。
第三位讓我尊敬的出版人與編輯人,則是如果出版社的總編王思迅。我在他身上發現一種和我理念接近的做書想法。即使一本書注定不會暢銷,我們有沒有勇氣將她催生出來,而且在催生過程不做錯事呢?
身為文化人與出版人,當我們都沒有做錯事情時,那麼一本書會否為市場所立即接受,就非關宏旨了。我們應該關切的是,我們是不是為出版界撒下了正確的知識種子,而不是擔心樹苗有沒有發芽、暢銷?
草本植物發芽快,木本大樹發芽慢。文化出版人究竟該種樹?還是種草?是該百年樹人?還是賺一年速成的錢?真的該是有更多出版人一起來省思一下。
樹人,是回歸人本,把人的價值擺在商業價值之上。所以我對於真誠關心我的人,我都會感受到他們的人味。這種都市生活失去已久的人情味,不就是出版界該引領大眾去尋找回來的非主流價值嗎?
真的,想說的話好多,但是,能聽到我這肺腑之言的人,我常感嘆,真的好少啊!
王志鈞 外星地球人 2010/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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