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上上課，十一點多回到家，看到水槽裏堆滿了碗、盤和杯子、鍋子等，我不在家，晚餐有人在外面吃，有人各煮各的，從早餐開始累積的碗杯沒人認為他「應該洗」。

平時吃完飯，我得在他們離開前發出問號：「今天誰洗碗？」接下來是一番爭論，芸在上班，有時候晚餐沒回家吃，庭高一，天天在家吃飯，兩個人都帶便當，要怎麼輪呢？起初是一個人一個星期（或每天輪流），但是碰到芸不回家吃飯那天要怎麼辦呢？當然由庭代理，下次芸再還他，芸卻有話說：「我每次回家吃飯就碰到要洗碗。」她不願意，她只願意洗她有吃飯的一半天數，那她沒吃原來該她洗的那幾天歸誰呢？庭已經洗了全部天數的一半了，再也不願意增加次數，我煮飯最辛苦，不洗，爸爸「每天」晾衣摺衣，也不能叫他，沒人認帳。

看起來很簡單的事卻永遠也擺不平，沒人願意糊塗一點，假裝算不清天數，「順手」多洗一點，沒人願意以「回家有飯吃，真好」的思維，比另一個人多做一點沒關係，說到家事能推就儘量推，除非我發出強制命令：「ＸＸ去洗，不准離開。」那多沒意思哩！

平時糖果紙撕開後放桌上，泡麵包裝丟廚台，餅乾屑掉在地上也不管，湯汁滴下當做沒看到，所有公共區域上的東西只要擺上就再也沒人拿走，垃圾丟不準也不願意彎腰去揀，反正放著自然會有人去收，地上再髒也不會有人去掃一掃，「破口大罵」是先生唯一的反應，不知道他罵的對象是誰？反正是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我還想交待馬桶刷和清潔劑怎麼用效果最好時，突然醒悟到：「不必交待了，那些東西只有我在用，其他人不會去動它的。」

這個「家」到底是誰的呢？怎麼變成這樣呢？孩子們從小我就主張每個人都要分擔家事，花了很多心力讓他們天天做，怎麼長大之後反而叫不動了呢？請芸休假時掃個地，遭她白眼，請她將某處收拾一下，天方夜譚，她自己的房間亂得可以，蟑螂都跑出來了也不為所動，還在說：「如果自己住的話，怎麼亂都可以，直到哪一天想做的時候再收拾一次，和家人一起住就不行了。」哪有不行？她自己的房間一年收不到一次，所有的東西都丟在地上，公共的事情除了洗碗之外，其他的都叫不動，「我要上班。」「我很累。」「我不想做。」難道這些都是我的事嗎？如果一直叫的話，就變成「嘮叨囉嗦的老媽」了，我深受被嘮叨之苦，也覺得那樣很破壞我的形象，儘量做個不嘮叨的媽，沒想到變成這樣的局面。

搬到這個大房子後，偶而提到「未來」時，先生理所當然地說：「我們房子大，以後他們結婚了，要住家裏也可以。」我第一時間就回過去：「我不要，他們住家裏，我豈不成了『老媽子』了？」不是嗎？他們上班晚回來，不是我煮飯誰煮呢？下班很累了，家內的雜事誰會自動做呢？孩子小時，我很樂意做，只是做了幾十年，當大家都長大後，我再也不想永遠成為家人免費的「女傭」了。

孩子成年，和他們同住，幫忙帶孫子，被認為是很幸福的家庭畫面，有沒有人問過那個「持家」的女人：「妳很樂意這樣做嗎？」有的媽媽心疼兒女上班辛苦，孩子沒人帶，只好讓自己辛苦一點，另一方面難道沒有「不敢不做」的成分在嗎？「不做的話，怕更老的時候孩子不理我」

以往女人（成年)）的生命史是：在長長的生命中都在照顧人，然後有一天突然成為被照顧的角色，所有的人都得重新適應。我希望的情形是這樣的：照顧人一段時間之後，家人間彼此是平等的，互相分擔家事，到了十分衰老時再變成被照顧者，中間那段平等的時間應該是最長的。

依目前的狀況看來，我如果不和孩子同住，好像孤獨老人，同住的話，逃不了成為女傭的命運，要有所謂的「幸福」家庭就必須背負那麼多的家中瑣事？我不想全包啊！我也想家人同住，享受幸福之樂，家事大家分擔，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希望動手做家事的不只有我一個人，其他人都在過坐享其成的「舒服」日子，他們都不必在冷天洗菜，暑天煮飯，苦惱這裏髒、那裏亂的，那些卻是我一輩子都卸不下來的負擔。只要和他們在一起，我永遠是「媽媽」，是提供照顧的角色，他們可以賴皮當小孩，庭那句「帶媽媽最有用」已經成為他的「名言」，只要媽媽在場，所有的事都能輕易解決。每當文章寫到「回家」、「媽媽」時，大家的眷念還不是「媽媽會煮我喜歡吃的菜」、「家裏很舒服」等。原來當兵時人人自誇的「除了生孩子不會之外，其他什麼事都會做」的男人，一旦有女人在身邊，大部份的事都變成「女人的事」了。

有個邏輯很吊詭，如果做事那個人一直叫其他人分著做的話，被回一句：「那麼簡單的事，妳做一下又不會怎樣？」會當場愣在原地自責，還是氣得吐血？是啊！家事都被當做「簡單」、「沒什麼」的事，做的人花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做，還被人家嗤之以鼻，既然「簡單」，其他人為什麼不做呢？

我也希望家中乾淨整潔，不必我天天跟在後面收拾啊！天天有飯吃，東西壞了有人出面修，如果「幸福家庭」一定要跟「成為女傭」綁在一起的話，那是真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