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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15 22:30:27瀏覽245|回應0|推薦1 | |
老翁 86 歲,有二子,44 歲的 dd,和 45 歲的 nh。都是很普通的一般人,故事也很普通。家裡是 dd 與兩老同住,非因 nh 已婚分家出去,nh 十幾歲就去住校不愛在家,距家 2 公里的專校。兩老在上,dd 的人生得到的大人自由很少不多。多年多年以前有朋友問 dd,依傳統習俗,不該是長子接爸媽去顧嗎?不計較嗎?當時兩老還沒太多毛病,dd 家外頭的成就感也穩定,以為「沒關係啦,就當自己是獨子囉。」 老翁半年前夜裡在家摔斷了手,單純性骨折,非得把長子 call 回家來才要出發就醫隊伍。醫生問了事發當時與平日居家細節,當然只有 dd 能對答子丑寅卯,nh 一無所知。當醫生要解說X光片和醫事程序時,nh 一把搶坐醫生面前說「我老大,跟我講。」石膏上好,送回家了,後繼三個月老翁自己做不來的事,都是80 歲老娘和 dd 在做,上廁所要全程跟,每天幾十回的穿穿脫脫等等,nh 沒再出場軋過一角。其間過年,nh 問了句場面話「幾時拆石膏?」老翁答了日期,反問「要來幫忙嗎?」nh 應「哪有什麼好忙的?不在,出國去。」好一段廢話問答。dd 聽著的同時,正在給老翁換穿衣服,心裡有些畫面,彷彿是古裝劇裡老爺和大少爺的對話,而 dd 像是正在侍候老爺的下人。dd 驚覺,這就是名分,一個老子,一個長子,就算世間君臣父子表現得都很走樣,只要佔著老子、長子的名分,dd 就是小輩,除非狠心遠逃出去,以前沒鬧過家庭革命,現在更不可能忍心。 和許多老年人一樣,老翁也是長年抱怨夜裡睡不好,其實是白天開著電視睡沙發。跟醫生討來安眠藥,吃了不乖乖躺下等睡著,才開始如廁盥洗摸東摸西,藥性上來,常摔倒。人胖,1.5 個 dd 重,癱軟又沒人幫,拉起來很大折騰。老翁令 dd 買個無線電鈴,半夜有個怎樣才方便叫人,dd 不從,知是懶惰胖老爹的藉口,其實是要個隨時叫人的服務鈴。後來就是因為安眠藥摔斷手的,電鈴買給老翁了,果然就是 24 小時的服務鈴。老年人夜裡頻起不奇怪,不知是老翁怪癖多還是故意擺譜,再躺回去也要把家人叫醒整整他的床舖。只差十天半個月就要拆石膏了,dd 和老娘笑想生活就要回復平常了,以前老翁自理的事可以還回去了。偏偏又有新狀況,老翁一夕變傻了,完全不同一個人了,失智又失禁。手好之後,減少的工作有限,從此又多了給老翁換尿布一事,才知道尿布好貴呀。老嬤花了好大工夫教老翁上廁所,雖大有進步,但尿布省不了了,nh 全沒贊助。老嬤也曾把老大叫回來商量,nh 瞄瞄以為沒什麼,窩個午覺就走了。老翁後來有比較清醒,或完全清醒,但就是賴皮,除了上飯桌、上廁所、上床睡覺,什麼也不肯自己做。一雙腳臭得像家裡有一群流浪狗,就是要和老嬤和 dd 僵持,不肯試著自己改善問題,也不提出要求,任憑老嬤狠罵,可憐 dd 還要一日多次近身給老翁換尿布。後來是 dd 籌來各種道具,老嬤押著老翁進浴室,老翁象徵性動手了,老嬤和 dd 一起把臭腳洗了,dd 給老翁把腳趾甲剪了,老嬤把一堆臭東西拿去刷了,除臭大戰第一回合落幕。在這惡臭形成到解除的過程裡,nh 不曾回來看過。 老翁有個討厭的壞習慣,隨便拿自己的餘年出來喊,企圖搏取同情。老翁要看小診所,叫 dd 推去,診間裡,開口便向醫生求死,說沒意思了,醫生盯著 dd。每有生過個稍微像樣的、要看大醫院的病,就說「一年!一年!最多一年!得過這種病的人,一年就要死了!」說到 dd 心都慌了,工作沒了。結果一年一年又一年,一病一病又一病,也喊過半年要死,也喊過三個月要死,像個放羊的孩子,家人已經沒感覺了,甚至幫他喊阿門。老翁摔斷手在急診室,又說一個月就要死了,至今超過半年,一堆應付不完的狀況。老翁說給 dd,盼望有段清靜不被老嬤海罵的餘年,要有自己的全設備的住處,要請個全天看護。dd 問「不論你跟誰住哪,總有些事要自己做,隨便講講你還能做什麼?」老翁毫不假思索很乾脆的答「沒有,我什麼都不能、不會做。」是不願吧,就連穿衣穿鞋、走走動動都不肯承諾,要像個還有一張嘴號令天下的植物人,要分分秒秒都有人在身邊候命、瞻前善後,成本還要再加數倍高,沒有可行性,也沒有房東要租房子給等死的老頭,駁回。老翁寫字打發時間,卻一再的寫要活 100 歲,究竟是想要早日解脫還是想要長命百歲?又寫了守身不敢毀傷的孝行。因大時代悲劇,老翁 17 歲離家就沒回去過,dd 從沒見過祖輩,老翁沒能盡孝,也不要求長子做到,但嚮往孝道,刪去法來看,是要 dd 留守了,還有 14 年,而 dd 失去自由的生命、無趣的生活到此才半年。老子不時說要死要活,長子死哪兒去了?! dd 本來有好工作,為了兩老,無業在家等著隨時應付。這半年多來,每天只有中午到三點老嬤午休看連續劇時是 free 的,可以出門,但要以採買家用為優先行程,若無購物清單才能就近走走山坡水邊或是逛公園,中午日頭赤炎炎,光線景色都不美,有點神精病的假裝閒情。為了感覺多一點活動,明明可以一站購足的清單,儘可能打散來買,倒也有個自愚自娛的好處,發票變多了,還真因為故意單獨一個魚罐頭中了一千元私房錢。dd 生日那天,搭公車去碧潭,一個人看看流水、喝罐啤酒,這天就算有 special 了。趕回家裡,老娘正 call 給老大問事,上星期交代的指定藥買到沒?意外是岳母接的,才知道夫妻兩昨天出發出國玩了,岳母是來看家帶孫子的。長孫 3 歲半,活潑可愛,老嬤很疼,兩個月前和孫子玩,老嬤扭傷了腳,慘叫哀號,急診、門診又全都是 dd 的專屬任務。老嬤有慣用的痠痛擦劑,代理藥商斷貨了,dd 每天出門就掃街問,找到少少存貨,老娘交代老大也幫忙問。才幾天,問到不告出國玩了,問到外姓岳母又再趁虛而入。dd 也曾是個年年有海外假期的人,做過大公司福委主席,組團去過澳洲、夏威夷,最愛東南亞五星沙灘度假村,會玩的哪有不懷念玩的感覺?今年夏天能不能買張游泳池門票放半天假都不敢想。dd 也不敢跟以前的朋友聯絡了,除了沒什麼好看的落魄相,也沒那種灰姑娘時間,也要減少因聚會而花錢。nh 則是頻頻出國又活躍於親友間,讓大家知道他是老大。老翁則是年年都計畫要過大壽、大過壽,要大家知道他是這個家族的最高長輩,很炫耀的吩咐從戶頭裡拿個幾萬幾萬元去張羅壽宴,老嬤、dd 年年不理會,已經每天活得灰頭土臉,再沒那種自搭戲台跑龍套的雅致,除非去使喚老大,兩個愛怎麼招搖就去吧,否則就留在家裡極低調的過日子。 dd 在這半年間曾與兩位老人奇遇。一位老太太說快 90 歲了,獨自大賣場採購,右手盲人白手杖,左手拉菜籃車,菜籃車裡還有早上去過台大醫院領藥的藥袋,dd 很驚訝天大不方便的老太太居然可以獨立作業。另一位 85 歲老先生在中和景安站前問路,說要走路去新店安坑,這一路恰巧 dd 不陌生,大約要走 50 分鐘,老先生自誇可以,說就是靠走路,把大病的身體變大好。dd 想到頗戲謔的一句「棺材只裝死人不裝老人」,自家的老人,除了一定都會有的退化,肢體健全,不曾大病,但深信「吃出健康來」這鬼話,以為吃對東西、吃對藥就能老當益壯,只吃不運動、不培養嗜好,醫生唸了也沒用。心理上,不是想著死活,就是盼著要為難家人做不情願的事。懶惰、肥胖、退化、灰暗,不斷交互作用。這人生就是自己成就自己,未老前要經營好自己的形象、健康、家庭,不能老來單憑一個家長的名分輩份在撐局面,叫子孫放棄前程呆在家裡相依為命,強留成仇,淒涼的唱著「我能想到最無聊的事~ 就是陪你一起慢慢等死~」 倒回 25 年以前,當時未老的老翁一直是家裡唯一的經濟收入,是有盡到養家的責任,但也有不為家裡所知的人際關係和大筆金錢活動,家裡停於平安沒事,在外便以為是行有餘力的枝節發展。朋友經商失意,向老翁週轉幾十萬,老翁家裡是不至於日子過不去,但當時的老嬤也是必須縮衣節食、克苦儉省的在持家,老翁隱瞞家裡對外人慷慨了,明顯對不起老嬤。人家四個成年兒子不來救爹,老翁卻選擇支援朋友而放著自己的 dd 沒栽培。錢一直是兩老間的敏感爆點,賺錢的老翁自認自己的收入有一定的支配權,管家的老嬤要絕對忠誠零驚嚇的安全感。老翁打從前就是對外人很殷勤,回家還真以為是回豬窩的,老公只像個伸手張口的老爺,慈父、嚴父都不算是,不成功的角色經營,惟萬幸沒有在外負債欠錢。人要是羨慕「俠」的境界,除非家裡很寬裕、不過九牛一毛,除非妻小也認同四海弟兄、車馬衣裘朋友共,否則不要成家。老嬤對老翁的怨言很多,話說得比本土劇尖銳刺耳。而 dd 認知是個有在養家、不為惡做歹、不兇的老爸。沒很厲害的理財,加上老娘的節儉,家產總算都維持在正值之上,兩間中古公寓留給兩個兒子,還有被帶著買了一些套牢牢的股票。dd 記憶裡沒有難忘的父子歡樂片段,不曾跟老爸學到什麼,18 歲才找同學學會腳踏車,19 歲老師介紹工作出社會,20 歲自己秘密看書學游泳。 轉眼如今,老翁腿軟不愛走路,事事賴給家人。沒有被歡顏奉承、週到侍候他的老和家長的名,便以無言的行為作對,一個月不洗澡跟家人耗,卻天天算日子,再三天就要例行去大醫院,連著三天自動去洗。不為醫生護士,是為了地下室的理髮廳,要見熟識的女師享受修容消費。寧靜的夜,還差整個半天,居然能夠自己換好外出服在等,迫不及待頻頻來催 dd。理髮並不在行程裡,是到了醫院正辦完後才提出插入的節目,dd 只能一旁乾燥無趣的等著,老翁的心心念念朝思暮想,dd 感覺卻像被算計。享受完後,回家又開始不洗澡了。見外人打得起精神、很惦記形象,對家人卻不在乎搞臭。一句混話說「哩ㄟ老,哇ㄟ大」,家還沒散,還願意打理老翁的大小事,家人有良心了。平時老翁會正常上廁所,但還是會禁不住的一點一點的漏,復健型紙尿褲濕了重了才換,髒不了什麼。某個夜裡兩點,老翁叫醒 dd,「快來!快來!一塌糊塗!一塌糊塗!」矇矓看,老翁下身尿褲、睡褲裡裡外外全濕了,拿來乾淨的換穿,老翁很清晰、很理所當然、沒有不好意思的指揮「這個丟掉,那個拿去洗」,才換好,老翁就見周公去了,但 dd 再看浴室,真是一塌糊塗、亂七八糟,不能理解事情怎發生的?浴室沖乾淨,該丟的打包好,該洗的先漂水,兩隻手泡在尿水裡,知道不會只有這一次,知道這不會是最糟的一次,大半夜非傷非病被倉皇叫起,又氣又悲哀,人生從此活在老翁的屎尿裡?呆坐等天亮。 老翁手傷前的一年前,另一病例住院六夜七天,全程 dd 陪病。老大空手來看過三趟,每次二三十分鐘,講講話就走。公公住院,長媳沒來看過;公公摔斷手,長媳沒來看過;公公傻了,長媳還是沒來看;婆婆帶長媳生的兒子玩到扭傷,就是不來看;通通不來看,連電話都沒有。長媳只有逢年過節跟長子來婆家插支香、吃拜拜而已,包走一堆老嬤送的乾淨好吃的,留下一桌殘羮剩餚給婆家三口去撿。一次,dd 買來大賣場自有品牌平價冷凍微波點心,老嬤熱上桌,長媳未請先用了,說「鼎泰豐的比這個好多了,下次帶媽去吃,啊?」說這蹄子學的、做的是和醫護相關的,曾建議過婆家唯一一次的高見是「請個菲傭」,至於程序細節和費用分擔都沒講。母親節早上,nh 打個電話給老娘草草聊幾句便沒來家。兩老已睡的夜裡,長媳來按門鈴,遞進來一小袋禮物塞給 dd 轉交,就閃了。dd 聽到長媳的聲音就很不耐煩,很 social、很交際的那型。老嬤常背地罵道「不是娶進一房媳婦,是兒子給人招贅了。」 老嬤是個很傳統、很宿命的女性,家事不讓男人碰,平時好的時候很搞笑很好玩,刀子嘴一嘮叨起來,幾十年舊帳全翻出來數一遍,有影沒影的事全射出來,罵不在場的遷怒給在場的,只要一點小觸發就能狂罵個沒完沒了,很恐怖,總讓 dd 感覺像是在脆弱的鳥巢裡不知何時度過狂風暴雨。也是 80 的老嬤了,逞強暴怒很危險,dd 不解為何不放下?雖然很少是在飆 dd,但風暴就在這個家裡。這種事很頻繁,在 dd 印象裡從十幾歲就開始這樣了,不是 dd 自願犧牲人生,就能廝守出家裡的平靜,沒價值 無意義 白犧牲了。dd 中年未婚,除了沒得到自由,想必也是怕了另一半的經營風險。dd 極少說到在家外頭的事,也不說心裡事,為了給自己保留,也為了怕老娘亂亂跳接加工羅織,不是自尋新煩惱,就是下一次數落發飆的新詞。老翁之所以傻掉,dd 認為是被老娘罵傻的,但不能講。這家裡三口人,其實矛盾大了,再加上 nh 十幾歲就不在家,自私自由去了,投下更多矛盾話題、更多怨言給在家的人。父母間有什麼禁忌禁語 nh 全不知,或不在心?或故意?常闖禍後蹺頭就走,留下家裡一場場彷彿不關己事的風暴。任何人若生長在不正常家庭,到成年差不多就算是熬出頭了,dd 到中年越是深沈絕望,非得要誰至死方休? nh 的生活品質就是那種所謂的五子登科,日子過得像汽車廣告影片,晴空、郊遊、妻小,逍遙自主。而 dd 則是抱殘守缺,沒有自由、沒有社經地位、沒什麼可以得意的,必須壓抑。dd 常自比朱文錦,一種和紅龍養在一缸裡當活飼料的小紅魚,到死都活在恐懼中。怕老爹又出狀況,怕老娘又失控,恨老大又來撩撥,怕自己被恐懼吞沒。隔著一扇薄薄的房門,什麼都聽得見,稍有異樣動靜,就能把 dd 嚇醒。一次老翁又再訴苦時,dd 沒忍住回嗆了心裡的不滿,表明會盡義務,但沒意思要做到更高的道德層次,抗議兩老做了殘忍的人生角色分配。老翁沒聽進去,只顧抓住眼前的浮木。誰的心裡沒有一把把的委屈?老爹 86 年的哀愁,老娘 80 年的憤恨,全倒給 dd,再加上 dd 自己 44 年的不平,總和 210 年的垃圾全叫 dd 繼承背負?dd 相信終有一天會得到完全的自由,擺脫所有不該被記憶的恩怨,不再受名分壓制,搬出現在的房子,去喜歡的地方換個小間的獨居,人生從新開始。但也懷疑那天要是來得太晚,還有意思嗎? 王建煊的無子西瓜,楊志良的單身加稅,馬英九或誰誰誰的人口老年化社會政見,雖有高下,但相信都出於道德善意。dd 也要發表幾句:要嘛,就在市郊廣開老人村老人鎮,把老年人集中照料。環境會比較好,代溝問題會比較少,會比較省人力,願意做的就真的當職業專業做,才有產值,才有得輪班休息,並少入境一些外傭。至於自己可能單身無後的老年,有聽說過太空人或情報員會得到一種藥,萬一回不來就用,極迅速、零痛苦,賞一粒來吧,強推生命美好才叫不自然,甚至是暴政。當老病懨懨又已無心願,就把自己關掉,享受長眠,昇華去另一式生命境界,不消耗資源,不拖累了誰,不喜歡被人赤裸的翻來翻去侍候,感覺很沒尊嚴。若還有遺產,會很歡喜情願的全數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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