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吵架 】

大體從急救間轉給駐院的禮儀公司接手，推到 B1 往生室，簡單問了往者的籍貫、宗教、遺願，便知該如何善後了，制式計畫書和預算當下就開出來了，對於完全不曾接觸過白事的 dd 很是依靠幫忙，就由禮儀社引導照辦即可。到院匆匆，先返回家去拿老爸的證件和遺像光碟。走在路上接了手機「在哪裡？」dd 一時楞住，誰呀？又什麼在哪裡？又一聲「在哪裡？」dd 才意會過來是 nh 畜牲，逐字答「往-生-室」，電話斷。

在往生室裡，禮儀社請來師父，dd、nh 左右跪地，聽師父指揮行禮如儀，動作 dd 便動作、喊爸 dd 便喊爸，nh 畜牲卻哭趴了。dd 是一天天一點點看著老爸到最後，並隨時必須要有準備處理任何見過或沒見過的狀況，不容驚慌、不許有淚；nh 長子畜牲看老爸則像是翻相本，一個月、三個月看過一眼就算多的了，這一眼，不再是活人。

禮儀社專案經理或開證明的醫師來問話，dd「老爸老媽是跟我生活的，我們家就這麼三個人，所以我答。」根本不以為 nh 長子畜牲能說得上什麼，也真的說不上什麼。旁人去，小圓桌剩下 dd 和 nh 畜牲，牠忍不住了，攻擊 dd，雖不高聲，已算是吵起架來。

nh 畜牲開砲的第一題，痛斥 dd『不孝！』這太新鮮了，一箇不事父母、自由全拿、義務全拋的畜牲，竟敢言孝？而牠孝不孝的對比理由是 dd 沒結婚。dd 接住這題，轟回去「去泥的『無後為大』，用這招幹我，至少我問心無愧，用我的人生犧牲奉獻，不作逃兵，一步步顧著老爸到最後。無後我不痛嗎？世上多的是無後的人，表兄弟姐妹中有後的也才是少數，每個無後的人都有他們的背景故事，居然用這樣膚淺的對比、揭短來作人身攻擊，下流沒品！就來比不孝，父母之間有什麼禁忌是不知道的嗎？專挑最敏感的事，三番八次回家來砸下汽油番仔火，放了火就跑，泥看過老媽怎把老爸罵得不成人樣嗎？天天天天！而我得一場場的旁聽，因為我在等，若誰倒了，我就要處理誰！泥非但沒領教過這地獄般的場面，這樣的恐怖，更全都是拜泥所賜！」

畜牲當然否認並質問牠放了什麼火？老爸的背景，和老媽被本土劇養成的多疑，就是禁不起碰撞的點。畜牲在內地老家尋根、修祖父母的墳，dd 不敢有意見，因為那是 dd 和老爸都做不到的事，但一年半前把事公開、執意把那邊的人帶到家來，老媽的安全感破了，家裡就天天失火了。nh 畜牲兩手攤，反問 dd 不該嗎？有錯嗎？有別的做法嗎？枉然畜牲高學歷又小有社經地位，全然不知分寸尺度。秘密做給老爸便是圓滿，把陌生人帶來，說是來看老爸，其實是『驗貨』，驗牠在內地老家所言不假。nh 畜牲指著 dd 訓話，說要記得自己姓什麼，說牠尋根的功勞，說 dd 無知不懂。此時有如神助、有如爹助，一件小事從不曾在 dd 記憶裡翻起，偏偏清楚浮現用來嗆了回去「知啊，四百塊磚頭十萬塊錢。」看 nh 畜牲的舌頭被貓咬住了，無語，原來 dd 知道的事還真不少。某年某日，老爸拿台計算機給 dd，出題十萬除四百，答「二百五。」老爸笑，再告知單位，是修墳的開銷，dd 問「一塊磚頭？新台幣還是人民币？當誰二百五？」老爸笑得更多。這有三個可能：１是牠在那邊被削凱子了；２是牠把一切的『成本』都灌進去了，機酒嫖賭吃喝玩、打賞小費發紅包；３是以少報多，報了個天大的『恩情』給老爸。老爸的笑，似乎多少有點看穿把戲的味道，但還是說給 dd「很感謝牠。」不知老爸曾否當面謝過 nh 畜牲，dd 打算一輩子不轉述，功抵不了過，棄活爹活媽於不顧，去完全陌生的那邊，修築了無以證明的可能是牠要的風水。

其實 nh 畜牲才不在乎 dd 有後無後，重點字真的是沒結婚，因為老媽曾與牠囉唆「家裡沒個媳婦作幫手、都是 dd 在給老爸把屎把尿。」牠向老媽獻計，願意出資給 dd 買個外配。真是畜牲！把媳婦拆分成在不在家裡的兩類，因為 dd 無妻，『家裡的媳婦』缺位，不願算是家裡的長媳就要閃閃躲躲了。牠是尊貴驕傲的長子，絕不沾手老爸的穢物，所以牠定義牠的妻也該是貴婦。狂妄以為有權買外配來支配 dd 的人生，反正 dd 是老人院院長，牠就以為可以隨便配個奴僕兼看護。畜牲賤婊狗男女！有妻如何？只看過老媽給長媳洗月內衫，從沒看過長媳給婆婆洗過一條手巾板，老媽加碼爆料，成堆的月內衫裡疑似混入岳母的衣物。有子如何？除非托兒或吃拜拜，從來不曾單純只為祖孫相聚 把孫子帶來給阿嬤玩，任由老媽時時巴巴的盼著望著看孫。畜牲的大台休旅車誰都載過，就是爹媽福薄，從不曾載著祖孫一起去哪個風景區曬曬太陽，就連大醫院例診都全無掛心不曾接送過。

nh 長子畜牲講話極不老實，老媽抱怨沒有媳婦幫手，何不就把爹媽一或二接去牠的住處，讓牠這箇有妻有後的去盡孝？牠說「我願意啊！我講過啊！我要啊！」那為何變成了養老院？「那是老媽提的。」dd 家裡，則是聽老媽說的，nh 長子畜牲主張要送老爸去養老院。而真的去了養老院詢價、報名排隊的，就是 nh 長子畜牲；主張留下老爸的，是 dd。在此之前一個月，老媽還說富裕的 nh 長子畜牲要買大豪宅把祖孫三代攏在同堂，怎變養老院了呢？nh 畜牲辯稱「不管住公寓、養老院或大豪宅，不相違背，可同時進行的，懂嗎？」不懂！牠的住屋是老爸的名下，且一直有間空房，還有什麼藉口拖拉？老媽責怪牠不常回家看老爸，死了插香何用？畜牲竟然頂嘴是老爸的意思，牠在家就會惹老媽不高興，就會遷怒老爸挨罵，所以「老爸交代，能不進門就不要進門。」更對老媽放話「老爸就是被老媽罵死的！」不但要把牠造的孽全都狡賴推掉，還要賴成是別人無可赦的罪。就算牠講的真有幾分老爸的語意，為人子的唯一做法也只能隱瞞，以期家裡平靜，牠卻在父後死無對證再下重手挑撥。nh 畜牲的住處大門外掛著一塊吊飾『家和萬事興』，極其諷刺，牠分出去的家要和要興，卻一再再在養牠長成的爹媽家裡挑撥放火。

看似 nh 畜牲一直在期待自動升格『長兄如父』的一天，和家人親戚說話、辦告別式，輕易頻頻就搬出牠的頭銜名分。和 dd 對話一再用到「你我兄弟...」，dd 由牠吃豆腐佔便宜，因為那是牠的嘴臉，但心裡眼裡更看不起這痞子，只記得名，從不做實。nh 畜牲看條條件件都講不贏 dd，從包包裡拿出一份哀兵文件，若不是為牠減罪一分，就是再加罪一倍，牠得咽喉癌了，正安排好要入院去化療放療，偏偏老爸這時要辦後事。去年 Q2，老媽說牠去開瘤子，除了患部和期別，dd 早猜到是癌，普通瘤子沒什麼好講的。nh 畜牲要 dd 隱瞞這事，別讓老媽牽掛，以為牠的盡心。dd 才不屑講，不過就是隻畜牲在生病，非要為誰的心思而隱瞞。其實，nh 畜牲不講才是錯的，天下雨、人生病，老媽會不夠堅強嗎？年夜飯老媽煮了許多記憶中 nh 畜牲愛吃的東西，樣樣辣的，牠全沒敢碰，又累了 dd 和老媽要撿剩收拾。要騙該這樣騙「目前的病情還輕，治癒是必然，又，保險買了很多，完全沒有經濟壓力還可大賺一筆。」dd 真沒在同情，天下得癌的陌生人多得是，哪裡可憐得完，更何況是對爹媽家裡不好的這隻畜牲。反若是讓老媽知道，鐵把老爸遣產全送牠再傾家蕩產支援醫藥費。dd 回敬 nh 畜牲「說我不孝，泥知『孝之始也』的前十二字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若是叫老媽送了黑髮人，泥不孝的罪過比我無後更大！」估計牠這復發，可能到第二期了，張嘴口臭、聲音像重感冒，下一期就無聲了。說牠的病是在牠發達的同時賺來的，怪，不曾看過牠菸酒檳榔，而網路上有口交致病的新聞，牠賺哪條發達的？可以用『報應』二字打落水狗嗎？看過拜椰酥的有一句格言『孝順父母得長壽』，呵呵，直述或否則的文法差別。

以後畜牲敢再造孽，dd 用吼的就贏牠了，從今起真沒再怕牠了，完全看不起牠的名分了。以前，牠強，父母由著牠，dd 躲著牠，牠明顯對家裡趾高氣昂，拿鼻孔瞧人的一臉不屑，侵門踏戶，為所欲為。dd 有種講不出的自卑，不只是名分，任何不明的外人看牠強，都會說牠才是父母的驕傲吧。而現在，連吵架的能力都沒有了，dd 吼牠，僅僅防禦牠欺騙老娘、不許牠再對家裡顯擺而已。但在外，會有人看不慣牠愛炫富嗎？牠要如何保護牠的家人和財產呢？就算只是交通小擦碰，牠都沒有與人理論的能力了。dd 確實有一種終於擺脫壓制翻身出頭的爽感，但也感慨生命的脆弱。非為畜牲惋惜可憐，只是牠死不死都會是家裡事，老媽一定會逼 dd 管。煩！

【 族煩 不吉 被宰 】

以前遇過兩則真人真事：學長和學姐終於要結婚了，從兩人到兩家還算順利，很快就談定了，消息走開後兩個家族的長輩、上班公司的長官都有意見加入了，把婚事搞得很麻煩。另一則是白事，二十出頭的同事，還中年的爸不幸往生了，家裡只有母親，後事很快就定調了，再來，有名分的伯、叔、舅都來了，不只是說意見，甚至堅持到吵起來了，年輕氣盛同事對長輩們嗆聲「啊係項咧西老北蛤？」不論紅白事，最討厭的就是被這些閒人多事，正著說是『智者、長輩』在給意見，不從，反過來便是咀咒「哇係好心，若沒照我講的這樣做，事情不會圓滿，會招致不幸，會禍害子孫！」不論他們的意見有多寶貴、懂事、禮數，全忽略了當事人的家境、財力、人力與宗教信仰人生觀。真是那句嗆的，自己家裡去死人吧，愛怎玩就怎玩，大大加碼多死幾個的玩。

dd 有位很不年輕的表哥，隔日得知消息就來家了，上香、和老媽談話，dd 忙進忙出的在辦事，還得招呼他。表哥對老爸的遺願「不發訃文、不辦告別式」狠有意見，拉著老媽沒完的講，喳呼大嗓門又強勢，輩分低更不得體，一副像是扮演起 dd 家裡的當家男人，只差還沒聽到咀咒。dd 心裡的 OS「去你的 OOXX，沒家教，丟你爹媽的臉，還沒出口的咀咒全給你。」這位表哥代表他爸也就是大舅送來奠儀，白包上代長輩署名，下面不是『敬輓』，而是『叩上』。也是九十的大舅，怎叩啊？

訃文和告別式，nh 長子畜牲牠堅持要，因為就是牠的一貫作風，得以藉此彰顯牠的長子名分。和老媽談要推翻老爸的遺願，又有表哥一旁的煽風，更是趁勢而為。nh 畜牲一口一聲「哇做大ㄟ」，虛偽至極，從沒在家有過角色，自由全拿走，義務全不要，這時機絕不錯過要演給眾人看牠最大的長子名分。老媽點頭了，要辦一場很小型的告別式。老爸在世時，nh 長子畜牲冷落活爹活媽不聞問，到老爸最後一分鐘都是 dd 在打點的，但得以彰顯長子名分的事，牠一定風光的幹，『全體孝眷均隨侍在側』一般訃文的罐頭句子，極諷刺，非事實。要的就是插進來列在頭名，然而喪家的住址根本與 nh 長子畜牲無關。

訃文是個奇妙的東西，內文只要用雷射印表機套印即可，製作全無難度可言，但在許多洽公的場面卻是必要文件，純然就是相信人們不會閒閒沒事印這東西來觸霉頭。夜裡另一組表哥表姐也來了，也認為該有訃文、告別式，但說話比較斯文客氣有分寸，沒讓 dd 想嗆回去。這組表哥表姐的親戚概念很強，講了個有意思的觀點，他們當然口稱尊重往者遺願，但是親戚「我看得起你，把你當回事，你就必須相對的也要看得起我。」生死大事，他們不同意只是口頭告知，起碼來張紙。dd 淡淡的說明了低調人的心態和無不可的瀟灑。

所以 dd 認可訃文給張紙算是周到的一件，又，既然老媽被說服了，告別式要辦就讓 nh 畜牲去辦吧，當天當個演員就是了。因為快過年了時間倉促、因為還是有老爸要簡單節約的遺願、因為正好 nh 畜牲有病在身，告別式真的不算大，就用了醫院往生室禮儀公司的一個房間禮堂而已，據說只列印了二十張訃文。告別式當場，一如 dd 預想的，親戚只來了兩組人，nh 畜牲發來的有五六組，沒一個老爸認識，是來拜老爸或是來拜 nh 畜牲的？這要是牠夠時間、夠體力來辦，不去包下殯儀館大廳大秀一場才怪。dd 照老爸，一張訃文沒發，這幾年，dd 就是個守在家裡隨時保持理智和堅強要處理狀況的人，若也發個五六組不是沒有，只是不想在需要堅強的時候看見支撐精神的真心好朋友。

告別式進行中，nh 畜牲和牠發來的人又抱又哭的，之後到了火葬場，dd 問 iPhone 不離手的 nh 畜牲「老爸的塔位若有覺得不妥，現在講還來得及。」牠還是沒放下手機，又用了頤指氣使的臉色，斜眼冷冷丟出一句「你們說好就好。」這一幕，那些被發來又抱又哭的人，不會看到，因為此時此景，用不上長子的名分，沒得演。塔位之事，是 dd 去跑、去選、去付費、去打掃的，全沒 nh 畜牲的事。虧牠隔天沒忘記有來使用名分，給老爸捧晉塔。

禮儀師父說給長媳「做人媳婦的...」講解下來的一年給老爸供香拜飯的規則，長媳滿嘴「是是是、對對對、好好好、會會會」的虛應，dd 越發的不屑，根本不會來插１支香，講給母畜牲何用？dd 對師父複誦細節，回家講給老媽，不關狗男女的事。每日晨昏、初一十五、逢年過節，真沒狗男女的事。禮儀社陳列販售兩棟紙糊的別墅，附轎車與男女家丁，$ 12K、24K。母畜牲問「有燒給老爸嗎？」沒啊。但也只是牠的隨口問問，狗男女不會買來燒。

一開始說好，告別式既然是 nh 畜牲要的，一切牠去搞定。後，老媽想起沒給親戚送毛巾，nh 畜牲才不管了咧，叫老媽指 dd 去補送。dd 好幾年沒在親戚間走動了，交通路況全變樣了，第一站摸到阿姨家，長年臥病不能下床的阿姨，骨枯如柴、氣若游絲，難得有人來看她，訴苦說寂寞，感慨死不對人。要說幾位表親中，真孝子是這家的表哥，不但是甘願做，也從不會對老人家情緒失控。表哥也客氣，說 dd 最辛苦，明明前有長子，卻完全沒得輪流幫替，做了完整的犧牲。dd「其實，有箇零分、負分的對照組，我很好做，隨便做都及格、滿分，頭上簡直還有光環。」

添亂的親戚，舅媽也有一點點，電話打來好幾次，都是東拉西扯一大堆，也罷，沒發生實質影響，就當她是和老媽陪聊天的。說她摔跤了，想討『井胡』，老媽叫 dd 去禮儀社討，dd 還不夠忙嗎？完全沒概念那是什麼東西？只聽懂是張符，就去討吧。還好輕易到手一點不費事，但也知道了國字寫作『淨符』，是嫌 dd 家不乾淨，害她跌倒了嗎？

dd 朋友中有一個不及格的，壽險業務員，不算有連絡，本來沒要通知他，是因為不想到過年時被他冒失來拜年喊吉祥話。家裡事完成後，dd 禮貌給他個電話，說起老爸九十、安詳，這個壽險業務員，一口一個好，好什麼？真是連話都不會說，還是做生命事業的咧？這時候，該用『感到安慰』來取代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