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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07 11:05:01瀏覽228|回應0|推薦1 | |
【 不後悔 】 098.06. 給老爸買了輪椅代步。 099.10. 老爸胃潰瘍出血住院六夜。 100.09. 我最後一次應徵求職失敗,主管在爸媽的年齡上點點點,罷了,回家當老人院院長,無薪無休,全天待命。 100.12. 老爸摔斷左手,上石膏居家療傷。 101.02. 老爸一夕之間變了個人,變得阿呆、失禁,阿呆後來有比較好點。 101.05. 老媽扭傷腳,慘叫哀號。 102.03. 老爸又摔斷同一隻手,開刀住院三夜。 102.04. 老媽白內障開刀,在家休養。 102.08. 老爸的失禁變得狠誇張,每天都濕了草蓆床舖,後來有比較好。 103.01.09. 老爸最後一次去台大例診。每次去台大之前,他都很惦記一再再的提醒,半夜不給人睡覺的催促提醒,簡直是來亂的。今天看他的破舊鞋,滿眼的過意不去。 103.01.13. 最後一次給老爸推輪椅,去小診所看小感冒。可能是藥吃多了,迷迷糊糊,失禁失控,每半天就要換洗全身衣物。寒冬,兩手泡在冰冷的尿水裡。 103.01.16. 老爸早餐沒吃完,午餐正常。我如常出門採買家用去了,給老爸買了雙好穿脫的便鞋,雖然老爸出門時下地走路的機會不多,但舊鞋實在是破爛得不像樣,又,每次給他穿鞋總會惹我火大,配合度差。不因為只是便宜的促銷品,我仍是費了大工夫比較和挑選。正往下一站要去買尿布,老媽來電,說老爸不舒服,抱著新鞋盒大小步趕回到家,下午兩點。說老爸站了好一會,累了,床上躺著。問,要換尿布,但就是拉起不來,繼續放回床上讓他休息,有體力再起來無妨,了不起再洗一身衣服。惡臭傳出,是最失控的失禁了,還是起不來。跟老媽交代,不要進來、不要看,不要在我做的同時一旁重金屬伴奏。打了盆熱水關上房門就在床上把穢物都清乾淨了,穿好蓋好,休息吧。看他躺得肢體整齊,睜著兩眼,問他要什麼?要不要送醫?沒答應。再一次來看,氣還很足。再看、再看... 五點前,再一次來看,閉眼了,沒氣了,也抓不到脈搏了。叫 119,急救,送雙和醫院,我簽下最後一張張表單文件,老爸跨九十個年度的人生圓滿了。從在家床上休息,到醫院掀開毯子確認遺容,老爸都像是睡著一樣的安祥,沒有過一絲呻吟和掙扎,真的就像蠟燭燒完,漸漸漸漸的暗去,看似有達到他希望『壽終正寢』的心願。他生前說過,要死在家裡、不要插管,都做到了。說也奇妙,本來正要去買尿布,被擋下,省了;還沒來得及炫耀給老爸看的鞋,今天正好給他穿去上路了。彷彿是老爸下了清楚的指示「鞋就好了, 尿布用不著了!」我很榮幸、安慰,在他還有氣的時候,給他清乾淨了,可以讓他接見三位來急救的客人。但我還是罪孽深重,沒經驗,早該意識到要叫救護車了,而非以為老爸只是需要休息。 在我做老人院院長的這幾年,其實,每件事情做來我都討厭,尤其是髒的、臭的、吃重的、會嚇人的、不公平的,老爸又會擺爛賴皮,常常就要像對待小朋友一樣,嚴厲、生氣、大小聲、粗魯,逼老爸要有注意力、要有順序邏輯、要自助用力。我常對人說,我會下地獄,吼爹吼娘的。老爸呀,我罪過大了,請原諒我不夠體貼、不夠禮貌,或做得不夠多、不夠好,但我有把原則掛心,儘管態度差,我還是有在乎工作品質、細節和完成度。是義務事,我都是甘願做的。那些每天每次我都討厭做的事,從第一夜解除任務,沒得做了,不再被需要了,我生活的重點重心也沒了,沒有如釋重負,倒是降下了一股悵然沈悶的氣壓。才知道,這幾年,就是這些討厭、驚怕、慌張、忙亂的事,在支撐並豐富我的生命。 老爸和我,日子過得都很低調。低調是個籠統的講法,我形容自己叫落魄。我認識的人,沒誰像我這個 46 歲的中年男子,沒半點光彩的『最近怎樣』可講,以前的舊識還有在連絡的屈指可數。想得開還不壞啦,當風和日麗的天氣,人們在辦公室裡汲汲營營為五斗米折腰,我還有點偷閒的餘地,獨佔整片公園,陽光沒少給我一寸的光明和溫暖;或在賣場獨享全店的服務。甚至開始懂得欣賞並愛上低調風,迅速消失在人群裡,無人知我來去;或羨慕小貓小狗,四條腿抬起身體就是全部,根本不必在乎身外之物。與我們家熟的台大醫院特助小姐感慨說我犧牲了自由、荒廢了人生;我也曾經很不平的追問過老爸,我的下場會是什麼?爹啊,我明白了,如果你聽得見,我堅定的說:犧牲自由、荒廢人生、落魄下場,我不後悔,我沒有一點點的後悔,因為我知道,我做到了,雖然我做得不夠好,但我做完整了。 再下來的想法,在老爸的大小事都完成了之後,或許能彌補老爸生前有承諾但沒做給老媽的,帶老媽走出家門,多看看一些風景。希望老媽能轉換心態,別打死結在過去幾十年的仇與怨,人生寶貴,該專注在美好才值得。
老爸,民 014.12. - 民 103.01.
愛你的 不孝兒 dd
【 遺憾 】 『人是死在我手頭上的。』天天被這句子自擾糾纏,雖是理所當然,否則老爹還能死在誰的手裡?會更好死嗎?但就是想著:最後的那三個小時,可能是不正確的判斷,早該叫救護車;最後的那三天,沒以為失控的失禁其實是警訊,還嚴厲的要求老爸;不但是新鞋來不及炫耀給老爸看,還有些東西藏著要等過年才拿出來給老爸的,都來不及了;想到老爸超級愛吃蛋糕,貓熊樣的穩穩坐著,凸著大肚子,很專心的一口口吞下蛋糕,專心到不記得要和家人平分共享。曾有一盒瑞士捲切了 14 片,爸、媽、我 的比數是 10:2:2,若非在最後和老媽各搶到 1 片。但因為胖,生前最後一次讓老爸吃到蛋糕,好像有一個月了。許多事回想起來,人走得太快或許不壞,沒受病痛折磨,但沒給老爸做點最後的享受,過幾天好日子,就像是臨時決定倉促上路的,總覺得曲未終人飛散的糾結。 老爸的遺願很少,不難辦,有一條,說要收在國軍忠靈塔,一是他軍人背景的榮耀,再則是給家人省錢,國家給的塔位。顯然老爸的資訊太舊了,中和國軍忠靈塔,去看,狀況很難接受,就連管理先生都強力推薦送五指山國軍忠靈殿。一查,可真叫作遠在天邊了,環境、風景都是最優,但上去了,就只能在家拜了,交通問題對家裡很不便,更沒有概念從家指去,是在幾點鐘位置?多遠?後來擲筊問過,改收在中和市民的納骨堂,費用合理,距離方位很清楚,格子的編號同老爸的生日。堂外的廣場上有搭棚、架流水桌,供民眾祭祀先人,年快到了,好熱鬧。拍了些現場裡外的照片回去給老媽看,更是同意沒反對。直接連續給我兩個允筊,真是老爸點頭了嗎?有個很衝突的想法:中華民國的國祚還有多長?若晉在五指山,雖好,但哪天真要是改朝換代,換五星旗還有點信任大國作風會尊重前朝,就是六百米高山頂上的一小塊劃外之地。倘若萬萬不幸改升了骯髒的媚倭p眼8菊旗,看是怎樣污名惡搞蔣介石的!(後來又惡搞孫國父!) 只要搞點小動作,象徵性的國旗國徽都不准了,國軍、忠靈的字樣都撤了,一切的功名都不認了;還不夠,山路不維修了,水電不給了,預算全刪了,本來榮耀的國軍忠靈殿就變鬼屋了,哪受得了?老爸呀,榮耀之事,除了免費、風光好的一格,其實並無更多,不做軍人超過半輩子,落腳中和也超過半輩子,就隱身當個中和平民吧。我從家裡出發,供品金紙揹著提著,彎彎繞繞平面又上下坡,單程走一個小時便來祭拜老爸。只要天氣不差,常來無妨,多少能化開無解的猜疑,成全了老爸忠靈的榮耀或否? 自老爸走後,不曾入夢。白天時與人說笑「所謂『在天之靈、地下有知』看顧庇佑著誰,多可怕呀,洗澡上廁所也看嗎?別忙別看了,往生就是找個好人家再轉世投胎吧。」但還是希望跟老爸來家相見,說說缺什麼、要什麼、滿意不滿意,就像往常平日,我會去跑腿打點,嘴裡喊著討厭,但都做得甘願。一直以為,和老爸的感情不深吧,天天在做討厭的事。但從那些討厭的事沒得再做了,才發現,感情都付在那些討厭的事情裡,沒得再做了,感情付流水了,天大的損失!每到夜深人靜,我的感情就只能發呆轉圈圈。
【 15 】 問雙和醫院,願意收老爸的四腳拐杖,但尿布不收。上網找到伊甸,都收,下午冒雨送去捐了,在木柵萬芳,好遠,還是坡上坡下的找陌生地址。 尿布是不能沒有的耗材,但用過只會掩鼻快快拋棄;四腳拐杖則是堅固的輔具,並象徵著使用的主人。老爸手勁不輕,緊握著他的把手,以為可以感應到某種訊息,今天的明牌?路上多少對著拐杖說上幾句,告訴老爸要送離開家了,要去找個新地方過新日子了,再見了。 之前的幾年,隨時要注意聽老爸的拐杖聲,叩叩叩叩... 聽到了表示可能有得忙亂了,有事來了;沒聽到可能猛一下被老爸從背後嚇到;最慘的是聽到老爸摔跤的哀號,任何時間都害怕會聽到,怕到睡不著。 然後不再有叩叩叩叩,今起不再看見象徵主人的拐杖。(103.02.07.) 去年三月,老爸左手摔斷開刀住院。回家那天早晨,辦好出院,就我一人,沒大陣仗,一把輪椅推老爸回家。交代老爸坐好,顧好自己的手就好,輪椅和我的背後各掛著一大包行李細軟,還多出這支拐杖,怎搞?反過來四腳朝天,用紗布膠帶固定在輪椅邊邊,就我一人,一把輪椅推老爸回家。路上旁人有在看的嗎?一個瘦小男子推著這豐富的一車。 又是就我一人,不短的一路帶著老爸(的拐杖)搭車、爬坡、淋雨、說話,到了。交貨了,一回身要走,才想起,有間慈濟連絡處距家裡近,為何沒先問呢?也比送伊甸更合於家裡的宗教觀。是我呆,或就是誰的意思呢?要再獨處最後一程。 整理其它的遺物,多少也有些相似的心情和回想。往生第三天,要整理出老爸的壽衣和陪棺衣物,老媽看我仔細的挑選、摺疊,說會心酸,但隨即犯嘮叨,又臭罵起過去種種,我說「要做就專心用心好好做,這是最後能為老爸做的事了,存好心善念去做,陰陽兩邊都會有感的。」還有缺點什麼,去買,以後不會再為老爸購物挑揀了,在年節歡樂人潮的賣場裡擦乾眼睛。 回來,看著滿屋裡一些以前就知會被處理掉的破爛,差別在於,主人在不在。就像小孩,有大人作主就不會被欺;而再沒價值的垃圾,只要主人在,都不會被消滅拋棄。我才顧沒了一個活人,接著又要欺要棄他的東西,自責啊,當老爸還在的時候,如果成本考量想得開,有給老爸常補換些像樣的新貨,應該會惹他很開心的吧? 老媽也贊助一段回憶:總是在她煮飯的時候,就有個胖老頭杵著四腳拐站在廚房門口看,像個小孩在等吃的,無語裂著妃子笑。如今也沒這一景了。
【 77 】 「七,是第七天,不是滿七天。」向禮儀社的先生討教來的。老爸的頭七當天是家祭、公祭、火化、牌位回家,師父來家唸完禮畢,也就除孝了,一切都圓滿乾淨了,生活可以完全恢復正常。隔天晉塔,家裡的白事就全辦妥了。所有親友都稱讚夠簡單快速,但也就是有種太快了的感覺,我想,後面的二三四五六七七,雖不再作法事,但都去納骨堂祭拜老爸吧。老爸生前除非傷病住院,從沒在家外頭過夜,最後兩次住院也都是我在陪病的。現在老爸房間空了,自己一人去住進了不在家的一格,就是有種癮,想去服務他一兩手。去到和老爸最近的地方,為他把吃食擺上桌,隔著格子的小門跟他說話「開飯!」;為他燒紙,祈願在另一邊夠花用;為他寫篇作文或寫張便條一併燒給他。就這樣,每一個七去拜了,能給老爸做的事就越少了。 七七,做了件調皮好玩之事。在老爸的遺物裡有本支票簿,少說是三十年前的廢物了,早沒這銀行了,裡面只有一張未用空白支票。填上貳億圓,大方燒給老爸。 爹呀,以後來看的頻率會比較鬆,要逢年過節。希望和這裡的芳鄰已經熟成一片了,新生活精彩快樂。和新朋友一起說笑的時候,希望話題裡面有我,希望我是被正面肯定的好話題。還是希望有空回家來看看,要什麼就跟我講。好好休息,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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