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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30 23:58:44瀏覽1110|回應0|推薦20 | |
報復 那年出差,還是台灣從不曾有過的大雪紛飛,隆冬清一色的白與冷風凍僵了全身,我在飛機場的大門口流著鼻水、搓著雙手,並且望著幫我拿行李箱的腳夫,忍不住暗忖:禮物買齊了,給老總的報告寫完了,去玩過的痕跡也找不著了…… 又是一年的歲末,天是冷的,我的心也是寒的…… 明明早已回到了台北,為什麼眼前還是那不熟悉的景象呢? 我在冰天雪地裡奔走,拖著自己的老牌硬殼行李箱,尋找著遠離這一片蒼白的出口,眼前雪花輕盈飛舞,寒冷無比卻又分外美麗,我苦苦掙扎,依然是無法走出每一腳都要深陷一尺深的雪堆…… 我會困死在這裡麼? 恐懼深深襲來,我更是努力一腳一腳掙扎於這樣寸步難行的道路上。 不能停在這裡,我還要回家,不可以就這樣拖下去了,冬天沒有雪的台北是多麼溫暖可愛…… 我努力地掙扎,艱難地喘息,終於…… 從惡夢中猛地清醒過來,冷汗涔涔! 「哈……哈啾!」摸了摸鼻子,深吸了兩口冰涼的空氣,我忍不住抖了幾抖,。 扭頭一瞧,原來自己躺在自家床上,在這十二月裡只穿著內褲,沒有蓋被子,還冷得不禁打了兩個噴嚏。 怪不得夢裡差不多快給凍死了,難得台北有這麼冷的天氣,外頭晚上大概僅有十度C左右,就算室內緊閉門窗還開了空調,但是沒蓋棉被還是會冷得打顫。 發福的妻子早裹著我們雙人床的厚被子滾到床的另一邊去了,她睡得正香甜呢,哪管她的男人半夜是不是快冷死了? 結婚好些年,我的頭禿了,她的身材走樣了,但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個女人的睡相始終太差,通常入睡的時候還能躺得四平八穩,雖不復新婚那時可以乖乖窩在懷裡,深眠後沒多久,就自己裹著一床被子滾到邊邊去了,徒留我一個大男人光著身體曝露在冷空氣裡面做惡夢。 打個寒顫,摸了摸雙臂的雞皮疙瘩,還好我身體一象康健,也沒忘記提醒自己要開暖氣,不然跟她天天這樣睡下去,肯定被害得每個冬天都要得重感冒。 望著那個埋在被窩裡面的女人,我挪過去拍了拍那一團隆起的被子,結果這團棉被粽子裡的女人仍睡得天昏地暗,裹得還那麼緊,我怎麼扯都拉不動。 無奈之下,看老婆睡得那麼香,我有點猶豫,又怕弄醒她了,只得起床披上厚厚的睡袍,去客房拿了另外一條厚被子給自己蓋。 離開床也不過兩分鐘,自己躺的那一側的床鋪冰涼得很,我抖了兩抖,搓了搓雙臂,望了望自己抱著的客房棉被,再瞧了瞧另外那床被窩,頓時有些無語。 這麼一折騰,自己反倒沒了睡意,只是怕冷。 我總覺得台北這濕冷的冬夜比國外大雪紛飛還要凍人,自己夜半也滲得慌,老是連夜做惡夢,於是便挨過去那團熱源,把老婆連被子一起摟過來抱在懷裡,想要使自己也溫暖起來。 她中年發胖,半埋在被窩的臉頰圓了,嘴角抿起一絲法令紋的皺痕,有一種嚴厲而不滿的線條出現於面龐上,我忍不住掐了一下她浮凸的雙下巴,再看了看她一個人裹得密不透風的被窩,真是好大一團。 時過多年,她沒了當年的青春,纖腰粗得多了,雙手環抱都覺得份量不輕。 我緊緊摟住妻子,她似乎不太舒服地動了動,扭了幾下,轉瞬又咕噥著繼續陷入睡夢中。 好個幸福的女人吶! 我不由得笑了,將客房的大棉被包裹住兩人,總算覺得自己的體溫也在感受她呼出的熾熱鼻息中恢復了正常。 忍不住輕輕摸了那張紅潤面孔,略微圓滾滾的面龐,肌膚雖細滑柔膩,卻可以看出眼眶和嘴角的一絲細紋,這女人睡得舒服的很,也不枉我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著,薪水每個月也都乖乖繳交出來,自己倒沒能保留太多私房錢。 沒有錢的男人,哪有辦法做怪? 幸虧以前存了不少,不然的話,我連半點出差的樂趣都找不著了。 夜半時分,靜謐的寢室中,妻子半張面孔貼在我的胸前,彷彿一個熟睡的小寶寶一樣,胖敦敦的身材與那憨然可憫的模樣,說來還真是可愛啊。 我掐了掐她後背擠出來的贅肉,縱然年華老去的女人一發福就顯得像個大嬸,可是在寒冷的冬天夜裡,能夠抱著這樣一個人體暖暖包,說來還是挺舒服的。 這麼多年下來,要我放棄這個女人,說來也實在是捨不得,當初那樣千辛萬苦纔把人追到手的寶貝,三年偷腥過去了,七年之癢也熬完了,如今讓我經歷了這麼多痛苦和甜蜜的女人,或者使我瀕臨如此深的絕望及偶一為之的欣喜的女人,在冬天像是暖爐一樣睡死的女人,老夫老妻了,我還哪裡捨得換個女人呢? 說來也不是沒有一點私心,更偷偷換過床伴,只是一躺到床上,外地的二奶即便青春美貌,到了冬天卻無法有這樣令我感到平靜的時刻,還能具備如此這般的暖和體溫。 曾經我真的絕望了,以為生活中將永遠失去這樣的被窩,或者永遠失去她…… 那種心都涼了的感覺可怕至極,恍若口鼻都無法呼吸,整個人深陷於一片蒼白中的絕望,每過一天就更為絕望一分,度日如年一般沉重,心裡永遠揪著一股孤獨和疼痛,無可排遣的寂寞,好像只有抱著這個女人纔會覺得有些安慰。 因此,只要到了冬天,我會在床上緊緊摟著她,似乎這麼抱著老婆,她就不會離開,就會一直在我身邊…… 只不過,每當我做惡夢醒來的時刻,她再也不會像新婚那時那般窩在我懷中,而是留我一個人在這張變冷的床上,一個人感受這份臥房裡的冰冷。 妻子的溫存,有時比情人的激情來得更為舒服,一習慣了這樣的溫度,換了張床就怎麼也無法好好休息…… 有時覺得自己周旋於兩個女人中間,男人也不免精疲力竭,竟想就這麼被凍死在夢中也好了,什麼也不必承受,什麼也不必再想,至少妻子每晚仍安安靜靜閉了眼睛躺在身邊,不會像白日那樣拿那雙冷眼瞪著我。 晚上還有溫度的雙人床,比起白天的冷戰,竟是我再求不來的奢望…… 可是早晨總得睜開乾澀的眼睛,總是要迎來新的一天,那個時候我會對冬天的台北感到恐懼至極點,從沒有這麼盼望過時間停止於夜裡,期待妻子永遠沒有正面揭發兩人不言可喻的秘密,從那一天她在我的行李箱裡翻出二奶故意塞在底層的內衣褲開始。 只是…… 我心裡知道,妻子也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冷面以對,她曉得我做了什麼,她也瞭解我在煩惱什麼,懂得這個冬天將長久得難以估計。 這些日子以來,她沒有跟我爭吵,也並未說些什麼,只除了偷偷將情人惡作劇的證據扔進垃圾桶,並且讓我們這張床變得冷得讓我發顫,此外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 女人為什麼這樣喜歡冷戰呢? 都已經是十二月的冬天了,好不容易回來氣候宜人的台北,又不是會下雪的大陸北方,何必要不動聲色來令我感受這個季節最恐怖的寒冷? 女人是殘酷的,也是惡意的,這種無言的控訴更甚於冷嘲熱諷的責難或爭執…… 我每天緊緊地纏著老婆,說著許多自己也覺得肉麻的話語,一次次連我都覺得難受,和妻子一起在這無限延長的冬天生活,當初想要一起變老、一起相擁相攜度過每一天的願望,想來似乎已經遠去。 早上我試圖柔聲勸慰:「春節放連假,我們去環島旅行怎麼樣?要不然,就到東南亞去度個假?或者像以前妳說的那樣,明天我們一起去迪化街買年貨,陽台上的聖誕紅該換了,妳以前很喜歡迎春花,我們一起種幾盆?不然,我去訂一間餐廳,周末逛逛街、曬曬太陽,聽說明天是好天氣,可以出去散散步……」 見她當時保持緘默,我繼續追加福利:「今年不景氣,可是老闆還是給我加了半個月的年終獎金,要不我們去澳洲玩吧?那邊是夏天,聽新聞說熱得不行,我們可以坐在海邊吃冰,看雪梨歌劇院,或者去大堡礁浮潛?」 我堅持加碼:「妳不喜歡的話,我們去紐西蘭二度蜜月,聽說基督城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南島和北島有世界上最特殊的景致,很多大製作的電影都去紐西蘭取景,夏日的風光一定很好……」 我最後說:「老婆,不如我們明天去吃大餐吧?春節連假的機票我就先訂紐西蘭,接著再去澳洲,聽說那邊的龍蝦很美味,到處都有海鮮餐廳,我記得妳喜歡海陸大餐,澳洲羊肉也非常有名,牛肉特別好吃,一咬下去滿嘴的香,我可以請長假……」 費了那麼口舌,我講許多許多,我是那麼投入於自己的說法,開口的時候發現自己每一句話都是真的,認為這樣的妥協跟表態能夠獲得她的原諒,我可以和老婆永不分離,所以說的時候我興奮地笑了,雙眼發亮,而且幾番度假的建議連續說得口沫橫飛,就像已經跟她搭機飛到了夏日炎炎的澳洲一樣…… 可是,就算我說得都是真心話,可是妻子並沒有回應,她用那雙比東北季風還凜冽的眼神瞟著我,於是我知道:以為達成了口頭協定,其實她拒絕接受我的妥協,這番緩言熱臉貼過去,一步步逼近的還是她無法釋懷的過去,以及堅持不懈的夫妻鏖戰。 冬末了,我明瞭天冷無情,她心中凍寒,我們的婚姻可能也快要結束了…… 可是我能做什麼呢? 除了彌補,我不知道該做什麼,自己親手毀掉的夫妻感情,我甚至沒有抱怨的資格,所以我只能不停地幻想、不停地說,恍然我們真的依然經歷著兩人鶼鰈情深的日子,好像我們會牽手一世…… 在逐漸暖和起來的棉被裡面,我深深沉醉於過去的回憶中,我們的一生濃縮在這厚厚的被窩中,為了這樣的溫情,付出什麼我都不會有遺憾…… 除了……今晚還是煩惱得無法入睡,只在她身邊懇切地蜷起身子,緊緊咬著牙,想著白日裡老婆的陰冷表情,然後俯視的時候,將這個女人終於舒緩的入睡神情,珍寶一般深深刻入心底。 她也在難過啊,我知道,畢竟當了多年的夫妻,有時候她的神情怔忡不安,眼中傷痛難掩,看得我心痛難忍,便想去緊緊抱著她,但她立即避開,不肯讓我親近…… 只除了這樣靜謐的冬夜,冷戰終於能夠結束一晚,然後可能明天早上會繼續進行。 我如何能捨得,曾經傷害了這個女人,早已後悔的感覺蝕心入骨,哪裡還捨得離開她? 只願報復了我,隔天她便能很快心滿意足,從此放下心結,接受我的各種提議,無論如何,為了如同今晚這樣溫暖的被窩,我怎麼樣……都沒有關係了。 (代ROSY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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