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歲月彙整

最近幾年喜歡到處旅遊，只是覺得對台灣的認識還不夠，用雙腳來記錄，遠比什麼都還要刻骨銘心。

去澎湖體會藍天碧海、夏日艷陽，在這幾年成為了記憶的珍藏。

菊島，澎湖群島的雅致統稱，很少人知道這樣的名字來自於島上叢生的天人菊。

那縹緲的雲煙，或者是漸次變得渺茫的景物，七月的氣候晴朗炎熱，湛藍的天空，還有窒悶的熱氣，都無損於旅遊的心情。

菊島的藍色海洋，隱隱可見接近岸邊的珊瑚礁，波光粼粼，熾烈豔陽下帶有鹹味的海風吹來，逐漸變為振奮心情的涼意。

人生至樂有三：孟春微雨、仲夏當風、隆冬暖席。

閉上雙眼，感受涼爽的風拂過頭臉，這怎不是一種極致的快樂？

大太陽底下，再新鮮的事物也要跟著發臭。

新鮮小魚上岸後，原本有著明亮的鮮紅和躍動的生機，只一個小時，馬上就曬成魚乾，動也不動地癱著奄奄一息。

看著魚兒待斃的模樣，想起這頂上的毒日頭，難道死亡就是一種放棄的姿態？

魚腥味四溢，馬公渡口上一車車魚屍，買賣開始進行。

過剩的同情心，是不是一種可憎的虛偽？

想起餐桌上的佳餚美饡，觀察著死亡的陰影，接受生存所帶來的殘酷與麻木。魚非我，不知人食魚的慾望；我非魚，怎悟魚求活的渴念？

死亡的盛宴，不過是路邊即景。

生命的哀嘆珠淚，只是烈日下輕易乾透的水色。

看到珊瑚礁天然的孔隙，還有路邊斑駁的灰色調，熱風吹襲，竟然發出古怪的聲響，這應該是自然的最後一色滄桑，也是這些生命的最後嘆息。

誰會知道，街上那些灰撲撲的珊瑚礁石，原來有著鮮麗的色澤？

所以說，死亡是一種罪惡，總是讓我們看見醜陋的一面。

如此一來，何不欣賞一點生命最燦爛的時刻呢？

連綿的綠意是澎湖教人驚嘆的一面，艷陽下滿眼的植被，在飽含鹽分的土地上，努力伸展著枝椏，萬物打起瞌睡，只有角落搖曳著金光的樹，還沐浴在夏日的氣息中。

浮動的波光，白色的船與藍天碧海相互映照，這是一種多麼愜意的景象？波濤起伏洶湧，打得船頭也跟著擺弄，海上浪花飛濺，水天一色。

天下，海上，皆為一體……

豔影波光，在我的心頭蕩漾。

海風吹拂之下，沙堆的形狀開始改變，充滿鹹味的風，初時讓人有些發汗，久而久之，卻讓人開始喜歡那種自然的氣息。

潮浪中的時光，是難以磨滅的回憶，這樣芳馥的氣息，如此燦爛的季節，隨意望去，不都是些可喜的景象？

奔騰的潮浪，天地之間最原始的聲響，一切都自成一個世界，浪頭泛起白色泡沫，旋轉的渦流一圈圈迴繞，遠處醒目的浮標，在澄藍的海中載浮載沉，偶然瞥見游魚在波光中出現，霎時又不知所蹤。

所以生命將繼續旅遊，也繼續行走。

誰說人生不是一直無法停止的旅途？

我們無法選擇，只有前進，持續不斷地往未來奔去。

和朋友走過許多地方，也不知時光是怎麼過去的，只曉得走過了，必然留下痕跡。

那年去了英國，只覺得倫敦是世界上最奇怪的都市，因為那裡的天氣比自己的脾氣還糟糕，時常在灰濛之中持續變化著。

我提著行李，住在學校的宿舍，對於那種Self-catering accommodation的設施特別感興趣，只曉得這種需要自己做飯吃，一切憑藉雙手；而另一類提供早餐和晚餐，叫做Catered accommodation，大致上生活簡單，符合自己對於英國學生生活的想像。

剛開始發現和別人共用衛浴的Standard room，又發現有獨立衛浴的E-suit room，設備都不脫典型的英式紅磚結構，陌生的人們住在了一起，偶有共用洗手間和廚房而需要排隊的小問題，而我發現了，只要自己提議幫大家去騎車採買食物，或者多走幾步路，人們都能夠放開胸懷去親近彼此。

我到倫敦那年，其實是冷僻的秋末，即使房內已經開好暖氣，但十月份的氣溫已經很低，出門都得穿外套，不開暖氣都覺得雙腿涼颼颼的。

那時自己覺得年輕有活力，喜歡到處走走看看，所以能提著行李行遍整個歐洲，等道放下好不容易扛上樓的行李，坐在有著厚厚的老舊沙發墊上面，或者青年旅館的柔軟床上，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假寐，那就是一種旅途中不由得覺得感慨的歇息時刻。

我第一次逛倫敦塔，是因為這裡堪稱英國中世紀的經典城堡。

數百年來，倫敦塔作為軍事堡壘、宮殿，也成為皇族的監獄、刑場和法院，還被人當做軍械庫、資料庫、珠寶庫和動物園，現在則是藏寶豐富的博物館和最富魅力的旅遊景點，許多介紹說了，倫敦塔裡面的牆壁之厚，可能走過的地方都埋了不少皇室鬥爭的血腥屍體。

我走過主堡中的圓頂地下室，看到歷代國王的皇冠和寶石、珠寶，只覺得眼睛都被晃得花了，只因在燈光的照射中，這些歷史看似不太悠久的無價之寶，到了現在還是散發著鐵與血所鎔鑄的光芒。

皇冠和皇杖上璀璨的寶石，說來也是掠奪自別處的遺物，寶石那永恆的光輝，背後可能就是可歌可泣或可悲可嘆的歷史故事。

我沒有被那些東西迷亂雙眼，恍惚走到了導覽的圖面那裡，仿若又回到了那個奢華的年代，或者可以說，是帝國主義猖狂的時代。

走出地下室，踏著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古老石質台階，來到了軍械庫，許多老式的騎士戰甲全套保存，牆面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冷兵器。

滿牆的槍支彈藥令我讚歎，保存完好的盔甲武器更令我流連忘返，有純銀的鎖子鎧，同時也有馬匹專用的皮甲，那些穿著各種盔甲騎在戰馬上英姿勃勃的騎士蠟像，最後可能充斥著冷意和怨氣，以及征伐敵人的步步血腥。

上得一層樓，還有許多古老的歐洲中世紀武器，如長矛、長槍、鐵劍等，展覽品竟然也能涵括世界多國的古代盔甲，包括中國的戰甲，此一樓層另有古代廁所展示，古代的英國男人的如廁方式，說來也新奇有趣，當我這個女子湊過去窺伺時，旁邊幾個參觀者都不免噗哧笑了出來。

古代英國男士廁所的粗糙，簡陋得比我在大陸看過的小山溝還不如，只覺得這樣的展覽品還頗有趣味性，至少娛樂了我這樣一個好奇的看客。

最令我感興趣的是刑具，盎格魯薩克遜人和日耳曼人雖是翹楚，如鐵處女、斷頭臺、絞刑架等等，但是看過滿清十大酷刑的殘忍之後，總覺得外國人尚且缺乏一點想像力，但同樣具備冷血的風格。

斷頭台至今仍泛著寒光，恍若還在等待著下一個受刑者，這也使我想起了歐路革命風潮之中的那些受害者，幸運的是這種設計，可以讓丟了命的人至少死得人道些。

我的旅程在英國算是比較短的了，從觀察契斯特（Chester）的鬧鬼旅店，一直走到了蘇格蘭，然後就短暫停留於倫敦。

倫敦眼（London eyes）是個人覺得單調的設計，這出名的巨型摩天輪在泰晤士河邊，可以看見倫敦全景，但只有傻氣的遊客會登上摩天輪，而不實際用自己的雙眼和雙腿去感受倫敦的獨特。

我還到了大英博物館，看了一堆被帝國主義者偷搶拐騙回來的各國骨董和埃及木乃伊，感觸頗深的是英國人的流氓風格，從切開一面牆，到乾脆把人家的城門或佛陀的頭顱割下，這樣沒有藝術感的行為，這麽多國寶級的東西居然被光明正大地毀壞，然後擺在了大英博物館，真的讓人有些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最有趣的是著名的貝克街（Baker Str.）的行走，我在福爾摩斯（Sherlock Holms）的虛擬房子裡逛了一圈，明明是個小說人物，卻有著能夠讓讀者跟著路徑一遊的趣味與吸引力。

這樣特別的徒步旅途，其實在台灣也能感受得到。

而在遠離都市叢林後，年年歲歲四處探看，潮漲潮退、草青草黃、陽光散去、煙雨襲來，淡水紅樹林一片綠意，使得心情暢快許多。

我曾覺得自己喜歡去遙遠的地方，如歐洲，或者像是澎湖那樣的許多海島，總之，在自己沒有注意的時候，其實就連台北也沒能好好熟悉一下。

那年，本來也沒打算去哪裡逛逛，聽朋友說可以去瞧瞧水筆仔開花，或者隨意去觀察季節交替的生態，或許也是一種樂趣。

從捷運站出來，走在觀景的木棧道上，一路繁花相送。

有一種靜謐的雨後舒爽感受，生機盎然的綠意之中被風雨打落的不知名小花，只嘆息一聲，便要在沉默中凋零在地，不如就讓這些零落成泥輾作塵，幸虧香如故。

紅樹林教人喜愛的就是那份綠意，彷彿來到了真正具有生機的地方，連空氣都顯得分外清新。

淺紫色的雞屎藤掩映下，四處攀爬的牽牛花也在水筆仔之間求取開放和活動的空間，生命的真諦便是求取生存。

水筆仔又名秋茄樹、茄藤樹，幼苗像是懸起來的筆，生長得十分旺盛，由於台灣水氣充足，可以清楚看到許多冒出來的呼吸根、支柱根、胎生苗，散發一股清新的香氣。

鮮嫩明亮的植物淅瀝清敲著水花，我喜歡雨後的潮濕氣息，聞到那樣清新的味道，彷彿就能感受欣欣向榮的生命力量。

紅樹林木棧道的獨特之處，是腳踏車道牆面上的磁磚畫，這些作品全來自於竹圍國小，充滿童趣的裝飾品表現出孩子們的繽紛用色，仔細觀察多是千禧年的作品。

十多年之後，不知當年的「小學生」現在怎樣呢？

往前去是踏花行的過程，雨後具有空靈的氣氛，撐著小傘賞雨最是自得。

路邊偶然發現的隱蟹非常膽小，一霎之間，小傢伙就躲進路邊的排水小孔裡面了。

或許生命並非我們所看到的那般模樣，有時膽怯，有時大膽，有時需要努力保護自己，並非僅有冷酷的理智和肉眼所見的一切，而是藏在細節中，具備使人幻想的面貌，卻永遠想要揭發掩藏在底下的奧秘。

幾隻鷺鷥出現眼前，這些飛禽很怕外人驚擾，很快藏進了水澤邊，晴日朗天少了點濛濛之美，就連喜歡亂晃的鳥類，也都躲入紅樹林內覓食。

在這裡，不免覺得自己做了城市中刑期漫長的囚徒，囚徒眼中多數是灰色的高樓大廈與人造的閃爍光影，看膩了霓虹燈，去充滿綠意的地方呼吸片刻，纔覺得萎縮的肺葉得以重新活了過來。

綠意盎然的景致使人身心舒暢，從不曉得自己身邊的蟲魚鳥獸、花草植物這樣多，只覺得可愛或有趣。

綠蔭花草是都市人尋求回到自然的心，從山水一線再看眼前的城市，對於紅樹林之旅特別珍惜，那些風過林梢見明月的日子，還有苔痕細雨濕鞋襪的生活，曾覺得厭煩，後來反而深感懷念。

青春易催年華老，時光流逝太迅速，只有自己可以單獨回溯過去，已半是風霜半是人影杳。

年年一川新草，或者一眼綠意，遙看卻似舊年，沒太多時間回顧使得歲月在茫然中過去，似乎沒有其他可代替生命中不必要的多情。

我總覺得這樣的多情，可能不在於抵達每個熟悉或陌生的環境，而是自己終於能夠走出一方不同的天地，擁有各式各樣想要珍惜的偶感心緒。

(代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