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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3/31 07:14:32瀏覽4232|回應11|推薦75 | |
這篇感想不好寫,主要是許多知名人物都發過專門的評論文章,該發表的感想,其他作家都解說得差不多了,只能約略說點自己的看法。 以做為「讀者」而言,兩本書貌似在探討同一個共同年代,實際上卻站在截然不同的解讀角度上,但若要強加個定論,也就是「報導文學」和「歷史評論」之間的差別。 以下就是書寫這篇讀後感想前,同時閱讀過的一些網路評論內容,以及兩位作家的部落格連結,對照之時,卻有一種別樣的趣味性。 ※※參照李敖的文章<李敖秘密谈话录:龙应台的《大江大海》骗了你 > (李敖李戡,双双落网- 李敖李戡- 网易博客網站http://kan.lee.ao.blog.163.com/) ※※從某種意義上,也可參考星島日報《信懷南專欄》的專文<也談大江大海>: http://www.thelastndr.org/huainan-sees-the-world/big-river-big-sea.htm ※※另一種觀點,推薦陳文茜女士的專文<大江大海中的黃金>: http://tw.nextmedia.com/applenews/article/art_id/33259302/IssueID/20110319 ※※龍應台小姐的部落格:《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 udn部落格 作家對於書寫,往往必須具備嚴苛的資料蒐集工夫,還得細究細節上面的三個關鍵:「信、達、雅」。 上述三點,除了是解讀古文或外語的基本下筆態度,也是讀者們閱讀書籍時常秉持的要項,更能表現出作家本人的學識和邏輯,將理論與實際的歷史事件結合點講得生動通俗,還要保有高度的可讀性。 從去年到今年,自己所讀的兩本書都在描述「一九四九年」,也同時根據「大江大海」的主題來探討國共內戰的真相,立足點卻南轅北轍,互為諷刺。 因此,探究《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的同時,將《大江大海騙了你》當作一種對照,大約就會有以下幾種結論: (一)信:歷史陳述是否可信?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所書寫的歷史,有訪談和取材於其他論述的內容,人名與事件都有延伸的內容,記得名人方面就列舉白先勇、林百里、錢穆、余英時等,生者與亡故的並存於書中,看似非常清楚明白,實際上反而顯出一種難以論證的歪斜,因為有些人並非「已經成為了歷史」。 李敖與龍應台,兩個「分裂的一九四九」,說的就是我心中的讀後感言:立足點就互為扞格,由於報導文學的論點往往過於主觀,相對就使得歷史的成分趨向於許多評論所稱的「過度書寫」。 可以說,前者是「歷史評論」,後者為「報導文學」,由於後者的書中描述手法及歷史解讀方面頗有隱晦或跳脫史實之處,情緒性的依託敘述也很多,使得《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在情節的展開上,已經完全趨近於小說。 意即,將《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視為「實在的文學」或者「小說」創作,即使引證皆非虛構,倘若剔除那些人事物,反而完全可以成立。 (二)雅,文字描寫是否通雅? 以文學性來說,兩本書都沒有疑義,作者們也都具備一定的知名度,要說才識廣博、修辭雅正,大概沒有人會否認。 龍應台女士的文筆,或者李敖先生的文學素養,無可否認,都具有閱讀及收藏其作品的價值。 (三)達,所表述的理念是否能讓讀者通曉明白? 第(三)完全呼應了(一)和(二)的結論,或許龍應台女士為了讓讀者能更深入瞭解內戰的慘烈,有些使用對話的方式,或者穿插情境式的語言,讓文章多數帶了點小說型態。 不能不說,這樣的「報導文學」相當引人入勝,然,要有人說這本《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在書寫「歷史」,那就會讓讀者們對於許多細節的描述感到納悶了。 當然,沒有人能否認「報導文學」不可以將「歷史」事件局部放大,但是在點評的過程中,無論是戲劇化的誇飾,或者是上個世紀戰亂的一種蒼涼與無助感,幾乎使人覺得數據或人物應該不是虛構,而是放大化的擬似真相。 擬似的推論,這是歷史評論上常常無可避免的問題,當然作家寫一段段故事若不從此出發,就很難拼貼手邊不同的資料,但這樣的邏輯之下,所得到的就是一次次啟人疑竇的結語。 這時再翻看《大江大海騙了你》,經由犀利的歷史引述,「歷史」上的一九四九年看似渾沌不明,卻立刻被殘酷撕開了文學修辭的面紗,閱讀成為一種對照式的反諷。 (四)個人感想 觀察「歷史」相關著作的時候,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作品本身的定位問題。 《呂氏春秋》有一段話很值得玩味:「室大則多陰,台高則多陽。多陰則蹶,多陽則痿,此陰陽不適之患也。是故,先王不處大室,不為高台,味不眾珍,衣不燀熱。燀熱則理塞,理塞則氣不達;味眾珍則胃充,胃充則中大鞔。理塞則氣不達,味眾珍則胃充,胃充則中大鞔。中大鞔而氣不達,以此長生,可得乎!」 《呂氏春秋集釋‧卷第一‧重己》這段話是說:一個人要修身養性,如果住太大的房屋、造太高的樓、吃太多好料、穿衣講究保暖,自己的身體就會受到影響,先是體氣滯塞,再來腸胃不好,最後導致從上到下都受損,自然就沒辦法達到健康長壽的要求了。 作為創作者,如何能夠讓讀者在閱覽作品的同時,可以「通達」而「合理」,說來也很簡單,那就是:創作本身的定位,一定要先確立,否則讀者很容易就會曲解作者的真意,或者作者本身就抽離了事實真相,而在進行具象化的商業創作手法。 如果只想用「眾珍」列舉許多不同的「菜色」論證,加諸看似美妙的描述,那麼讀者很容易感到消化不良,或者是覺得這樣的「理塞」已經超脫了本質,看不出作者到底想要表述的主題,究竟是豐富多樣的「文學小說」,還是真實無隱的「歷史評論」。 針對這樣的疑慮,使人不免思索起《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可能的寫作初衷,是否如《大江大海騙了你》書中的種種證據,或者是類似「翻案」而有李敖先生發表的文章裡面所稱「不幸」云云。 而從此書命名的猜測,「大江」為「長江」的代稱,「大海」是寬闊的海洋,很容易就能引發許多聯想。 譬如:作者將「大江大海」放在一起,一般人稱「江洋」或「海洋」,是不是暗示中國在一九四九年的內戰,沒有「洋」人的介入,而純粹是國共雙方的政軍鬥爭? 或者,從《列子˙湯問》所述「於是岱輿員嶠二山,流於北極,沉於大海」的說法,作者想表達一種概念,認為忘記歷史就會被歷史所遺忘,不幸事件構成了這段歷史悲劇,活著的人未必是真正的勇者,怎能讓他們被埋葬在長江與台灣海峽之中? 王粲《七哀詩》寫「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是不是《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僅僅是為了寫那些「愁」,所以將一些概念投射到書中的歷史事件上? 其實上述幾種臆測,很容易就會偏離了「歷史」本身而進入「小說」的成分,有時念起那些「千古風流人物」,就會不自覺想起「大江東去」一句,但不是豪氣干雲的氣概,而是一種「浪濤盡」的傷感。 一九四九年悲喜交雜的純樸風景,那些坐困愁城的平民百姓,對峙殺戮的武裝部隊,使得死亡數字是一件非常諷刺的事。 歷史的意義是什麼? 戰爭的形貌是什麼? 作家或者歷史評論者的責任又是什麼? 所謂的「歷史真相」究竟是什麼呢? 沒有誰能洞悉國共戰爭何以會如此進行的歷史秘密,於是中國近代史許多「會戰」都顯得有些詭異,而描述那段歷史的專書只能在書店櫃台後面販售,沒想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會浮出檯面,擄獲了許多讀者的目光,其實當初真的有些詫異。 那豐富又使人哀戚的悲慘世界,蔣介石軍隊節節敗退、共產黨勢力極度擴充,說來也讓人感到無比好奇:在「成者王、敗者寇」的現實裡,不談「勝利」的因素,為何也看不見「失敗者」的問題所在? 從來沒有一次讀後感想,在提筆的同時顯得這般艱難,並且必須反思一九四九年對全體中國人的意義所在。 閱讀六十多年前的故事,在我們這個時代盡是「徐蚌會戰失利」、「淮海戰役定局」,或者是從前兩岸「蔣匪」、「殺朱拔毛」的往事,有時聽見長輩們聊起還覺得是「老生常談」,不料到了想研讀歷史資料的當兒,手邊的資料雖多,卻都是旗幟鮮明的「各自表述」,更甚而連丁點「論述」都無人關注了…… 從這個現實觀點而論,《大江大海一九四九》還是具有一定的價值,只是內容雖非虛構的情節,卻基本停留在近似小說的「報導文學」設定,然後殘忍地跨越到「歷史」現實來,這就顯得非常諷刺了。 例如長春四平街戰役,剖析蔣介石運用的戰略手段,無論是「殺民養軍」的策略,或者是「黔驢技窮」的手段,在龍應台小姐的筆下,多數悲劇性的諷刺史實,卻成了類似圍城戰爭的小說題材,也不得不感到有些惆悵。 戰略性錯誤難免,有時投降並不可恥,可悲的是飢民戰略、黃河潰堤戰略等,這一切已經發生過了,潰敗的來臨是被事先可以被預知的,蔣介石政權不得不帶著一船船黃金,前往「偏安」政府布置妥當的台灣定居,現在寫來也已是事後諸葛。 人們回憶而流傳至今的故事,其實都會因為各自的角度而顯得有些扭曲,海峽兩岸選邊站的故事作為引子,分別寫下各個人物迎接敗亡來臨前的心境,或不願意相信現實,並蠻不在乎地認為歷史的洪流只順著自己的陣營而流淌,自說自話之後,一切的討論也就結束了。 記得以前聽過演講,李敖先生講邵雍(邵堯夫,也稱為邵康節,北宋理學與易學家)算命,往往會加上一句結語:「當國家亡了的時候,個人的命運都是沒有意義的。」 然而,廣大人民的生死關頭之際,後人迫切地想要為前人剖析那些「故事」的成因與角色,無論講述哪一位現存的「書中角色」為例,基本的核心觀念仍跳脫不出「報導」的本質,完全忽略思考邏輯的前因後果,導致想要說服自己與讀者去相信「也許正義也會失敗」的論點,還有為了追求生存而被壓縮的命運,說來大概很難令人信服。 這一次現實和閱讀之間殘酷的交集,已經說明了一些「真相」:歷史可以用文學的筆調來論述,可是文學表現的手法,卻無法概括歷史的全面。 文筆順暢優美的報導文學作品,大抵能讓讀者有一些收獲與反思,但一篇篇近乎「小說化」的文字中,能夠讀到那些微小的、悲哀的、渺小的生命情境,希望這些情境可以被「記得」的企盼,一再扭曲了那些灰飛煙滅了、因為戰略被犧牲的、相對無辜的人民,就呈現出一種「片面性」的掩飾與託詞。 《大江大海騙了你》則是反論,實話實說,以一種銳利如刀的切入法,直接推翻了《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整本書,並且將之成為一種「反諷」,也是解讀「一九四九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主題背面的最佳方式。 無論是誰來看待政治,絕對會帶著有色眼鏡,之所以會出現這本書,不難想像一位歷史研究者看待「小說」背景的論述,必然充滿了深惡痛絕,「拿證據說事」的手法強大而合理,整體觀念也補強了,倘若「一九四九」僅僅是一種「小說」性質的探索,那麼逃避大是大非、向劣質戰略致敬、只談現象不談原因的「報導文學」敘述,讀來也是使人感覺相當難過的。 在這個時代,人們可以出於「人道」的出發點,而不去說些幸災樂禍的言論,但是擁有無數苦難的人民,其受難的「根本」邏輯必須釐清,由此纔能使讀者在解讀的同時,感受到寫作者心底的憐憫和同情。 李敖先生確實具有一些先知似的智慧,以及近乎玩世不恭的調侃手法,閱讀他的文字同樣使人心顫,遺憾的是他常掛在嘴邊的那句「尊前作劇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我狂」,有時並沒有幾人能真正聽懂,頂多僅能回顧一下陸游當初下筆的念想。 無論一段歷史會在怎樣不可測的情況下走向盡頭,不變的是這些年代都會在每個人的心底留下註記,想要被「記得」的一九四九年,同樣該一輩子牢牢記住:人們活著,人們受難,人們死亡,該面對的是歷史人物的錯誤決斷,以及那些沉默大眾如何勇敢活著的證據。 在結束閱讀這兩本事關「一九四九年」的專書之後,儘管「大江大海」的文字能夠激起情緒化的感受,回到理智的歷史角度,依然無法否認「騙了你」的悲哀。 (完) 前文請參照: 盤點2010年的年度讀書成果:廿九本中文書(中)文學與專論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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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