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2006/10/05 23:55:31瀏覽1056|回應3|推薦17 | ||
方東旭回憶著盧騷自責式的話語,想起那焦躁、傲慢、在煩悶之中無聊度日的狂人,那些充滿了缺憾的歲月、艱苦對抗保守思想的荒謬作為,讓盧騷成為一個旁人無法理解、無人能夠領略此中理想的思想家。 現實生活總是對應著極其偉大的概念,我們生,我們死,我們思考,我們流淚,我們如火如荼地心血來潮,想要實踐自己的願望,不肯靜待命運的到來。年輕時,是不是每個人都會顯得大膽、豪氣、狂態畢露? 「很少女孩子會喜歡盧騷。」 「何以見得?」 方東旭想了想:「盧騷太激進,還是休模的主張來得溫和些。」 斳玲笑了:「激進的人生觀有什麼不好?」 「這是魯迅說的?還是盧騷的名言?」 「都不是,是意外來的,我順著你的話頭兜出來的。」 「看來共產主義和法國大革命,全都是意外的產物。」 「哈哈,難得有人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在討論這麼艱深的話題。」 斳玲已經很久沒有跟人這麼說話,陪著男人的時候,聊天的時間遠比做愛來得少,但其實,聰明的女人渴望和擁有同樣智慧的男人交談,更勝於肌膚相親;可是,女人的人生總是煩惱和快樂交互著,無論是希望的熱切,還是享樂前的渴慕,有時胡思亂想流宕忘返,毫無實質的考量,有時卻又現實取向,以勢利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 是不是,女人本來就是如此矛盾的呢? 她憂慮地問道:「你說,我們算不算『朋友』?」 方東旭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有些迷惑:「當然是啊。」 「『朋友』應該是怎麼樣的關係?」她繼續問道:「『朋友』會像休謨和盧騷那樣,一個寬大為懷,另一個則自私瘋癲?」 方東旭想了想:「應該就是那樣吧,『朋友』應該就是敢於兩肋插刀的關係,像是休謨對待盧騷那樣。」 「兩肋插刀?有點疼吧!好說法,這種豪爽的感覺特舒服。」 斳玲曉得自己一直在對這個男人胡扯,打從前天開始,她就一直保持著東拉西扯的癮頭,只要開了個話題,就怎麼也不想結束,不然就是顧左右而言他,總之,她就是害怕孤獨的感覺,就是需要一個人陪在身邊,儘可以天南地北隨意閒聊;她知道,女人是喜愛聊天的,也是無法安於寂寞的動物,自己渴望被愛卻不肯表達,被孤獨淹沒時也不肯掙扎,現在面對這個男人,他只不過是一時的同情,或者,只是能夠感受到她心中秘密的哀痛而已。 於是她又不禁開始懇求:「你今天能不能再留下來陪我?」 方東旭顯得有些忸怩起來:「這──」 「我們可以什麼也不做,就像前兩天一樣。」她無奈地說:「如果你想更進一步,我不會拒絕的……只要再一個晚上。」 「好吧,」方東旭聳聳肩,微笑著說:「妳不擔心,我卻怕自己半夜偷偷去佔妳一個弱女子的便宜。」 她搖搖頭:「你不會的。」 方東旭故作正經地說:「對我這麼有信心?」 「我自認像盧騷,你卻好比是休謨,盧騷會佔休謨的便宜,可休謨會這麼對待他的好友嗎?」斳玲打趣道:「你該擔心的是我吧?」 只消說上這麼幾句話,卻能夠保有絕對的默契,斳玲開著燈睡在床上,方東旭則躺在一邊的沙發那兒;這樣也算是一種瞭解吧,不是以空洞的言語,而是用偽裝的態度,卻能平等地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他們停止交談,各自臥在屬於自己的靜謐之中。 她看著窗外的巴黎美麗夜景,這城市生於黑影,像是個點綴著五彩鑽石的寶石箱,讓光之粒子與身體重疊而甦醒的,只是浮躁的心緒和冰冷的虹彩,一點都無法體會出人性的溫暖;人並沒有從這些人造的光亮中製造出真正的光明,反而更加深了黑暗,這是人所創造的光亮,人要是被這種霓虹燈照射過了,應該就會瘋狂起舞吧? 那些覆滿灰色憂悒的微塵, 也悄然溶入這無邊的幽夢中。 斳玲笑了,那是一種非常苦澀的笑容,在如此撼動靈魂的兩個晚上之後,還要面對方東旭和她自己。 好可怕。 一種無法控制的可怕感覺。 夜晚,似乎會有另一個人格佔據自己的軀體,這被監禁了一整個白天的靈魂,終於獲得了解放,黑夜讓它充滿了大膽未可知的激情,慣於誘惑和破壞制約,於是所有的秘密都將在太陽下山後開啟,像是永遠無法得著救贖的惡夢。 斳玲覺得心上壓著一股沉重的痛苦,原本她不明白那是什麼,但是現在她清楚了,在另一個夜裡,在某一個旅館的床上,她也曾經如此害怕地躺著,讓一個男人抱著她;並不是所有的擁抱都是溫暖的,宿命和悲傷在夜裡壓得她不知所措,迷茫的城市之中,眼前的黑暗之中,她什麼也感受不到,直到現在靠在這個男人的懷中,感受著他的溫情和友誼。 她看著他睡著的臉,心裡真是又愛又憐,更有著害怕、激動…… 現在她明白了,這個男人對她根本沒有絲毫的妄想,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忌、自悲、愚蠢,他的寬容與善良讓她痛苦不已,她的良心終究不是那麼完全,她的愛情也還不是那麼偉大,能夠讓別人跟著自己受苦,然後讓他分享自己的不幸。 就讓彼此只留下屬於「朋友」的美好回憶吧。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