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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0 23:25:34瀏覽2056|回應3|推薦34 | |
前幾天看了UDN的某個部落格,讀到格主說:「哪本史冊記載了『中國』這個名稱?」 個人讀了覺得頭暈起來,因為格主所謂的「自圓其說」,讓人看得目瞪口呆。 「中國」一詞,查詢史書從《史記》就能夠找到,《漢書》更多,廿五史若要一一查詢,關於這個詞可以找到兩千兩百多個,在現在網路如此方便的年代,按下搜尋就能找到許多結果了。 關於「中國」,大致上有以下幾種不同的最早說法: (一)文學中的「中國」 (1)中原地區 能夠追溯到的最早記錄,出現在《詩經.大雅.民勞》中的「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百姓無比辛勞,君王可使安康,加惠中原人民,安撫四方蠻夷。) 在上古的歌謠與文學作品中,《詩經》所說並非國家的代稱,而是類似於地理性質的認定,也可視之為簡單的「國中」,因為有文字以來,周代的人民對於世界的概念,就沒有很強烈的國家分野,而且當時還是封建諸侯,「國」的疆域或者界定都相當模糊。 (2)周朝的疆域 周代的「中國」,認為除了周以外,四方都是蠻夷之邦,「中國」是周的代稱,所以會有《周禮》針對喪服(五服,五種喪服,在中國古代社會,以喪服來表示親屬之間血緣關係的遠近以及尊卑關係,具體指的是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的說法:「中國凡五服,遠者五歲而朝。」 「中國」一詞的頻繁使用,主要開始於周朝,《禮記.王制》就說:「中國夷戎,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中國、蠻、夷、戎、狄,皆有安。」 所以周人認為,自己的國家位於世界的中間,四方都是蠻夷戎狄,所以稱自己的國家為「中國」。 春秋戰國時期,「中國」的解說就很多了,譬如《國語.齊語.桓公霸諸侯》:「築葵茲、晏、負夏、領釜丘,以御戎、狄之地,所以禁暴於諸侯也;築五鹿、中牟、蓋與、牡丘,以諸夏之地,所以示權於中國也。」 這段表示齊桓公在這些地方建築防禦工事,來對抗戎狄這些外侮,要用這樣的行動顯示自己「中國」的權力。 眾所周知,春秋戰國時期處於諸侯對抗、各封建王權戰爭不休的年代,不過對於這樣的侯國分裂,一般人對於「中國」的認定仍舊是周朝的代稱。 周朝的疆域,大抵就是黃河流域的中原至東海地區,這樣的「中國」就是周朝的「天下」,意即所有分封的諸侯國都算在內。 例如《孟子.梁惠王》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大王的心願我都明白。無非是想要擴張封疆的土地,讓秦國和楚國來朝拜,並且君臨天下來稱霸,使得四方的蠻夷歸順罷了。單憑這樣的想法來執政,就像爬到樹上去捉魚一樣了。) 緣木求魚的典故,就出自於此,這是題外話。 另外,還能從其他的典籍中看到不少「中國」的說法,《莊子.田子方》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 這裡的「中國」同樣表示的是周人,這裡莊子對告子所述,強調的是周公制禮作樂之後,人民對於禮義的認知是普遍的,但是當時的人心,知識份子卻沒有進行更深刻的研究。 上面的「中國」,指的是周朝,也指稱周代含括的疆域,同樣的想法也可以在《中庸》讀到:「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 《荀子.王霸》:「故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勾踐,是皆僻陋之國也,威動天下,彊殆中國,無它故焉,略信也。」 上文中荀子認為那些稱霸的諸侯,頂多只是「威動天下」的「僻陋」諸侯,不能代表「中國」,如此可知,當時的人看這些霸主或者稱霸的諸侯國,都只是「中國」的一部分。 (3)京都,首都地區。 《孟子》中記載了一段齊王對大臣說的話:「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我想在京城中給孟夫子蓋間房子。) 這樣的說法,以「中國」為首都、京城的代稱,其實並不多。 (二)歷史中的「中國」 (1)各朝的領土疆域。 以史書來說,《春秋》屬於儒家五經之一,一般認為是孔子根據魯國史書來彙整修訂,也有人認為是魯國史官的集體著作,內容藉由記載周代各諸侯國重大歷史事件,宣揚政治上的王道思想。 像是《春秋公羊傳.禧公四年》就有記載:「南夷與北狄交,中國不絕若線。桓公救中國而攘夷狄,卒荊,以此為王者之事也。」 對於夷狄這些外邦的侵略,齊桓公出兵救援邢、衛等國,就是「救中國」的舉動,可見寫史的人認為此時的中國,除了周朝的既有疆域以外,已經擴大到諸夏的國家,不僅僅是周朝的諸侯國而已。 後來的《史記.五帝本紀.帝堯》,同樣強調「中國」就是君王統領的天下,所以加入了天命的意味:「舜曰『天也』,夫而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焉,是為帝舜。」 到了三國的史書《魏書》則說:「漢之名臣,皆不以江南為中國.且三代之境,亦不能遠……淮海惟揚州,荊及衡陽惟荊州,此非近中國乎?」 由此可見,就算是疆域包含在內,在兩漢時期,對於「中國」的認定也有些歧異,漢人認為江南不屬於「中國」,到了曹魏時期,卻認為連揚州(東吳)和荊州(蜀漢)都算是「中國」的一部分,這是很有趣的說法。 其他的歷史文件當然也不少,如明朝當然自認為是「中國」,隨便找一篇就有,例如《明史.天文志》:「明神宗時,西洋人利瑪竇等入中國,精於天文、曆算之學,發微闡奧,運算制器,前此未嘗有也。」 (2)入主中原的各族全都以「中國」自稱。 《左傳》「凡諸侯有四夷之功,則獻于王,王以警於夷,中國則否。」的說法,足見春秋前期,「中國」一詞就已經與蠻、夷、戎、狄作為對照,無論是哪個封建諸侯或者胡人入主中原,多半都喜歡在史書中自稱為「中國」。 《北史.后妃列傳.隋.文獻皇后獨孤氏》,隋朝王室同樣有胡族血統,有名的獨孤皇后就是一個例子(她是漢化的鮮卑人),可是歷史的解說,仍然將之視為「中國」,這是很特殊的現象:「突厥嘗與中國交市,有明珠一篋,價直八百萬,幽州總管陰壽白后市之。」 《隋書》同樣強調這個重點,自稱為「中國」,而把外患突厥或北狄作為對照:「由是突厥勝多敗少,所以每輕中國之師。」以及「史臣曰:四夷之為中國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 就連唐朝也延續了這樣的想法,眾所周知,唐朝皇室也有胡人血統,不過根據《舊唐書.本紀.太宗貞觀五年》的說法,「中國人」還包括了隋朝遺民:「夏四月壬辰,代王簡薨.以金帛購中國人因隋亂沒突厥者男女八萬人,盡還其家屬。」 《舊唐書.列傳.魏徵》記載就很有趣了,唐太宗口中的「中國」,指的就是唐朝:「朕即位之初,上書者或言『人主必須威權獨運,不得委任下』;或欲耀兵振武,懾服四夷.唯有魏徵勸朕『偃革興文,布德施惠,中國既安,遠人自服』。朕從其語,天下大寧。絕域君長,皆來朝貢,九夷重譯,相望於道。此皆魏徵之力也。」 《舊五代史.晉書.高祖石敬瑭本紀》:「太祖從西樓來,言中國將立天王,要爾為助,爾須去。」 說起中國唯一的「兒皇帝」石敬瑭,這個跟契丹人稱臣,還割了燕雲十六州的開國之君,想當的還是「中國」的天子,史書描述有些逗趣。 不過《舊五代史.晉書.列傳.桑維翰》就說得很難聽了,特別斥罵太原沙陀人石敬瑭割地的行為,說道:「且使晉得天下,將竭中國之財以奉大國,豈此小利之比乎!」 這裡強調的還是「中國」,而且是後唐亡國前的窘境,後晉石敬瑭為了當皇帝所帶給日後五代與北宋面對契丹的軍事威脅,史書完全點了出來。 《新五代史.四夷附錄.契丹太祖阿保機》的描述:「契丹雖無所得而歸,然自此頗有窺中國之志,患女真、渤海等在其後,欲擊渤海,懼中國乘其虛,乃遣使聘唐以通好。」 上面說明五代之中最強的後唐,對抗北方契丹人,不過因為契丹有女真、渤海這些勁敵,於是乾脆和後唐交好。 《新五代史.四夷附錄.党項》:「明宗時,詔沿邊置場市馬,諸夷皆入市中國,而回鶻、党項馬最多。」 後唐明宗時期,和平比較長久些,所以與四方的國家都處得不錯,在邊疆還開了馬市交易,不過回溯後唐的開國者李存勗,他們一家都是西突厥部族的沙陀人,並非漢人,而是標準的中亞胡族血統。 《新五代史.四夷附錄》裡面記錄了不少蠻夷,譬如吐蕃(今西藏地區)、達靼(今外蒙)、党項(今陝甘一帶)、吐渾(吐谷渾,今青海)、契丹、回鶻、于闐這幾個西域(今新疆地區)小國,以及高麗、渤海、黑水靺鞨(今遼東地區)與占城(今越南境內),正巧位居東南西北四邊,因此根據地理位置,自稱為「中國」就沒有問題了。 自稱為「中國」的,還有元朝,有人說「崖山之後,已無中華」,說的是南宋最後的廣東崖山一役,十幾萬臣民跟著小皇帝跳海殉國,並且認為元代不過是蒙古四大汗國的其中一個,但這是錯誤的概念,即使兩岸許多學者至今都認為元朝是「外來政權」,實際上這個僅有九十年的強大帝國,仍自稱為「中國」。 歷史記載,《元史.世祖本紀至元三年》:「日本密邇高麗,開國以來,時通中國,至於朕躬,而無一乘之使以通和好。尚恐王國知之未審,故特遣使持書布告朕心,冀自今以往,通問結好,以相親睦。」 尋找歷史資料時,我偶然發現一則很有趣的記錄,在《明史.外國列傳》中,外國列出的有亞洲國有朝鮮、安南(越南)、日本、琉球等,更有趣的一個國家叫作「雞籠」。 《明史外國列傳四.雞籠》:「嘉靖末,倭寇擾閩,大將戚繼光敗之。倭遁居於此,其黨林道乾從之。已,道乾懼為倭所併,又懼官軍追擊,揚帆直抵浡泥,攘其邊地以居,號道乾港。而雞籠遭倭焚掠,國遂殘破。初悉居海濱,既遭倭難,稍稍避居山後。忽中國漁舟從魍港飄至,遂往來通販,以為常。至萬曆末,紅毛番泊舟於此,因事耕鑿,設闤闠,稱臺灣焉。」 這一段訴說的是明代的台灣歷史,明朝中葉以後,倭寇侵擾中國沿海,這些海盜有日本人,也有沿海漁民,其中有個人叫林道乾,此人害怕被日本海盜併吞,又擔心明朝海軍追緝,乾脆就躲在山裡,後來還偷偷跟明朝的漁船搞走私,這個小島就被稱為「雞籠」,走私地點也就是今日的基隆。 後來,「臺灣」這個名字,來自於所謂的紅毛番,也就是荷蘭人的船隊,說來歷史很是弔詭,這時的小島,仍然沒有被納入明朝疆土,卻已經有許多福建居民來此墾殖。 到了清朝收復臺灣之後,清廷對於外交沒有太大的野心,只想休養生息,不過滿人依然覺得自己是「中國」,形成一種既定的國家代稱。 查詢歷史,《清史稿.聖祖本紀康熙三十二年》的康熙皇帝諭示說:「外藩朝貢,固屬盛事,傳至後世,未必不因而生事。惟中國安寧,則外患不生,當培養元氣為根本耳。」 上面舉出這麼多例子,都說明了一個結論,由此可證:疆域的形成,促成了文化的融合,並且在最後得出「中國」這個文化融爐的概念。 (3)文化融合的結果。 《北齊書》裡面有一段對話特別有意思:「顯祖嘗問弼云:『治國當用何人?』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 在胡人充斥,就連皇帝都有鮮卑胡族血統的時候,大臣的對話特別有意思,「中國人」已經代表了政治上的主流趨勢,而鮮卑人則成為了「車馬客」,相當值得玩味。 同上所述,「中國」產生於文化融合,這樣的想法,史書中也有不少描述。 後來的《南史》記載宗教信仰,則說道:「佛道自後漢明帝法始東流,自此以來,其教稍廣,別為一家之學……佛化被于中國,已歷四代,而自頃以來,更以奢競為重。」 這裡的說法,就是從東漢明帝到魏晉南北朝的時代,歷經數百年的流傳,在「中國」的四個朝代更迭之後,累積了大量土地財富,而東漢、魏晉南北朝,到後來的南朝宋齊梁四個朝代,也開啟了執政者對於佛教的忌憚。 不過,文字中談論佛教,基本上仍強調傳播的普遍性,這也算是將信仰納入文化的一種說法。 貿易同樣也是屬於文化交流的範疇,所以在北宋,強調「中國」與各國的國際貿易,《宋史.食貨志.互市舶法》就寫道:「自漢初與南越通關市,而互市之制行焉。後漢通交易於烏桓、北單于、鮮卑,北魏立互市於南陲,隋、唐通貿易于西北。開元定令,載其條目,後唐亦然。而高麗、回鶻、黑水諸國,又各以風土所產與中國交易。」 《宋史.列傳.安燾》:「自靈武而東,皆中國故地。先帝有此武功,今無故棄之,豈不取輕於外夷?」 對於「中國」的說法,北宋非常在意國土的問題,譬如唐肅宗即位的靈武(寧夏靈武)地區,後來落在西夏人的手中,但是在宋人眼中,那屬於失土,也算「中國」的一部分。 《遼史.地理志.上京道.永州》:「興王寺,有白衣觀音像。太宗援石晉主中國,自潞州回,入幽州,幸大悲閣,指此像曰:『我夢神人令送石郎為中國帝,即此也。』」 契丹人也相信觀音菩薩,這證明佛教傳播的廣布,就連後晉西突厥支部的沙陀人石敬瑭,也接受這樣的信仰,而「中國」再度出現,也說明了當時的普遍看法。 《金史.哀宗本紀》:「贊曰:金之初興,天下莫強焉。太祖、太宗威制中國,大概欲效遼初故事,立楚、立齊,委而去之,宋人不競,遂失故物。」 金人就是女真人,與後來的滿清有血源上的關係,可是在北宋和南宋初期,他們認為自己不是「中國」的一部分,這也說明了時代和文化融合上的差異點。 或者有人認為上面的描述,不足以證明我的說法。 然而宗廟祭祀的樂章,則是元代所使用的,裡面很確切使用了「中國」的說法,《元史.禮樂志.宗廟樂章.武宗至大以後親祀攝樂章》:「紹天鴻業,繼世隆平。惠孚中國,威靖邊庭。厥功惟茂,清廟妥靈。歆茲明祀,福祿來成。」 還有《元史.列傳.徐世隆》:「至元元年,遷翰林侍講學士,兼太常卿,朝廷大政諮訪而後行,詔命典冊多出其手。世隆奏:『陛下帝中國,當行中國事。事之大者,首惟祭祀,祭必有廟。』」 元代朝廷學習漢人祭祀,也設了宗廟,並且奏章上也標明了「中國」多次,可見在某種程度上,元朝皇帝確實認同了這樣的說法。 又譬如元世祖忽必烈出征爪哇,歷史上的記錄《元史.外夷列傳.爪哇》就寫著:「爪哇在海外,視占城益遠。自泉南登舟海行者,先至占城。而後至其國。其風俗土產不可考,大率海外諸蕃國多出奇寶,取貴於中國,而其人則醜怪,情性語言與中國不能相通。世祖撫有四夷,其出師海外諸蕃者,惟爪哇之役為大。」 福建泉州是宋元時期的國際大港,忽必烈遠征軍隊,曾經派去攻打爪哇,中間的補給就在占城(越南),不過遠征海軍沒有好結果,元人頂多就打到了越南北部。 《明史.太祖本紀.洪武三年》:「元主中國百年,朕與卿等父母皆賴其生養,奈何為此浮薄之言,亟改之。」 就連明朝,對於元代,也認為是「中國」的一部分,我所讀過的許多歷史書籍也持同樣的看法,可惜找到的內地資料,卻認為元朝缺乏民族融合的根據,兩岸在這方面有所歧異。 (三)地理中的「中國」 (1)本來專指河洛流域,後來往四方延伸。 最早的「中國」,局限於黃河與洛水流域,但地域不及後世的中原來得廣闊,而相當於今日的山西、山東、河南、河北一帶。 「中國」這一名稱在西周武王時期意為「世界中央之國」,相傳三千年前,周公在陽城(今河南登封)用土圭測日影,在夏至這一天午時,周圍景物用八尺之表來檢視都沒有日影,周人便認為中原河洛之地是大地的中心,因此周朝謂之「中國」。 《呂氏春秋》的說法就不一樣了:「吳闔廬選多力者五百人,利趾者三千人,以為前陳,與荊戰,五戰五勝,遂有郢。東征至於庳廬,西伐至於巴、蜀,北迫齊、晉,令行中國。」 從戰國時期的「中國」概念來看,已經跳脫了黃河流域的範疇,除了東到海邊,西邊已經到達巴蜀(四川)的黃河流域,加上本來就納為中原一部分的山東與山西一帶,這些地方全都算是「中國」了。 《史記.楚世家》的描述是「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諡」,司馬遷認為楚地在長江中下游地區,剛開始不算是「中國」,而這時的「中國」,實際上指的是黃河流域的幾個國家的統稱,也就是「中原」地區。 像是《史記.秦本紀》也說:「其玄孫曰費昌,子孫或在中國,或在夷狄。」 司馬遷認為,秦人的祖先包含外邦的夷狄,自然也有中國人,而文中的「中國」,當然就指的是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 不過這些說法,在漢朝之後就完全改變了,而遵循周初至春秋戰國時期不斷強調的「中國」:領土疆域。 《宋史.河渠志.黃河》:「河為中國患,二千歲矣。自古竭天下之力以事河者,莫如本朝。」又寫道:「禹導河自積石至龍門,南至華陰,東至砥柱;又東至于孟津,東過洛汭,至于大伾,即今成皋是也,或云黎陽山也。禹以大河流泛中國,為害最甚,乃於貝丘疏二渠,以分水勢:一渠自舞陽縣東,引入漯水,其水東北流,至千乘縣入海,即今黃河是也;一渠疏畎引傍西山,以東北形高敝壞堤,水勢不便流溢,夾右碣石入于渤海。」 後段描述大禹治水,前面說的則是北宋治理黃河,並且認為上古到北宋的兩千多年間,黃河流經的地區都屬於「中國」,這樣一脈相承的概念,在北宋顯得非常明確。 (2)隨各朝代的領土疆域變化。 上面說,文化融合也是「中國」的概念廣為流傳的主因。 因此,「中國」在漢人的眼中不僅限於黃河流域,從而一路隨著秦皇漢武的疆域開拓,東到海,南及交趾(越南北部),西邊越過河西走廊至新疆地區,北至白令海峽,而這樣廣闊的地區,隨著疆域的變化,在當時都稱之為「中國」。 「中國」的概念,隨著各朝代的遞嬗,一直在廿五史之中出現。 例如皇室同樣是胡人血統的北周,史書中的記載相當有意思,《周書.列傳.尉遲迥》又把蜀地(今四川)從「中國」區分出去,則是從地理與政治疆域上的判定:「蜀與中國隔絕百有餘年,恃其山川險阻,不虞我師之至。」 《舊唐書.列傳.陸贄》的內容,可以知道吐蕃(今天的西藏地區)被認為是蠻夷之地,主要根據的是政治疆域的看法:「今四夷之最強盛為中國甚患者,莫大於吐蕃,舉國勝兵之徒,纔當中國十數大郡而已。其於內虞外備,亦與中國不殊,所能寇邊,數則蓋寡。」 《新唐書.列傳.梁師都》:「隋亡,中國裂為四五,勢均力弱,皆爭附突厥。」 由此可見,唐人認為隋代的疆域就是「中國」,那麼,唐朝的疆域自然也等同於「中國」了。 《新唐書.列傳.東夷.高麗》:「帝曰:『我以偏兵率契丹、靺鞨入遼東,而國可紓一歲,一策也。我以絳袍丹幟數千賜而國,至,建以陣,二國見,謂我師至,必走,二策也。百濟恃海,不脩戎械,我以舟師數萬襲之;而國女君,故為鄰侮,我以宗室主而國,待安則自守之,三策也。使者計孰取?』使者不能對。於是遣司農丞相里玄以璽書讓高麗,且使止勿攻。使未至,而蓋蘇文已取新羅二城,玄諭帝旨,答曰:『往隋見侵,新羅乘舋奪我地五百里,今非盡反地,兵不止。』玄曰:『往事烏足論邪?遼東故中國郡縣,天子且不取,高麗焉得違詔?』」 上面描述的內容比較長,但故事很簡單,就是隋朝的時候,新羅占領高麗的五百里地盤,結果唐太宗的時候,高麗人蓋蘇文也佔領了新羅兩座城;唐太宗的第一個策略,就是讓人率兵攻打高麗來獲得一年的和平,打算派的還是契丹、靺鞨這些外族的聯合軍隊,最後又派使臣去見高麗人,表示高麗目前所擁有的遼東地區,在隋朝是「中國」的土地,現在沒有跟高麗要回來,已經很夠意思了,高麗竟然不受命於唐太宗這位天可汗的詔書,豈不是有些過份? 上面的故事,同樣說明領土疆域的認知,是「中國」的基本概念,不過對於四邊的蠻夷之邦,「中國」仍舊強調王道和軍事調停的宗主國對外政策,這樣的外交手法持續幾千年,在唐朝特別被發揚光大。 《舊五代史周書世宗本紀顯德三年》記載:「必若自淮以南,畫江為界,盡歸中國,猶是遠圖。」 後周世宗柴榮勵精圖治,打算北伐後收復淮南的策略,並以長江為疆界,這樣的領土範圍雖小,卻代表了他們所認定的「中國」。 《明史.列傳.翁萬達》:「河套本中國故壤。」 明成祖三次親征蒙古韃靼和瓦剌王庭,獲得了絕對的勝利,除了戰爭幾度逼得部落北遷,還讓北元(未分裂的蒙古殘餘勢力)舍棄了黃河,確立了明朝在河套地區的發展與疆域的訂定,直到明末都沒有再丟失這個地區。 (四)知識份子眼中的「中國」:文化與疆域為主,非關血統。 漢末學者劉熙解釋《史記》的說法是:「帝王所都為中,故曰中國。」 漢朝對於「中國」就已經遵從了周代的想法,除了《史記》之外,有一些人也提出了不同的觀點。 例如漢代研究《詩經》的學者毛萇,就特別為「惠此中國,以綏四方」作注:「中國,京師也。」 但他說的「中國」,指的是上古先民的認定,而不是表示漢人對此的看法。 在古代,國家有時統一,有時分裂,「中國」一詞的含義在不同時代自然也有所不同,大致統一時期泛指全國,分裂時多指中原地區,但兩千多年前的司馬遷,早已經用疆域領土將之涵蓋。 隨著皇帝統治疆土的變化,「中國」一詞所包括的範圍,也相應有所不同,三千五百多年前的商朝沒有太多資料,但周初到了兩千多年前的西漢,就轉變為文化上面的認知了。 客觀上說,這樣的想法很常見,除了蜀漢,曹魏和孫吳都強烈認為自己是「中國人」,譬如《三國志.魏書.武帝操》說:「羌,胡欲與中國通,自當遣人來,慎勿遣人往。」 而《三國志.吳書》也寫道:「君本庶民耳,先帝相拔過重,既數作無禮,而復逆自猜嫌,逃叛求活,以此北歸,何面見中國人乎?」 魏晉南北朝承續了這樣的思想,史官和統治者都視自己為「中國」,像是《晉書.太祖文帝昭》就說:「滅蜀之後,中國將士,人自思歸,蜀之遺黎,猶懷震恐,縱有異志,無能為也。」 蜀漢之中,有「中國」將士,當然也有四川當地的黎族,雖然此時不被認為是「中國人」,但這樣的想法,後來也逐漸轉變,主要是因為文化的影響和領土的增減所致。 《梁書.諸夷.高昌國》的描述說:「國人言語與中國略同。」 歷史記錄中,高昌古國從南朝就已經被記載於歷史之中,一直延續到唐朝都還存在。 根據考證,南朝時期還是以河洛地區的語言為主,福建有個地方叫晉江,就是當時南渡的河洛地區漢人所建立的古城,現在所稱的「閩南語」,大致上從三千五百年前的商朝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一直都在使用,無論是中原或者西域古國皆通行,是一種非常古老的語言。 語言,就是文化的一種。 忽然想起一首張雨生的歌《心底的中國》,對我個人而言,「中國」的概念來自於許多書籍,甚至是一位歌手的傳唱,這樣的歷史研究,或者從許多真實事件的記述中,我看見了「中國」。 只因為,這是一個屬於文化的精粹融合,以及源於歷史的共同結論。 沒有人可以否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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