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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12 00:29:15瀏覽696|回應0|推薦5 | |
勞倫斯《布爾喬亞,真他媽的》:「噢,且慢!讓他碰上新感情,遇到另一個人的需求,讓他回家碰上一點道德上的小麻煩,讓生活向他的頭腦提出新要求,你看他就軟弱了,像一塊潮濕了的甜餅。你看他弄得一團糟,變成個傻瓜或惡棍。摸摸他,你就會發覺他的內部已蛀空了,就像一個給蟲蛀爛了的老蘑菇,在光滑的皮膚下全被蛀空了,筆挺的外表下,充滿了熾熱的、長滿蟲子的空洞感覺,相當噁心──布爾喬亞,真是禽獸不如!在潮濕的英國,這些形象有成千上萬個。真可惜,不能把他們全部踹開,像令人作嘔的毒菌,讓它們在英國的泥土中迅速腐爛。」 倫敦『布爾喬亞』(bourgeois,資本主義社會統治階級的成員),最光明也最黑暗的角落 當理查.史賓塞踱入聖詹姆士街、靠近匹卡帝里廣場的『布爾喬亞』這個據稱是英國最神秘、最獨特的私人俱樂部時,接待室裡的七十二吋大螢幕前坐了五名資深會員,室內一聲聲清楚的抽氣聲,因為晚間新聞正播放著背叛者李頓的頭條消息。 「前下議院議員萊斯利.李頓,昨天下午在巴西的里約熱內盧,終於遭到國際刑警的逮捕。據稱,萊斯利.李頓被捕時,表示身上擁有政商勾結的相關證據,蘇格蘭警場已經展開和國際刑警的聯絡,準備要引渡他回國……」 這個俱樂部是一棟三層樓的古老建築,古銅製的厚重大門、生了銅鏽的玄關銅製扶手,以及入口處那最起碼有百年以上的手工召喚鈴,都非常具有典雅的特色。 英國人熱愛參加各式各樣的俱樂部,可是它跟『艦橋』那種純商務往來的性質或組成會員身分都為金融人士、名流階級的特點,則是大相逕庭,因為『布爾喬亞』成員都有足夠的政商關係──十八世紀時,這原本是個賭博俱樂部,聽說『布爾喬亞』還提供紳士們召妓的服務,鶯鶯燕燕在此間徘徊,只消把那些高級妓女胸前所別著的號碼牌寫在餐巾紙上,老鴇就會幫忙安排房間,供這些政治人物娛樂之用,不過現在娼妓活動早就沒落了,情慾薰心的麝香味也漸漸淡去,雖然會員們喜歡這兒勝過那些小妓院,鎮日在此川流不息的,幾乎都得迴避外人的目光,以致於那些適合親暱行為的私人房間,成堆繡了金邊的淫靡土耳其坐墊和臥塌,都開始蒙上一層薄薄的灰塵。 進入內部,弧形的接待室十分寬大,就以英國人最喜愛的模式來佈置內部:價值連城的皮椅、古典鑲金的書報架、材質堅硬的上好古代原木桌、嵌著寶石的古老銀杯、燃起的老式壁爐、牆上掛著的雕刻精緻的高爾夫球具──屋內任何一件擺設都不太新,觸目所及的每樣物品,最少都有兩百五十年以上的歷史,就算新增添了任何家具,都最少會在倉庫躺個一、兩年之後,纔會被會員挑選出來,為的就是要強調並去除它的「新」味──連那質料絕佳、曾經讓英國泰半首相的肥碩臀部都坐過的皮製安樂椅,都顯露出一種特別的風華。 在羔羊皮做的本子上簽到之後,理查便走進接待室,無言地從櫃子那裡倒了一大杯俱樂部裡最好的白蘭地﹔一名侍應生急忙走了過來,純金打造的托盤上端著剛切好的水果、糕點和麵包,以及一大壺的上好咖啡。 打開一扇核桃木的雕花木門,一名有著貴族臉龐的灰髮男子,坐在電視機前最佳的位置上,他看見理查走了進來,招呼另一個侍者捧著一堆木製雪茄盒過去,熟練地把雪茄盒隨意扔在一張百年歷史的小木几上。 「我剛開完會,就趕著來俱樂部等你。怎麼現在纔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 同是下議院的議員瑞斯.裘英責難地望著他,跟著不滿地說道:「議長等你好一陣子了,要是不把萊斯利.李頓的案子解決掉,我們都會有數不清的麻煩。你知道嗎?『艾方斯』或『艦橋』那邊的問題,可比不上咱們的事情要緊吧!」 理查.史賓塞繃緊著臉,坐在他的黑貂毛躺椅上,想著自己輸不起的面子,不禁怒從中來:「他媽的,那個小子向我投了一記變化球,就對新聞媒體放話,西蒙這狗娘養的……」 跟著當隨扈的派西站在一旁,忍不住開口問道:「老闆,要不要我找人做了他?」 被稱為「議長」的男人,緩緩地微笑道:「我們先用餐吧,一邊吃還可以一邊來討論幾個解決方案。」 理查遣開派西,跟著其他的會員,緩步走進另一間密閉的餐室﹔餐室裡充滿了『布爾喬亞』固定的晚宴味道:油膩的碎牛肉香味、微甜的菸味、辛辣的威士忌酒味、巧克力雪淇和櫻桃利可酒的奶味…… 在一張大型圓桌前面,這些年逾五、六十歳的老頭兒,天天就愛吃這些,他們習於等待用餐,飽含一種狩獵者的耐心,似乎總是想要控制食慾和情緒上的安寧,藉以掩蓋野獸般的氣味。 瑞斯.裘英望著坐在他對面的老友,問道:「山姆,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處置萊斯利?」 叫做山姆的男子斜睨他一眼,因為嘴裡還在咀嚼食物,就搖著頭表示不想回答。 同樣在忙著用餐的還有約瑟.葛斯納,他是五人之中年紀最大的一位,也是『布爾喬亞』最老牌的成員,不過他不想插嘴或開口建言,只是默然地端了杯酒,就在一邊坐下,又老又聾似地,繼續切著他的碎牛肉。 瑞斯.裘英轉向另一個人:「那你呢,羅菲?」 名喚羅菲的人見瑞斯.裘英一臉激動又急切的樣子,便扭頭說道:「你問威廉吧,他和萊斯利的淵源最深,一定能想出最妥善的方法。」 原來這個叫做威廉的男子,就是他們口中的「議長」﹔威廉.畢若許跟理查一樣都是威爾斯人,但就和無數的先祖一樣,有著一張深沉黝黑的臉孔、深藍色的雙眼、身高六呎、身材瘦削、眼神銳利,然而那深黑的髮色,早就隨著年齡變得灰撲撲了。 他保持一貫的微笑,轉向理查道:「我想先聽聽你的說法。」 「我?」理查一邊說,一邊滿嘴嚼著剩下的一大塊肉,吃相甚是難看。「我打算派幾個好手去巴西,直接在里約就幹掉他。」 「一定要解決萊斯利嗎?」羅菲問道,和山姆面面相覷。 威廉彎了彎嘴角,拿起一瓶醬汁淋在牛肉上,不疾不徐地說道:「是的,自從伏爾泰說英國有一百種宗教,卻只有一種醬油的時候,這裡的居民就開始反省要怎麼改善這種情況了。」 理查不禁問道:「誰是伏爾泰?」 羅菲聳聳肩,曉得理查.史賓塞是多麼沒有知識和常識的一個頂級俗人,便補充道:「那是一個只會講廢話的法國佬。」 「哦。」理查看起來有些困窘。 威廉.畢若許又道:「強者的歷史,纔叫作被眾所承認的歷史﹔我最近剛讀完荷馬史詩,覺得希臘人的的思想十分詭異,比法國佬還有更特別的觀念,而且他們的神話也相當詭異──不僅詭異,也很血腥,放在今天,每一段都該算是限制級──希臘人對英雄的定義顯然很不一樣,像特洛伊英雄阿奇里斯,你能看出他的人性面嗎?還是,你只能看出他嗜血的欲望?」 這段敘述,讓理查.史賓塞又變得滿頭大汗,因為他沒唸過幾年書,根本就聽不懂這段話的意思。 「議長,您的意思是?」 「在海外辦事,確實比在倫敦恰當,不過你要小心,說不定萊斯利會吃裡扒外,先反咬你一口。」 理查原本放下了刀叉,正在喝酒漱口,結果差一點就嗆到了。「那……議長的意思是……」 「萊斯利只帶著他的妻子去了巴西,據我所知,他還有一個漂亮的情婦和剛滿十八歲的私生女,而且現在人都在美國。」 「您是說──」 威廉.畢若許優雅地用手巾擦了擦嘴,說道:「阿奇里斯之腱就在那兒,別以為引渡萊斯利回倫敦就會出事,你想怎麼射下他,避免讓他成為英雄,就要想想最聰明的辦法。」 理查.史賓塞恍然大悟,但他仍覺得這個計畫有缺點。「美國那邊現在不好辦事,要是驚動國際刑警,那我就很難掌控了。」 原本這群老不休還在討論誰能納萊斯利的兩個女人當情婦,這下其他的成員也跟著緊張起來了,他們相顧點頭,煩惱著該如何對付萊斯利.李頓的特殊情況﹔此時,他們都已經用完晚餐,並且摸著菸盒,端著雪茄開始點菸沉思。 瑞斯.裘英吸了一口菸,說道:「理查的考慮沒錯,我們得想出更完善的手法纔行。」 威廉.畢若許嘿嘿一笑,也點燃了雪茄,把燒過的半截火柴,就直接扔進山姆.拜恩半滿的威士忌酒杯裡,但後者一句抱怨也不敢說。 「議長,您有辦法?」理查問道。 威廉.畢若許冷笑道:「發一些假消息給那兩個女人,再威脅萊斯利,然後全都處理掉。這樣不是最安全?」 瑞斯.裘英又道:「我們和高級人士都有聯繫,蘇格蘭警場那邊不成問題。」 理查.史賓塞撇了撇嘴角。「我可和低級人士都有聯繫,派誰去都可以幹得很漂亮。」 羅菲和山姆知道這兩個傢伙比他們更壞、更殘忍,所以都噤口不語,只是覺得自己的膽汁都幾乎在霎時湧到了喉頭﹔回想以前,萊斯利還是他們的好朋友,自從前任議長的兩個膝蓋被現任的派人釘在地板上之後,他們就變得更加無聲,而餐桌另一邊的約瑟.葛斯納,則根本就沒想過要出任何主意,他只要乖乖聽話就行了。 威廉.畢若許把菸灰彈進約瑟的酒杯裡,輕聲說道:「理查啊,叔本華有句名言,他說:『憎恨是一種屬於心的東西』,因此我們不能憎恨那些遠離或叛逃的夥伴們,要是我們再不動一下『腦』,『布爾喬亞』就會開始被世人所輕視了。你說對嗎?」 理查.史賓塞真的萬分同意他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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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