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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森林裡的灰姑娘(五)
2006/04/26 20:10:06瀏覽409|回應0|推薦7

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因為恐懼和絕望而崩潰時,一道寒光閃過她眼前,伴隨著毀滅性的雷聲,照出林間一個詭譎的黑影,僅距離她兩、三公尺。

這個黑影中隱藏著一個鬼魅也似的身影,而它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和一絲希望?

她眨眨眼,試圖在濃密的雨簾中,看清楚那究竟是人是鬼;平地一聲雷,又一道閃電劃亮烏雲密佈的天空,照亮一個矗立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形,她再度凝神細看,這纔發現是一個男人緊抿著唇、似笑非笑的半邊臉,他的眼睛隱沒在黑暗中,卻始終奇異地閃現一抹微光,那眼神有股教她不寒而慄的熾燄。

這就是她認為自己不可能遇到的機緣?

靜默中,她屏住氣,回瞪著那人,心底充滿了莫名的恐懼;在傾盆大雨中,那人步履輕巧地走過來,沒有絲毫的遲疑。

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想有人拯救她離開這裡是一回事,而看到她摔得鼻青臉腫、一身泥濘的慘狀,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不知所措地瞪著來人,痛恨不中用的腳踝、大雨……和他。

「我想,沒有一個聰明的女孩,會在這等天候下在此閒逛。」帶著幾分揶揄,那個低沉磁性的男聲說道,「如果妳不是腦袋不正常,就是對淋雨和玩泥沙有相當奇特的偏好。」他的口吻很風趣,帶著陌生的口音。

在極度的悲慘狀態下,她不能置信地看著這名陌生男子,聽著他奚落人的話;即使黑色的雨衣兜帽遮住了他的臉,她也知道這傢伙一定是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

思緒及此,她忿忿不平地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一點也不覺得他說的話有趣。

由她半跪的姿勢,要看清楚他高人一等的身形並不容易;她努力抬眼瞪著他隱藏在雨帽裡的臉,憤怒、羞辱及自制力在她心底燃燒,但她忍了下來。

「拜託你,聰明的先生,扶我起來好嗎?」

但他並未依言而行。

如果可能,她真想立刻給他一個耳光;很明顯地,這傢伙似乎以她的受辱為樂。

他竟然連動也不動!扶她一把,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難道他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但她的意志力壓抑了瀕臨爆發的怒火。「我在找這附近一戶姓『艾方斯』的人家,」她咬著牙說,「而且我沒料到會下大雨──在倫敦,這種大得嚇人的雨並不常見。」

無可解釋地,他竟然大笑起來。

「是啊,同樣都是外地人,這就是妳運氣太背的原因啦!」他若有若無地一笑,屈膝大剌剌蹲在她的前面:「我也很少看到過這麼恐怖的雷雨,這在我的故鄉也很罕見……或許是上天奇妙的安排吧,祂希望咱們濕淋淋在這美好的傾盆大雨中邂逅。」

見她對這番笑話沒反應,他再度開口道:「妳要找那家姓『艾方斯』的做什麼?」

「那不關你的事。」她防衛性地回答。

「現在可有關係了。」他輕鬆地笑說。「聽著,妞兒,我可以帶妳過去,可妳得先回答我的問題:首先,妳要去那兒做什麼?」

「我有工作上的需要。」她不耐煩地補充道。

「這是個很好的開端,」他說著,又笑道:「我也要回那兒去,正好可以找妳一路。」

「啊?」

「咱們可真是有緣啊。」他說。「我正巧住在艾方斯家。」

「你……?」她的心底頓時燃起一絲希望與熱切,連口氣也變了:「先生,請您是艾方斯的……哪位?」

「我?」他唇邊的笑意淡化了些,似乎帶有一絲自嘲得諷刺意味:「我也只是暫時寄人籬下而已,妳用不著對我這麼客氣。」

「哦,對不起……」她囁嚅。

「沒啥好道歉的,妞兒。」他聳聳肩,笑容逐漸擴大:「妳在那兒工作?」

「尚未,」她說,見他一臉古怪,又旋即解釋道:「我今天纔要去應徵工作的。」

「應徵工作?」

「面試時間已經過了。」她看看手錶,對它浸了水後就停擺的齒輪極為不滿,有些氣憤地剝下它扔進手邊掉到泥水塘裡的皮包。她花了好一會兒,纔把皺巴巴的地圖攤開來,然後失望地發現它被泥污浸染得看不清楚了。「我今天要去應徵保姆兼家教的工作,」她惱火地說,努力想辨認紙上的字體和路線,最後終於決定放棄。「現在看來,我今天是去不成啦。」

「看來也是。」他望著她一語不發地扔掉那份早已揉爛的紙團,眼底滿是同情,又看了看她沾滿爛泥的衣裙。

「反正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她喃喃,心裡納悶這傢伙想跟她在這裡耗多久;淋了好一陣子的雨,她覺得自己的耐性都快被磨光了,連聲音也發著顫。「聰明的先生,好心的先生,不管是哪位先生,你人擋在這邊,我沒辦法從這灘爛泥起來……再多待一分鐘,我就要凍死了。」

「妳的確看起來臉色發青,是該回家休息纔是。」

「只是有點冷,我人好得很。」

其實她的腳踝痛得要死,但她硬不承認──眼前這份工作是個難得的機會,她其實還蠻想去面試的。

「當然。」他審視落雨的情況,在抬頭看天時,忽然間,他的聲音化為不可扼抑的大笑:「妳是說妳要應徵那個什麼……保姆?」

「有什麼不對嗎?」她氣悶地反問。

「看樣子,妳是不像……我的意思是,妳的工作性質是什麼?」

「我擅長保姆工作和視障教學,以前曾經在幼稚園工作。」

「妳原來是小孩子的保姆?」

「我很誠懇在向你解釋,先生,希望你能幫我指路,並帶我去艾方斯家。」她正經地提醒他。

他一副好笑的口吻:「這裡已經是艾方斯家的範圍了,妳正坐在他們私有的土地上;聽說這兒以前是個私人小獵場,林子裡面可能還有些會會咬人的黃鼠狼或狐狸什麼的……艾方斯的房屋蓋在森林的另一邊,保姆小姐,我就送妳一程吧。」

她看著他站起身來,戴著皮手套的手伸向她,決定在疲憊不堪、又冷又濕的情況下,接受他的好意,讓他拉她起身。

她揹起濕漉漉的皮包,蹣跚、一跛一跛地站起來,雙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秉持她所有的自制力,小心地移動僵冷的腿,深怕牽動足踝傷的肌肉。

但大雨滂沱下,高跟鞋和絲襪是最糟糕的組合,他賁起的皮手套又有些濕滑,使她偶然顛躓了一下,痛得皺眉悶哼了聲;下一秒,她又咬緊牙關,抬起腳,決意繼續努力下去,而跨出下一步。

「很痛吧?」他問。

「還好。」她說,閉上眼,又深吸了一口氣。

男人注視著她緊抓住他臂膀的小手,驚訝地發現她的不適與努力以赴,覺得有股莫名的感動;在她準備向前邁出另一步時,他彎下腰,另一隻手臂攬過她的腿,突如其來一把抱起她。

「你幹什麼?」她驚叫出聲。

「妳受傷了。」

「我還可以走……」她喘口氣,被這陌生人突然親暱的舉動,嚇得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些困窘。

「別緊張,」他說,口吻充滿調侃的意味。「我不會讓妳摔下來的。」

他的聲音溫柔,直覺上不像個壞人,她想,不知道為什麼,使她不再滿懷戒心。

這一霎,他吹了個口哨,然後是一聲昂揚的馬嘶聲,一匹黑得發亮的駿馬便從樹林的那端狂奔而來,倏然在他們的面前停下來,用鼻子頂著他的肩膀。

「你這個瘋子!」他朝那匹馬咧嘴一笑。「站好,小姐要上馬,不然不給你胡蘿蔔了。」

那匹黑馬又野又暴躁,不停噴著氣,勉為其難當場站定,讓主人穩穩扶著她的腰,把她安置在馬鞍上側坐,他自己也跟著縱身跨上馬背。

「坐穩啦,保姆小姐!」

這是她第一次坐上馬背,心裡雖然有些緊張,但他堅定的大手環住她的腰,拉著她更加貼近他懷裡,另一隻手則將他身上的雨衣包裹住她,體貼地為她遮蔽風雨,並操持韁繩,快馬加鞭地衝出林間。

閉上眼,她在這陌生又怪異的安全感中,試圖忘卻冷雨打在臉上的感覺。

風雨咆嘯著從耳邊逝去,馬兒疾奔向前,彷彿一路上通行無阻,風雷雨電也沒能阻止她奔赴命運。

不知怎麼的,在這恍惚之際,她竟有種御風而行的快感……真是荒謬,但真像是在飛行,她想。

而後她發覺雙腳真的涼颼颼的。

「我的高跟鞋掉了!」她慌張地睜開雙眼,天哪,廿英鎊的唯一一雙高跟鞋!

「反正妳現在也不需要鞋子,」他低頭瞄了她一眼,而她發現他有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和一張粗獷、有個性的臉。「把眼睛閉起來,Cinderella。」他柔聲道:「這樣一來,妳就不會想著那雙折磨人的鬼玩意兒了。」

他叫她 Cinderella(灰姑娘),是說她一身爛泥巴,像個泥人兒一樣嗎?她不禁苦笑,這瞬間,忽地聽出他口音裡的奇特腔調。

「你是美國人?」她忍不住問。

他笑了:「我在佛羅里達的邁阿密長大,除了夏天偶爾有颶風,常年陽光普照,比起英國這種陰雨綿綿的鬼地方可好得多了。」

她好笑地閉上眼,想著他奇特的辭彙;這個新發現比她聽到他比喻灰姑娘時,更令她覺得有趣。

雖然同樣是英語系國家,英國人卻是相當注重禮貌的民族,只有老美纔會無時無刻滿口髒話地咒罵。

她偷偷瞧著這個和她一樣渾身溼透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灰姑娘的故事,但不同的是,她的腦海中閃現的,是 Cinderella滿身泥濘的模樣。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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