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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極限-17
2006/03/24 02:21:49瀏覽696|回應1|推薦8

對於星星,蘇昉真的一無所知。

但話又說回來,我們人類只是地球這個行星上面的生物,每天過著追逐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又如何能對浩瀚星海的遙遠發光物擁有過多的熱情?

對於星象社這種怪異的社團,她更是感到莫名其妙,若是研究星座算命這種流行話題也就罷了,人們或許並不想討論自己該怎麼活,卻多半會過份關心自己可能會如何死,或者能不能發大財、擁有幾棟房子、會有幾個對象、多少個兒孫。

此外,約在下午兩點聚會,午後的陽光正烈的時刻,怎麼看星星?

蘇昉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懷疑論者,踏著緩慢的遲疑步伐,走向約定的地方。

四O四教室是四樓最靠裡面的那一間,看來星象社的社團教室申請在校園裡最奇怪的角落:這棟大樓只有四層樓,因為「四」這個數字有意象不好的「死」的諧音,也沒人當教室用,就整層懸在那兒蒙灰塵、長一些如蜘蛛或蟑螂的昆蟲,還養肥了幾隻大壁虎。

後來,別的社團把空的教室都佔滿了,只這層樓沒人要,別人大大小小精美的海報一貼,什麼吉他社、英文研習社、辯論社、詩友社、文藝社、卡拉OK社、橋牌社……林林總總,甚至於還有AV女優研究社,馬上就能召收到廿、卅個社員。

台灣大學生辦社團,除了以表演和比賽的幾種文藝性質,大部分為的是集合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嘻哈玩鬧取樂就好,通常不會有什麼崇高的目的,人數也大約都會在十至廿人左右,只這個「星象社」,勉為其難過了最低人數的關卡,連社長加起來,一共四個人而已。

社長是四年級的學長,蘇昉完全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猜想應該是對星座很有研究的天文學家,不然就是迷信的神棍,就在她進入那間社團教室之前,她心中還充滿了許多不確定。

一進了教室,瞬間的黑暗使得蘇昉有一刹那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過了視神經發揮作用的幾秒鐘,她發現這間教室沒有開燈,四周的牆壁和窗戶也都覆蓋著整面黑色的布,根本不讓一絲光線透進來。

她定了定神,只見一個小型投影機正對著其中一面牆上播映著,它照出一片浩渺無垠的太空,然後是一片有如紅色玫瑰般的星雲,接著是旋動的銀河,平靜地在永恆的黑暗中推移,那彷彿是遙遠的另一個世界。

她不禁讚嘆:星星和黑夜有何關係?這不是紫微斗數或占星學那些命理推論所能夠解說的吧?

人類是渺小的,我們是渺小的,星海中的一粒塵埃是一種存在,存在可能會閃耀如鑽,或許也會晦暗隱藏,而那些千萬光年之外的光點,則直接驗證了存在的不朽。

過了一會兒,投影機放映完畢,燈光被打開,蘇昉又身處於驟然的光亮之中,覺得雙眼有些無法適應得幾乎睜不開了。

又過了幾秒鐘,她看見明亮的室內總共有三個男的,她只認識曾翼衡,其他兩人則從來也沒有見過。

較年長的那個看起來應該是社長,他問蘇昉:「妳知道天上有哪些星座?」

她想了想:「大熊星座、小熊星座、天琴座……國中地球科學學過的,大概就這些吧。」

社長說:「我知道有些人相信星座可以影響人的命運,有人計算西洋的占星術,或者看中國古老的三垣廿八宿,不過這個也算是我們討論的範圍之一。」

「星座?」蘇昉道:「原本以為這是個看星星的社團,難道這是看星座算命的社團?」

曾翼衡微笑道:「這裡沒有古今中外的巫術總覽,社長剛剛談到星座,是要我們按星圖畫出來,以後在晚上自己去查座標找。」

「原來如此。我要加入星象社,應該要填什麼表單吧?」

「口頭入社就可以了。自我介紹就從妳開始如何?」

蘇昉見每個人都望著她,便道:「我是蘇昉,外文系一年級,五月廿五日生……」

曾翼衡微笑道:「妳是雙子座。」

她看了看在場的三人,又問道:「我是第五個社員嗎?」

社長說:「妳算第四個,我們報出去的名單是湊人頭的灌水資料。」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開始一一介紹自己的名字與科系:社長叫做江遠志,念的是國貿系,目前讀大四;除了曾翼衡,另一個人叫做林澄奇,念的是醫科,比他們高了一屆,有一雙黑得發亮的精明眸子。

蘇昉原本以為這些人的背景可能會涉及天文學或者神秘學,沒想到這些臆測全都和她所猜想的相去甚遠,而在這一刻,她甚至也沒有料想到,這幾名男子從此會與自己的人生息息相關。 

或許就像尼采說過的:「我們必須互相成為陌生人。」

友誼的概念會變得崇高莊嚴,就像星星在天空中隨著時光交會,或者依照不同的方位行進,而且,可能會永遠不再見面了──或許會再度相見,然而卻不相識──如同行星運行著既定的軌道,彼此閃爍或映射各自的光輝,好像友誼和天上的星星也是一樣的,進行著一種相互不變的鐵則。

加入星象社之後,蘇昉發覺每個社員其實都很有趣,他們後來一同繪製了許多的星座,看了許多每個人拍攝的夜空,有時還一同欣賞不同主題的電影,交換許多的意見。

當他們談到杜甫的那句「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還特別把詩中出現的「參」、「商」二星拿來研究路徑,最後相約戶外,準備一同去觀星。

研究星星,每個人的態度是嚴謹的;欣賞夜空,則是體會天地萬物的浩瀚玄奧,這樣的切入角度,將專業學術和個人興趣結合在一起,幾個月的時光很快就這麼過去了。

懂得放心的人會發現輕鬆,懂得遺忘的人能夠找到自由,大考之後她反而去借書看,於是她知道了玫瑰星雲、獅子座流星雨、太陽風……甚至是獵戶座的相關希臘神話故事,她覺得這些星星真是有趣極了。

「蘇昉?」

在空蕩蕩的閱覽室裡,一聲熟悉的呼喚,讓蘇昉從埋首填書單的頭抬起,綻開笑顏。

是曾翼衡。

他熟絡地打著招呼,然後趨前問她:「剛考完期末考,妳怎麼還來圖書館看書?」

「考前我還沒讀完這本,所以想要來翻翻書。」她和他一起走出館門,又指了指手上的書頁:「這是Jean-Paul_Sartre(沙特)的《密友》。」

曾翼衡微笑道:「存在主義者寫的小說很難懂的。」

兩人漫步在校園裡面,尋了張涼亭底下的長椅坐在一起,看著人群來來去去,在午後的陽光之下,她覺得他的雙眼看起來熠熠生輝。

「我覺得還好,只要回想他跟Simone_de_Beauvoir(西蒙波娃,法國女性主義先驅)的關係,就可以瞭解這篇在講什麼了。」

「我卻覺得很難理解。」

「譬如說?」

「他們兩人的愛情觀很奇怪。」

「會嗎?」

「他一輩子雖然都有個紅顏知己,卻始終無法和她結婚。」

「那也沒辦法,Simone_de_Beauvoir(西蒙波娃)是女性主義者,她拒絕和Jean-Paul_Sartre(沙特)結婚。」

「那你覺得《密友》這篇的重點是什麼?」

曾翼衡看著她,本來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這是沙特寫過最煽情的小說,雖然有些人把這篇文章看成是肉體文學,其實他所表達不只是性慾的重要性,而是在闡述肉體的接觸如何把人與人聯繫在一起。」

「那你認為人與人之間為何會有無法相互理解的問題?難道性別只是產生芥蒂的主要原因嗎?」

「這就要看讀書的人是怎麼解讀的了。」

「那你呢?你從這本小說裡面得到什麼結論?」

「我還不知道。不過我很喜歡沙特,也曾經幻想過自己身邊有沒有一個波娃。妳呢?」

雖然說的輕鬆,但蘇昉很快就明瞭了他的話中之意。

她很快別開話題:「其實我比較喜歡《自由之路》。」

「那篇主要在寫同性戀。」

「根據沙特的說法,他認為兩性之間的愛情不可能存在,因為被愛的一方會受到侷限與僵化,也會失去自由,所以『愛情是一種無用的熱情』,就連親子之間也是如此。」

「我知道他的『愛情無用』論,不過我對於那種『熱情』卻感到非常好奇。」

「尼采也說,『熱情不可以壓抑』,既然『無用』又『不可以壓抑』,證明這樣的動念其實根本就缺乏理性,徒有感官衝動而已。」

「我不認為尼采的說法有道理。」

「我卻很欣賞他的說法。」

曾翼衡微笑道:「尼采還說過,『女人這玩意非常危險』,但我不覺得妳很危險。」

蘇昉很快地回嘴,一臉挑釁:「你想試試看嗎?」

「我是很想。」

本來意圖就尼采的哲學觀點開始辯論,可是自己的回答卻被引導成另一種暗示,蘇昉眉頭一皺,臉色大變,覺得自己反而被他將了一軍,這樣的說法充滿了挑逗的意味,讓兩人的嚴肅討論完全走樣,而曾翼衡曖昧的表情和對答,更加深了被羞辱的感覺。

蘇昉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於是她很快地從椅子上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逕自走開。

曾翼衡追了過去,忙道:「別怪我這麼回答,是妳先問我的,就當是個玩笑吧?」

「我開不起這種玩笑。」她冷冷地說,然後自顧自往另一邊踱去。

「妳別走啊,蘇昉!」曾翼衡在她身後喊著:「別走!」

但她卻頭也不回,只急得他大聲道:「我喜歡妳!」

蘇昉被他的告白驚得呆了,她回過頭來,愣愣地看著他。

「我是真的喜歡妳。」

「你在開玩笑。」

「我說真的。」

「我和你不過是比較聊得來的朋友。」

曾翼衡深深地望著她:「打從第一眼見到妳,我就──」

「我從不相信puppy_love(一見鍾情)。」

「我相信。」

「大學四年,我只計劃專心讀書與打工賺錢,不想每天和人風花雪月,成天沒點正經。」

「我很正經在追求妳。」

「我從來對你就沒有特別的感情。」

「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來。」

蘇昉看著他,滿臉都是不解的神情,就算是青春期也好,從以前到現在,她對於男女交往從沒有過任何期待,每個人在一起說說笑笑交朋友就好,何必要太親近的關係呢?

「我不瞭解。」

「不瞭解……什麼呢?」

「我無法理解為何男男女女在一起久了,就一定要交往,或者一定要牽涉到什麼更深入的關係。」

「妳沒有戀愛過?」

「我沒有興趣讓人介入及談論自己的感情世界。」

「我會讓妳有興趣的。」

「只當朋友不是更好嗎?」

「不好。」

「朋友可以結交一輩子。」

「妳只是認為普通的朋友真的可以結交一輩子,但我告訴妳,那種交情根本走不下去,只不過是相互的欺騙罷了。」

「我只希望大學四年能夠結交許多朋友,如果想要彼此更深一層的瞭解,為何不能先從友誼開始?」

曾翼衡注視著她良久,然後微笑著說:「那好,我們就先當朋友。」

蘇昉看著他,心裡不禁想著:畢業之後,同學們應該都不會再相見了,到時各人有各人的計畫,無論是工作或讀研究所,每個人的生命都會進入不同的轉折之中,她當然也是如此,就為何,他會這麼有自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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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魯司基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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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昉的極限
2010/01/06 17:14
「.....雖然說的輕鬆,但蘇昉很快就明瞭了他的話中之意。

....」

呵呵
這有點像在上數學課
或是
辯論課

祝 安


Rosy(rosylovesyou) 於 2010-01-06 23:47 回覆:
男女主角確實在辯論,因為他懷疑自己心儀的女人,是個女同志。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