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取材於真實行星與Gliese－581星系，火星人或外星人如果要抗議雷同處，請注意：純屬巧合及想像力。

極限惑星

　　　　一、火星人和周一
　　　　
　　　　「汪！汪汪……」

　　　　微睜疲憊的雙眼，頭埋到被窩仍無法阻隔自動調高的噪音：「維林起床！七點五分了！再睡就遲到了！遲到要罰款了！」

　　　　我正惺忪迷糊，聽到關鍵字眼立即驚醒：「不是吧？」

　　　　蹙眉起身，牆面收納整張床，機械手臂自動遞出衣褲。我整裝時心想：睡眠時間應該配合當地時間嘛，不能晚點上班？

　　　　火星是太陽系四大內行星之一，火星一日為地球時間的廿四小時卅九分卅五點二四四秒，同樣都是一天，火星工時卻比地球多四十分鐘。

　　　　火星人難為啊！

　　　　機器狗開始報告：「地球標準時間，宇宙曆二〇七三年九月卅日早上七點半，天氣晴，室內攝氏廿五度，濕度百分之卅。」　

　　　　「調亮室內光線。」

　　　　亮度改變，淺黃色臥室溫暖宜人，窗外為陽光普照的藍天，一切都在中央控制系統的背景設定下。

　　　　火星大氣層稀薄、地表溫度變化劇烈，白天攝氏零下十度，晚上則是零下八百度絕對低溫，根本超越了人類忍耐極限。

　　　　立體投影的透明螢幕出現地球各地氣象和新聞，從一頭返祖野豬在澳洲咬死人，到南美謀殺案偵破消息，獠牙、凶器自動放大，兇手中了雷射槍的表情也比廣告跑馬燈更生動。

　　　　機器狗慣性撓著鈦合金屁股，我想拜訪周公，卻只能吸流質的壓縮太空食物，踹它當遊戲。

　　　　「周一，滾一邊去！」

　　　　機器狗嗚咽地扭了扭身軀，哀怨地窩到牆邊成為一件擺設。

　　　　我的生活寧靜單純，身邊一隻人造寵物，機器狗自動蓄電，小型核融合電池媲美發電廠，能模仿各種犬類和人類聲音，具有多樣化功能，內建遊戲、上網影音、行事曆、通訊功能等，還能當主人的出氣筒，怎麼踢打都不會毀損，只要主僕DNA（去氧核糖核酸）認寵程序，比需要吃喝拉撒的小動物實用方便多了。

　　　　這年頭人口遽增、地球糧荒、環境汙染，物種返祖，人類還得隨身配帶激光槍，否則得小心到處遊蕩的貓狗攻擊，更得防範肆虐的殭屍遊民。

　　　　這款限定版機器寵物功能齊全，估計真人也不如它實用，永遠不會發脾氣、擺臉色、情緒化，只服從主人，程式設定得溫馴忠實。

　　　　父母為火星初代移民，也是專業科學家，我這獨子繼承了一番志業，由於女性火星移民屈指可數，伴著機器寵物也省得獨居無聊。

　　　　我住在熒惑城火一Ａ區五五六六號，走出個人套房，面對的是延長到視野盡頭的輸送帶，以及趕著上班的火星人。

　　　　火星半徑為地球一半，質量僅地球的九分之一，表面重力為地球四分之一；一個地球人上了火星，可能覺得腿腳輕盈，類似奧運冠軍，跳高漂浮均能展現傲人能耐；倘若一個火星人到了地球，立即渾身無力、頭暈目眩，下肢和脊椎承受力變弱，體重瞬間多了幾倍，血液循環受影響，可能導致休克。

　　　　意即，火星移民想適應地球重力，得體能和生理狀態允許，人類發展到廿一世紀，遨遊太空已是常事，太空農場早就實現，海底世界也已完備，熒惑居民多來自地球，少數是移民孕育的火星人後代，但卻很難返回地球，主要是火星人需逐步適應地球引力。

　　　　進入銀河聯邦公司第一道程序是掃描眼球虹膜，接著比對上臂血管與全身骨骼，曾整容或動過手術的地球舊人類，完全無法適應太空旅行的各項要求，容易在宇航任務出問題，人體完整性成為極限要求。

　　　　曾有個雷射矯正近視的孩子沒報備就上了太空，一出太空艙眼球便因氣壓變化而爆裂；還有一個整容削骨，導致電腦無法辨識顱部，必須重頭進行冗長的身分確認。

　　　　我摸了摸自己天然無修正的面孔，所有艱鉅的任務，現在憑本色和本事。

　　　　通過層層關卡，地球時間早上八點進入辦公室。

　　　　我的辦公室是銀河聯邦在火星的科考單位，一早得和地球及月球同事一起開遠距視訊會議。

　　　　偌大一張圓桌五張椅子，就定位的僅我一人，其他都是管理階層的實景三維立體投影，可同時多方對談。

　　　　地球總部執行長柯特擺手以示招呼：「早。」

　　　　月面礦場經理老許出現在其中一個座位：「稀土已出貨，預計地球時間明天下午兩點運抵宇宙港。」

　　　　柯特滿意地點頭：「小維，你那邊情況如何？」

　　　　圓桌中央亮起了影像，我開始解說：「探索號正填充燃料，太空站補給完成，就等船員陸續報到。」

　　　　柯特執行長指了指另兩個座位，只見清晰的男女影像出現：「小維，見過洛桑博士、希拉莉博士，他們是天體生物學專家，這次出航將與你同行。」

　　　　我朝那兩個虛像點頭示意。

　　　　洛桑博士年約卅歲，有雙沉穩的深邃藍眼，他說：「早在本世紀前葉就確定Gliese－581g存在，研究發現行星適居性極高，質量等同地球，向陽面赤道年均溫約攝氏零下十度至卅二度，七成以上海洋面積，很可能存在生物。」

　　　　希拉莉博士頷首：「Gliese－581g繞行天秤座紅矮星，距地球廿光年，是這個星系第六顆行星，與地球相似度極高。」

　　　　望著立體投影的金髮美女，即將出發的星際之旅有貌美科學家同遊，我心中不免期待。

　　　　立體投影一個個消失，柯特總結：「小維，這次任務共十二名專業人士前往，搭配最先進設備，你們是頭一批抵達Gliese－581g的人類，無論找到礦產或生物，盡量把標本帶回。」

　　　　我忍不住問：「執行長，假如那裡有高等智慧存在，是否……」

　　　　柯特的鷹勾鼻歙動兩下，斬釘截鐵道：「我已交代副艦長安駿，只要他認可的東西，即使是單細胞或黴菌，就足以改變地球的未來，所以一切讓安駿做決定。」

　　　　「是。」

　　　　柯特再度提醒：「小維，你父母為銀河聯邦奉獻一生，他們開發灶神星失敗所欠下的債務，你只要出一趟考察差旅就能補回來。」

　　　　這年頭難躲的是債，怕欠的是錢，偏偏兩樣都嚇得自己不行。

　　　　我怔怔望著柯特的影像消失，便往銀河聯邦主控室去，艦橋上運輸機械人加緊裝卸，太空船氦三燃料補足，水和太空食物也正在趕工。

　　　　想起爸媽被公司派去灶神星收集大量稀有金屬，結果在礦場爆炸中意外身亡，所有人不是屍骨無存，就是在地表攝氏零下兩百度活活凍死，那場驚天動地的核爆，讓我的親人在極限低溫瞬間變成冰柱，不免感嘆人事無常。

　　　　火星帷幕上夜色如水，地球農曆中秋將至，看見隱沒雲層的假月亮投影，我忽而泫然欲泣。

　　　　地球人眼中，太陽依舊明亮，月亮仍然皎潔，我卻得穿著裝備在火星進行太空漫步特訓，繞著黑暗隕石坑跑四個鐘頭，就像地球繞著太陽公轉，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面對萬有引力自我調適的生活，太陽系、銀河系，整個宇宙依舊。

　　　　對體能和智慧的創新是挑戰，忙了一整天，我計算著自己的極限，許多壯志淩雲的夢想，變成曲線上升時的快意，彷徨則轉為數據下降時的感傷。

　　　　褪下汗涔涔的太空服，把頭罩扔到一邊，我草草洗了光能澡。

　　　　機器狗晃著尾巴跑過來，翻身露出散發金屬銀芒的肚皮，將寵物的習性學得九成，伸腿一踹，周一不痛不癢地滾了老遠，然後又搖頭晃腦跑回面前。

　　　　火星生活就如地表風化的岩漠在漫長時光大塊剝落，有時甚至不知剝落了什麽，而我看新聞影片守候什麽，流淚又是為了什麽？

　　　　食物調理機將晚餐備妥，吃著味同嚼蠟的人造肉乾，周一歪在旁邊，用金屬腦袋在腿上挨著，我可以感覺到腦細胞快速死亡，死得徹底而寂寞。
　　　　

(待續，代ROSY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