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6/04/04 00:07:38瀏覽1584|回應0|推薦10 | |||||||||
俗語總是說,自己總是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傷了心愛的人﹔有的時候,其實我們也期待傷人的會愛上所傷之人。 她面對自己的心,終於明瞭自己心中的感覺。 是不是,人總要到了生死別離的時候,纔能探知愛情的深淺? 是不是,愛情只是一種讓人想要壓抑的感覺,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能在痛苦中保持著不願表白的緘默? 以前曾翼衡總說她是哲學家微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的化身,或許真的是如此,因為她發覺自己從未如高傲的王爾德(Oscar Wilde)那般正面迎敵,卻選擇了微根斯坦式的沉默,僅僅在心中的一個角落藏匿對於情愛的需求,口裡卻死不承認,只能在緘默中秉持著壓抑和痛苦。 總是身體搶先了一步,而心卻始終無法追上的焦躁感,每當看見曾翼衡和洛雲,都會讓她的胸口一陣詭異的刺痛…… 原來這種痛苦,就是愛情。 這個世界的複雜度,遠超出每個人的想像之外,因此,誰都無法預言一個行為會對未來發生怎麼樣的影響,何況是人的生命?今天的自己又如何會知道?一旦瞭解到自己的一無所知,纔能體會出,很多時候不要去做無謂的判斷,因為有很多判斷根本就是自我滿足而已。往往,自己應該做的只是當下當行之事。 那種感情纏繞著,纏繞著,就像《安娜貝.李》裡面所看見的描述,所有的情感糾結無解,在漫長的冬天和難熬的夏日之間流轉,他本來可以和她一起逃脫那種桎梏的,然而,最終還是沒能做到。 她嘆息:最終我們還是沒能做到。 她真的喜歡著曾翼衡?他不是死了嗎?為何她會覺得如此難過呢?為何以前她感覺不出那種深入肌膚骨髓的痛楚呢? 當她對自己產生疑問時,拼命回想的當兒,這纔察覺到自己的感情,以及洛雲對她的感情。 記得她是這麼說的:「就算我們分開了,也會永遠在一起。」 蘇昉覺得自己好像身處於一個惡夢之中。 她拿起手機,然後撥給表妹。 那熟悉的聲音在電話的另一頭響起:「喂?」 「是我。」 「表姊?」 「我要告訴妳一切。」 「妳在說什麼啊?」 「我喜歡曾翼衡……我愛他。」她的心底浮現了另一句話:而且我也愛妳。 線路那頭是一陣不祥的寂靜。 終於,洛雲的聲音再度響起:「我知道。」 「妳──」 「為什麼男人總是無法滿足於我們給予的幸福呢?翼衡竟然故意拋下我們走了,這半年以來,每天看著他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就讓我覺得很傷心。」 「我明白妳的感受。」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出殯那天妳會過來陪我吧?」 「嗯。」 「那就好。」 洛雲立即掛了電話。 蘇昉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眼淚不斷地從她的臉上滑落;原本,她還想要跟表妹說些什麼,但是兩個人都不願意再繼續講下去了。 在她心中迴蕩著許多悔恨的話語,那種痛苦深入胸臆,她只覺得難受,但卻不曉得該如何排遣。 妳愛我,洛雲,或許妳也恨著我,像我愛妳那麼樣深。 我們兩個犯沖,即使每次跟曾翼衡見了面都鬧得不愉快,但妳從不在乎,就因為他愛上我,我怎麼想,根本就變得完全不重要了,所以妳希望我一輩子都這樣冰冷冷地活下去,除了妳,永遠也不要喜歡上任何人。 或許妳勸我嫁給侯玉堂,就是因為知道我跟他只會傷害彼此,我的婚姻是場災難,就如同妳的婚姻,都以憎恨收尾。 如果先走的是妳呢,洛雲?假如妳去世以後,曾翼衡遇到一個很喜歡的人,一個能讓他不再孤單的人,而萬一他也和現在的我一樣,拒這個人於千里之外,只因為他仍然愛著妳,那妳又會怎麼想呢? 我只是猜測,我猜妳會想要告訴他,後半生就這麼孤獨地過,別理那個他愈來愈喜歡的新婦,花一輩子去追悼和掃墓,然後哀慟自己失去的痛苦與極限,因為妳從來都是這樣一個自私的女孩。 我知道他對我的感情,幾年來每天都看見他為了我而痛苦,也許這就是我曾經不想結婚以及選擇離婚的主要原因,因為我也想要擁有那樣子的感情,但是後來我發現這只是自己的幻想;當我意識到自己終究喜歡上誰的時候,人家已經另有意中人了,這是常有的事,而且多半也是我自己所造成的。 我跟一些人交往過,也依照社會規範結了婚,但我就是無法愛上任何一個男人,除了他以外,我一直沒有勇氣承認;我以為自己終於可以獲得解脫,可是妳卻逼迫我們,爲的就是讓我跟他都覺得非常痛苦,我們一起躺在妳所建築的棺木之中,那墓穴之中死亡的不是妳,而是我們對妳的感情。 最後我還傷害了依霏。 妳不讓我擁有愛人,也不願我擁有朋友,依霏和我絕交,是妳設計的嗎? 我到底是該愛著妳,還是該恨妳多一些? 回憶起前塵往事,蘇昉發覺自己終於把所有的拼圖都組合起來,不禁痛哭失聲。 因為洛雲總是渴愛──她渴望每個人都來愛自己,只求獲得,卻從來也不肯付出──最後她還毀了每個深愛著她的人。 或許被人所愛算是微不足道的無聊想法,洛雲只是希望每個愛她的人都墜入不幸,以絕望和失去為食糧,讓別人痛苦也只是個藉口,事情只有變成這樣,她的心靈纔能得著些許平衡;可能她早就知道表妹心中的想法,也好幾次都想發問,可是自己卻沉默地選擇不和任何人有親密的來往,無法得知是否傷害了誰,而自己最親近的朋友與戀人,往往造成彼此無法彌補的裂痕,像曾翼衡和依霏,當遺憾發生,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或許曾翼衡對於洛雲的愛憎實在太過於強烈,或許更恨她總是拒絕他的心意,因此他選擇了消失,結果她連這個人想要傳達的訊息也沒能看透,那痛苦深深刻印在她的心頭,可能洛雲也會永遠記得這種悲傷;只是,一個人的生與死顯得有些微不足道,有一天,所有的記憶都會消失,沒有人會記得那些渾沌不清的情事,然後無謂地順著這個社會喜新厭舊的生活法則,繼續生活下去。 然而,她忘得了嗎?那個男人所留下來的傷痕,她真能從自己的心頭抹滅嗎? 無限的深淵只能是被一種無窮的、不變的對象所填充,也就是說只能被自我所填充,並且以此將它毀滅。 和洛雲從相識到現在,都已經廿年了,她們所相處過的日子,難道只是互相傷害的回憶嗎? 借給洛雲的CD、參考書、課本、衣服……只要是表妹要求的,她什麼都可以出借,什麼都可以退讓,但是洛雲從來就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所以什麼也不願交還,什麼也不想妥協,只容許每個人都滿足她那貪求、自私、毫無止境的欲望;又或者,表妹就是太過於把自己放在天秤傾斜的另一邊,總是渴望著難以公平的均衡感,因此什麼都想要奪取,也什麼人都想要傷害,只是為了要突顯她自己的重要性。 巴斯卡在《冥想錄》中說:「天堂和地獄中間就是人的一生,它是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人生本來就不是完美的,但是要是沒有勇去面對可能的破滅的話,那我們就連人生都沒有了。 人的生命,其實非常之脆弱,或許天堂和地獄都不是真的,但是這世界上或許並不存在唯一而永恆的信念﹔在溫馨的冬夜與閃亮的夏日之間搖擺的歲月,那一閃而逝的微光,細若游絲的喘息,難以遺忘的片斷,到了死亡之前,或許都是一種難以超越的痛苦極限。那種種的遺憾,只會隨著時間的移轉,漸漸在她心中風化,然後消失不見吧? 過了一會兒,她伸手取下手腕上那只表妹送給她的舊手錶,然後把它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再也不願回顧。 曾經有一天,快樂還存在著;突然之間,迷惑伴隨著孤獨降臨了。 那是一種失去的極限。 下次見面的時候,蘇昉看著離婚協議書時想著,傻瓜的自己會展現出職業性的笑容,就像一個表姊對著表妹那樣微哂著,親切地打招呼,然後黯然消失。 有一天,她會從表妹那裡畢業,重新獲得自由與快樂的生活,但這已經不重要了,時間自然會解決那種問題;就像十年前在窗台上曾經開放過的幾株藍色鬱金香,當時她就明白自己對表妹有種特殊的感情,所以買了花偷偷送給她,可是目睹它們逐漸凋零枯萎,然後發覺自己私底下的心意被隨意丟棄,好像自己付出的愛情也已經破滅。 十月的夜晚,剛下過一陣小雨,烏雲密佈的天空中也看不見一顆星星,想要通過這厚厚的雲層,懷著不安和困惑不明的感情,向無知的過往道別,或許就能發現夜空裡不眠閃爍的光輝,並且在黑暗之中,可能還有著以前曾經見過的星空。 沉默是一種極限的痛苦,而在痛苦之中,什麼感動都將悄悄寂滅,最後化為虛無。 (全文完)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