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America team!", 一位小姐從我後面很優雅地超越我，順口留下這句。才想要怎樣回應，她已經在十尺以外，我汗流浹背，嘴巴張得特大，一直用力吸氣吐氣，就像孕婦在練習生產那樣子的呼吸，只嫌我天生嘴巴不夠大，無法吸進更多的氧氣。 我在聖地牙哥的海濱公路上，從海邊往Torrey Pines State Reserve匍匐前進，這個斜坡少說也有15度，至少有800公尺長，我的裝備除了頭盔較正常外，其他就有如菜市場的阿伯似的，一點都不像公路上的騎士，我着得是休閒短褲，一件不吸汗的短袖運動衫，騎的是有20年高齡的越野車，一般公路上較常看到的是緊身的短褲，五顏六色印有俱樂部的汗衫，胯下騎的是輪胎細細窄小公路型的腳踏車，難怪這小姐看到我穿的這土樣子，整個上半身90度的上下擺動，呼氣連連，忍不住地對我加起油來。

“你再賺兩個月，就給你買新的腳踏車”，老婆回答我說，奇怪呢，我又不是沒有錢，買個腳踏車也需要批准，更何況我一個禮拜就能賺到一部腳踏車，那需要等兩個月，我立即反駁說，“我已經降格了，從6千元的太空材質的腳踏車降到2千元鋁製的，已經省了4千元。San Diego到處都是山丘，沒有像樣的腳踏車根本騎不上去”，“我一個包包都不超過50元”，這也是，一起生活近30年，世界再變，人再變，唯一不變的是勤儉的美德，我理直氣壯地說，我的衣服都是10元以下，“是呀!，大家都像你，這世界的經濟就垮了。”

老婆滿身大汗地說，“你怎麼騎得這麼輕鬆，我拼着老命一直踩，累死我了”，“哈哈! 這下你知道這2千元的厲害了罷!”，我一隻手把我新的腳踏車舉起來炫耀一番，老婆花了300塊到San Diego，早不來晚不來，偏偏90幾度的大熱天才來，為了讓老婆了解她的錢沒白花，我建議到碼頭騎腳踏車，如果說舊的腳踏車像我的老福特車，這新的腳踏車就像跑車，老婆騎老福特車，我騎我的新跑車，不亦樂乎!

“Ok! 上坡2500尺，單程2小時”，我對著Google map自言自語，我以前常在海濱公路騎着我的老福特，來回4個小時，這次雖然有點陡但有我新的跑車，拍拍胸脯，信心滿滿。Mt. Laguna離San Diego 一個小時的車程，高度超過6000尺，蠻不錯的週末getaway的地方，“不對! 有人動過我的車子”，我心裡喊著，才騎不到半小時，感覺車子拉不起風，就像我的老福特，後頭總拖著一隻老牛，沒感覺路有這麼陡，但大腿卻使不上力來，下腰酸痛的難以忍受，不得不下車喘口氣，再拉拉筋熱身一下，望著迂迴曲折的上坡路，我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有點不自量力，老婆的話又再耳邊響起，“真搞不懂你，你就喜歡虐待自己”，這新跑車跟老福特最大的差別是低把手，我必須一直彎著腰，雖然我常常泡在健身房，但顯然還是太遜了。調好氣息，一路往上爬坡，倒也難不倒我，只是這太陽怎老跟著我跑，別地方不照，光只照我一人，不僅如此，爬越高，離太陽越近，豈有此理，頂多我只爬了幾百尺，這太陽像在我頭頂上三尺，曬得我頭昏腦脹，兩眼昏花，汗水淋溼了衣裳，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想起我常自嘲的一句話，“先洗其身而後滌其心”，洗身容易，滌心難，修道之士常折磨他一身臭皮囊，俗人吃肉他吃草，俗人坐車他走路，捨棄一些外在的需求，專注內心的修養，而後頓悟真理，我不需要領悟什麼道理，但偶而把心洗一洗也不賴，上班下班一呈不變的作息，很容易變成沒有靈魂的機器人，尤其網路電視常常傳達一些庸俗的信息，吸收信息的時間多，反省的時間少，很容易變成人云亦云，搞得心靈沾滿一層灰塵而不自知。太陽越大頭越昏，不受約束的精靈在我頭頂上轉呀轉，我已經不知所云。

我站在路邊，兩手癱在腳踏車上，背微拱有如嘔吐狀，很痛苦地低著頭望著地上，兩條腿抽筋完全不能動，從下肢陣陣傳達到腦部的刺痛幾令我暈厥，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前兩次發生在攻頂前，雖然也痛但時間較短，我知道我已達到我的極限，我的腿已經抗議，再抗議，一點力氣也不能再出，路邊寫著20mile，離最高點頂多就一兩里，或許就在下個拐角，那是這次的目標，很不甘心在達陣前fumble，那是所有football人的痛，兩個花樣年華的小姐騎著腳踏車從我旁邊經過，其中有一個還問我，"Are you ok?"，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我那能輸給乳臭未乾的小姑娘們，她們一定不是從山腳下騎上來，我奮起再戰。事後我跟我房東提起，他是高頭大馬的老美，他哈哈大笑，“That is what you wish!"，沒錯，我有台灣男人的自尊，老美女人太厲害了，老美男人輸得很習慣了。我已經像雕像站在路邊有20分鐘以上了，膝蓋還不能彎曲但大腿慢慢有點知覺，可以稍微搖擺，我已經放棄攻頂，留著青山在，下次還可以再來，望著回停車場的路，是一個小山坡，約5里遠，我牽著沒有油的跑車，一拐一拐地離開我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