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 內容排版校訂）

清朝、清世宗愛新覺羅．胤禛、雍正十三年，河間府交河縣（已撤縣併入今河北省滄州市轄泊頭市）有一位名叫汲潤楚的老儒生趕著前往參加鄉試，到了石門橋（今河北省滄州市任丘市石門橋鎮）見天色已晚，便想找間客棧住一宿，沒想到所有的客棧都住滿人了。汲潤楚便央求某客棧老闆想想辦法，老闆見他也有些年紀，不忍讓他在外餐風露宿，便說：

「還有一間小房間，但是因為靠近馬廄，沒有人想住在那間。你如果覺得可以的話，就住那一間好了。」

汲潤楚雖然也不太願意睡在馬廄旁，但想想總比沒地方住好，便勉強住了下來。

這一夜馬廄裡面的馬有些不大平靜，蹦跳腿蹬的，讓汲潤楚睡得不是很安穩。話說汲潤楚平常也愛看些雜書，想起曾經看過《宋人說部》中有《堰下牛語》的故事，知道這並非是鬼魅作祟，便想今夜會不會也遇上類似的事？於是屏息傾聽。不一會兒，果然真的聽到隔壁馬廄裡面的馬在交談著。第一匹馬說：

「今天才知道挨餓忍饑的痛苦！生前所欺瞞老闆，扣剋餵食馬匹的草料豆餅的錢，現在在哪裡呢！？」

另一匹馬說：「我們多半是由養馬人投胎轉世的（註），死了才知道這些罪過要受這樣的懲罰，那些還在世的同僚們卻未能領悟，實在可悲啊！」

其他的馬聽了這話，都紛紛嗚咽啜泣著。

接著有一匹馬帶著抱怨的口吻說：

「閻王爺未免判得太不公平了！王五那傢伙，怎麼能讓他投胎做狗哩！」

另一匹馬接嘴說：

「我偷偷問過鬼卒，鬼卒說王五的妻子以及二個女兒都很淫蕩，背著王五把他貪污的錢偷偷拿去貼小白臉，算是抵掉一半的罪囉。」

又一匹馬附和說：

「可不是這樣嗎？罪有輕重，閻王爺記得清清楚楚的。像姜七貪得無厭，東窗事發後連腦袋都掉了。沒想到閻王爺這本帳記得詳詳細細的，還判他轉世為豬，身受屠割之刑，比我們還不如啊！」

汲潤楚聽到這兒，忽然覺得喉頭發癢，忍不住輕咳了一聲，便把群馬的對話給打斷，馬群都安靜了下來。汲潤楚等了許久，再也都不到任何話語了。

之後，汲潤楚舉便經常以這個故事告誡那些養馬的人。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圉人」，「圉」音「雨」，養馬的地方；「圉人」即養馬的人。

改編自 《閱微草堂筆記》

原文：

清朝、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卷一．灤陽消夏錄一．馬語

交河老儒及潤礎（繁體中文紙本印刷版作「汲潤楚」），雍正乙卯鄉試。晚至石門橋，客舍皆滿。唯一小屋，窗臨馬櫪，無肯居者，姑解裝焉。群馬跳踉，夜不得寐。人靜後忽聞馬語。及愛觀雜書，先記宋人說部中有堰下牛語事，知非鬼魅，屏息聽之。一馬曰：

「今日方知忍饑之苦，生前所欺隱草豆錢，意在何處。」

一馬曰：

「我輩多由圉人轉生，死者方知，生者不悟，可為太息。」

眾馬皆嗚咽。一馬曰：

「冥判亦不甚公，王五何以得為犬？」

一馬曰：

「冥卒曾言之，渠一妻二女並淫濫，盡盜其錢與所歡，當罪之半矣。」

一馬曰：

「信然，罪有輕重，姜七墮豕，身受屠割，更我輩不若也。」

及忽輕嗽，語遂寂。及恒舉以戒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