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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南洋海商巨頭李錦風浪一生 中國歷史遠航歐羅巴洲第一人
2012/04/22 01:10:07瀏覽659|回應0|推薦13
「西元2010年。中華民國九十九年。
時間如浪潮拍岸,滔滔逝水掏盡青春歲月。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二十五年過後。
二十年黃金歲月~底定人生成敗。
成的是別人,我是敗....」

一、2010~清水高中三年六班同學會~會前會
西元2010年三月初春,中華民國九十九年,台灣台中市,大度山東坡福科路。俯入夜的山坡,一輛銀色BMW價值少說五、六百萬的頂級轎車,慢慢靠向路邊,停在一間裝潢古典優雅的客家菜餐廳門口。路燈昏澄澄的燈影,照著人行道行道樹的枝影,只見頂級轎車的車門打開,走出一個個頭略矮小的男人。男人留著比高中生還略長一點的平頭,穿著一件樸實的米色外套,約僅一百六十出頭的身高,從駕駛座走出來;似顯得與那輛豪華頂級轎車,有點不搭稱。一吭不響,男人走下轎車後,雙手背在背後,看似個小老頭似的,便朝客家餐廳走去。不過那男人並未走入餐廳,而是站在客家餐廳門外的階梯上,左顧右盼了一下,便仍把雙手背在背後,靜靜站著,像是在等人。馬路上車來車往,客家餐廳門口,不時有人進出,但這男人卻就這麼站在餐廳外的階梯上,一動也不動,猶如一座放在門口的雕像般;縱人來人往,卻也沒人注意到他。事實上,這看來有點不起眼的男人,他的名字,可是常出現在台灣的各大財經雜誌上,而且亦被列入苗栗縣的名人。雜誌上多是這麼寫─「xxx創業有成,與工研院合作,引進高科技光學技術。歷經胼手胝足,終於突破生產製造瓶頸。現在xxx的xx高科技公司,在台中工業區,擴建有三廠,員工數百人。該公司,不但接獲國際的大筆訂單,包括來自美國軍方的大筆訂單,已擠身世界第七大高科技光學鏡片公司。xxx雖出身企業家之後,又與台灣知名企業家聯姻,不過他卻不靠岳父的幫忙、及繼承家族事業,而是自立創業;其間曾經多年以廠為家,連他當時三歲的兒子幾都不認得他,才能有今日的成就。其不屈不撓的精神,可謂台灣企業界的楷模....」。原來,這個個頭略矮,站在客家菜餐廳外的不起眼男人,居然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長。行道樹的枝影如竹蘿般的篩過燈影,略顯幽暗的餐廳外,但見這男人雖慣把雙把背後,像個小老頭似的;然而昏暗的光線中,看其臉龐卻又似頗年輕,頂多大概就是三、四十歲的年紀。事實上,這男人,由於曾經就讀台中海線的"清水高中";所以他的名字,亦被列為清水高中的傑出校友。不過那早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當時他唸的,是清水高中第一次試辦男女合班,所謂升學班的三年六班。而他留在畢業紀念冊的名字,就叫「王金城」。

「王金城」臉上充滿了自信,時而抬頭仰望"福科路"上,一棟棟嶄新的高樓大廈。因為大度山東坡,這幾年來的變化,直是有如過了一夜,恍若便又會有一棟幾十層的大樓;又一棟幾十層的大樓,如雨後春筍般的突然出現在眼前。事實上,遠的不說,就說"福科路"這條路,幾年前甚至連這條路也沒有;整個大度山的西坡,原本也都是一片荒涼的甘蔗田與樹林。但近幾年來,台中市繁華的鬧市,卻沿著中港路,快速的往西屯區發展。加上年前,中央政府又宣佈在大度山東坡,闢建「台中科學園區」。於是整個大度山東坡,原本荒涼的甘蔗田與荒草叢生的,頓成了一片鋼筋水泥、及建築高樓大廈的大工地。平地起高樓,整個大度山的向陽坡面,沿著中港路旁,及其北邊;頓時一片欣欣向榮,繁華熱鬧不亞於台中市內的鬧區。而大度山東坡,這幾年突飛猛近的繁榮,這一切看在王金城的眼裡,更恰如這幾年,他事業的飛黃騰達。這「福科路」就位在台中港路的北側,與西屯路之間。而王金城,打自在台中工業區開廠創業後,便在中港路邊,買了一間大樓的豪宅,安家落戶,娶妻生子。由於老家在苗栗,所以王金城雖非客家人,然卻也慣於吃客家菜。因此位於福科路,這間客家餐廳,倒也成了王金城,常來光顧吃飯的餐廳。只見王金城,伸手扶了扶掛在他臉上的金框眼鏡,氣定神閒,又向福科路左右張望了一下;順便又看了看掛在左腕上,價值百萬的勞力士手錶。時間已近晚上七點,卻不知這年輕的大老闆,今晚是要跟誰吃飯,居然讓他這個大老闆,像個呆頭鵝一樣;站在餐廳外的階梯上,哆嗦的吹冷風,白站了幾十分鐘,卻還不見有人來。若是要宴請公司的主管,或是宴請合作的廠商,大概也不敢有人,斗膽讓王董事長,站在餐廳外久等。然而王金城,今晚等的,其實並非是公司的主管,或是公司的廠商;而是幾個,二十幾年來,自學校畢業後,幾就未曾再見面的高中同學。當然,是清水高中,三年六班的同學。因為近日裡,有個久未聯絡的同學,突然打電話給王金城,說是想辦個三年六班的高中同學會。


「三年六班的高中同學會!」電話裡,向王金城提出這倡議的,正是家住大甲,皮膚黝黑,又是班上升旗典禮時,站在排頭位置的鄭敏龍。鄭敏龍,大學唸的是「銀保系」,當兵退伍後,即進入台灣最大的保險公司上班;並與其在大學時代,認識的學妹結了婚。近二十年的時間,原本鄭敏龍,在台中西屯區買了房子,一直居於台中西屯區,亦在該保險公司的台中分公司工作。不過就在去年底,鄭敏龍的職位升遷,被公司分派到清水鎮的分公司,當地區主管;而且該保險公司在清水鎮的分公司,正巧就位於清水高中對面,一棟新建的大樓。正因如此,鄭敏龍自被調任往清水鎮的分公司後,日日從自己的主管辦公室,望出窗外,便能看見清水高中的校園。「清水高中三年六班」雖說,鄭敏龍已然,已從清水高中畢業二十五年,且自畢業後,便未曾再回到清水高中。然而日日,當鄭敏龍,從辦公室的窗外,望向清水高中的大門口內,看著高中男女學生的嘻鬧。校門口那根燙金字,寫著清水高中的大石柱依舊,漆著紅漆的校門也如同往昔,而望進校門內,更見那米黃色牆上有著"孔子農山聖跡圖"的大禮堂,那水泥浮雕亦宛如昨日般,似乎都不曾在歲月中改變。於此種種景物依舊,猶如往事歷歷仍在眼前,而這又怎能不喚起鄭敏龍,腦海中多少高中時代,與同學充滿歡笑的回憶。正因,日日面對著清水高中校園,這不禁讓鄭敏龍的心中,油然而生的興起了,想找舊日的三年六班的高中同學;一起來聚聚,辦一場高中同學會的念頭。畢竟都已經過了二十幾年,二十幾年來,同學離散,先是上大學,後是當兵,再來便是踏入社會;緊接著,人人或忙於結婚生子組織家庭,或忙於奔波於工作。因此,二十幾年來,三年六班,亦未曾辦過同學會。及至現在,當年十七、八歲,正值青春年華的少男少女;而今也都已是,年過四十的中年人。

「既入中年,多半的同學,應該工作已都穩定,孩子也都長大。這樣大家,現在應該也都比較有時間,可以出來聚聚,談談高中時代的趣事!!」正做如此想,於是鄭敏龍趁著一次回大甲老家的機會,便將高中時的畢業紀念冊,給翻了出來。爾後數日,鄭敏龍,便按著畢業紀念冊上,同學留下的電話,逐一的打電話,連絡當年三年六班的同學。所幸,畢業紀念冊上的電話,同學留的老家的電話,而鄉下人家,又顯少在搬家。因此就算女同學,已出嫁,或男同學,在外地工作,卻也能由其父母的口中,問出現下可連絡的電話號碼。況且鄭敏龍,現下又是家大保險公司的地區主管,這二十幾年的工作歷練,更也早已讓當初那言語青澀的少年,變得穩重且辦事幹練。因此,要連絡上早已各奔東西,將當年三年六班的同學,再齊聚在一起,辦一場同學會;這對鄭敏龍來講,亦非是什麼難事。既要連絡老同學,自是從當年交情好,或是手中尚留有可連絡電話的人打;於是鄭敏龍,當即便也想到,先打電話給顏程泉。因為顏程泉,現亦住在台中西屯區,且與鄭敏龍的家,距離不過一二百公尺,當可算是鄰居。事實上,約十六、七年前,也就是鄭敏龍踏入社會的二、三年,剛結婚的時候。當時曾有一次在自家樓下,遇到了顏程泉;這才知道原來顏程泉,就住在附近。鄭敏龍猶記得,當時顏程泉似乎是在一家設廠大陸的鞋廠,當採購;而兩人當時,也互留了電話。之後,顏程泉也曾到鄭敏龍,新買的公寓拜訪。而老同學相遇,後來便又連絡了幾個高中的好朋友,一起到顏程泉住的地方,泡茶聊天。鄭敏龍,只記得,當時的顏程泉,似乎還很正常,與同學間也都還熱絡。只不過又過了一二年,當鄭敏龍再打電話給顏程泉時,而顏程泉的電話,似就從來再沒人接。後來鄭敏龍,才知道,原來顏程泉失了業,或許灰心喪志,覺得沒臉見人,這才不想與老同學連絡。總之,一轉眼就這麼過了十六七年,而顏程泉似乎竟也好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自此再不見人影,也沒了消息。及至日前,鄭敏龍,連打了五、六通的電話,這才又從電話裡,聽到顏程泉的聲音。

『喂~阿泉啊。我鄭敏龍啦,還記不記得我住在你家附近,厝邊隔壁啊。喔~你的電話,怎麼都沒人接啦。真的很難連絡到你耶!!~ㄟ對啦,阿泉啊。我現在被調到清水鎮,辦公室就在我們清水高中的對面。...所以我想連絡我們三年六班的同學,辦一次同學會。啊~到時候,你一定要來ㄟ』電話裡,既已難得連絡上,隨之,鄭敏龍便把他調任到清水鎮,及想辦高中同學會的事,告訴了顏程泉。然而電話裡,卻聽見顏程泉,只是哼哼啊啊的,言語渾渾噩噩,猶似神智不太清楚。『ㄏ~是這樣ㄛ。呵~同學會ㄛ。我不知道耶~~儘量啦。到時候再看看好了。ㄏ~不一定會去ㄟ~』電話的這邊,是一間幽暗且髒亂的房間,猶似流浪漢的棲身之所;而正將電話筒貼在臉頰邊,一身邋遢襤褸,且言語渾噩不清的,正是顏程泉。

「多遇風雨,花早謝。失意落寞,更讓人易蒼老!」這或許,正是顏程泉踏入社會後,近二十年來的寫照。髒亂不堪遍地蒙塵的小公寓,蜘蛛網掛滿牆角與紗窗,原本貼在牆上美觀的壁紙,更已斑駁脫落,有的更整片自天花板垂掛到地板。塑膠袋與被踩爛的碎紙張,丟滿了堆了一層厚厚油污的地板;而原本一扇白色的房門,日積月累更被香煙的尼古丁及焦油,燻成了焦黃色。畢竟這小公寓,自顏程泉失了業以後,幾從未再有人進來過,也就從未再打掃;而那更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正確的說,顏程泉應該已經失業十五六年了,日夜就有如怕見光的鼠輩或蟑螂一樣,藏身窩在這小公寓的垃圾堆裡。乃至十五六年來的獨居與幽閉,更讓其形狀猥瑣,眼神閃躲的模樣,更直像是一個精神失常的獨居老人。『阿泉啊~同學會,你一應要來啦。我要把你算進去喔!』電話那邊,聽著鄭敏龍爽朗的言語,說要辦同學會,還說要把顏程泉算進去。突然的,這卻更讓顏程泉,更感到心中一陣驚恐不安。頓時顏程泉,有點言語無措,聲調侷促的直說『啊~我可能~沒辦法去啦。不然~我到時再看看啦~』。落魄潦倒,羞於見人,正是顏程泉打從失業以來,處處躲人,深怕被舊日的朋友或同學找到的原因。何況若是去參加同學會,一次就要面對幾十個昔日的老同學,這怎能讓顏程泉不感惶恐。一時顏程泉,只覺手裡握著電話筒,直如抓著一條冰冷的蛇一樣,只想含糊其詞,趕快把電話給掛掉。事實上,這十幾年來,顏程泉也一向也都是這樣,若是不小心接到了朋友或同學,打來邀約見面的電話。通常顏程泉,不好意思當面拒絕,多也是含糊其詞的說「到時候再看看!」。可這電話一掛斷後,通常幾個星期內,顏程泉便再不敢去接電話,若有電話響,就任其響。因此漸漸的,十幾年下來,顏程泉的身邊,幾也就再沒有所謂的朋友,或老同學聯絡了。

『啊阿泉啊。好啦~不然我再先聯絡別人看看啦,到時候在打電話給你。呵~啊你不能不接我的電話喔。每次電話都一直響,都沒人接。啊~假如你不接電話,那我就直接,殺到你家去找你喔~』台中市西屯區,大樓一棟接著一棟的蓋,事實上,鄭敏郎雖在十幾年來,曾與同學來過顏程泉住的地方。可今,其實也早分不清,顏程泉是住在那一條巷子,那一棟大樓的那一樓的那一間。因此說這話,其實多半也只是恐嚇的意味而已。但顏程泉,乍聽鄭敏龍說要到殺他住的地方來找他,這可就讓他更驚恐了。因為顏程泉住的地方,儼然已是個蟑螂蚊蠅滋生的垃圾場,就如同他沒臉見人一樣;且更怕被人闖入,看見他人生的落魄不堪。於此,聽了鄭敏龍的恐嚇,這倒也讓顏程泉,嚇得,直尷尬的說『啊好啦~好啦。會啦會啦~~我會接電話啦~』。當日掛斷電話後,顏程泉一顆心便開始惴惴不安,不知該如何來面對,鄭敏龍所說的同學會。煙一根接著一根的猛抽,將整個髒亂的房間又更燻得烏煙瘴氣,顏程泉當然不敢去參加同學會。但顏程泉更怕的是,要是他沒去參加同學,那到時鄭敏龍,如果真的帶同學殺到台中來找他;如此顏程泉一身破落有如流浪漢,豈不更沒臉。思前想後,霎是讓顏程泉手足無措,成日坐立難安,直是食不下嚥,寢不成眠。...


隔日晚上,讓顏程泉驚恐的電話鈴聲,果又響起,正是鄭敏龍又打電話來。這次電話剛接起,便聽得鄭敏龍在電話那邊,笑得開懷的,直說『哈哈~阿泉啊。你知道我今天連絡到誰嗎??~王金城啦。你還記不記得~王小開啊。喔不是~~人家現在王小開,已經是王董啦。真的看不出來耶。而且人家王金城,是自己創業耶,不是繼承他家裡的事業。現在在台中工業區,聽說公司做什麼高科技的,生意做很大耶。對啦~~人家王金城還一直,向我問你的事耶。他說很久沒見到你了,想找你出來吃飯啦...』。「王金城」鄭敏龍提到這個名字,顏程泉怎麼會忘。因為當年高中畢業,大學聯考過後,顏程泉與鄭敏龍,還有陳裕律陳賜仁,幾個好同學,受王金城之邀,還搭火車跑到他苗栗的家去玩;還在他家住了一晚。後來大學聯考放榜,顏程泉應屆考上東海大學,但王金城卻落榜。之後王金城,便在台中的補習班補習,歷經兩年重考,這也才考上東海大學的國貿系。換句話說,當顏程泉已念到大三,而王金城,卻是才剛進大學的大一新鮮人。基於高中的同學之誼,又是大學學長學弟的關係,當王金城剛上大學,顏程泉自是熱烈的歡迎他到東海大學;並且顏程泉也請王金城吃過幾次飯,當作是替他上大學迎新。後來隔了兩年,當顏程泉即將從大學畢業,而王金城自亦不免俗的,請顏程泉吃幾次飯;當做是替顏程泉送舊。因此,相較於其他三年六班的高中同學而言,顏程泉與王金城的友誼,可說是沿續到了大學;這比一般同學交情,自又深些。於此,當接到鄭敏龍說要開同學會的電話,而王金城會問起關於顏程泉的事,自也是理所當然。至於顏程泉聽到王金城這個名字,腦海中驀然浮現的,自也不僅僅高中的事,還有許多大學的回憶;乃至心中,自不禁又更感概。

『對啦~阿泉啊。呵~原本我跟阿城說,下星期六要開三年六班的同學會,看他不要去。可是下個星期,阿城說他要到德國去參加什麼商展,不能去。所以我就跟他約明天啦。明天晚上七點,就在福科路一家叫xx的客家餐廳啦。我就找幾個比較要好的同學,先開一次我們三年六班同學會的會前會啦。啊~阿城說他要找你啦,所以你一定要來喔。啊~不然就明天下班,我開車去接你啦,這樣好不好??』電話裡,聽著鄭敏龍興高采烈的講,又說明天下班要開車來接顏程泉。這倒讓顏程泉聽了,都覺自己似乎是不能再推託。於是顏程泉,便先又問鄭敏龍,還有那幾個同學要去。鄭敏龍,便又回說『啊~就阿城啊。還有你。還有陳裕律,還有林忠,還有阿鴻啊。還有林永誼我還沒連絡到。啊陳賜仁,說他明天晚上有事,能不能來還不知道啦。大概就是我們這幾個,比較好的同學啦!!』。陳裕律,陳賜仁,林忠,王成鴻,林永誼,這幾個家住清水及沙鹿的同學;在顏程泉落魄潦倒的這許多年來,原本就與顏程泉尚有連絡。因此大家見個面,一起吃個飯,倒也不算太尷尬,這才讓顏程泉放下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況且,去參加這次幾個好朋友,聚在一起吃飯的同學會的會前會,這也算是已給了鄭敏龍面子:或許因此,便也可以藉機推託,不再去參加高中的同學會。於是顏程泉,便在電話裡,答應了明天晚上七點,會到福科路的那間客家餐廳,赴同學會的會前會,聚餐之約。....


俯入夜的大度山坡,福科路旁的客家餐廳,行道樹的樹葉在路燈下隨風而搖,裝潢古典略顯幽暗的餐聽門外;只見王金城仍將雙手背在背後,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餐廳外的階梯上等人。時間距七點,尚有十餘分鐘,或因家住得近,所以王金城,算是與同學相約的時間,早到了許多。不過,其實王金城並非是最早到的人。因為就在餐廳外,略上坡的路邊,與王金城的BMW名貴轎車,隔著幾輛車的位置,正亦停有一輛車身滿是灰塵覆蓋的中古車;且見車內似有人,正坐在駕駛上抽著煙。而這個坐在滿是灰塵中古車內,抽煙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顏程泉。由於顏程泉與人約時間見面,通常都有早到的習慣;且又怕找不到福科路的客家餐廳在那。因此這晚,顏程泉大約提早了半小時,便已來到這客家餐廳外,便直坐在車裡抽煙。因為,隔著路邊的行道樹,且顏程泉的車頭,又是朝著上坡的方向。因此當王金城,將他的名貴轎車,停在顏程泉的後方,且就走到餐廳外等人;可顏程泉卻也都沒發現。及至坐在車裡,坐得屁股都痛了,當顏程泉開了車門,走到車外;又走人行道上,往那客家餐廳外望了望。這時顏程泉才發現,那家客家餐廳外,似總站著一個人影;然而天色已黑,並看不清楚,站在餐廳外的人影,是否就是相約吃飯的同學。於是顏程泉便舉步,朝那餐廳外,走去看看。「咦!那不是王金城嗎?!」這才走近餐廳外的人行道,顏程泉便認出了,站在階梯上的人,正就是王金城。因為縱使過了二十餘年,但王金城的外貌,卻似沒多大改變,除了臉龐稍豐腴外,倒也讓顏程泉一眼就認出。至於當顏程泉,自人行道的上坡走來,此時站餐廳外階梯的王金城,似也馬上就認出了顏程泉。頓時只見王金城,臉上笑容乍現,以那熟悉的腔調,馬上對顏程泉招呼說『ㄟ阿泉~~你來囉。喔~我們好久不見了!』。此時顏程泉,亦舉步走了過去,趕緊客套的,打招呼說『喔~王金城喔。好久不見~好久不見了~』。

顏程泉與王金城,兩人確實是已經好久,沒見過面了。應是自顏程泉大學畢業後,兩人便再未曾見過面。及至今日,約莫二十個年頭。二十個年頭,從二十歲出頭,到四十歲出頭,正是一個人生命中的黃金歲月;而在這二十年歲月中,一個人的所做所為,亦是決定一個人在社會中,將成為一個怎樣的人。簡言之,一個人的人生,或將被定義為成功的人,或將被定義為失敗的人;或將受人尊敬,或將受人輕視鄙夷。其人生成敗的大勢大局,約就在這二十年的黃金歲月,大致便已底定。因為這二十年的歲月,正是一個人踏入社會後,有如黃金般可塑的年歲;而過了這個年歲,一個人的人生多半便已被塑造成形,再難改變。譬若王金城與鄭敏龍,經其二十年的努力,一個成了高科技公司的董事長,而一個則成了大公司的主管。麾下皆有數十或上百人,得聽其指揮調配,如此不可謂─是社會上成功的人,亦受人尊敬。反觀,譬若顏程泉,二十年的黃金歲月,竟盡在失業中度過,成日荒唐度日,不努力工作賺錢,亦不知上進。乃至眼見往日同學,個個都已成家立業,但顏程泉卻仍"無某無猴",且一事無成。年過四十步入中年,當王金城與鄭敏郎,及多半的同學,都已成了社會的中流砥柱,其呼風喚雨,有若草原上的雄獅,充滿自信的威風凜然。可反觀,此時的顏程泉,卻有若一條街頭的癩皮狗般,成日夾著尾巴,眼神充滿驚恐的到處躲藏。而所謂的人生成敗,至此亦已不問可知。『呵~王金城。聽說你在台中工業區,開公司。好厲害ㄛ。現在是董事長了~』客家餐廳外的幽暗台階,看見王金城站在階梯上,顏程泉趨前後,言語略不自在的,找了個話題,便向王金城寒喧。卻見王金城,露出往昔熟悉的笑容,亦如往昔般,客氣的回說『啊~別這麼說啦。糊口飯吃而已啦。啊~阿泉,你現在在幹什麼??~娶某沒!?』。

「現在在幹什麼?!娶某沒?!」這正是顏程泉,每次遇到親友或同學之時,最害怕被人問起的尷尬問題。因為失業了十幾年,顏程泉連自己謀生糊口都不能,更別說如何能娶妻生子,養活一個家庭。於此當聽著王金城,問起這個讓他感到難堪的問題,一時顏程泉乍顯得整個人侷促不安,有點語無倫次,便慌說『啊~沒有啦~~啊~~一事無成啦!!。一直就在寫一些東西啦!』。於王金城的心中,在學生時代,顏程泉是何等叱吒風雲的人物。高中之時,且別說顏程泉平日興風作浪,成日好玩,可他的成績卻總能名列前茅;而這早已讓王金城,可望而不可及。再說大學時代,顏程泉更是以其才華洋溢,叱吒於學校的學生社團,直可呼風喚雨;而這也都是王金城,當年眼見的,於心中更是仰望欽羡。於此王金城心下自想,顏程泉如此不平凡的人物,踏入社會後,當該更有一翻了不起的作為。一時王金城,乍聽顏程泉在寫作,自滿懷驚訝,充滿驚奇的,便問說『喔~阿泉啊,你在寫作ㄛ。那你在寫什麼?~啊~有沒有出版什麼書?~』。「寫作??~出版!!」王金城的問話,立時讓顏程泉,頓陷入更深的惶恐。只見顏程泉,神情尷尬,言語慌亂的,忙回說『啊~沒有啦。就吃飽撐著。詩歌小說~胡亂寫啦~』。怕王金城再追問,顏程泉,急又補上一句,自慚形穢的說『啊~~就是自己寫爽的啦。貼在網路上而已~』。「自己在寫爽的!!」這個詞,是時下電腦網路上,專用來形容─有些人成日埋頭於網路上寫文章,可其文章卻都沒人看的窘況。而「自己在寫爽的!」這個詞,用在顏程泉的身上,倒也形容的入木三分。因為這許多年來,顏程泉雖埋頭於所謂"寫作",可其寫下的詩歌小說,且別說花大錢影印、投搞出去後,總便有如石沉大海,毫無下文,連一點出版的機會都沒有;甚且就散是把這些文章,貼在網路上,供人免費閱讀,可其實根本沒人想看。其難堪窘態,直是讓一個稍微知道羞恥,有點尊嚴的人,都該知所進退。可縱是多年潦倒於途,到了三四十歲,卻仍自食其力都不能,然而顏程泉,卻就是厚顏無恥,死不悔改。而這也無怪乎,人前人後,他總要就像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般,處處羞於見人。

王金城站在餐廳外的階梯上,顏程泉站於階梯下。乍聽顏程泉說自己一事無成,又是什麼"自己寫爽的",頓時氣氛倒顯得有點尷尬。原本老同學見面,熱絡的氣氛,亦如春寒的冷風吹過人行道,暗澹的燈影下唯見幾片落葉凋零。停頓了會,王金城,這才遲疑的,問說『這樣,啊阿泉。啊你甘有娶某??!』。反正已經沒臉了,顏程泉倒也爽快的,坦白的回說『啊~那有辦法啦。連自己都吃不飽了。怎麼有辦法娶某生子啦!』。兩人交談至此,王金城,對顏程泉的現況,大概心裡也已有了個底。轉了個口氣,王金城嘆了個氣,站在老同學的立場,便勸顏程泉說『唉~阿泉啊。何必這樣啦。如果那條路走不通,那就走別的路啊。幹嘛要一直鑽牛角尖啦~』。聽了王金城的勸告,不知為何?~顏程泉突然覺得有點傷感。因為記憶中,顏程泉只記得,以前王金城,好像是全班最矮的男生。不僅於此,而且在那個愛炫耀的年紀,當全班的男生身上穿的制服,都喜歡到西裝店去訂作,好讓自己穿得比挺時髦;但王金城,日日卻都穿著一身皺巴巴,像是從菜市場便宜買來的,小學生穿的太子龍學生服。且當全班的男生,都跟上潮流,喜穿著尖頭皮鞋,並將鞋頭擦得,光可鑑人的油亮;而王金城,高中三年來,腳下卻都穿著一雙平頭老舊,像是小學生穿的皮鞋。還有當全班的男生,中午都不喜歡帶便當,而是像校外的便當店,訂購便當來吃;但王金城,卻天天都用那凹凸不平,像是由他爺爺傳給他爸爸,再由他爸爸傳給他的舊鋁製便當盒,帶便當到學校吃。且在那喜歡喧嘩的高中年紀,當班上的男生都喜在下課,喧鬧成一團;但王金城,卻總是常默默的坐在教室的角落裡,猶似缺乏自信般的,不太與人往來。因此在二十幾年前的高中時代,顏程泉猶記得,當自己跟王金城講話,似總要低下頭。因為當時的顏程泉,可是意氣風飛,正有如鳳凰般,有著一身色彩斑斕閃亮的傲人羽毛;而王金城,卻總似有點退縮,就像一隻縮在角落的麻雀一般。然而二十年的時光,有如拍岸的滔滔浪潮,原本的海岸,在經過一翻歲月的沖刷後;此時,在人的身上造成的改變,卻不可謂不大。今日昔比,可謂讓人不勝欷噓。

顏程泉與王金城,雖說兩人的外表,與二十年前,都並無多大改變。但不知為何?此時當顏程泉,站在王金城的面前,卻覺得眼前的王金城,似已不再是他當年認識的王金城。又或說是,此時的顏程泉,當站在王金城的面前,似發現自己已不再是當年的顏程泉。因為,此時的顏程泉,似乎就只敢站在台階下方,仰著頭跟王金城講話;猥瑣心虛的,連踏上階梯都不敢。而王金城的一言一語,雖說講話依然如往昔客氣,可顏程泉也說不上來,就覺王金城,似乎變得意氣風發,渾身充滿了一種功成名就的自信。因此讓顏程泉,就只敢站在台階下,仰望昔日總得低頭去看的老同學;又或是,處處矮人一截,正也是此時顏程泉,覺得自己,所該自處的位置。正當,王金城站在階梯上,與階梯下的顏程泉,互相寒喧之際。過不了多久,只見客家餐廳後方的停車場,轉出了幾個人的身影,自坡路的人行道走下。其中走在最前頭的一個,身材相當高大,而其後頭又跟了五六個人。幽暗的人行道上,但見這六七個人影,沿路走下坡,邊走邊笑談。雖說天黑看不清楚臉龐,但聽其彼此談笑的聲音,卻正不就是鄭敏龍,陳裕律及林忠等,一夥高中同學的聲音。....

二、二十幾年的老同學~再聚首大度山
時間約莫七點,鄭敏龍、陳裕律及林忠等人,應是在清水沙鹿先約好,再一起過來。所以五六人,同時便都到了大度山福科路的客家餐廳。眾人既到,熱絡的王金城及顏程泉打招呼後,隨即便也進入了餐廳。只見這客家餐廳,大廳擺設頗為古色古香─牆上掛著古早時候,農民戴的的斗笠、與下雨穿的簑衣,還擺了架僅在兒時看過的,木造手搖的篩稻穀的鼓風機,另又有些農夫牽牛犛田的農具,及木桌木椅;直是把二三十年前鄉下的純樸農村景像,都搬到的城市裡擺設般。王金城,是這家餐廳的常客,亦早已預先訂好了餐廳包廂。於是眾人進入餐廳後,隨即便也被領往單桌的包廂中。這才進包廂就坐,只見陳裕律一見王金城,便即高聲笑鬧的,對王金城說『ㄟ王金城啊。現在真的要叫你王董了耶。以前是叫王小開,現在已經變王董的耶。啊~以後我們這些同學,吃穿都要靠你了耶。呵呵呵~』。被陳裕律這麼一恭維,王金城,乍有顯得有點不好意思,便反笑問陳裕律說『啊~陳裕律。現在你在幹什麼?~你怎麼好像也沒什麼改變?!』。陳裕律則有如以往,言語不太正經的,笑答說『啊~我現在在當流浪漢啊。所以看王董~~你需不需要一個,幫你開車門的啦,還是幫你提手提箱的啦。不然我當兵的時候,是精誠連的耶。當你的保鑣,幫你擋子彈也可以啦....』。陳裕律才講著,林忠早一旁,亦笑著幫腔著說『ㄟ王金城啊。看你的公司,有沒有掃廁所的工作啦。叫陳裕律去掃廁所啦。哈哈哈~』。王金城當然知道,陳裕律是在講瘋話;正如高中時,陳裕律講話也總是瘋瘋的,老不正經。不過王金城,向來個性含蓄內斂不善言語,時隔二十幾年,再面對陳裕律的一堆瘋話,似也仍不知如何應對。只見王金城,只是猶如高中時一樣,抿嘴笑著,滿嘴的直說『嘿嘿嘿。啊~陳裕律~別騙了啦。別騙了啦。你都在講假的~』。鄭敏龍,這時,便也插話,幫王金城解圍說『啊~阿裕啊。之前在台北的証卷公司上班,當經理啦。而且是幫台灣最有錢的那個首富家族,操盤買賣股票耶。現在阿裕啊,都是幾百億的資金,在進出股票耶。啊~然後每天都在台北花天酒地啦,上酒家啦,過著酒色財氣~靡爛的生活啦。哈哈哈~對不對?阿裕啊。~不過阿裕啊,好像已經辭掉証卷公司的工作了。啊~現在在做什麼,我也不知道??~』。

鄭敏龍真是一語道破,陳裕律踏入社會後,近二十年來的生活。被鄭敏龍這麼一說,陳裕律隨即,便也笑說『呵呵呵呵~~啊~買賣股票,就是每天都在賭博啊。啊~賭博輸贏的壓力很大耶。所以晚上都要到酒店,去放鬆一下心情啊。啊~要調劑一下心情啊,不然人真的會發瘋耶。所以我就不想做了,現在真的在當流浪漢啊。啊~去年我還用走路的,繞台灣一圈耶。啊~然後就邊幅不修,鬍子留得很長啊。啊~看起來就跟流浪漢一樣啊。啊~大甲媽祖進香,我也都跟著去走啊。就從大甲一直走,走到北港啊。啊然後,路邊躺著就睡啊。啊~之前,我還一個人去日本,就在日本流浪了三個月。啊~有時候看見他們有準備便當給流浪漢。啊~我就跟著去領便當啊。因為我鬍子留很長,而且是落腮鬍啊。啊~看起來就跟流浪漢一樣啊。呵呵呵呵~』。眾人,聽陳裕律講他的經歷,真是會讓人哭笑不得。事實上,陳裕律瘦如竹竿的身材,除了一頭捲髮,頂上略顯稀疏外,倒也與高中時沒多大改變;且包括他瘋瘋癲癲,玩世不恭的個性也是。當然不問可知,陳裕律雖年過四十,但應該也還沒結婚,才會如此有如遊戲人生般的胡鬧。不過王金城,還是問了下。而在場,圍著圓桌而坐的八九個同學中,年過四十,尚未結婚的;除了陳裕律與顏程泉外,另有一人即是林忠。只見得林忠,高中時的一頭黑髮,現今年過四十,已是過半白髮蒼蒼。而且或是尚未結婚的關係,所以林忠,原本高中時有點古怪的個性,現今似也又變得更古怪。眾人坐了一會,笑談閒聊之際,而餐廳亦已開始上菜,一道又一道簡樸的客家菜,擺滿了一桌。隨之,眾人便也邊吃邊聊,便又談起許多關於三年六班同學的事。

『ㄟ阿慶你們還記得吧。阿慶,他後來讀警察大學,後來一直讀到博士,現在在警察大學教書。已經是高階警官了耶,如果外派出來警察局的話,大概就是分局長了。還有阿正。他後來去讀軍校,也一直讀到博士,現在已經是上校了,再昇上去就是將軍了耶。厲害吧。還有阿臨~他也讀到博士,現在在大學教書....』鄭敏龍,是這次同學會的發起人,電話也多由他連絡。因此關於舊日同學的消息,鄭敏龍可說是如數家珍,邊吃著飯,便邊隨口的述說。而聽著鄭敏龍,談起舊日同學的現況,眾人更直是大感訝異。因為班上幾個讀到博士的同學,以前在班上的功課,都僅是平平,並不傑出;而且多半安靜乖巧,不引人注意,也不會隨著同學喧鬧;大概就是老師口中,所說的那種聽話的好學生。只聽得鄭敏龍,又說『還有啊~徐嘉良啦。阿良,現在在清水國中當老師啦。對啦~啊楊惠惠啦~』。「楊惠惠」這才聽到鄭敏龍提到這個名字,對面的林忠,不待鄭敏龍說,馬上自己便接口說『啊~楊惠惠,她在清水國小當老師啦。而且生了兩個兒子~』。「楊惠惠」這個名字,雖是當年讓顏程泉神魂顛倒,朝思暮念的名字。可今經過二十幾年,當顏程泉,再聽在耳裡,其實心中早已波瀾不興,僅僅似也就只是個同班女同學的名字而已。而後鄭敏龍,又對陳裕律,半開玩笑的說『ㄟ阿裕啊。啊你的湘鳳啊。你自己應該知道吧??!』。見得陳裕律,立時仰頭大笑,差點把滿嘴的飯給噴出來,嚥了半口,這才笑說『啊知道啦。蔡湘鳳她就在新竹科學園區上班啊。而且她還生三個孩子咧。人家現在已經是好媽媽~好媳婦了~好太太了。啊~現在已經跟我沒關係了啦。不要再牽拖到我這裡!!』。『哈哈哈哈~』眾人,聽得陳裕律這麼講,頓時都不禁一陣笑。畢竟高中時代的事,距今都已二十幾年了,當年誰想追誰的事;於今也都僅僅,只是茶餘飯後的笑談。

繼之,只聽得鄭敏龍,又說起陳麗。說陳麗嫁給了一個公司的小開,現在在家裡當貴婦。至於當年繞著陳麗打轉的兩個男生,學藝股長林永誼及康樂股長白標成。林永誼就不用說了。因為林永誼這些年來,始終都有跟林忠及陳賜仁等班上同學連絡。因此在座的同學,多知道林永誼,原本在他姐夫的公司工作。後來林永誼,亦自己出來創業,開了一家生產腳踏車零件的工廠。而且林永誼幾年前,更常往大陸跑,都說要去"反攻大陸";要趁大陸經濟起飛,去大陸開工廠。至於白標成,則是十幾年前,當兵退伍後,便去"反攻大陸",跑到大陸去工作。只聽得鄭敏龍說『啊~白標仔。現在都不在台灣,很難找到人。而且聽說,他在大陸娶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大陸妹當老婆。啊對啦~他現在好像是在大陸,開了一家賣化學原料的公司..』。講至此,忽見鄭敏龍,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了手機,忙說『啊對啦~林永誼跟陳賜仁,怎麼還沒來。昨天我打電話給他們。啊~他們說今晚可能有事,要看看能不能趕過來。啊~不然我在打電話,問問看他們會不會來?!』。說著鄭敏龍,便先撥了電話給林永誼,結果林永誼,正跟他的客戶在吃飯;說今晚是不能來了。繼之鄭敏龍,便又撥電話給陳賜仁。只不過陳賜仁,亦還在忙,脫不了身,僅僅在電話裡向眾人問好。原來陳賜仁,在沙鹿鎮開了家補習班,後來做得不錯,便又併購了另一家補習班;於今有二家補習班,亦是做得有聲有色。

高中的老同學,多年不見,再聚首,可說是人人頭上都已一片天;年過四十,邁入中年,人人亦多已打拼出自己的事業。眾人圍著圓桌,無論聊起高中的往事,或聊起這許多年的改變,個個無不眉飛色舞;而言語之熱絡,眾人更恍若溯著時光,又回到了高中的年代一樣。二十五年前,當大家都還是準備的大學聯考的高三學生之時,每每留在學校晚自習,或是星期六日,到學校教室自習。當時,每當到了午餐或晚餐的時間,班上的同學,總是吆喝著相約,一起前呼後擁的,到橋頭的外省麵店去吃麵。一人一碗陽春麵,桌上切幾盤的滷菜,或買可樂喝,大家就這麼在外省麵店,圍著油膩的桌子,喧嘩說笑,好不熱鬧。或是在操場,滿身汗的打玩了籃球,一夥人也常便這麼,就直接殺到夜市的那條街,去吃"銼冰""三種冰"水果冰"。同樣也是一群高中生,把冰店的小方桌,拼成了大長桌;然後一群高中在一起,總是熱鬧非凡,快樂的很。此時時隔二十五年後,老同學聚在客家餐廳裡,熱絡的景象,竟恰如又回到當年,恍若一點也沒變。只不過,畢竟過了二十幾年,歷經了人生的風雨與起浮,倒也並非每個人歡笑暢談,能夠有往昔般都沒變。譬若顏程泉,以前高中的時候,總是意氣風飛,愛興風作浪。尤其每當一夥人去吃麵或是去吃冰,而顏程泉更總是眉飛色舞的,像隻色彩斑斕的花蝴蝶一樣,從這一桌飛過那一桌,直是非要與每個人都說上話不可。然後此刻,在客家餐廳裡,縱使老同學交談熱絡,但見顏程泉卻神色暗淡,始終默不作聲,鮮少開口講話,頂多偶而也只是陪著同學乾笑幾聲。正所謂「人窮志短」用來形容顏程泉,倒恰如其份。何況對一個失業了十幾年,窮途潦倒的人來說,身上更總似有一股無論怎麼洗,卻也洗不掉的窮酸味。而當與老同學相聚之時,顏程泉的身上,便滿是這種窮酸味。

王金城正興高采烈的,在餐桌上,談起他創業的艱辛。隨之,陳裕律亦說起,他跟台灣首富家族,常一起打高爾夫球的事。林忠,隨即高聲的問陳裕律,關於股票市場的事,看那支票可以買。鄭敏龍,則談起他再買一間大一點的房子,並問王金城他住的豪宅,一間要幾千萬;說是想搬去跟王金城,做鄰居。「股票」「房子」「工作」「孩子」「升遷」與「賺錢」...。眾人所談的話題,事實上就算顏程泉,想插嘴,似也插不上嘴。況且每當遇見老同學,或是親友,顏程泉的內心中,最感恐懼害怕的,也就是別人問起他,關於這方面的事。於此,當老同學興高采烈的談起事業與家庭,此刻顏程泉,自當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儘量掩飾自己有如藏身牆角探頭探腦的鼠輩,侷促不安的眼神;而且當自明白自己的落魄潦倒,僅量少開口,以引人注意。簡而言之,每當與親友或同學相遇,顏程泉,總恨不得自己能變成個隱形人。客家餐聽的一場聚餐,八九個高中的老同學,便就這麼自七點多,直吃到了九點多。其間,又聽鄭敏龍說起,當年三年六班的同學,居然已有二三人,都已英年早逝。譬若,高三那年的寒假期間,曾與白標成顏程泉等人,一道往東勢林場露營的賴倍宏。據說,他便已在剛從軍中退伍,踏入社會不久,便死於一場被酒醉駕車,撞死的車禍。乍聽於此,眾人亦不禁欷噓嘆息。

晚上九點多,一場高中老同學的聚餐,也到了尾聲。只聽林忠,直朝著陳裕律,嚷說『ㄟ阿裕啊。續攤啦。九點多還早啦。咱來去台中的金錢豹酒店,來去找小姐玩啦。還是去錢櫃KTV唱歌啦~』。陳裕律,原本台北的股票政卷公司,當"証卷交易員"之時,即是每晚花天酒地,亦熱衷此道。此刻林忠,既相邀去酒店,陳裕律自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便又問其他的同學,要不要一起去酒店續攤。鄭敏龍及另幾個同學,原本都是純樸的老實人,且現在也都是有家有室的,家裡有老婆孩子;自不好跟陳裕律及林忠,到酒店去找舞廳小姐廝混。於是鄭敏龍,便提說,不如大家續攤,到KTV去唱歌。一夥人,邊商量,邊走出客家餐廳之際,幾個同學亦都應允,要到錢櫃KTV唱歌續攤。鄭敏龍,便又問了顏程泉及王金城,要不要一起去KTV唱歌。不過王金城,雖說已是一家大公司的老闆,可其個性內斂含蓄,向來亦不沾酒色歡場。於是王金城,便說家裡還有事,他得回去。至於顏程泉,要說學生時代的好玩,那可說是遠勝於陳裕律。當時,只要同學相邀要去那裡玩,通常只要打通電話給顏程泉;而顏程泉也總是隨傳隨到,從不讓同學失望。只不過歷經歲月的折磨,以及自身的窮途潦倒,這許多年來,卻讓顏程泉早已忘了,什麼是娛樂與歡笑。再說不管是上酒店,或是到KTV唱歌,那可都得花大錢;而顏程泉目前的生活,已是捉襟見手肘,也花不起那個錢。當下顏程泉,自是推說,覺得自己很疲倦,想回家睡覺;便不再與眾人,去KTV唱歌續攤。

客家餐廳外的人行道上,路燈照著行道樹的枝影搖擺,只見王金城,或是怕被同學,拉去聲色場所。所以王金城,進了他的頂級BMW轎車後,很快的,便揚長而去。繼之顏程泉,跟同學揮手道別說,亦有點慌的,趕緊上了車,便也開車離開。事實上,這許多年來,顏程泉似乎只要是跟同學朋友;乃至親友家人在一起,也總是會顯得侷促慌亂,似恨不得趕快逃離。晚上九點多,台中市的街道已是一片霓虹燈閃爍,而離開了老同學,當顏程泉迅速的,躲入自己髒亂的車內;並點了根煙抽,這才讓他原本忐忑慌亂的心情,略感安穩。只不過,每每逃離同學朋友的歡聚後,繼之而來,有如浪潮般,湧上顏程泉心頭的,卻總是充滿空虛與難以言喻的悲傷。

『啊~阿泉啊。不要再堅持寫那些東西了啦。既然寫那個沒有前途,也賺不到錢,幹嘛還要再寫啦。你家不是有田嗎??~乾脆~回家去種田。還是我的公司正在徵人,不如到我的公司來啦。前不久,我的公司在徵人,只有一個職缺,就來了四百多個大學生投履歷應徵耶....』車行於返回自己髒亂狗窩的路上,望著滿街的霓虹燈,顏程泉也說不上,為何自己的心中充滿了悲傷。正猶如,剛剛在老同學,聚餐的席間,當王金城知道顏程泉,連自食其力謀生都不能,亦站在老同學的立場;私下規勸顏程泉,不要在執迷不悟。而這樣善意的規勸,幾也是顏程泉身邊的親朋好友,每見到顏程泉之時,幾會給顏程泉的苦口婆心勸告。然而當聽到王金城,這樣的規勸之時,頓時顏程泉,卻有如以往聽到別人規勸他之時一樣,渾身有如刺蝟般的豎起尖刺。當下,顏程泉立時,便扳起了臉,冷冷的說『這是我的人生,想要做的事啊。為什麼我要放棄??~就算沒半個人看,我就是要寫,要堅持到死啊~』。當然,每每這種情況之下,原本歡笑的氣氛,總也會突然的變僵;頓時讓在場的人,都頗尷尬。親友宴客之時,顏程泉,是這樣;而老同學或朋友聚餐之時,顏程泉也是這樣。正是一個生活卑微潦倒之人,明明在人前人後,已早沒尊嚴,卻仍拼命想維持自己的尊嚴;讓人感覺更可悲。

車行於滿路霓虹燈的台中市街道,此刻顏程泉莫名的空虛悲傷之際,而腦海中,卻竟似迴盪起高中時期,自己常聽的一首民歌,叫「光陰的故事」:

「春天的花開, 秋天的風以及 冬天的落陽;
憂鬱的青春, 年少的我曾經 無知的這麼想。
風車在四季 ,輪迴的歌裡它 天天地流轉;
風花雪月的 ,詩句裡我在 年年的成長。
流水它帶走 ,光陰的故事 改變了一個人;
就在那多愁 ,善感而初次 等待的青春。

發黃的相片 ,古老的信以及 褪色的聖誕卡;
年輕時為你 ,寫的歌恐怕 你早已忘了吧。
過去的誓言 ,就像那課本裡 繽紛的書籤;
刻劃著多少 ,美麗的詩可是 終究是一陣煙。
流水它帶走 ,光陰的故事 改變了兩個人;
就在那多愁 ,善感而初次 流淚的青春。

遙遠的路程 ,昨日的夢以及 遠去的笑聲;
再次的見面 ,我們又歷經了 多少的路程。
不再是舊日 ,熟悉的你有著 舊日狂熱的夢;
也不是舊日 ,熟悉的我有著 依然的笑容。
流水它帶走, 光陰的故事 改變了我們;
就在那多愁, 善感而初次 回憶的青春。

流水它帶走, 光陰的故事 改變了我們;
就在那多愁 ,善感而初次 回憶的青春....」。


台中市區滿街的霓虹燈閃爍,抽完了一根煙,顏程泉又點了一根煙。頓時或是被香煙燻到了眼睛,或是剛剛眼見老同學,個個都已飛黃騰達,成家立業;而反觀自己,這許多年卻始終落魄潦倒,一事無成,且"無某無猴",不禁頓讓顏程泉,覺得眼眶有點濕熱。此刻,顏程泉只想趕快回到自己,與世隔絕的髒亂狗窩,回到自己內心的幻想世界。因為這許多年來,每天似乎也只有當顏程泉,將自己鎖在那幽暗的房間,坐在電腦螢幕前;並一字一句的寫下,自己內心的故事,而這也才能讓他略感心安。「九點多了。我得趕快回去寫"大度山王朝"的故事。我得趕快把故事寫完。等到我把想寫的,都寫完了。到時候~我的人生,或許也就可以有個新的開始~」手握方向盤,順著熟悉的路,顏程泉抽完一根煙,又點了一根煙。是的,顏程泉現在正在寫一部小說,名叫「大度山王朝」。縱然,失業這十幾年來,起初顏程泉,也曾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在寫歌,叫「我在大度山的歌」。原本顏程泉也期待,自己寫的這些歌,投稿到唱片公司,或許能賺到一點錢,以糊口度日。然而後來,事實卻証明,顏程泉這許多年的努力,終究卻只是人生的一場錯誤。因為顏程泉,寫了近三百首歌,卻竟換不到一塊錢的價值。影印,買錄音帶錄音,加上寄掛號信投稿,經濟拮据下;甚至顏程泉,幾還把自己買便當吃的錢,也都賠上了。可投稿出去的作品,終究都有如石沉大海,連理也都沒人理。於是顏程泉知道,自己寫了這麼多年的歌,都是白寫了,生命似也都白白的浪費了。

「唉!根本沒用。不管我寫什麼,根本沒也人願意給我機會!!」挫折之餘,因而顏程泉,轉而便開始寫小說,希望能為自己找到一條謀生的生路。於是顏程泉又花了許多年的時間,在寫關於大學校園的故事,叫「大度山日記」。然而花了許多年,寫了數百萬字的小說,最後卻也只是又再次証明了,顏程泉的生命,另一場無法謀生的錯誤。至此,已年過四十的顏程泉,心中亦已再無,想靠寫作謀生的期望;唯一期盼的,只是希望自己,能趕快把自己想寫的故事,趕快寫完。屆時,當把自己想寫的故事都寫完,了了一樁寫作的心願後,而顏程泉也心想,或許自己也就可以拋開這一切;離開這個暗淡,且沒有未來的漩渦,重新去展開自己的人生。

至於,現下的顏程泉,正在寫的這部叫「大度山王朝」的故事。這是一部,關於台灣四百年前的傳說故事。而關於這故事,此時顏程泉,則已寫到明朝"海盜"顏思齊,正率領河洛海商組成的武裝船隊,下南洋以經商。至於十七世紀的南洋,正是來自歐洲的海權國家,在此競逐利益,互相攻伐;且恃強凌弱,強佔南洋諸國為殖民地的時代。....X X X


三、1613~南洋河洛海商巨頭李錦~風浪的一生
西元1613年夏,明朝萬曆四十二年,南洋荷蘭人殖民地,摩鹿加群島(今之印尼)的安汶島。摩鹿加群島,數百大小島嶼,散於於呂宋之南,爪哇島以東;因盛產丁香肉桂等香料,故又稱香料群島。"安汶島"位於摩鹿加群島的東北方,是個小到,幾乎難以在航海圖上,找到的小島嶼。西沉的落日,將西邊海面上的雲層,映照得有如火燒般的通紅,高大的椰子樹在通紅的夕陽下隨風而搖;而沙灘上滾著一波波的白色浪花,縱是黃昏,卻也掩不住這氣候的悶熱。臨著海邊不遠處,許多棕櫚樹與芭焦樹,圍著的一塊空地,只見空地上搭著幾間的木造屋及茅草屋,圍成像個三合院;且院子外,還建有珊瑚礁石砌的圍牆,似與當地土人所居的聚落大不相同。三合院中間的木造屋,門邊及門上,似還貼著寫著方塊字的長條紅紙;看似中國人,過年時,所貼的春聯。「爆竹一聲除舊歲」「春滿乾坤福滿堂」黃昏的夕陽,映照到木造屋門口貼的春聯。此時,正見一個老人,柱著柺杖,自門內巍巍顫顫的,手扶著門了探出了頭來。年邁的老人,身形憔悴瘦弱,幾縷稀疏的白髮,直散亂的垂掛到枯槁的臉龐;模樣極是蒼桑。這才賣力的柱著拐杖,走出門外,只見蒼桑的老人,睜著皺得像梅乾的眼皮,望向西邊天空殷紅如血的雲層。眼見天邊沉甸甸的一片血色,頓時讓老人的心情,恍若亦沉如鐵塊般的,卻只無奈,嘆了口氣說『唉~明天海上又要變天了~』。『唉~海上變天又如何??~外面現下的時局如何改變,已經都與我無關了。唉~廉頗老矣,我也只能在這裡等死了!!』老人的語調蒼涼,似有道不盡的酸楚。而要不說,誰會知道,眼下這有如被流放在荒島上,孱弱風中殘燭的老人。於昔日的海上,他可是個,曾叱吒於南洋的中國海商巨頭。至於他的名字,則叫李錦。

李錦,是福建閩南漳洲海澄人。猶記四十餘年前,隆慶年間,正值大明國開放漳洲月泉港,供做與紅毛人的通商口岸;而當時的李錦,亦尚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當時,於漳洲且更盛傳,說是暹邏國(今之泰國)南方,有個大泥國;而且大泥國的山上,盛產砂金。因此趁著大明朝廷,剛開放月泉港通商,便有許多的漳州人,乘船出海,前往暹邏國南方的大泥國,去掏金。當時年輕的李錦,興致勃勃的,心想─「大明國天災人禍不斷,閩南又多山少耕地,謀生不易。而且與其留在大明國,受這些貪官污吏的盤剝欺壓。那還不如趁此時機,到海外去闖翻天下。倘能在大泥國,掏到幾袋黃金,如此豈又在何憂衣食!!」。正做如此想,於是年輕的李錦,便在月泉港,搭上一艘欲往大泥國的二桅掛簾船,與一批漳州人一同出海。二桅掛簾船,只是平底船,為避海洋風浪,多僅能沿岸而行。當時正值吹北風,帆船順風南下,自福建,經過廣東,又繼續南航安南國;繞過老柬埔寨國,及至暹邏國。海船直在海上航行了一二個月,而這一航路,正亦是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率船隊所走的航路。初次出海,雖受海上風浪之苦,但李錦,亦可謂,自此眼界大開,方知世界之大。

「大泥國(今之馬來西亞吉蘭丹州,位於馬來半島中部東邊,北接泰國北大年州)」就在暹邏國的南方,有二個港口,一個叫「淡水港」,一個叫「吉蘭丹港」;而產金砂的山頂,就叫「阿羅帥」。由於,自「淡水港」到「阿羅帥」,通常還得走上十天。但由「吉蘭丹港」泊船,再到「阿羅帥」,只需走三天。因此從大明國,來到大泥國掏金的河洛人,多選擇在「吉蘭丹港」泊船。李錦到了大泥國後,原本滿懷希望,以為自己能快的掏到金砂,或發現山上的礦脈而致富。然而來到大泥國的漳州人,誰不是有著與李錦的一樣的夢想。於是乘著海船,來到大泥國的漳州人,越來越多;後來連泉州人也來了。幾年下來,來到大泥國掏金的漳泉河洛人,竟有數千人之眾;人數直比當地大泥國的人還多。只不過這數千人當中,真能找到曠脈,或掏砂金以致富的,卻是聊聊可數。包括李錦掏到的砂金,多也僅能糊口而已;然而李錦,畢竟曾上過私塾,既會寫字,腦筋也靈活。既掏不到大量砂金,但見大泥國卻來了數千的漳泉人。於是李錦,腦袋靈機一動,便想─「眼下大泥國來了這麼多唐山人,而其衣食住行,無不都得靠海船,自大明國的月泉港,裝運來此。如此,倘或我在大泥國開個商號,專自月泉港載運貨物,來此販賣。這樣豈不比掏砂金,還更有賺頭。呵~是啊。這人多了,衣食住行總不可免。這人們~需要的貨物,就是砂金啊!!」。「貨物的販售」即是砂金,李錦既想通這點,便以幾年掏金,積攢下來的積蓄;在大泥國,開了第一家的商號,就叫「李錦記」商號。自此李錦,便亦開始,往返於月泉港與大泥國間,做起批貨與販賣的百貨生意。

「大泥國」的南邊與「滿喇加國(今馬來西亞)」接壤。不過,此時的滿喇加國,卻早被歐羅巴洲東來的佛朗機人,將其佔為殖民地,驅逐其國王;並將其改名為「馬六甲」。話說李錦,既開始往來於月泉港及大泥國間,做起了百貨買賣的生意;既為海商,不再是掏金工,而其手腕自又更加的靈活。積攢了足夠的銀兩之後,李錦第一件事,便是為自己的「李錦記」商號,買了第一條的貨船。爾後,既有了屬於自己的貨船,「李錦記」商號,要裝載貨物,要泊於何港口,便也可以不再受制於人。乃至李錦,自此便也長年奔波於海上,甚至經商的港口,也不再僅止於大泥國。因知大泥國南邊的馬六甲,便是佛朗機人的殖民地;且聽說,其西岸的馬六甲港,更是一佛朗機人聚集的繁華之地。於是李錦,便也大著膽,將其貨船更往南行,往馬六甲港,去尋找更大的商機。「滿喇加國」,原本大明永樂年間,三寶太監鄭和,七下西洋,便都皆以"滿喇加港",為其船隊的大本營。當年鄭和,所率的數萬人船隊,還在此地,建立了城牆鼓樓,及建有貨倉,儲存錢糧百貨。而且鄭和船隊,無論是航往西洋的古里,還是東洋的爪哇等國,每次都會先在滿喇加港停泊。當時,都稱滿喇加以西,便是西洋,而滿喇加以東,便是東洋。正因滿喇加港,正扼守通往西洋與東洋的海峽。由此更可見,其海上地理位置之重要。

李錦乘其貨船,繞過馬六甲南端,來到西岸的馬六甲港後。繼之李錦竟發現,原來這馬六甲港,除了佛朗機人外,亦住居著許多來自漳泉的河洛人。不僅於此,一路上所見,竟是有許多外貌,看似中華之人,卻是講著當地的話語。後來李錦經得詢問,這才知道─原來百多年前,當鄭和下西洋,返回大明國之時,還曾將滿喇加國的王儲,一併帶回北京紫禁城,去覲見永樂皇帝,並向永樂皇帝祝壽。當時永樂皇帝,見著這遠自萬里海外而來的王儲,到紫禁城向他祝壽,怎能龍心大悅;便即敕封其為滿喇加國的國王。不僅於此,永樂皇帝,還將一名公主,下嫁給這新立的滿喇加國王。翌年,這滿喇加國王,又隨鄭和的船隊,南返滿喇加國,隨同返回的;更有其新婚的妻子漢寶麗公主,及公主的五百名侍女及隨從。及返回滿喇加國,這新國王,便為這大明國來的五百名的侍女及隨從賜婚,讓其與滿喇加國的官員及百姓通婚。滿喇加國王,並且還將滿喇加城後方的一座山,更名為中國山(Bukit China),以供這些來自大明國侍女及隨從,與滿喇加國人通婚後住居。正因如此,經得百多年後,當李錦來到馬六甲,雖說滿喇加國,早已被佛朗機人所滅,並佔為殖民地;然而行於城中,沿路所見,卻竟恍若仍是中華之人的面孔。甚至馬六甲城中,還有建有紀念鄭和的「三保廟」及「三保街」與「三保山」等。

大明國所稱的「佛朗機人」,即馬六甲人所稱的「葡萄牙人」。葡萄牙人,佔領馬六甲為殖民地後,便在此地海峽交通要地,建立了城堡及商館。而李錦,確也來對了地方。因為這葡萄牙人,雖在大明國的廣東沿海,強佔了香山澳,做為其與大明國的通商口岸;然而其每年,所獲準交易的貨物,卻仍是少之又少,完全無法滿族葡萄牙人的需求。因此葡萄牙人,對大明國的貨物,仍是需求孔急,尤其是瓷器與絲綢。於此李錦,便在馬六甲港,很快的,就與葡萄牙人的商人拉上了線。當時的李錦,不過才三十許。自與葡萄牙人搭上了線,而李錦又有自己的貨船,便開始自月泉港,將絲綢與瓷器;一船又一船,大量的運至大泥港。之後,再以地利之便,由大泥港往馬六甲,與葡萄牙人交易貨物。 一船的貨物,與葡萄牙人交易,通常可賺數十萬兩。不消幾年,李錦便已累積巨大的財富,前後購進數十艘的貨船;而有了更多的貨船,生意便又做得更大。年五十餘之時,李錦的麾下,已有上百艘的貨船,穿梭於大明國及南洋之間,一年盈收逾數百萬兩的白銀。且光大泥港一地,便有上千的漳泉河洛人,受雇於其「李錦記」商號。順理成章,李錦自亦成了大泥國,河洛人的頭領。亦是當此之時,李錦,更與在呂宋經商的「合興商號」的黃康,以及「李旦商號」的李旦;三人被並列齊名,同稱為─「南洋河洛海商三巨頭」。而且李錦,為人和靄平易,更是對晚輩愛護提攜有加。因此往來南洋經商的河洛海商,人人無不敬稱李錦,為「錦伯」。...

四、中國歷史遠航歐羅巴洲第一人
「安汶島」臨著海邊,棕櫚樹芭蕉樹合圍著的,幾幢木造屋及茅屋搭成的三合院。日漸西沉,暮色漸濃,只見白髮蒼蒼,年邁的李錦,正柱著柺杖,低垂著頭,獨坐在屋外的一張木椅上。微熏的海風,時而拂動李錦蒼白的髮絲,只見他總是一動也不動的,坐於木椅上;模樣像是在沉思,又似在打盹。此時李錦,已年逾七十,總是人已垂垂老矣,腦子總難免有點渾噩。更何況是晚景淒涼,於昏暮中似又讓李錦老得更快,腦子也更混沌。近一年來,往往一整日,李錦便就這麼成日呆坐在屋外,猶如一個虛度殘年的老人般,只是任昏沉的腦子,浮現一些海上經商的往事。然而李錦,卻也已分不清,那些腦子裡,風浪一生的浮光掠影,是夢或是真。事實上,此時的李錦,甚至早已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再回到月泉港,踏上大明國的土地;更忘了現下的大明國,是那一年,又是那個皇帝在坐天下。倒是經商海外,由於頻與紅毛人教接,所以李錦倒是尚約略記得,一些紅毛人紀事的年份。譬若西元1600年,李錦就忘不了這一年發生的事。當時李錦,五十餘歲,事業正達顛峰。不料,後來被李錦帶出海外,一起打拼事業的結髮妻子,卻驟然在大泥國過逝。因髮妻的驟逝,給了李錦很大的打擊,甚至一度讓李錦心灰意冷,數月幾不再見客。適值西元1600年,這一年,後起的歐羅巴洲海上強權"荷蘭國",為取得中國的貨物,亦來到大泥國設立商館,以與「李錦記」商號做貿易。於是一段海上的驚奇之旅,便也在這一年,隨著荷蘭人的海船,帶著李錦遠航到歐羅巴洲。日暮中,呆坐於茅屋外的李錦,昏潰的腦子,似正又浮現這段風光的往事。....


西元1600年,荷蘭人來到大泥國設商館。當時,五十餘歲的李錦,正是大泥國,數千漳泉河洛人的頭領。荷蘭人來到遠東後,為取得中國的瓷器與絲綢等貨物,於大泥國設商館後,無不極力攏絡李錦。卻適逢李錦喪妻,閉門謝客。於是有日,一個荷蘭商館裡,向與李錦有不錯交情的荷蘭官員,便親來拜訪李錦。且這荷蘭官員,並對李錦提議說『先生失去妻子,我深感遺憾。但先生終日,將自己關在屋裡,這也不是辦法。這悲傷久了,恐會悶出病來。正好近日,我們有艘船要返回荷蘭國去。先生如果有意,不如就搭上我們的船,到歐羅巴洲的我們荷蘭國,去遊覽散心一翻。假如先生,願意到我們荷蘭國去遊覽。那我們商館,將會把先生,當成是我們荷蘭人的貴賓款待!!』。確實,李錦喪妻後,已將自己悶在屋內,悲傷太久。而與其,獨自悶在屋裡悲傷,還不如就乘著海船,到海上乘風破浪;或更能將自己內心中悲傷,盡拋入滄茫波濤中,任其隨風遠颺。既有此心,當下李錦,便也應允了荷蘭商館的邀請。不久,李錦,果便在大泥國,搭上荷蘭人高檣巨桅的夾板船,出航往歐羅巴洲。荷蘭人的夾板船,操帆的繩索繁覆,大異於唐船;不過航行的速度,與操控的靈活,卻遠優於唐船。繞過了葡萄牙人掌控的馬六甲海峽後,便進入現由英國人,所殖民掌控的印度洋;而過了印度洋後,便進入了回教穆斯林的世界。

「滿喇加國」「古里國」「錫蘭國」「天方國」「波斯國」「忽魯謨斯國」....搭上荷蘭船,李錦海上數月所經;正是二百年前,鄭和下西洋之時,所經的航路。雖說這些鄭和,當年下西洋,所到過的海外國家,於今或覆滅,或變成紅毛人的殖民地,多已不再是舊日國名。然而當年,鄭和下西洋的壯舉,由於皆由泉州招船工出海。因此福建閩南一帶,這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甚亦曾有不少河洛人,參與下西洋的航海壯舉。祖先的豐功偉業,由長輩的口中述說,李錦亦自小,便常聽其祖父談起,莫不心生嚮往。於此踏上鄭和當年下西洋,走過的海路,頓讓李錦,終日面對滄溟汪洋,更感動莫名。而且鄭和的船隊,當年最遠,只航到亞非利加洲的東岸。但李錦,搭上荷蘭人的海船,卻又走得更遠。繞過亞非利加洲南端,海象最凶險的好望角,繼之,又沿著亞非利加洲的西岸,向北航。總之自大泥國出海,約在海上,經過半年時間的航行,而李錦,終於到了歐羅巴洲的荷蘭國。且李錦,亦可能是中國五千年,有史以來,第一個,由海路,到達歐羅巴洲的中國人。....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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