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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籌謀收倭寇武力為己用 顏思齊與倭寇締盟約共抗紅毛
2011/01/26 06:58:07瀏覽439|回應0|推薦7
「我大明朝~蛇虺奸佞盤據國家,西來紅毛人橫行於海上,海盜倭寇劫掠百姓,百年殺戮血流成海。舜何許人也?禹何許人也?~安邦恤民而已。人生如朝露耳,若不能揚我中華知名於海外,茍活於世,虛度歲月,羞作骯髒丈夫!~顏思齊~」

一、1612~顏思齊籌謀收倭寇之力為己用
西元1612年深秋,日本國慶長年間,德川幕府年代,九州平戶島。「建立武裝船隊的目地,無非是廓清大明國的東海海道,以保障海上商船的安全;而於今橫行於大明國海上,肆行劫掠的幾股最大勢力,則無非是西來的紅毛人,日本國的倭寇及大明國沿海的海盜。其中,又以西班牙、葡萄牙、荷蘭及英國的這些紅毛人,海上武力最強大,亦最難對付。況且這些紅毛人,以舉國之力組織武裝船隊,繞過半個世界,來到東方海上;其目地,原本便是唯利是圖的掠奪財富,更難阻止其貪婪的野心。至於大明國沿海島嶼的海盜,多是遭災的流民,因無以為生,所以不得不冒死組成團夥往海上劫掠;而其武裝力量,多只是幾管火銃、及幾挺火砲,力量相對也較弱。因此要收服大明國的沿海海盜,應該並非不可為。重要的是,我得先收服日本國的浪人及倭寇,以其作為我武裝船隊的力量...」。滿載貨物的海船,行於波濤湧動的滄溟海上,誰有不敢保証自己不會被劫掠。因為在無國家律法遵循之地,人往往便會為了圖謀利益,而盡如掠食的獸類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或埋伏於暗處,或露出獠牙咆哮,不斷的互相掠奪。正如,大明國的東方海上,此時,正是倭寇劫掠,海盜劫掠,紅毛人亦劫掠,有如置身未開化的蠻荒般,彼此弱肉強食。因此這深秋的夜裡,於平戶港後山,隱於樹林間的黑屋中,此時顏思齊,正徘徊於後院的庭中,籌謀著心中長久以來的計劃。平戶港的後山,隱於蓊鬱樹林間的黑屋,這日深秋的夜裡,但見有不少日本國武士模樣的人,正陸陸續續策馬前來,進入外觀有如農舍的黑屋密室中。因為這夜裡,在這幢隱於山林的黑屋中,正有一股東方海上,最強大的武裝船隊勢力,正在逐步形成。雖說,這是在日本國的平戶,不過號召日本國的浪人,組建這支海上武裝船隊的,卻是一個來自大明國的儒商─顏思齊。

「日本國的浪人及倭寇,這些歷經日本國百年戰亂的武士,個個驍勇善戰,且嚴守軍令紀律。因此若能讓這些訓練有素的浪人軍隊,加入我的武裝船隊,則我的武裝船隊,立時便可成為一支海上勁旅。而我有了這樣一支海上勁旅後,再去收服大明國的海盜,將其收編入我的船隊,讓我的武裝船隊力量在更壯大。如此納編日本國的倭寇及大明國的海盜後,將來我的武裝船隊,要在海上對付那些西來的紅毛人,讓其屈服收斂,這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這也無怪顏思齊,如此籌謀,因為,其實,顏思齊,也並非是第一個在日本國,號召浪人,組建武裝船隊的大明國人。話說,早在五十多年前,因受到大明國迫害,而帶領數千唐人,來到日本國的儒商王直,便也曾號召三、四萬的日本國浪人;並於薩摩建造數百艘巨艦,組建過龐大的武裝船隊。只不過當年,王直,興兵海上,卻是帶領倭寇,去攻打大明國;而其目地,一則為復仇,另一則、則是要大明國開放海禁。不過當年,王直興兵海上,卻除了讓大明國沿海,血流成海及生靈荼碳外,徒也只是讓倭寇與海盜,更倡獗。於此大明國,自是更是嚴令海禁。至於顏思齊,於今,儘管也是出於王直養子李旦的授意,而組建海上武裝船隊;不過,顏思齊,興兵海上的目地,卻與王直大相逕庭。因為顏思齊,此次海上興兵,非但不是要攻打大明國,而其目地,反而是要,肅清大明國東海的各方海盜劫掠,以維持海上經商的海道暢通。事實上,顏思齊的心中,籌謀這件事已久,或可說自小生於海澄,他便聽多了關於倭寇劫掠沿海村莊,致使百姓家破人亡的慘狀。乃至出海後,顏思齊,更見西來的紅毛人,仗其船堅砲利橫行海上,恣行掠奪,殘害人命的殘酷。於此種種,不管受害的是大明國的沿海百姓,亦或是海上的唐人海商,而這對顏思齊來講,都讓他感同深受;正如他的家園,受到大明國貪官與惡霸的迫害,以至今日的妻離子散一般。肅殺的秋風,吹得黑屋後院四周的樹林,樹影婆娑狂舞,樹葉沙沙作響,而這夜,顏思齊,邀集平戶長崎的浪人頭目,來到這黑屋,正也是準備為他心中籌謀已久的計劃,踏出最重要的一步。

「孫子兵法有云:用兵之計,最重要是合於"道"。是的,倘若在這天道之中,能為大家找到個出路,如此又何必興兵殺戮。只不過,除非我有強大的武力作後盾,不然那些如豺狼虎豹的強權,只知弱肉強食,誰又肯聽我說話呢!!~~不是嗎?孫子兵法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也~"。所以師父王直,以他一時的激憤,便率倭兵攻打大明國,造成生靈荼碳,這可說是兵法的下下之策;而我更不能重蹈覆轍。倘或,我能兵不刃血,將這海上數百年殺戮衝突,化於無形;而或許,這也才能化解我師父王直,他所造下的殺孽吧~~」冷清的後院中徘徊良久,顏思齊心中,謀劃已定。只不過,該如何才能兵不刃血,消弭大明國海上的海盜劫掠,這對顏思齊來說;於這晚,與日本倭寇及浪人頭目的議事,或也將是成敗的關鍵。陡然一陣大風吹過,霎時紛飛的落葉像雨般向庭院灑落,而此時,顏思齊心中計議已定,便見他轉身,緩步向黑屋的大廳方向走去。...

隱於山林間的黑屋,此時但見屋外,仍有浪人頭目,陸續到來到。『喝~~畜牲~~停步~~』夜空的黑雲隨風而狂飛,黑屋外只聽得馬嘶鳴聲,與人的叫罵聲,原來又有幾個浪人頭目,策馬來到;而這幾個浪人不是別人,正是岩田正男、藤原家兄弟,及外號刀疤次郎的金田次郎。另外,同行中,尚有一個,雖身穿武士服,不過看起來卻不像武士的人。因為日本國的武士,頭頂皆光禿雉髮,不過此人卻未雉髮。另外,日本國的武士,皆一生戎馬,久經戰場,因而人人滿臉的殺氣騰騰,走起路來更昂首闊步;而這人,雖穿武士服,不過卻見他始終低著頭,且神情略顯惶恐。原來,這個跟隨岩田正男一夥浪人頭目,來到黑屋的男子,並非是日本武士,而是來自大員島的「干仔轄‧阿蘇拉米」。「干仔轄‧阿蘇拉米」縱是大員島,大度山國的國王之子,不過淪落海外這幾年,對他而言,卻似猶如嚐盡淪落地獄般的痛苦。且不說,阿蘇拉米與上百族人,先是被西班牙人所擄,以海船帶往呂宋,變成了築城的奴隸,成日受盡鞭打的折磨。而族人在呂宋築城,被凌虐鞭打,死亡殆半後,阿蘇拉米則又被帶上西班牙海船,成了海船上成日做苦役的搖櫓奴工。沉重的腳鐐手銬,皮鞭的毒打與斥責,可說便是阿蘇拉米與其族人,這幾年在海外,晨昏之間的痛苦遭遇、與永無止盡的夢魘。因此,趁著半年前,西班牙人的海船,停泊在日本國的長崎,而阿蘇拉米便在受難族人的幫助下,逃脫了西班牙人的魔掌。可自此半年間,阿蘇拉米便也淪落在長崎躲藏,幾淪落為向人討飯糊口的乞丐。正因,這幾年來,受盡海外強權,如此恐怖的鞭打與痛苦的折磨,使得阿蘇拉米,早已失去往日的神采;而除了渙散的眼神,時常帶著驚恐外,與人相處更見他,總是馱背拱肩的畏首畏尾。荒山野嶺的黑屋,由於浪人頭目聚集,自也多半都會帶有隨從,而當頭目進入黑屋之中的密室,其隨從便在黑屋之外戒備。於是,看似一般山中農舍的黑屋外,此時竟有近百名,神情嚴肅的帶刀武士把守,儼然有如一個門禁森嚴的軍營。於此,當阿蘇拉米,初下馬,跟隨岩田正男等浪人,欲進入農舍之時;而當他自那些肅殺的武士身旁經過,更是驚得,頭抬都不敢抬。

阿蘇拉米,何曾見過如此大陣仗。尤其當阿蘇拉米,經過那些帶刀的武士身邊之時,更覺似個個武士,皆橫眉豎眼的看著他。於此,阿蘇拉米的心中,不禁倍感慌亂,悔不當初的想著,自己恐是誤認了人。「這裡是什麼地方?一間山中小屋的門口,竟把守的比西班牙人的地牢還嚴。假如這些日本國人,口中所說的顏思齊,是在這個地方。那這個顏思齊,恐怕不可能是我在大明國,認識的那個顏思齊吧。畢竟,我在大明國認識的那個顏思齊,只是一個讀書人,當時也只是在港口做生意而已。而今他怎可能,會與這些日本國的武士,居住在一起?~~糟了,我一定是找錯了人,來錯地方了。只不過在這荒山野嶺,就算我想走,卻又該怎麼跟這些凶神惡煞的武士開口!!」心下慌張惶恐的想著,可就算來錯了地方,此時阿蘇拉米,似乎也只能硬著頭皮,跟隨岩田正男等浪人,進入屋中。幾人進入了看似農舍的黑屋,後又經過一道密門,而後阿蘇拉米,此時驚訝的,看見一間日本國的和式大廳;且廳中燈火通明外,更見約已有三、四十名的武士,正盤腿環坐於廳內。『呵~~岩田桑,刀疤次郎,藤原兄弟,你們也來啦~』當岩田正男等浪人,進入大廳之中,只聽得浪人頭目們,彼此熟稔的問候。只不過此時,卻見亦有浪人頭目,圓睜著眼,直盯著阿蘇拉米,問說『呵呵呵~~奇怪,這個朋友是誰?我怎覺得很面生?』。這下阿蘇拉米,可嚇慌了,不知該如何回答,所幸岩田正男,及時開口說『喔~~這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帶他來見見"甲螺"而已~~』。

岩田正男,刀疤次郎,藤原家兄弟,及阿蘇拉米,進入大廳後,便隨意就地板而坐。可此時,卻見一個神態威武的武士,陡然起身,向岩田正男走來,且示意,似要岩田跟他到大廳的角落。於是岩田正男,便也起身,跟隨那武士,走到了大廳的角落;而此時,只見刀疤次郎與藤原家兄弟,亦都起身跟來。正當幾個人走到廳角,卻見那神態威嚴的武士,先是望向阿蘇拉米一眼,便悄聲說『ㄟ岩田,這是我們浪人頭目間,與顏先生的秘密議事,你怎帶了帶了外人來。要是讓我們與甲螺間的秘密議事,不慎外洩,這你能負責嗎?』。岩田正男,則亦正色,回說『石田兄~~那人他說,他是顏先生在大明國的朋友,於今淪落到日本國。所以我不敢怠慢他,今晚這才帶他來這裡。至於他是否真是甲螺的朋友,待會甲螺來了便知,誰也騙不了誰的~~』。聽完岩田的話,此時刀疤次郎,亦回頭橫眼望向阿蘇拉米,口帶殺氣的說『是啊~~怕他什麼?假如那個人不是顏思齊的朋友,那待會我們就在這山裡,殺了他便是。難道還怕死人,會洩露風聲不成!!~~呵~~』。阿蘇拉米,雖沒聽見廳角,那幾個武士間的私語,不過當他回頭,側眼一望;此時,卻也正巧看見刀疤次郎,以其透出滿是殺氣的凶狠眼神,望向他。頓時阿蘇拉米,只嚇得背脊一陣陰寒發涼,霎覺一種死亡的陰霾籠罩。「糟~~難道我真誤入了盜賊窩了。~~沒想到海外,竟是一個如此恐怖的世界。這幾年的受盡苦難,我好不容易,這逃脫出西班牙人的魔掌。可難道今晚,我卻反要在這些日本國武士的刀下喪命?!!」眼見廳角的幾個武士,談完話,又紛回座,而阿蘇拉米,更嚇得恐慌已極,發白的臉一句話都不敢多言。正當此時,只聽得廳外,又聽到了腳步聲,而後是一個浪人,快步進廳,說『顏先生到了~』。原本有點喧鬧的大廳之中,頓時鴉雀無聲,果不其然,隨後便見顏思齊,帶了兩個隨從,自廳外走了進來。眾浪人頭目,眼見顏思齊走進大廳,紛紛低頭表示敬意,而阿蘇拉米,慌得,自也趕緊跟著低頭。雖說阿蘇拉米,心中也想知道,到底此時走進大廳的顏思齊,是否就是他在大明國,認識的顏思齊。只不過,當此眾浪人頭目面前,阿蘇拉米,那敢唐突,於是僅僅只是低頭,看見幾雙腳,從他的面前走過。大廳的鋪木地板上,幾雙腳才自面前經過,可忽而阿蘇拉米,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各位頭目,各位大哥~~請不要客氣。大家都是朋友,請不必多禮~~』。

「咦~~這聲音好熟悉。不正是顏思齊的聲音嗎!?」乍聽熟悉的聲音,阿蘇拉米,忽覺心中一震,不過卻仍不敢抬頭,看個仔細。及至,顏思齊,走到大廳深處,就主席之位而坐,廳中眾武士,亦都抬頭;而此時,阿蘇拉米,這也才敢略抬頭,側眼往廳中主席之位望去。「啊~~沒錯。真是大明國的顏思齊。只是~~只是~~」望向廳中,坐於主席位置之人,縱使此時,顏思齊身上穿的,並非再是大明國的那一襲青衫,而是如同日本國武士穿的武士服;可阿蘇拉米,卻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他在大明國所認識的顏思齊。因為縱使,阿蘇拉米,已經多年未曾再見到顏思齊,可顏思齊的容顏,卻並無多大改變;唯有他身上穿的日本國武士服,似讓他看起來,更有如武士般的英姿颯爽。「真是當年的顏兄,沒錯。只是短短幾年間,顏兄是如何來到日本國,且又受到這麼多日本國武士的尊崇?這真也是太讓人意外了~~」既真在日本國遇到舊友,阿蘇拉米,頓時轉驚為喜;然而在廳中眾武士面前,阿蘇拉米,卻依然不敢唐突,冒然的相認。畢竟,由眼前陣仗所見,阿蘇拉米也知道,顏思齊的地位,恐已非往日相交的泛泛之輩。況且這大廳的武士,人人虎目鷹眼,氣勢非凡,當也不是平凡武士。於此阿蘇拉米心想,這夜在這大廳中,顏思齊必與這些日本國武士,有重要的議事;因此,他自是仍默默的坐於廳中,不敢出言打岔。「假如顏兄看見我的話,應該會認出我吧??~~可是這幾年淪落海外,飽受折磨,我的模樣早已憔悴不堪,顏兄卻還認得出我嗎?」忐忑坐於廳中,阿蘇拉米的腦中,只是不斷的掠過無數念頭,而其耳邊,也只是偶聽到顏思齊與日本國武士;似頻頻談到「武裝船隊」幾個字。

阿蘇拉米,並聽不太懂,顏思齊與日本國的武士間,究是談論什麼?只是當他七上八下的,呆坐廳中,此時忽而,聽到身邊的武士,綽號刀疤次郎的,以宏亮的聲音,粗聲粗氣的開口說『顏先生~~你要我們倭寇加入你的武裝船隊,可是我是個武夫粗人,我實在聽不懂,你要我們倭寇加入武裝船隊的目地是什麼?』。刀疤次郎開口講話,顏思齊自把眼光,望向刀疤次郎這邊,而阿蘇拉米,就坐在刀疤次郎旁邊,正期待顏思齊會認出他這個舊友。不過顏思齊,只是望向阿蘇拉米一眼,並未有任何表示,卻只是客氣的開口,問刀疤次郎說『金田兄~~你有什麼不明白,儘管講出來。小弟~必當儘其所能為你解說楚~』。於是,只見刀疤次郎,扭動左臉頰如蜈蚣的刀疤,以略帶沙啞的宏亮聲音,開口又說『顏先生~~那你就莫怪我這個粗人直言了。第一,顏先生招我們倭寇加入你的武裝船隊,可我怎又聽說,顏先生的武裝船隊,並非是要帶我們去攻打大明國。這就怪了~~不攻打大明國,那要我們倭寇加入武裝船隊做什麼?第二,顏先生剛說,你的武裝船隊,是要維持大明國的海道暢通,要阻絕海盜劫掠往來的商船。這我就更不明白了,顏先生的武裝船隊要滅了海上的海盜,可我們倭寇不就是海盜嗎?所以顏先生,招我們倭寇組建武裝船隊的目地,難道反而就是要絕我們的路,是要以武裝船隊滅了我們倭寇海上的生計嗎?這話萬萬說不通,而且我也絕不會讓我的船隊,加入消滅倭寇的武裝船隊~~』。刀疤次郎的話,似讓廳中其他倭寇頭目,頗有同感,頻頻點頭。此時,廳中的浪人頭目、及倭寇頭目間,卻見又是一片的議論紛紛。

二、唐人與倭人海上的真正敵人~紅毛人
顏思齊,之前在石田村,已與部分的浪人頭目間,達成加入武裝船隊的默契。只不過當時,這些浪人頭目,之所以會加入武裝船隊,多半卻都還是嚮往,當年的"航海王"王直,率領數萬日本國浪人,前去攻打大明國的偉大壯舉。可於今,顏思齊,招日本國浪人,組武裝船隊的目地,卻不是要攻打大明國;而這也難怪,像刀疤次郎,這次好戰的倭寇頭目,會提出這樣的質疑。正因刀疤次郎,對武裝船隊的質疑,或也正是其他浪人,心中存有的疑慮。於此,顏思齊,面對廳中浪人頭目間的議論紛紛,他自也知道,非將這事講個清楚不可。畢竟,這些日本國的浪人及倭寇,多是性喜在戰場征戰的武夫,而他們的視界眼光,卻未必深遠。於是,只見顏思齊,不急不徐,開口說『各為頭目~~大家聽我說~』。見顏思齊說話,頓時廳中安靜下來,眾浪人頭目,又齊望向顏思齊。只聽得顏思齊,接口說『嗯~對於加入武裝船隊,大家可能仍有誤解。正如,剛剛金田兄認為,武裝船隊,是要絕了海盜及倭寇在海上的生路?~不過,我想這是個誤會。因為組建武裝船隊的目的,不但不是要絕了大家海上的活路,相反的,卻是要為海盜、為倭寇、為大家都找到一條海上共有生路~』。聽及此,眾浪人頭目,面面相望,紛問『哦~~海上共有的生路??~這是什麼意思??』。只聽得顏思齊,便又接口,解釋說『大家應該也都知道,大明國沿海的村莊,數百年來連年被劫掠,人民早已民不聊生;且多半的村莊更早已成廢墟。因此就算各位頭目,再帶團夥前往掠奪,往往也搶不到什麼財貨。於是往往,各位頭目,為了有所獲,又得冒更大的風險,深入大明國的內陸。只是孤軍涉險深入內陸,卻又難免會遭遇到大明國的軍隊。因此各位頭目,當也嘗過,如今率眾往大明國劫掠,結果損兵折將,而到頭來卻得不償失。所以,與其如此,讓團夥兄弟們,白白賠上性命,卻又生計無著,那何不加入武裝船隊。至少當你們加入武裝船隊,生計便再也不是問題,因為,只要海上經商的通路,能風平浪靜,讓商船不受劫掠;而如此,光靠經商,便能養活我們所有人。不是嗎~~』。

刀疤次郎,聽得顏思齊說,加入武裝船隊,便是要經商,不再劫掠。此時,只見他扯著宏亮的聲音,便又回說『顏先生~~照你這麼說是沒錯。可這樣說來,你招我們浪人加入武裝船隊,不就是要我們放棄武士的容譽,變成一個商販嗎?~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就算到大明國,已劫不到財貨,就算我們的團夥兄弟,會戰死大明國;但這就是我們武士的榮譽。所以我是決不會為了生計,而當商販的。而且我保証,我們的團夥兄弟,也都是如此~~』。顏思齊,自也知道,這些浪人,對其武士榮譽的執拗與堅持。於是,只聽得顏思齊,便回說『當然,我也知道,各位身為武士的榮耀,也知道各位頭目,都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淪為商販。所以,我也並非是要各位頭目,放棄武士的榮耀,成為海上商販。事實上,我邀請各位加入武裝船隊,主要是想雇用各位武士,當我武裝船隊上的軍統、或是船兵,以保護我們的商船在海上,不受到劫掠。所以各位頭目們,依然是以武士的身份,上我的武裝船隊,且擔任統兵的軍職。唯一不同的是,我們的武裝船隊,並非是要去攻打大明國。因為大明國,並非是我們在海上經商的威脅。儘管大明國,現仍實施海禁,但我們的商團,早已掌握貨物來源的通道,所以這也並不構成障礙。只不過,我們的商船在海上經商,卻也並非沒有威脅。再說,此時在海上經商,最大的威脅,相信大家應該也都知道,那便是來自那些紅毛人。這些西來的紅毛人,以其船堅砲利,橫行在海上的掠奪。而不論唐船,或倭船,更深都深受其害。不是嗎??~~相信在座的頭目,儘管善戰,可其實也都深恐自己的海船,會在海上遇到紅毛船的劫掠吧!!』。提起紅毛人的武裝船艦,橫行海上劫掠,一時廳中的浪人倭寇頭目,頓時個個面面相覷。因為顏思齊的話,可說正說到這些,以武士榮譽自豪的日本浪人、及倭寇們,潛藏心中的難言痛處。因為紅毛人的船艦,武力確實強大。所以,這些日本國的武士,儘管皆自豪善戰,往大明國劫掠,可謂予取予求;然而當他們的海船,在海上,遇到紅毛人的搶奪之時,卻往往只有挨打的份。縱是不甘心,可面對紅毛人,海上的堅船利砲,這些倭寇確實也無可奈何。於是,聽得顏思齊,說及此倭寇們心中的隱痛,此時就連刀疤次郎,一時也啞口無言的喪氣低頭。

顏思齊,自非故意,要以紅毛人的氣燄,來壓倒這些日本國武士的驕傲。只是就事論事,只聽得顏思齊,又說『這些紅毛人,來到我們東方海上,可說是目中無人。再說,相信在座的各位頭目,多少也應該都有見過,或聽說─這些紅毛人的海船,來到東方後,便以其強大的武力,在海上四處掠奪;甚至還攻打侵略其他的國家,而被他們打敗的,整個國家土地便都被他們奪取佔據。現下,西班牙人已佔領呂宋,葡萄牙人佔領麻六甲,而荷蘭人,則佔領了蘇門答喇及爪哇,只於英國人,則已佔領了印度及古里。而且當紅毛人,佔領這些國家後,其舉國人民,更都全淪為紅毛人的奴隸,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所以在這裡,大家試想,這些武力強大的紅毛人,他們下一步想佔領的國家,何嚐不可能是攻打日本國,或大明國的土地。眾位頭目的心中,或也早就對這些紅毛人,有同樣的疑懼,只是大家都不敢說出來罷了。所以實話實說,我之所以想邀各位加入武裝船隊,其實最重要的,便是藉助各位的能征善戰,以對付這些海上猖狂的紅毛人。好讓他們在東方海上,再不敢目中無人的橫行~』。聽到顏思齊,言詞慷慨的說至此,一時,乍見廳中的浪人頭目及倭寇頭目們,亦都義憤填膺。畢竟,無論唐人或倭人的海船,在海上,確實都受到這些紅毛人的劫掠、與欺凌。只聽得顏思齊,若心有感,語重心長的又說『畢竟,我是居住在日本國的唐人,命運早已與各位連成一體,生死與共。而倘若,有朝一日這紅毛人,真攻佔了日本國,而我也將與各位一樣,再無容身之地。所以,我希望各位頭目能明瞭,我們組建的武裝船隊,海上最大的敵人,將是船堅砲利的紅毛人,而非是大明國。因此我們自也不會去攻打大明國,做那些無謂的犧牲~~』。廳中眾浪人及倭寇頭目,此時已多紛紛點頭,對顏思齊的識見,似多表欽佩。於此,顏思齊,便又以言語相激,說『於此,我將話已說得很清楚。卻不知各位頭目,是否會畏懼紅毛人的武力強大,而不敢加入武裝船隊。若是如此,我當也不敢勉強各位~~~』。只見刀疤次郎,頓時手握拳頭,重擊木板,張口吼說『"巴格魯"~那些紅毛綠眼猴,確實在海上,也太囂張。只恨我船上的砲,確實不如人家。既打不了他們那麼遠,也打不了他們那麼準。哼~~不然我一定把那些紅毛綠眼猴,給打到海底去,把他們打回祖宗十八代的狗窩去。哼~~說起來,也太氣人。氣死人啊~~』。

岩田正男,原本就是李旦商號,安排在日本國浪人間的暗樁,此時見事有可為。只見岩田正男,便也開口說『這麼說來,顏先生,你招我們浪人加入武裝船隊,這是要帶領我們,去打紅毛人囉?假如真是這樣,這確實將是我們日本國武士的榮譽。畢竟大明國,是不可能來攻打我們日本國,但這些紅毛人,現已佔領南方海上的許多國家,而且他們,確實也是虎視眈眈,想佔領日本國。照這麼看來,加入武裝船隊,這對我們日本國的浪人來說,可說是義不容辭啊~』。只聽得岩田正男,語調轉慷慨激昂的,便對廳中的眾浪人頭目,問說『在座的各位,大家說是不是?我們日本國的武士,決不能讓紅毛人,如此橫行,為所欲為。大家說是不是啊??』。廳中眾浪人頭目,聽了,紛紛回應說『是啊~~我們得要有強大的武裝船隊,這才能對付紅毛人。幕府根本就不管我們,也不知道紅毛人的野心。多虧顏先生,要率領我們去對付紅毛人。假如我們再有懷疑,那就再沒資格談什麼武士的榮譽了~』。『是啊~~我們願加入武裝船隊,聽從甲螺的吩附。但請甲螺,把如何加入武裝船隊的事,再對我們,更詳細的說明~~』眾浪人倭寇頭目,既已多有心加入武裝船隊。此時,只聽得顏思齊,便又說『總之,我並會強求各位頭目,加入我的武裝船隊。而且就算你的船隊不加入,仍想繼續往大明國劫掠,將來我也不會為難於你。或者,今年你加入了我的武裝船隊,明年覺得不好,你依然可以隨時離去,我亦不會強留你。又或者,今年你不想加入,但來年你覺得想加入比較好,所以你想加入;而屆時,我也依然歡迎你的加入。換句話說,各位頭目,並不須在此立刻就做決定。只是先到後到有序,為了保障先加入者,對船隊的忠誠,所以武裝船隊也不能失了規矩。因此,來年加入船隊的,在利潤的分配上,或將少一成;而再來年,再加入的,利潤分配又將又更少一點。如此,各位頭目,應該能了解我的意思,總之越早加入船隊的人,所分得的利潤,亦將更多~~』。石田重吉,原本即為顏思齊的好友,當下首先響應,說『哦~~原來如此,甲螺,為人果然寬厚。那我石田的船隊,願及早入夥。我信得過甲螺,希望各位頭目,也及早跟我入夥。呵呵呵~~~讓我們一起聯手打拼,讓那些紅毛人,再不敢在海上猖狂~~』。

藤原家兄弟,原本在石田村,即已由其父親藤原大應,主張加入武裝船隊。只不過此時,兩兄弟,卻仍帶懷疑的口氣,問說『顏先生~。我父親雖已答應入夥。不過,假如我有自己的船隊,難道我也得放棄我的船隊,上你的武裝大船嗎?~這樣豈不是,要拆散我們原本的團夥??』。顏思齊,毫不猶豫,便回說『不~~假如,你有自己的船隊,這更好。因為我們有海上經商的通路,而你們有海船。如此,只要將你的船隊,掛上李旦商號的令旗,我們便會為你的船隊加強武力。而後你的船隊,也只要讓我負責販運貨物的唐人,上你的海船即可。如此商貨販運買賣,唐人自會負責,而你的船隊兵員,也只要保護船上貨物的安全。這樣,可謂兩相得利。只不過,為了航運安全,就是不能再去劫掠就是。而且正如我剛剛所說,你今年、或明年,隨時想加入,或隨時想退出,我都是"來者不拒,去者不追"。所以各位頭目,大可毫無顧慮~~』。『既是如此。大明國的村莊,也已劫無可劫,而且甲螺又對我們如此寬宏。如此我們浪人,自當願意追隨甲螺,去對付那些更強的敵人。去消滅那些海上橫行的紅毛人...』正當廳中的浪人頭目,紛紛響應,不過此時,卻見坐於廳中,靠近門口,有一武士,始終一言不發;且自議事開始,便都只是靜默的端坐。和式廳中,此時約有、三四十名的浪人頭目與會,而顏思齊,自也注意到了這坐於左排末位的武士;而且,顏思齊,乍見這武士之初,便覺這武士頗為眼熟。天下長相相似之人,何其多,而那武士既始終沉默,顏思齊也就未多加注意。可顏思齊,卻也萬萬料想不到,原來這廳中沉默不語的武士,竟是他多年前在大明國,偶然相識的大員島朋友─阿蘇拉米。及至,廳中浪人頭目,紛紛響應加入武裝船隊,而顏思齊,卻見這頭頂未雉髮的武士,依然靜默不語。此時顏思齊,不禁也好奇,便朝著阿蘇拉米問說『這位先生,我們是否曾在那裡見過面?我怎覺得你好眼熟?』。

三、忍辱偷生的真英雄~~阿蘇拉米
阿蘇拉米,乍聽顏思齊開口,向他問話,陡然嚇得他差點跳起來。頓聽竟見,阿蘇拉米,嚇得俯首趴地,以顫抖的聲音,回說『顏兄~~~顏兄~~你記得我嗎?我是阿蘇拉米~~~幾年前,我曾在你家中住過一段時日。~~不知道,你還記得嗎?』。畢竟,對阿蘇拉米來說,此時的顏思齊,居然能召集這麼多的日本國武士議事,且個個武世似更對他頗崇敬,似已不是往昔阿蘇拉米所認識的顏思齊。而阿蘇拉米,先前,先是淪為西班牙人的奴隸,後又落魄日本國四處躲藏,倍受折磨這幾年,早已讓他草木皆兵;日夜直如躲在地洞茍且偷生的老鼠一樣,惶恐不安。於今,阿蘇拉米,跟著日本國的武士,前來這荒山野嶺找顏思齊,而光在門口看見那上百名武士,森嚴的戒備,便已讓他惴慄。再別說,進入有三、四十名武士環坐的大廳,更是讓阿蘇拉米,直覺有如一名地位卑賤的奴隸,進到了西班牙的總督府,面見總督一樣的恐懼。於此,阿蘇拉米,縱知,廳中坐於上席之位的人,是舊日朋友,可他卻仍顫抖惴慄的魂不附體,俯趴於地,久久不敢起身。至於廳中的眾浪頭目,陡然乍間阿蘇拉米,這突如其來的怪異行徑,此時亦人人瞠目結舌;更不知這浪人頭目的秘密議事集會,怎會突然冒出,這個明顯不是武士的怪異之人。「阿蘇拉米!!?」這有點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竄進顏思齊的耳中,頓時顏思齊,似也恍然想起。而此時,帶阿蘇拉米前來這山中黑屋的岩田正男,見其如此失態,便也慌忙,滿懷歉意的開口說『啊~抱歉,顏先生。因為這個人,淪落街上行乞,但他又說是你在大明國,多年的朋友。而且他又央求我帶他來找你,所以今晚我這才帶他來這裡。但假如,這個人並非甲螺的朋友的話,那我即刻便殺了他,把他丟在這山裡餵狗~~』。岩田正男,話才說著,果見他便從腰間,準備拔刀。顏思齊見狀,慌忙說『啊~不。岩田先生,這個人確實,是我多年的朋友。多謝你帶他到這裡找我~』。邊說著話,只見顏思齊,便也邊趕忙起身,快步走向阿蘇拉米。只見顏思齊,快步走到阿蘇拉米面前,趕緊,便將俯趴於的阿蘇拉米,邊扶起,邊說『阿蘇兄~~是你嗎?你怎會跑到這日本國來找我??!』。怎料,當顏思齊,將阿蘇拉米扶起之時,卻見阿蘇拉米,竟滿臉爬滿淚水,滿嘴哽咽,也不知其是悲慟哀傷或是喜極而泣。

阿蘇拉米,既是大員島大度山國的國王之子,當也是一個勇士才是,而此時怎的,竟在日本國的眾武士面前,顯得如此懦弱與失態。當然,對於一個日本國的武士而言,身為男人,就該在戰場上無血無淚,甚至是無人性。倘若戰敗,胸中憤恨的血氣上衝,大不了就是拔出短刀,往肚皮上一插一劃"切腹自殺";或是讓他人,拔出長刀往他的脖子砍下,頂多脖子一涼,人頭落地,人也便死了,有何可畏懼。逞血氣之勇的人,便是如此,也以為無血無淚,乃至無人性,便是英勇的表現,然而,他們恐怕不知道;當人死後,在地獄中,正有個枉死城,專關押這種,因逞一時血氣之勇,而自殘自殺的亡魂。而且,在地獄的枉死城中,人往往不知自己已死,所以會在生前自殺的相同困境中,一死再死;並不斷,重覆的逞血氣之勇,自殺而死。及至其醒悟,自己身在地獄,卻也無法逃脫這永無止盡的折磨,縱使其流淚痛哭,哭天喊地;而其身也無法逃脫出,將其折磨的死去活來、活來又死去的地獄。至於對阿蘇拉米而言,這幾年流落大員島海外的遭遇,於他的折磨,則早已有如身在生不如死的地獄之中。當被西班牙人擄為奴隸,已無日無夜,被當成牲口般的鞭打,當淪落日本國,為了糊口飯吃,更得任人惡言相向。於此種種的折磨,當阿蘇拉米,身在純樸無爭的大員島之時,從小到大,何想想過,人間海外竟是如此,有如煉獄般的世界。況且身為大員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地為床、天為被」,數千年來,百姓總是如此自然自在。一來,既無大明國人「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的父權禮教縛綁。二來,更無日本國,百年戰亂,男人皆以穿戴層層鎧甲,上戰場廝殺為榮,及矇以所謂「武士精神」的虛偽包裝。於此,阿蘇拉米流落在海外數年,飽受磨難後,一時萬里他鄉遇舊友,自是真情流露,而激動的涕泗縱橫;此乃,出乎自然的人之常情也,正也是大員島人的真性情。只不過,廳中武士,盡以武勇剛猛、無血無淚自許,而阿蘇拉米,一個大男人如此淚流滿面,縱是坦率自然,卻未免也顯得格格不入。況且顏思齊,正與眾浪人頭目議事,廳中也不適合談兩人私交。於是當下,顏思齊,便轉身,對眾浪人頭目說『眾位頭目,加入武裝船隊之事,該講的,我已都講清楚。接下來,關於各位如何加入武裝船隊,及後續的安排,跟隨我來的兩位親信,將會與眾位頭目詳談接洽~』。只見顏思齊,望向阿蘇拉米,又說『由於這位朋友,遠從大明國來找我,想必是有重要之事。因此請恕在下,先告辭一會。待我先將這位朋友,安頓之後,必將回來。屆時,再與各位頭目,為我們的合作,舉杯歃血~』。話既講完,只見顏思齊,恭敬與廳中眾浪人頭目行禮告辭,而後便帶著阿蘇拉米,離開大廳,逕往後院的庭中而去。

兩人來到後院庭中,進入一間客房之後,顏思齊,便喚來黑屋管家,讓其先為阿蘇拉米,準備一桌酒菜;也算是他為阿蘇拉米,來到日本國接風洗塵。由於顏思齊離家多年,於自己逃離大明國後的家中之事,更音訊全無,於此他心中可謂懸念已極。而此時,面對阿蘇拉米的突然來到日本國,顏思齊,自也殷切的希望,能自阿蘇拉米的口中,打聽到家中的親人之事。只不過,顏思齊,誤傷惡霸人命,逃離大明國後,阿蘇拉米,隨後便也離開顏家;因此,對於顏思齊家中親人之事,阿蘇拉米亦所知不多。四和院的屋外秋風蕭蕭,兩人坐於黑屋後院的廂房之內,只聽得阿蘇拉米,語帶哀傷,對顏思齊說『不瞞顏兄,當你潛逃離家後,尊夫人為保全家中老小,便委屈求全讓御史大人納為妾。之後你家中的父母,除了鎮日愁雲慘霧外,亦只能如此哀聲嘆氣。倒是你的一雙兒女,成日哭喊著要爹娘,讓人看了都感到鼻酸。~正因你家陷困境,而你的父母又託我,希望我能幫忙四處打聽你的生死。所以我便也離開了你家中,出外四處遊歷,也希望能打聽到你的消息。然而,或是一場天災剛過,我所到之處,只見個個村莊都是百姓哀鴻遍野,人們或只能吃樹根啃樹皮,或骨瘦如柴的路倒荒野。而大明國的父母官員,不但不賑濟百姓,反而還帶兵強行對百姓徵稅,連百姓家中的一隻雞、一粒米也都收括一空;簡直比盜匪還可恨。正因見到大明國,如此民不聊生,民亂四起,所以我便也興起歸鄉之意,當年便也搭上海船,離開了大明國,又回到大員島~~』。萬里他鄉遇故友,乍聽阿蘇拉米談起家鄉之事,一時顏思齊,自不免又是愁腸糾結。只不過阿蘇拉米所說之事,其實這些,顏思齊,早在離開大明國之時,便也都已知情。倒是阿蘇拉米,既已從大明國回大員島,卻因何如今,又會淪落到日本國,這倒讓顏思齊不解。於是,略定了定心神,顏思齊,便問起阿蘇拉米這件事。只見阿蘇拉米,飽受風霜的黝黑的臉龐,愁容滿面,嘆了口氣,娓娓回說『唉~~顏兄。這真是一言難盡啊。我原本也以為當我回到大員島後,便能在這海上小島上,再回到往日,過著與世無爭,無憂無慮的生活。可誰知,有一日,海邊居然來了一艘大海船。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便是西班牙人的海船。唉~~這些西班牙人,真是殘酷野蠻,一上岸,便見人就殺,見人就抓。所以我便是如此,與上百個族人,都被綁上了西班牙人的海船,從此淪為他們的奴隸。頭兩年,先是在南方海上的馬尼拉築城,光是被鞭打致死的奴隸,屍體大概便也能堆成一座城。後來我又被綁上海船,成了船上得奴工,所以這才來到日本國.....』。

阿蘇拉米,將自己悲慘的遭遇,簡單的對顏思齊,說了一遍。這才說著,卻見阿蘇拉米,突然又俯身跪趴於地,直痛哭流涕的,對顏思齊又說『顏兄~~求你幫幫我。求你幫幫我。跟我在西班牙船上當奴隸,一起到日本長崎的,尚有我二十幾個族人。請顏兄~~幫我救救他們吧~』。見阿蘇拉米,跪趴於地,口口聲聲的請求,顏思齊趕緊起身,趨前將他扶起,回說『阿蘇兄~~你的事我當幫你,請別行此大禮。不過還請你先把事情的原委說清楚,這我也才能幫你呀~』。阿蘇拉米,舉著衣袖,不住的擦淚,待深吸了口氣,這才又更詳細的說『顏兄~~當初我的族人,被抓了百餘人。後來在馬尼拉築城,死了一半。再從馬尼拉,再到日本國,在海上又被西班牙人凌虐,死了二十餘人。所幸到日本長崎後,尚於二十餘人,而我也正是在我族人的幫助下,這才逃出了西班牙人的魔掌。嗚~~當初我逃脫的時候,告訴我的族人,我必當會再回去救他們。可於今,都過了半年,也不知我族人,如今又尚剩幾人活著。這些西班牙人,對待奴隸,可說是既殘酷,又毫無人性,當在海船上,只要有人稍違拗他們;往往便會被他們千刀萬剮,再活活的將人,丟入海中餵鯊魚。而且還哈哈大笑,以此為樂。所以顏兄,無論如何,請你能快些幫我,救我的族人~』。『顏兄~~求求你~~我求求你~~』說著,但見阿蘇拉米,又是磕頭下跪,搭救族人的殷切之情,連顏思齊都不禁為之感動。只見顏思齊,將阿蘇拉米扶起,安慰著說『阿蘇兄。你族人遭遇的危難,我已知道。但正如你所言,這些西班牙人,不但手段極其殘酷,且其武力亦極強大。所以,假如我與你冒然去搭救你的族人,或恐搭救不成,反落賊窟。因此我們得從長計議。不過阿蘇兄,你儘可放心,我向你保証,這件事我是不會撒手不管的~~』。既有了顏思齊的保証,阿蘇拉米,原本臉上惶恐的神情,此時才顯得稍微平靜。畢竟,這晚來到這荒山野嶺,阿蘇拉米,也已見識到顏思齊,在日本國,所受到武士的崇敬,竟有如一個總督般。因此,倘若有顏思齊,答應幫忙,或許救出其族人,將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於此,阿蘇拉米,趕忙又再次磕頭如搗蒜的,謝說『顏兄~~倘若你能救出我族人,此大恩大德,我將終身感激。但我還有一件事,想求顏兄,不知顏兄是否能相助~』。顏思齊,毫不猶豫,回說『阿蘇~~有何困難,儘管說就是。倘若是我的能力之內,我自當相助。畢竟誰沒有落難的時候呢??』。

顏思齊,既慨然承諾相助,如此重情重義,甘為朋友兩肋插刀。於此,阿蘇拉米心想,自己似也不該再對顏思齊,隱瞞自己的身份。於是,阿蘇拉米,便開口,又對顏思齊說『顏兄~~不瞞你說。我的本名叫"干仔轄‧阿蘇拉米",我是大員島上,大度山國的國王之子。當初西班牙人,入侵我土地,僅抓我年輕的族人,對於老弱族人,則一概當場屠殺。當我被擄之時,正見我父王,身受槍傷,於今更不知是死是活。所以我急切的想回大員島,而且我也得趕緊回大員島去。畢竟這幾年,我在西班牙人的百般凌辱下,忍辱偷生,我為得,正也是想再回到大員島;去看看我的國家,我的族人,是否依然安然無恙。所以顏兄,假如可以的話,我請你能儘快幫我回到我的國家,回到我的土地。顏兄~~我再次請求你~~』。乍聽,阿蘇拉米的話,顏思齊,亦不禁為其忍辱負重,心懷自己的族人及國家,而感到佩服與動容。當下顏思齊,不禁心想─「這些日本國的武士,一向以崇拜所謂的"武士榮譽",為英雄。於是戰場上,戰敗後,甘願切腹自殺,也不甘淪為俘虜。然而,其逞一時血氣之勇"切腹自殺",於國於家何益,甚且可說是只顧自己的武士榮譽,卻置家國於不顧。反倒像阿蘇拉米,這種心懷家國與族人,而能為其忍辱偷生,等候時機,以救助家國族人的。這對我來說,這才是真英雄啊。就像是楚漢相爭,要是韓信,不能忍受跨下之辱,是劉邦,不能忍受鴻門宴的項莊武劍,皆逞一時之勇而喪命。倘若兩人不能忍辱負重,如此,又焉能打敗西楚霸王。於此說來,雖說阿蘇兄,看來全無英雄氣概,且甘為奴隸,倍受煎熬,而後處處更對人磕頭彎腰的請求。可阿蘇兄,如此能忍辱負重,相較於那些日本國武士而言,可才是個值得敬佩的真英雄啊~~」。顏思齊心下既感佩阿蘇拉米,見其有難,又豈有袖手旁觀,不相助之理。再說,要送阿蘇拉米及其族人,返大員島,這對顏思齊而言,也並非難事;只待北風吹起,有海船要南航往大員島,讓其上商船,隨之南航便也可以。於是顏思齊,便對阿蘇拉米說『阿蘇兄~~現下海上,風向尚不穩定。再等一個月,待海上吹起北風,便會有商船南航。屆時,假如已救出你的族人,我便能安排你們上船,返回大員島。只是我心中,尚有顧慮之事??』。

顏思齊,說其心中尚有顧慮,自非推諉之詞。只聽得顏思齊,低頭想了一下,便又說『阿蘇兄~~剛剛你說,西班牙人入侵你大員島的土地,擄走你的族人。所以我顧慮的是,假如那些西班牙人,現今仍佔據你們的土地及國家,又或是那些西班牙人,食髓知味後,不時又會入侵你們的土地劫掠。如此,就算阿蘇兄,返回到大員島後,卻又能如何?再說,西班牙人的武力強大,假如他們入侵的話,你們的族人多半是逃不過他們的荼毒。這樣,倘若我送你們回大員島,豈不是再次把你們送入虎口,讓你們枉送性命嗎?』。其實,顏思齊的話中所言,正也是阿蘇拉米,心中的擔憂。只不過,擔憂卻又能如何,除了回大員島,與族人並肩,對抗入侵的西班牙人外,阿蘇拉米亦一籌莫展。只見阿蘇拉米,臉露憂愁,似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無奈的說『顏兄~~假如西班牙人,仍佔領我土地,那我也只有與族人,一起拼死在自己的土地上罷了。能與族人死在一起,如此也甘心了,卻又能如何?』。顏思齊,聽了阿蘇拉米,想回大員島之意,居然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只是想與族人死在自己的土地。於此,顏思齊,臉色凝重,沉吟良久,這才忽而又想起什麼的,開口對阿蘇拉米說『阿蘇兄~~其實你也不用太悲觀。我有一計,可保得你的家國及族人安全,不知你是否願意一聽?』。顏思齊如此說,阿蘇拉米,焉有不聽之理,馬上說『顏兄~~假如你真有保全我家國及族人的計策。那請你告訴我,我自當洗耳恭聽~~』。於是,只見得顏思齊,接口便說『阿蘇兄~~現下我正在日本國,籌建一支武裝船隊,約莫明年三、四月,即會有第一批的船隊出航。假如,你尚能在日本國,等待幾個月的話。那屆時,你與族人,便能跟隨我的武裝船隊,一起南航,返回大員島。如此就算西班牙人,仍佔據你們的土地,我亦可藉我的武裝船隊之力,將之驅離。這樣一來,豈不兩全其美!!』。聽了顏思齊的計劃,阿蘇拉米,自是高興,當下便又是叩謝,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事實上,關於大員島的大度山國,顏思齊,當年流落到大員島之時,便已有聽說;可讓顏思齊,想不到的是,眼前的阿蘇拉米,居然便是大度山國的國王之子。於此,兩人在大明國結識,於今,又在日本國相遇,當也算是有緣。只是,當顏思齊慨然承諾,將以其武裝船隊護送阿蘇拉米,返回大員島。可誰又能預料,倘若顏思齊的武裝船隊,真到大員島,於往後百年,卻又將大員島的居民,帶來怎樣的災難;且又或是,將讓大員島的大度山國,落入比西班牙人劫掠,更為殘酷的鋒火巨變與滅絕。 ...X X X

四、1985~~夢魘中的地獄~枉死城地獄
「1985年12月x日高中記事:..第二次期中考的成績已經公佈了。今天升旗完,經過第一排樓中間穿堂,一大堆人圍在公佈欄前,看自己的全校排名;但我看都不想去看榜單。因為之前,老師發考卷的時候,我早就知道這次期中考、考得很慘。後來,第二堂課下課,陳賜仁去看全校排名的榜單,回來後,他很高興的告訴我;說他拼了三年,這次考試終於考贏我。因為這次陳賜仁,成績的總分,排在全校的二十幾名,而我的名字,則是四十幾名。社會組的四十幾名,也就是在三年六班的五十幾人當中,這次期中考,我的名次是,從後面,倒數過來的幾名。以前我的成績都是在十名內、或五名內的。唉~~放給它爛算了,管它的。楊惠惠,應該也知道我的成績退步很都吧,不知道她會怎麼想?~~冬天真的來了,天氣越來越冷了,總之最近的心情,時常覺得很悶,不然就是想跟蔡益昌他們,到處去瘋;或是等著下課、就在走廊划滑板,或等著放學、就跑到操場打籃球,就是不想唸書。距離大學聯考,只剩下半年了,成績卻一落千丈,而且每天在學校,看見楊惠惠跟別的男生講話,我就會覺得很難過...很沮喪。...人家文藝電影不是都這樣演嗎?~~男主角很墮落、很不知上進,但女主角都會告訴他,說只要男主角考上大學,她就會答應當他的女朋友。假如楊惠惠,跟我這樣講的話,那我一定拼命努力唸書的。可是為什麼楊惠惠,她對我的成績一落千丈,卻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一點都不在意.....」

西元1985年十二月冬,台灣台中海線,鎮平庄的深夜。毛玻離窗外的北風呼號聲帶著淒涼,而顏程泉,白日裡在學校,面對暗戀的失落、沮喪與顛狂,伴著嗚咽北,竟似吹進了他的夢魘中繼續。「....我不知為何有如游魂般的,在放學後回家後的深夜,卻又來到學校。黑夜籠罩的清水高中校園,"先總統 蔣公銅像"鬼魅般的,矗立在前排樓的穿堂前;而我則腳步虛浮若踩不到地的,飄忽行走在兩排龍柏樹間的黑色柏油路上。我繞過"先總統 蔣公銅像"的園環小花圃後,走進黑壓壓如隧道般的前排樓穿堂;而這麼深的黑夜,我卻看見穿堂裡,居然有很多人擠在穿堂的公佈欄前。"對了~期中考的成績剛公佈,所以大家都來看自己的成績排名!!~~不知道楊惠惠,這次考第幾名?"這次期中考我考得很差,但是我卻很想知道楊惠惠她考第幾名,所以我便也往人群中擠,想看全校的成績排名。怪的是,當我擠到公佈欄前面,公佈欄裡卻是一片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突然我覺得很納悶,不知道大家圍在公佈欄看什麼?於是我便回頭,想問其他人。黑如隧道的穿堂,空間似乎很狹窄很擠,而當我回頭之時,竟發現擠在我身邊的那些人,居然不像是人,因為他們的臉龐,都毫無表情的像一張白紙;而且每個人只是不斷的往前擠,都像是沒有意識,或是沒靈魂般的行屍走肉。"鬼啊~~"突然在學校裡撞鬼,霎時我的心臟,像是被針刺了一樣的緊縮顫抖,拔腿便跑向中庭草坪的內操場。中庭草坪間成十字形的水泥路,我繞過了圓環的水池,跑向後排樓的教室,直跑到三年六班的教室前,我才回頭;而發現那些像是殭屍一樣的鬼,並沒追來,我這才放心。於是我便走進了三年六班的教室裡,開始讀書,因為黑板上大學聯考的倒數日期,已經剩下一百多天~」。

「黑色的教室裡一排排的桌倚,但空蕩蕩的座位上,只有我一個人在讀書。蔡益昌,蔡進貴,及楊文興,手裡拿著滑板從教室的門口經過,問我要不要去划滑板;但我告訴他們,說我不想去划滑板,因為我要在教室裡等楊惠惠。於是黑色的教室裡,我頻頻回頭,望向第二排的最後一個座位,因為那是楊惠惠的位置。楊惠惠正和一男生,從教室的後門走出去,那個男生好像是林忠,但我又忽然發現,原來蔡鳥;而且他們好像是要一起看電影。於是我一個人坐在黑色的教室裡,突然覺得很悲傷,因為我很擔心楊惠惠,會愛上他,變成他的女朋友。黑色的教室裡,於是憤怒的我,開始不斷的大聲嘶吼:"我不想讀書~~我不想讀書...."。數學老師鄭熹烈,突然站在講台上,以斥責的口氣,對我說:"再過幾天,就要模擬考了,還不用功讀書。等你們考上大學,就可任你玩四年啦。現在唸高中,就追女朋友。到時候考不上大學,你們不會覺得對不起你的父母嗎?"。於是我覺得很憤怒,像是一隻被困在籠中的野獸般,更大聲的拼命嘶吼:"我不想唸書~我不要唸書.."。黑色的教室,忽然像是被很大的壓力,開始擠壓變形,黑板整面崩落,牆壁崩落,天花板也開始崩落。我趕緊逃出教室外面,卻發現整個校園都在開始崩落,崩落成一片曠野...」。

「無邊無際的曠野之中,森冷的四周始終有如昏暮般的陰霾,而我又看見滿坑滿谷,臉上毫無意識表情,有如沒魂般的殭屍,四處晃走的人。有人,獨坐在一條大河的水邊,似悲傷哭泣;有人,則晃盪在樹林裡,將手中的繩索,不斷拋上樹木的橫枝,似要上吊。..."這裡就是十八層地獄中的枉死城地獄~~"忽然我的耳邊,聽到有人這麼說。於是我回頭,卻見到一身材高大的人,頭纏黑布,身穿粗布衣裳,站在我身後。當然我認得那個人,因為他正是我在夢裡,常常遇見的,死去很久的阿祖。此時看見阿祖,頓時我才知道,原來我正在夢境中;而且是在地獄....」。「枉死城地獄?!」既稱為城,四周該當有高牆才是,可當顏程泉舉目四顧,卻見曠野周遭,除了有條黑色大河、及枯槁剩殘枝的樹林外,並未見有任何的城牆包圍。頭纏黑布身材高大的阿祖,不知何時,已鬼魅般的,冒然站在顏程泉的身邊。此時的顏程泉,也不知為何自己在這曠野晃盪,只覺滿心的搞木死灰,了無生氣,失魂落魄的晃盪;恰與曠野中滿坑滿谷,游魂般雙眼翻白、臉龐毫無表情的的人一樣。地獄裡無需言語,臉龐黝黑粗獷的阿祖,似已看穿顏程泉心中的疑惑,便說『枉死城!!~這將人的亡魂,困在地獄的城,其實並非真有座、四周有高牆的城。因為這枉死城,困住人的城,其實是在每個人,自己將自己困在內心中的城;就像剛剛,你困在學校的教室裡一樣。因為會來到地獄枉死城的人,都是人間陽壽未盡,卻突然驟死的亡魂;或死於意外,或死於自殺...。總之這些枉死城裡的亡魂,多半因驟死,所以並不知道自己已死。因此縱使來到地獄,可他們卻有如夢魘般的,始終以為自己還活在死前的最後一刻,無法甦醒~~』。『不信的話,你看便知~~』阿祖說著,便拉起顏程泉的手,去觸摸一個正從身邊走過,兩眼空洞有如游魂般的人。此人的身旁有一棵枯樹,而枯枝恰如鬼魅的爪子朝向陰霾的天空,且枯樹上還垂掛著一條繩索;於是當顏程泉的手,才觸及那人。霎時,顏程泉,竟有如進入一場夢境─「...這是一座繁華的台灣城市,這個人是一個以寫作為己志的作家。所以年紀輕輕,這個人便以才華洋溢,奪得許多台灣的文學大獎,並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無奈,屬"淺盤文化"的台灣,文學市場太小,所以這作家縱是小有名氣,可他寫的小說或散文,卻始終難以得到出版的機會;且縱使,有作品出版成書,往往也賣不了幾本。當年大學時代的戀人,因愛慕作家的才華,嫁給了他,且生了孩子組織了家庭。可於今,作家這才發現,無論他如何努力寫作,其微薄的收入所得,還是無法面對現實生活的家庭需索。夫妻開始為了現實生活而爭吵,孩子不斷的哭鬧,況且台灣作家,再怎麼努力寫作,也不敵大量西方外來翻譯書的攻佔市場,與群眾追逐時髦潮流的趨勢。於此為了現實生活,這作家只好放棄自己原本的文學夢想,開始在報章雜誌上,寫一些趨炎附勢,討好大眾喜好的庸俗文章。一個字二塊錢,每天坐在書桌努力爬格子,寫庸俗及至低俗的文章,果然讓這作家,生活獲得改善;甚且,因其庸俗頗大受群眾歡迎,還讓他坐到了報章雜誌的總編位置。至此雖說名利雙收,可這作家,為了報章雜誌的銷路而寫,為了錢財而寫,為了邀稿而寫,漸漸卻發現自己變成了文字的奴隸;而且縱使他空虛的,不想再寫,卻也不得不在現實生活的鞭笞而寫。...文學的夢想早已不復存在,生活只是變成了鎮日伏案的文字奴,終至有一日,這作家再忍受不了自己內心的空虛;便開著車子,到城外的荒野樹林中,以繩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吊自殺。...於是死後,這作家,便落入在地獄的枉死城中,無法甦醒的,一再上吊自殺~~~」。

顏程泉,陡然心驚的,從那作家的夢魘驚醒,卻發現那作家,原來就只是自他身邊經過的一個,臉上毫無意識的游魂。不過此時,顏程泉的心下,倒也已略明白,原來這地獄的枉死城,困住人的城,其實就是每個人在陽間,在每個人心中,死前的夢魘;然而這一切,其實並非顏程泉所關心。此時的顏程泉,只覺身在地獄,內心沮喪與槁木死灰,且顏程泉,忽然也想起─「既有地獄,那就必有天堂,可為什麼每次做夢,我都只夢見自己身在地獄,充滿悲傷與憤怒。然而為什麼,我總沒夢見過我上天堂??!」。畢竟顏程泉,雖然有點懶散,但也算是個聰明的孩子。於是當下,顏程泉,便轉頭問阿祖說『阿祖~~既有地獄,應該就有天堂吧。那夢裡,你既能帶我來地獄,為什麼你不帶我到天堂去看看?~~也好讓我能對死後,有點憧憬~~』。不料,此時,卻見阿祖,臉露不屑神色,開口說『哼~~憑什麼你想上天界。你也不瞧瞧自己,那一身的骯髒濁臭,你想上天界,那天界也給你臭死了。瞧瞧你身上,連一點正氣都沒有,所以你是連一點上天界的資格都沒有。瞧你那一身的臭氣沖天,除了地獄以外,你是想都別想要上天界了~~』。現在是冬天,有時天氣冷,顏程泉確實便也懶得洗澡。可乍聽阿祖,說他身上臭氣沖天,所以做夢,也沒資格上天界。一時顏程泉,不禁尷尬的,趕緊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是否真的骯髒濁臭。連胳肢窩下都聞過了,然而顏程泉,聞了半天,並未聞到自己的身上,有何臭味。頓時顏程泉,不禁感到也有點生氣,對阿祖反唇相譏,說『喂~~你說~我骯髒濁臭??我身上臭氣沖天??~現在冬天很冷,我有時是會一、二天沒洗澡,可這樣也還不至到臭氣沖天吧。你這個不肖祖先,不帶我上天堂,就不帶我上天堂,這樣講話,未免也太損人了吧!!』。此時,只聽得阿祖,回說『呵~陽間的肉體,皮囊的臭味,等人死後,身體腐爛成塵土,那還有臭味。真正的臭味,是在人的內心,那一個人內心的骯髒濁臭,是死後,也不會消失的。而且那附著於靈魂的骯髒濁臭,才真是臭得,讓鬼神都感到噁心呢。不信的話,你用你懷中那把"暗瞑匕首",抹過你的眼睛、鼻子,便能在地獄聞到這臭味了~~』。

夢魘中的地獄,阿祖既這麼說,於是顏程泉,伸手往腰際一摸,果真又摸到那把形狀怪異的匕首。一時,顏程泉,掏出那把怪異的匕首,便往自己的臉上抹過。散發了青綠光茫的匕首,剛自臉上抹過,霎時,顏程泉,便聞到一股有若腐屍的惡臭,直竄入鼻內,讓他差點作嘔。且顏程泉,繼之更驚駭的發現,那有如腐屍般的惡臭,果真,竟是自己的胸口散發出來。「啊~~為什麼我會這麼臭。臭得這麼讓人噁心??~平常就算很久沒洗澡,也不會這麼臭啊。怎麼現在會這麼臭??」聞到自己身上有如腐屍的臭氣沖天,顏程泉,驚駭莫名。而此時,當顏程泉望向四周,眼中所見,鼻中所聞,更見地獄滿坑滿谷的游魂,似人人身上亦都不斷散發出,骯髒的濁黑之氣;且其如腐屍般氣味,充塞天地,濃烈的臭氣幾更讓人窒息。此時,只聽得身邊的阿祖,開口又說『現在你知道,為什麼這裡是地獄了吧。正因為人們內心的骯髒、與靈魂的散發的濁臭之氣,充塞這個時空,所以這裡才會變地獄。因此就算現在的你,以你身上的骯髒濁臭,能上得了天界,如此天界也就不再是天界,而是變成另一個地獄了~~』。說至此,阿祖忽而轉了話題,說『不過這並不是重點。因為我帶你來地獄,其實便是要你的靈魂,經過層層的地獄,以吸收這些地獄中的骯髒濁臭之氣;如此當你的內心,更黑更臭,這樣也才得以到更深的地獄中,去找到你的祖先~』。夢魘中的地獄,顏程泉茫茫然,站在枉死城的曠野,實想不透,自己沒有了肉體的靈魂,為何會臭得如此讓人作嘔。此時顏程泉,又聽阿祖說,帶他過層層地獄,就是要讓他的靈魂更黑更臭,以到更深的地獄,找祖先。一時顏程泉,不禁大為不滿,因為地獄之中,是如此充滿悲傷、憤怒與痛苦,可阿祖,居然還要帶他往更深的地獄去。顏程泉,只盼自己能上天界,到極樂世界,只是心中有太多不解,於是便也只能低聲下氣,又問阿祖說『阿祖~~拜託你告訴我,我要怎麼才能上天堂?因為我只想上天堂,我不想在地獄~』。眼見顏程泉,如此殷切求教,阿祖似也不好,滅了自己子孫想上天堂的希望;頓時,只見阿祖,口氣似也轉為和藹,便說『唉~~看你如此想上天界,那我就指點你一條明路吧。現在把你手中的"暗瞑匕首",拿起來看看~』。

阿祖要顏程泉,拿起手中那把怪異的匕首看看,而顏程泉,便也把那把匕首,拿到了眼前仔細瞧。可瞧了半天,顏程泉卻也瞧不出個所以然。此時,這才又聽見阿祖說『憨囝仔~~你沒發現你手中的"暗瞑匕首",它現在散發出的光茫,與先前已有不同嗎?因為你已經過多層的地獄,所以你的魂魄,吸收了地獄的骯黑濁臭之氣後,這把暗暝匕首,它散發出的光茫,也變得更晦暗~』。確時,聽得阿組這麼講,顏程泉此時也發現,他手的匕首,以往散發出的光茫,似乎是比較青綠的光;但現在,這把匕首的光茫,好似真比以往晦暗許多,像是墨綠的光。可這把匕首散發的光茫,變暗,卻又與上天堂何關?於此,顏程泉著實不解。卻聽阿祖,又說『憨囝仔~~當這把暗暝匕首的光茫,再多經過幾層地獄,變成黑光之時。屆時你便可到更深的地獄,去找你的祖先。反之,當這把暗暝匕首,若能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茫,屆時,那你便上得了天界了。這樣你懂嗎?』。顏程泉,當然不懂。因為阿祖,剛說要帶他經歷更多層的地獄,好讓匕首發黑光,如此才能到更深的地獄去找祖先,可往更深的地獄去,豈不離天堂也更遠;而匕首也將更不可能,因此而變成散發金黃色的光。顏程泉正迷惘,而阿祖,似也早知其疑惑,便又說『憨囝仔~~很都事,你要自己去想,因為你想讓匕首發出金黃色的光,那是沒人能幫你的。相反的,若是你能心存正念,心存善心,且願意去幫助他人。如此,當你心中存有純淨的正氣,或許你手中的匕首,便能漸漸的發出金光。所以我帶你往更深的地獄,去找你的祖先,正也是想幫你啊。話我也只能說到這裡,其餘的,也就只好靠你的智慧,自己去領悟了。懂嗎?』。陰森晦暗的枉死城地獄,聽著阿祖的話,顏程泉的心下,著實,仍茫茫然不知其所言。只是阿祖,既然說是想幫他,而顏程泉,只好也暫時相信阿祖;或許夢魘中,又將往更深的地獄,去找那傳說的祖先。.....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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