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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30 07:57:32瀏覽504|回應0|推薦3 | |
一、1985~清水鎮的第一高樓~天寶大樓約女生看電影
西元1985年十二月冬,台灣台中海線,鰲峰山邊的清水鎮。週末午后的天寶大樓,一樓女裝服飾店外的櫥窗邊騎樓,只見四個身穿卡其制服藍外套的高中男生,似正在等人,生澀的模樣卻似有點坐立難安,與頻瀕的看錶。貫穿清水鎮的省道中山路,南來北往的車子川流不息,天寶大樓就位於中山路西邊;而沿著中山路再往南,隔了五、六個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則便是位於鰲峰山腳下的省立清水高中。至於清水高中,與天寶大樓之間的距離,大概可說便是整個清水鎮,最繁華熱鬧的街市。時間,若是能沿著車輛川流不息的中山路,往回倒回一年,則在天寶大樓的一樓騎,應也能看見幾個身穿高中制服的男生;青澀模樣同樣有點跼促,踱步於騎樓邊等人。因為天寶大樓的五樓,有一家嶄新豪華的電影院。想當然爾,這幾個半大不小的高中男生,必定是約了女生,想到電影院裡看電影。因此,就算時間沿著車輛川流不息的中山路,快轉到明年,而明年此時,或將同樣也有幾個青澀模樣的高中男生,在天寶大樓一樓騎樓,跼促不安的等著,相約看電影的女生到來。時間縱然如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奔馳過往,歲月縱然如無止盡相同的故事在上演,只不過在無數看似相同的故事裡,對當事人而言;存留在其心中的回憶,卻是獨一無二的故事。正如這天,週末午后,在大樓騎樓邊,等待約女生看電影的四個高中男生,雖說只是古往今來的無盡時空中,幾個普通的人事物交錯的一個點;可這對幾個情竇初開的高中生而言,這卻是屬於他們生命的故事中,一個絕對無法取代的章節。而此時此刻,正在大樓騎樓,等著女生,四個模樣青澀,更顯得有點猴急的高中男生;其實,便是正在唸清水高中,高三的四個死黨─楊文興、顏程泉、蔡益昌及蔡進貴。『喂~"砰興",你沒騙我們吧。你說跟她們女生約一點二十分。現在已經一點二十分了,怎麼半個人影都還沒來。假如再過五分鐘,她們還沒來。那"砰興"~看我們不把你搥扁~~』服飾店的騎樓櫥窗邊,只見蔡益昌,已等人等得有點沉不住氣,正邊頻頻的看錶,邊對楊文興叫罵。隨之蔡進貴,亦指著楊文興,接口說『對啊~~對啊。連隻蒼蠅也沒有,還說你約女生要跟我們看電影。搞不好是她們,放我們鴿子了。可惡的"砰興",害我們在這裡等這麼久,像傻瓜一樣。打啦~~打死他啦~~』。話正說著,果見蔡益昌,一個閃身,已從楊文興的背後,將他的雙手架住;而蔡進貴,亦已掄起拳頭,作勢就要以右勾拳,往楊文興的肚子痛毆。此時,卻見楊文興,仍是滿臉嘻皮笑臉,邊甩開蔡益昌,邊辯解說『哦~~拜託。約女生看電影,你們不要那麼沒耐性好不好?呵呵~~再等一下啦。女生跟男生約會,本來就都會遲到啊。~如果以後,你跟你的女朋友約會,也都這麼沒耐性,不想等。ㄛ~拜託~那你們以後一定會娶不到老婆。呵呵~~所以約女生看電影,男生就是要有耐心啊。人家~這個就叫做"紳士風度",你們都不懂嗎?』。 天寶大樓,這棟大樓是幾年前建成的,有十幾層樓高。由於清水鎮街上的建築,老舊的樓房,多半都只兩、三層樓,新建的,多半都只三、四層樓高;而那種一排連棟的馬賽克樓房,要是建了五、六層樓,就已算是很高了。所以天寶大樓,當初一落成,當然便是清水鎮上,最高的大樓。猶其是從山上望下清水鎮街區,更可見天寶大樓,明顯的有如鶴立雞群般的高聳。清水鎮,只不過是個人口數萬,靠海的純樸小鎮,且百姓多半以務農為生;而鎮上的"街仔",蓋這麼一棟十幾層樓的大樓,究竟要做何用?老實說,幾年前,當初這天寶大樓初建之時,據說是要在清水鎮,開第一家的「天寶百貨公司」。畢竟隔了座山的另一邊,無論是台中市的市區,或是豐原市的市區裡,皆是幾十層樓高的百貨公司林立。再則,這幾年來,台灣的經濟發展突飛猛進,驕傲的被稱為亞洲的四小龍,而且百姓似也真都有錢了;所以民間的大家樂賭風盛行,股市指數更狂飆。正是趁著這股「台灣錢淹腳目」的狂潮,所以生意人,自也認為若是在清水鎮的鎮上,蓋一間有如台中市的大百貨公司,則必定也會賺大錢。清水鎮的百姓,倘若都到"賣東西都很貴"的百貨公司消費,那天寶百貨公司落成開幕後,自當錢潮滾滾而來;只不過,那些被股市狂飆及瘋狂大家樂的錢財,沖昏了頭的生意人,顯然這次他們卻打錯了算盤。因為天寶大樓,隔著中山路的對面,便是清水鎮的"夜市仔"。"夜市仔"的街內,一到晚上,則賣衣服的攤販、賣吃的攤販、賣日常生活用品或玩具的攤販...各種攤位沿街有一大堆;而且夜市裡,賣的東西又很便宜,一百塊,可以買到三卷盜版的錄音帶,一百塊可以買一件衣服,十塊錢的生活用品任你挑...。縱然夜市,難免總有點髒亂,或低價的商品,也難免品質差點。只不過像清水鎮這種小鎮,人們的生活卻也都早習慣,逛夜市,吃喝玩樂都有。因此,誰會去逛那雖然窗明几靜,可是賣的東西,卻都很貴的百貨公司;或許愛追求時髦流行的年輕人,還有可能;但上了年紀的老一輩,大概都不可走進百貨公司買東西。所以,這「天寶百貨公司」轟轟烈烈的開幕後,卻只撐不到一年,便就倒閉收場;而今這天寶大樓,於是便分層出租給商家。雖說是分層出租,只不過這清水鎮的第一大樓「天寶大樓」,事實上,卻只有一樓、及部份二樓及三樓,有商家租用外;而五樓的電影院以上,則便幾是一片有如廢墟的空屋。 時間,已過了下午的一點半,也就是已超過楊文興,約女生看電影的一點二十分,又過了十分鐘。此時,只見四個高中男生,在人來人往的大樓騎樓下,越等越焦燥;甚而楊文興,更不時走出騎樓,到中山路的十字路口,左顧右盼的張望。午后的第一場電影,是下午的一點四十分,開始播映,可眼見所約的女生,卻遲遲尚未出現;此時,就連原本老神在在的楊文興,都不禁有點跳腳。只聽得蔡益昌,又滿嘴叨叨嘮嘮的唸說『砰興~你沒用啦。被女生放鴿子了啦。每次還砰說~只要你出面去約女生,一定就沒問題。哼~~我看以後你說的話,我們都要打折~~打折了啦~』。此時楊文興的臉上再笑不出來,只是一臉焦急的模樣,邊望著錶,嘴裡亦不禁開始,喃喃自語的說『奇怪~~我是跟謝麗珍她們,約在天寶大樓的樓下見面啊。還是她們跑錯地方,會不會是跑到光明戲院那邊去了?』。『喂~蔡益昌,不然你們在這裡再等一下,然後我跑到光明戲院那裡去看看啦~』正說著,只見楊文興,果轉身便往天寶大樓旁,南邊的街上走去。不過,楊文興,就這麼才走了幾步,此時卻見四個身穿便服的女生,就這麼邊走邊聊,一路輕鬆自在的;忽自天寶大樓南邊街道,一條小巷子裡,轉了出來。天寶大樓南邊的街道,原本是個清晨賣菜的菜市場,不過到了午后,市場早都已收攤;因此,窄小略帶油污的街道上,並沒幾個行人。 此時楊文興,乍見四個女生,自巷口裡轉了出來,一眼便也認出,其中一個便是三年十三班的謝麗珍。而謝麗珍,正也是與楊文興約好,說要一起看電影的女生。雖說遲到了些時間,不過謝麗珍,果然帶了四個女生出現,一時楊文興,原本怕被女生放鴿子的陰霾,自也一掃而空。尚隔著段路,於是楊文興便高興的,直朝謝麗珍喊『ㄟ謝麗珍~ㄟ謝麗珍,這裡啦。我們在這裡等妳們啦~~』。隨後,只見楊文興,似忍不住滿臉興奮的笑容,又轉身回頭,直朝著大樓騎樓喊說『ㄟ蔡益昌啊,蔡進貴,顏程泉啊,過來啦。謝麗珍她們來了啦~』。蔡益昌,顏程泉及蔡進貴,一聽見了楊文興滿是欣喜的召喚聲,立時便也離開了騎樓,朝著楊文興走來。暖暖的冬日下,於是穿著便服的四個女生,自路的西邊走來,便與東邊路的幾個身穿高中制服的男生,面對面的,慢慢的走到了一起;而彼此卻難免仍帶點陌生,與男女初識青澀尷尬。而待得四男四女,迎面走到了一起,卻見楊文興,立時有點氣急敗壞的,直對謝麗珍,抱怨說『ㄟ再過不到十分鐘,電影就開始了耶。妳們怎麼現在才來啦。害我差點以為被妳們放鴿了咧。呵呵~不過還好~妳們有來。不然我差點,就被他們三個圍毆了~』。 謝麗珍,見楊文興,那一臉的氣急敗壞的抱怨,倒也有話要講;只聽她,理直氣壯的,反駁說『ㄟ我們是女生耶。而且我們還回去換衣服耶。男生約女生看電影,本來就要等啊。而且電影不是一點四十分才開始嗎?所以現在來也還來得及啊~』。說至此,謝麗珍左顧右盼,審視了四個男生,不禁反問『ㄟ你們怎麼都還穿學校的制服?你們都沒回家哦。難怪你們會這麼早就來~』。週末的下午,四個男生,當然都沒回家。因為上高三後,這四個男生,週末的下午,多半都會告訴家裡,說要留在學校自習功課;然後到校外,隨便吃過午餐後,便可以一起鬼混一個下午。於是蔡益昌,率性的便笑答,說『對啊~~因為楊文興,說要約妳們看電影。所以中午放學後,我們就來這裡一直等啊。等了一個多小時啊。所以妳看我們四個男生,多有"紳士風度"啊~~』。蔡進貴,亦附和說『對啊~~對啊。因為楊文興說,要等很久,這樣才有紳士風度~』。四個女生,對蔡益昌及蔡進貴話,似信以為真,紛紛驚訝的交頭接耳;後另一個身材微胖的女生,便笑說『喔~你們真的很笨耶。電影又沒那麼早演,你們那麼早來幹嘛~~』。四個高中男生,與四個高中女生,就這麼一路,邊走邊聊,到了天寶大樓的騎樓,這才站住腳。卻聽得謝麗珍,忽便對楊文興說『ㄟ楊文興~~我們都還不認識耶。要不要先自我介紹一下?』。幾個原本活潑的高中男生,聽說要自我介紹,頓時卻變得有點躊躇,彼此相望了會兒;只見人人臉上略顯羞澀,卻似不知從何開始自我介紹。此時電影就要上演,也沒時間可耽擱,而楊文興既認識三個男生,也認識四個女生。索性,便由楊文興一人,逐一的,將幾個男生與女生的名字,都講了一遍;而如此,也算是將彼此都介紹了。「天寶戲院」雖是在五樓,不過電影院的售票窗口,是在騎樓最邊邊的腳落。只見得售票窗口的上方,今日戲院播的電影,是一部名叫「大魔域」的洋片。由於,電影播放的時間已將至,所以幾個高中男女生,草草的介紹過名字後,也沒時間再耽擱。眾人便趕緊往售票窗口,各自買了票,而後,走入天寶大樓內,搭著垂直升降的電梯,便直上五樓的戲院。 天寶大樓,雖說已建成多年,不過,這卻是顏程泉,第一次踏進這棟清水鎮最高的大樓。畢竟這棟大樓,不管是先前開的百貨公司,或是現在一樓商家開的服飾精品店,光是從外觀看其窗明几淨,便總讓顏程泉覺得這裡賣的東西一定都很貴,所以不敢踏進這棟大樓。而且顏程泉,想的也沒錯,因為就說今天來看電影,這裡的天寶戲院,買一張學生票,便要一百五十元;也真比清水鎮的其他戲院,都要貴上五十塊錢。不過這天寶大樓,貴也有它貴的道理,光說這垂直升降的電梯,整個清水鎮,可能也只有這十幾層樓高的天寶大樓,有這種垂直升降的電梯。幾個高中男女生,站在電梯門前,按了個按鍵,電梯的兩扇電動門便打開,當人走進去,兩扇電動門又自動關上。眼見這種新奇的電梯,對生長於農村,從未搭過電梯的顏程泉來說,踏入電梯後,更直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覺得有趣。八個高中男女,擠在電梯內的小小空間,按了五樓後,電梯陡然上升,頓時顏程泉,竟還覺得有點頭暈;甚至腳下還有點踏不穩,身體搖晃了下,差點踉蹌跌倒。電梯上了五樓,兩扇電動門一開,便是天寶戲院的驗票口走道,而走道兩邊猶似嶄新的白粉牆,則貼著許多的電影海報。驗了票,四男四女,走進天寶戲院內,此時只見空蕩寬敞的一間大廳,鋪著大理石的地板,地面乾淨的,幾光可鑑人;而這明亮、乾淨且寬敞的大廳,相較清水鎮另三家老舊電影裡,更可說是大異其趣。踏入戲院後,於是,只見顏程泉四下張望著,不禁說『哦~~難怪天寶戲院的票價,要比較貴。這裡看起來,真的很新耶~』。蔡益昌,亦隨口,附和說『對啊~~所以這也是我第一次,來這裡看電影耶~』。事實上,這天,不僅是顏程泉,第一次來天寶戲院看電影,踏進這十幾層的大樓;而且也是顏程泉,畢生第一次搭電梯。當然,還有與四個同校的女生,一起來看影,而這自也是顏程泉,畢生第一次與女孩子,一起到電影院看電影。四個三年十三班的女生,叫謝麗珍的女生,張開嘴笑時,牙齒有點不整齊,另一叫張美雪的,皮膚白白淨淨,身材有點胖,雖說四個女生的長相,都只能算是平庸;但對於一個高中男生而言,能約女生一起來電影,這本身,其實便是一件讓人覺得興奮、與值得驕傲的事。況且,剛剛在騎樓等人之時,顏程泉也還遇到幾個三年六班的男同學,一起在售窗口買票,進到天寶戲院看電影。於此,若是能讓班上的男同學,知道自己約了其他班的女生, 一起看電影,而這對顏程泉來說,無疑,自是能讓他更感驕傲。 電影播映廳的幾扇大門,正對著"等候廳"敞開,於是四男四女的高中生,率步便走進播映廳。寬廠挑高的播映廳,燈光略顯浪漫色調的昏黃,成排的椅子,則皆是紅絨布的沙發椅,而相較另三家舊戲院冰冷的硬木板椅;此時更讓顏程泉游目四顧,倍覺這天寶戲院的豪華。由於天寶戲院,比清水鎮的其他舊戲院,都還要寬敞,座位似也多得多,因此縱是星期六的下午;可此時,卻見戲院內的人,似尚坐不滿一半的座位。因天寶戲院的電影票,上面亦如大城市的戲院$般,有對號的座位,所以四男四女的高中生,走進播放廳後,很快便也找到自己的座位,就坐。雖說是男生約女生看電影,不過就座後,其實卻是四個男生坐一邊,四個女生坐一邊。所以,除了坐在中間的楊文興、與謝麗珍,是男女相依而坐外;而其他的男生與女生,其實相距遙遠,彼此根本更談不到話。事實上,四個高中男生與四個高中女生,彼此也沒機會講話。因為八人也才就座不久,電影院的燈光,乍然便已熄滅,整個放映廳成一片漆黑;而電影也即將播放。「唱國歌,全體肅立」漆黑的電影院,但見背後一道光,投向前方舞台上的大布幕,映出了幾個字;於是只見電影院裡,原本坐在座位的聊天講話的人,頓時便也全都起立。『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咨爾多士、為民前鋒....』播放的國歌、加上一些"先總統 蔣公"國慶閱兵的畫面,或蔣經國總統,推行"十大建設"的短片;而每次看電影前,整個電影院裡的所有人,也皆都得起立,齊望著電影螢幕的這段影片。眼見電影院的螢幕,尚在唱國歌,可楊文興卻與旁邊的謝麗珍,頻頻交頭接耳的講話。此時,忽而從座位後方,傳來一個聽似熟悉的聲音,口氣充滿威嚴的說『喂~前面的同學。你不知道在唱國歌嗎?還在講什麼話啊?~你們是那個學校的啊?』。幽暗的電影院裡,四個高中男生女生,頓時都嚇了一跳,因為那講話的聲音,竟像是清水高中主任教官的聲音。眾人連回頭看都不敢,更不敢回話,況且隔著一排排座位,電影院又黑,大概也是什麼都看不清楚。再說四個男生,此時也都還穿著學校的制服。公然穿著學生制服,約女生到電影院看電影,雖不致傷風敗俗,不過從教官的眼中來看,或恐也有損校譽;而萬一剛剛開口罵人的人,真是主任教官也帶他的家人來看電影的話。如此,顏程泉,一時更不禁惶恐的想起,先前媽媽常說的─舅舅因為在學校追女朋友,所以被罰跑操場,甚至被退學的事。於此惶恐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四個男生,直到唱國歌結束,動都不敢再動一下;且就算唱國歌結束,坐下後,四男四女的高中生,亦皆正襟危坐,不敢開口講話。畢竟,要是主任教官,真的就坐在後面幾排座位的話,而四個高中男生怎能不害怕;搞不好待會教官,還也真會走到前面來,看他們是那個學校的學生。 「萬一主任教官,走過來把學號抄走的話,搞不好那下個星期,恐怕就要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學校的公布欄。因校外行為不檢,被記過了~」電影已開始放映,但顏程泉的心裡,卻始終惶恐的盤旋著這個念頭。畢竟主任教官,是真的很嚴厲,且不留情面的一個軍人。而且自從決定明年四月,學校的校慶,要舉辦閱兵典禮後,於今整個校園裡,三不五時,便總會看見有班級,上軍訓課,在練習踢正步。恰似清水高中,已由一所普通高中,變成了動輒觸犯軍紀的"黃埔軍校"一般。電影院的電影已經開始播放,可四個男生,卻只能有如上課般,正襟危坐的專心看電影,連一句悄悄話都不敢多說。因為黑幽幽的座位背後,感覺始終都像有一雙主任教官的眼睛,在直盯著瞧,讓人有芒刺在背;真個讓人如坐針氈,第一次約女生看電影,卻一點都不愜意。片名叫「大魔域」的電影,其實就是一部一個小男孩,落入一本叫"無止進故事"的幻想世界裡,冒險並拯救那個世界的故事;而這種電影,通常女生都很愛看,確實也是蠻適合攜家帶眷閤家觀賞的。「電影螢幕上漫天烏雲滾滾,與詭譎如宇宙星雲幻化的畫面中,故事開始。...一個失去母親的小男孩,因走不出憂傷,生活因而變得沮喪灰暗,且在學校還常受到其他同學的欺負。有一日,這小男孩又被同學追打而躲進一間舊書店內。書店裡有一個老人,正看著一本叫"無止盡故事"的書,深深的吸引小男孩。於是小男孩便趁老人不注意,將那本"無止盡的故事"偷了去。學校教室正在上課,小男孩遲到了,便一個人躲到學校的儲藏室裡,去偷偷看那本"無止盡的故事"。故事書的剛開始,內容是描述有個叫"大魔域"的地方,住著各種奇怪的生物,因為"大魔域"是由人類的幻想,所構築形成的一個世界。只不過因人們失去了夢想,所以故事中的大魔域,正漸漸的被虛無的黑洞所吞噬與消失;而且主宰大魔域的皇后,也正快死去。於是住在"大魔域"的各種生物,齊集於皇后的宮殿,想找一個英雄,去找解藥救皇后,以免皇后死掉,讓整個大魔域都被虛無的黑洞吞噬。...小男孩,看著故事書,漸漸竟發覺自己似變成了故事中的那個英雄,開始歷經千辛萬苦,及遭遇各種危險,尋找解救皇后的解藥,以挽救大魔域....」全校班級的軍歌比賽剛過,原本楊文興,是約四個女生"行憲紀念日"放假那天,來看這部電影。不過因為四個女生當中,有一個是虔誠信仰的基督教徒,常常上教會做禮拜;而於行憲紀念日的聖誕節,由於他們的教會有活動,所以這才改約在星期六的下午。可誰也沒料到,星期六下午,穿著高中制服,約女生來看電影,居然正巧遇到了主任教官,似也攜家帶眷來看電影;只能說真是大煞風景,第一次約女生看電影的高中男生情懷,幾就給全毀在主教官的手裡。 「電影中。帶著故事中的英雄,四處尋者解藥的白馬,在陰黑泥濘的沼澤,因身陷泥沼再也走不動,而被無情的沼澤所吞沒。有著森冷獠牙的暗黑之獸,正在追捕英雄,千鈞一髮之際,遙遠天空的雲層下,突然飛出一隻樣子像白狗的幸運之龍,自沼澤中救了英雄。之後,幸運之龍,便帶著英雄,飛過千里去找解藥。不過,令故事中英雄絕望的是,無論到那裡他都找不道解藥,而且虛無的黑洞已幾把大魔域都吞噬,最後只剩下皇后所居的宮殿,也開始分崩離析。故事書的最後說,是因人們再不相信夢想的存在,因為人們失去了希望,所以構築在幻想時空的大魔域,才會消失。於是小男孩,猛然醒悟,原來解救大魔域及皇后的解藥,並不再故事中;而是在現實世界裡,正讀著故事書的自己。大魔域的宮殿,已被虛無吞噬的,只剩下英雄與皇后的角落。皇后及英雄,乞求著看故事的小男孩,解救大魔域。窗外風雨交加的夜晚,於是小男孩,終於願相信大魔域的存在,推開窗大喊:"皇后~~我給妳我母親的名字。我相信妳的存在~"。....」電影到了最後的高潮,可坐在黑幽幽的電影院裡,此時顏程泉,卻竟似只覺得昏昏欲睡;且腦海一片昏沉沉的,竟有如坐在教室上課一樣,眼皮重的幾乎要張不開。電影風雨交加的畫面,耳畔的巨大音響聲轟隆做響,只見山崩地裂的大魔域,即將被虛無的黑洞吞噬,而此時顏程泉昏沉沉的腦海中,卻竟似幻覺般的出現另一個畫面。恰似電影中的小男孩,進入那本"無止盡的故事"的書中一樣,而此時顏程泉昏沉沉的腦海,竟似在眼前浮現他長久以來的夢魘中景像。夢魘中餓鬼道的景像,夢魘中地獄道的景像,而由電影中的故事,讓顏程泉更忽然想起─或許我在夢魘中所見的地獄景像,其實也都是真的,只是存在另一個時空而已。就像大魔域一樣,是藉著許多人的共同幻想,所構築成的一個時空。甚至是包括,從古自今,那些億億萬萬死去的人,以其思想與共同的意識,所共同構築成的一個輪迴時空。所以包括地獄道、餓鬼道的六道輪迴,其實都是真實的存在,而或許我死去的祖先,也一直仍都存在那裡!!」。....xxx 二、無止盡痛苦折磨的輪迴魔域─阿修羅道 鎮平庄的深夜,北風在毛玻璃窗外如鬼哭號的嗚咽。暗夜的房間裡,顏程泉的腦海中,殘留著今日看電影的印像,又沉睡,入夢魘之中。「黑幽幽的周遭,一邊是綿延的山,一邊是海,像是在一場電影的畫面中,漫天層疊的烏雲如無邊際的海浪般捲動;而我,則手握一把奇怪的黑色匕首,獨站在漆黑的曠野。四周沉重的黑暗恍若有重量,縱在曠野之中,我卻猶如置身在深海的海底般,不但寸步難行,且覺整個身體背負沉重的壓力。背後像是有一雙眼睛在直盯著我,讓我充滿惶恐,原本我以為我是在電影院裡看電影,但不是;因為我的意識卻清楚的知道,我是身在四周充滿危險的夢魘之中。我手中的匕首,其實是我在鰲峰山的鬼洞裡,撿到的一柄黑鐵,不過後來我在夢魘中知道,它叫"暗瞑匕首";而且它擁有強大的力量與通靈的能力。正因這暗瞑匕首的神秘力量,所以我在夢魘中,時常發現自己,恍若置身在六道輪迴的其他時空;或是餓鬼道,或是地獄道。我不知我為何時常置身夢魘中的餓鬼道與地獄道,但夢魘中我常遇見我死去的曾祖。曾祖告訴我說,是祖先召喚我到地獄,而當我手中的暗瞑匕首",散發出黑色如墨的光澤;屆時我便能到更深的地獄,去找到我們的祖先。此時暗瞑匕首,握在我手裡,正散發出濃黑如墨的色澤,與以往散發出的青綠色光茫,已大不相同。於是我想起,先前,我似在一個滿佈浮屍的地獄血海中,不斷的下沉,及至我以為我已溺斃於血海;而身體卻直下沉到了,這有如置身在深海底的黑色世界。"難道這黑暗的世界,就是比十八層地獄,還要更深的十九層地獄嗎?"手握暗瞑匕首,仰望天上滾滾黑雲,我不禁如此懷疑。夢魘中的輪迴時空,縱然只是夢,但夢境如此真實,我怎能說他不是真實的存在。於是我手握暗瞑匕首,仰天長嘯,狂喊:"我死去的祖先,我相信你是真實的存在這個世界。你為什麼召喚我到地獄?"...」。夢魘中的曠野,滾滾黑煙的般的烏雲漫天,顏程泉手握像是廢鐵般的暗暝匕首,仰天狂喊;而其聲音之大,直如震天動地,讓他都感到震驚。不過,周遭濃密黑暗的空氣,卻讓顏程泉,直如置身在深海之下般的,感覺自己的身體,似就被沉重的壓迫感壓扁。且這沉重的壓迫感,更讓顏程泉感覺自己的動作,猶似電影中的慢動作畫面一樣,舉手抬足間竟都像被重重的障礙束縛。 顏程泉心裡明白,此時自己並非置身夢魘中的地獄。因為先前,不管是置身於餓鬼道,或十八層地獄之中,顏程泉的鼻息間,似總能聞到空氣中充滿腐屍的臭味,耳畔更不時會聽到淒厲的慘叫哀嚎;而當時眼前所見,更總是若非鬼魅遍野,便是殷紅如血的天空下,亡魂淒慘萬狀的飽受折磨。只是此時的眼前,顏程泉所見,卻除了寂靜無聲的曠野外,便是由沉重的黑色與灰色,所構築成的世界。「這裡不是十八層地獄,難到我已由地獄的血海中,沉入了傳說的第十九層地獄嗎?只是我為什麼,又來到這裡?」曠野的東邊是綿延的黑色山巒,曠野的西邊是黑色的大海,事實上,顏程泉對於自己所置身的曠野,感覺有點熟悉;然而他卻又說不清楚,自己置身何方。因為黑色的山與海之間,除了荒草遍野,這裡既沒道路,也看不見任何建築;與任何有人居住的跡像。至於剛剛顏程泉,一陣震天動地的狂呼吶喊,所得到的回應,卻也只是漫天如滾滾黑煙般的雲層,似發出了低沉的隆隆雷聲;及嗚咽的風聲,吹拂過曠野的長草,像是在黑色的山與海之間迴蕩。詭異有如置身午夜電影般的黑色世界,此時徘徊於蒼天下的顏程泉,忽見身邊有顆小草,形狀長得奇特;於是顏程泉俯身,便將小草拔起放到手中端詳。怪事就這麼發生了,因為當顏程泉,將小草放到手中端詳之際,此時他的眼前,不知何時,忽而長出一棵有如千年神木般的巨樹;而且這棵矗立於曠野的巨樹,形狀竟就猶如顏程泉手中的小草。眼前倏忽間的變化,頓時讓顏程泉,驚訝的啞口無言。因為眼前突然的巨變充滿驚奇,於是顏程泉,便又俯身,自土地上拾起一顆小石頭,放在手中端詳。倏忽間,顏程泉手中的小石頭,居然變成一座山似的巨岩,就矗立在他的眼前。這驚奇的事的又發生,正如之前,顏程泉的仰天狂喊,聲音會變巨大的,直如震地動般。於是顏程泉,不禁猜想,置身在這詭異的黑色世界裡,透過他心中的念頭,似乎都會讓事物變得無窮巨大;包括一棵小草,瞬間可以變成一棵千年神木,而一顆小石頭,幾也變作一座山。「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好像透過我的思想,什麼東西都會變得無窮巨大?咦~那又是什麼東西從西邊的天空飄過來?是一朵雲嗎?」正當顏程泉,對眼前發生之事,仍百思不得其解,此時更詭異的事的卻發生了;只見西邊的遙遠天空,竟像是有一大片的烏雲,自海邊緩緩的飄過來。顏程泉,原本以為從西邊天空飄過來的是一朵黑雲。不過隨著那朵黑雲越飄越近,而顏程泉仰望西邊天空,驚訝的雙眼卻越睜越大,啞口無言的嘴,也嚇得越張越大;因為自西邊天空緩緩飄過來的,並不是一朵雲,而是一條船,一條古代的巨大帆船。 一條古代的巨大帆船,就這麼有如一朵雲般,航行在半空之中。巨大的古代帆船航行在半空之中,漸漸有如一躲黑雲般遮天蔽月的,籠罩在顏程泉的頭頂上。顏程泉驚訝的抬頭仰望,卻見半空中的巨大帆船,撕裂的船帆破舊,斑駁的船身更滿是瘡痍,有如一艘從遙遠的古代航來的鬼船。不過這艘航在半空中的巨船,船舷邊的幾個字,映入顏程泉的眼眸,卻讓他頗感熟悉。「東海浮槎!!」四個斗大的字,就像一部老舊機器的齒輪在顏程泉的腦海,慢慢的轉動。於是顏程泉漸漸想起─「"東海浮槎"是這艘船的船名嗎?對了~~我想起來了,我曾看過這艘船。當時是在地獄的血海之上,我曾看見過這艘船,自我眼前,航過滿是浮屍的血海。而且這艘船的桅桿,還掛著一幅破旗,寫著"顏"~」。「是的~那就沒錯了。夢魘中召喚我到地獄,那個我的祖先,應該就是在這艘船上了。可是這艘船航在半空之中,而我又如何能上得了船,去找我的祖先~」心下雖是如此想,可顏程泉徒仰望天際,卻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上那航在半空中的巨船。巨船由西邊的海岸,漸往東航,而曠野的東邊正有一座綿延的山巒橫亙,於是顏程泉,仰望半空中的巨船,一時便想到─「或許我該爬到那座山的山頂上吧。因為這艘巨船,看來像是要航到那座山去停靠。而且就算不是,屆時我爬到了山頂上,距離這半空中的巨船的也較近,或可找機會上船」。曠野東邊的山,山頭平平整整,遠望之下,竟像是座萬丈高城的城牆,而顏程泉雖心想著,要爬上那座山,可這卻談何容易。因為此時,置身周遭的濃厚的黑暗之中,恰似有如置身在深海底,讓顏程泉連舉手抬足,都有如慢動作一樣的倍感艱辛;而如此舉步維艱,更惶論想爬上遠在曠野東邊的那座山。「不行~~我一定得趕快到那座山的山腳下,才能趕上那艘巨船~」縱是舉步維艱,卻見顏程泉的慢動作似的,努力邁著步伐。於此怪事又發生了,正當顏程泉心想著「我一定要趕快到到那座山的山腳下~」。而就這麼眨眼間,當顏程泉再舉目四顧,此時他居然發現,自己竟已置身在山邊的一條河谷裡。山邊的這條河谷裡,亂石磊磊間雜草叢生,而顏程泉訝異的游目四顧之時,卻覺眼前的這條山間河谷,竟似頗為眼熟。 「咦~這裡,不是紫雲嚴觀音廟後山,鰲峰山的那條山谷嗎?我從國中便常跟同學來這裡玩,我認得這山谷。原來~我竟是在螯峰山嗎?」驚覺自己竟是身在鰲峰山,顏程泉再往西望,此時只見漫天烏雲下的巨船,尚正航在曠野的半空中。於是顏程泉毫不猶豫的,扶著山壁的石頭,拉著黃土上的長草,便開始奮力的往山上爬。正猶如往昔,與同學在攀爬鰲峰山的山壁一樣,每當顏程泉攀爬在山壁的叢草間,心中總帶有一種恐懼感;而那恐懼,便是顏程泉總害怕,會突然有一條蛇探頭出叢草間,拉著長長的蛇身滑過山避。詭異的黑色世界,正似乎是顏程泉心中念頭所及之事,便會出現,且變得異常巨大。於是當顏程泉,邁力的攀爬到山壁上,此時忽見山壁上有一個巨大的洞穴,且洞穴裡,隨風飄散而出,竟似還傳來陣陣的腥臭味。正當顏程泉,攀爬到了山壁的洞口之時,霎時黑幽幽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中,卻竟似看見有兩個懸空的大燈籠。山洞中的兩個大燈籠,轉眼竟更似隨風而飄般的,緩緩向顏程泉靠近。一條蛇身就像千年神木般粗,兩個眼睛就像燈籠般大的巨蟒,霎時竟探頭出山洞;而且那巨蟒巨大如椽的頭,頭上居然還有兩隻角,儼然竟像是條傳說中的蛟龍。山洞中的蛟龍,一見顏程泉正攀爬在山壁上,倏忽間但見它半截蛇身竄出山洞,張開了幾能吞象的獠牙大嘴;豎直起了蛇身,便似想將顏程泉吞噬。一時嚇得顏程泉,腿軟腳軟的鬆開手,瞬時又從山壁滾落到山谷。巨蟒眼見顏程泉滾落山谷,一時只見它整個長數十丈的蛇身,都竄出了山洞;而此時顏程泉,這更驚悚的看見,原來他以為的巨蟒,居然蛇身上還長有四隻像是雞爪般的腳。只見頭上長有兩隻角,蛇身長有四隻腳的巨蟒,沿著山壁逶迤而下,竟似向顏程泉直撲而來。『啊~龍。啊~救~~』顏程泉嚇得腿軟的站不起身,連救命也都喊不出口。正當此時,卻見兩峰交疊的山谷後方,黑壓壓的山巒背後,竟似出現一道像是黎明曙光的金黃色光茫。乍見山巒後的東方曙光,像龍般的巨蟒,忽然不再撲向顏程泉,反而整個停止在山壁上,且將數十丈的身體盤起,唯張著嫽牙嘴朝向東方,似充滿了警戒;而此時顏程泉,亦望向山後的曙光,以為是這詭異的黑色世界,黎明即將到來。不過,駭人的景像,隨即出現,因為山後的金光,並非是黎明是曙光。顏程泉,只見山後的金光,恰似黎明的旭日爬上山頭,但爬上山頭的,卻並非是一輪旭日;而是一隻展開金色翅膀,竟如山頭一輪旭日那麼大的巨鳥。 金翅巨鳥,展開雙翅,立於山頭,頓時黑暗的山谷,幾被照得有如白天明亮;而在一片刺眼的金色光茫中,接著發生的事,對顏程泉而言,更直有如在夢境一般的迷濛。「一隻像船一樣大的金翅巨鳥,出現在山頭,"ㄚ~"的一聲怪鳥長鳴,整個山谷,直如天崩地裂般的土石崩落。隨即我看見金翅大鳥,拍動雙翼,自山頭,撲向山谷中,那像龍一樣的四腳巨蟒。金翅大鳥與四腳巨蟒,雙方便就在山谷中,有如生死博鬥般的,打得昏天暗地飛沙走石;而眼見如此景像,突然我想起了,我在佛經中看過的一則故事。關於護持佛的"天龍八部神祇"之說。我不及多想,只見那金翅大鳥,揮動如利刃般的羽毛,與巨蟒博鬥,最後以鋼鐵般的尖爪,攫住巨蟒的身體。巨蟒被攫,痛苦的翻滾,且從其嘴中獠牙噴出毒氣及毒液;而漫天的毒氣,及如雨下的毒液,便將金翅鳥籠罩在其中。金翅巨鳥痛苦悲鳴,卻以其巨大的嘴喙,俯身啄食起巨蟒,仰頭漸將數十丈長的巨蟒,活生生吞食。一陣山崩地裂的博鬥,並未隨著巨蟒笨吞食而結束。我看見金翅巨鳥,吞食了巨蟒後,似痛苦萬分,展開雙翼振翅飛起,隨即卻又從天空翻落;而如此飛起又翻落七次,我看見金翅大鳥,最後一次是掉在一處遠方的山頭。我看見那遠方的山頭,隨即起了大火焚燒,且那烈燄大火,竟似從金翅巨鳥的體內燒出。於是那金翅巨鳥,便在火中焚燒悲鳴,及至身體燒成灰燼~」。眼見金翅巨鳥與巨蟒生死博鬥,驚心動魄的一幕,顏程泉直是驚呆,久久無法回神。「佛經說,護持佛的,有天龍八部的神祇。天龍八部神祇中,有一金翅大鵬鳥。金翅大鵬鳥,以龍為食,但龍有劇毒,所以金翅大鵬鳥的體內毒氣匯聚;而將死之前,更痛苦萬分的掙扎,上下翻飛七次,全身自焚在火中焚燒而死。...而難道,現在我眼前所見,就是佛經所說的"天龍八部神祇",所在之地嗎?」因眼前所見,一時這樣的念頭,不禁閃過顏程泉的腦海。及至顏程泉,回過神來,一個仰頭望,這卻才發現,那航在半空中的巨帆船;此時竟也如一片黑雲般的,已飄到了山頂上。 「航在半空中的大船,已到山頂上了。我得趕快到山頂上去~」一時心急的想著,忽而顏程泉卻竟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早已置身在山頂上。巨大的古代帆船,正就在顏程泉,頭頂上的半空中。一時顏程泉,也沒多想,便朝著半空中的大船,吶喊說『喂~讓我上船。我要上船~』。震天動地的語音,迴蕩黑色的天地未歇,陡然間"嘩啦啦~"的巨響,顏程泉只見一條掛著船錨的粗大鐵鍊,竟自半空中的巨船船頭,瞬間垂掛而下。半空中的巨船垂下鐵錨,顏程泉心想,這自是要讓他順著鐵鍊,爬上船去。於是顏程泉,便攀著粗大的鐵鍊,往半空中的巨船上爬。這鐵鍊極其巨大,每個相扣的鐵環,約都有一個人高,而且鐵環上滿是斑斑的鏽蝕,及長滿了像是珊瑚礁的牡蠣殼;因此當顏程泉攀爬其上,手腳屢屢便割傷,竟有如在爬刀山一樣的痛苦。由於顏程泉,一心只想上船,也顧不得身上被割的鮮血淋漓的傷痕。無奈,這半空中的巨船,垂下的鐵鍊,竟像無窮盡的長遠,任得顏程泉垂掛半空中,卻怎麼爬,似也爬不到巨船上。一種無盡的痛苦,浮現在顏程泉的心頭,且是整個掛在半空中的鐵鍊上,既上不得也下不得的痛苦折磨。「這裡,真是比地獄還讓人更感到痛苦啊。難道這裡,就是傳說,六道輪迴中,會讓人感到無窮盡痛苦的"阿修羅道"嗎?而我,又怎會落入這無盡痛苦的惡道之中呢?」念頭浮現顏程泉的腦海,轉眼間,也不知發生何事,只是當顏程泉張眼四望,卻發現自己,竟似已置身在半空中巨船的甲板上。巨船寬闊卻滿目瘡痍的甲板,置身其中竟有如鬼域般的破落,而且空蕩淒涼的船上,更似一個人也沒有。唯有四周濃厚的黑暗,直壓得顏程泉幾快喘不過氣,似吐出一口氣後,就將斷氣般的痛苦。『喂~~姓顏的祖先。是你從夢中~~把我召喚到這裡的嗎?那~~你到底有什麼話想說?喂~~你快出來啊。我快斷氣了~~』整個身體猶如被兩個千斤鼎,前後的擠壓,這讓顏程泉真覺快斷氣了;而奮力的擠出幾句話後,一時顏程泉更覺頭昏眼花。空蕩殘破的甲板上,或是頭昏眼花之故,忽然顏程泉,竟覺自己的身邊,出現了許多人;而且每個人的身上,竟都穿著古時候的衣服,還在船上很忙碌的奔走。更甚者,顏程泉轉眼竟發覺,殘破的船陡然間竟不在殘破,而是掛起了嶄新的風帆;且甲板上,只見有人拉帆,有人掌舵,讓眼前的景物,竟像是一艘新船的首航。 『兄弟們~~你們看。那三艘船,不是幾日前,統領派去搜捕西班牙船隊的三艘艘嗎?~~他們三艘船都回來了,快去通知統領。快去~』一陣驚喜的歡呼聲傳遍甲板,而顏程泉,則猶如透明人般的站在甲板上,不知發生何事,卻只見有人直奔往船尾高聳的尾樓。於是顏程泉,自也好奇的,舉步便船尾的尾樓走去。只不過,顏程泉卻覺舉步維堅,寸步難行,而且每向尾樓船艙靠近一步,心中更是直如充滿整片波濤大海的無盡的痛苦。顏程泉不知為何如此,只是望向那尾樓船艙,眼眶中便直如漲滿海水的悲傷,與惆悵塞滿胸臆的想流淚。恰似許多古老的回憶浮現腦海,於是不知不覺,顏程泉站在甲板上,只是有如自言自語的,開口說『兄弟們,都平安的回來嗎?他們都平安的回來了嗎?』。....X X X 三、1613~滄溟海路手足兄弟情 西元1613年春,明朝萬曆四十一年,日本平戶港往大明國東南沿海的汪洋海上。顏思齊所率領的武裝船隊,自日本平戶港首航出海後,已南航十餘日,進入了大明國海。由於此時的大明國,歷經萬曆皇帝,已四十年不上朝,因此整個朝政的重權,幾都落入閹宦魏忠賢的手中。加之大明國的疆域遼闊,難免年年都有地方發生天災,南澇北旱勢不可免,可這把持朝政的魏忠賢,非但不體恤民間疾苦;反而卻更加派其親信黨羽,四處收刮民脂民膏,盤剝百姓,以滿足其斂聚財富的私慾。因此,此時的大明國,可說是吏治腐敗至極,乃至民亂四起,而沿海的一帶無以為生的流民,往往更嘯聚為海盜;或佔據海島,劫掠過往商船,或上岸劫掠村莊,以謀生計。正因,如此天災人禍不斷,國之將亡的局勢,所以大明國的沿海,可說遍佈大小團夥的海盜。再說,這些流民及災民,或是已家破人亡,或是妻離子散,因此嘯聚成海盜後,更早已置死生於度外;只要能有一口飯糊口,往往便視死如歸,什麼船都敢打劫。這些嘯聚海島的海盜,非但打劫一般的中國商船,甚至連海外番國前來大明國朝覲的進貢船,或武力強大的紅毛船,也都敢打劫。正如一群餓極的狼群一樣,明知武力強大的紅毛船就像凶猛的老虎,而攻擊老虎,或將會被老虎咬死;然而成群的餓狼,為了填飽饑餓的肚子,又那管得著生死。因此縱使大明國沿海的海盜,海船裝備的武力並不強大,可被成群視死如歸的海盜,以小船圍攻;而這,就算是武力強大的紅毛船,往往也會畏懼三分。於此,顏思齊所率領的武裝船隊,縱使擁有強大的武力為後盾,可進入大明國海以後,卻也不得不提高警覺。由於武裝船隊,首航的任務之一,便是要直航大明國的東南沿海,以賑濟災民,及招募流民加入武裝船隊;所以船隊,走的是黑水溝,靠西邊的海道。而這黑水溝靠西邊的海道,正是沿著大明國的海疆南航,正也是海盜最猖獗的海域;因此,但見海船桅桿的瞭望抬上,此時,亦都隨時有人瞭望警戒。海風微拂風帆的海船上,縱是加強警戒,不過這日,綿延海上數里遠的武裝船隊,在風和日麗的汪洋上,倒似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之中。因為幾日前,前往搜捕西班牙船隊的三艘戰船,這日正在汪洋海上,又返回了武裝船隊之中;且三艘搜捕船,不但人員及船隻,未有任何損傷,而且還擊潰了西班牙的船隊,將其船上的大員島奴隸帶回。如此喜事,縱是當初,三艘搜捕船離開船隊之時,並未說明任務,不過此時帶著捷報歸來;而船隊,又怎能不為其戰勝西班牙人而慶祝。畢竟,這戰勝西班牙船隊的捷報,正也可以為首次出航的武裝船隊,鼓舞士氣,並以此證明;唐人海商的武裝船隊,戰力絕不亞於紅毛人的艦隊。 三艘搜捕船,返回船隊後,自是將搭救出的大員島人,以小船,先行送至顏思齊的帥船。鄭一官,及船主陳勳、李德等人,自也隨小船,登上"東海浮槎號";以將捷報告知顏思齊。帥船的大度山國王之子"干仔轄‧阿蘇拉米",眼見被俘的族人歷劫歸來,自又是對顏思齊,感激涕零。隨後,"東海浮槎"帥船上,迎接三艘搜捕船,勝戰歸來的歡喜氣氛,便也透過號角聲及旗號,及吶喊聲,逐一傳遍海上數里遠的武裝船隊。於是遍佈整個海上的武裝船隊,頓時同感歡欣鼓舞,號角聲,鼓聲,歡呼聲彼此呼應;更使枯燥航行海上十餘日的船隊,憑添歡喜笑聲。當然,顏思齊也知道,船隊航行海上十餘日,海船空間狹窄,船員工作辛苦,且日夜航行,日日面對汪洋滄海,船工們生活也難免苦悶枯燥。因此顏思齊,便也想藉此捷報,來鼓舞武裝船隊的士氣。於是顏思齊,便也下令,這日的晚餐,整個武裝船隊,將為三艘搜捕船的船員慶功;亦即這晚,每艘船都將開放酒禁,並為船員們加菜,以開慶功宴;而這樣的好消息,傳遍各艘船後,自又是一翻的歡欣鼓舞。「慶功宴」是讓整個武裝船隊,皆能同歡同樂,沾沾三艘搜捕船,毫髮未損,順利搭救出大員島人,勝戰的喜悅。至於,對於直接參與三艘搜捕船,以搭救大員島人的有功人員,顏思齊自又是有另一翻的獎勵。隨著黃昏將至,遍佈海上的武裝船隊,歡樂氣氛越濃,而參與此次搜捕西班牙船隊,首功之人;陸續,更都被顏思齊,邀上了"東海浮槎號"帥船上,以論功行賞。 左右兩扇門的尾樓船艙內,初入夜,但聽得慶功的歡宴之聲不斷。『來~~一官。乾了這杯。這次能把西班牙的船隊,打得落花流水,你算是首功。要不是你的計策,把西班牙人唬得一愣一愣的,那我們也不能如此順利的救出人質。而且就算能救出人質,恐怕也沒辦法三條船都毫髮無損。所以我陳勳,從現在起也得對你刮目相看了。呵呵~~看你年紀輕輕,就這麼足智多謀,我看我以後得稱你"賽諸葛",或"鄭孔明"了。呵呵呵~~來喝~~』舉杯邀飲,說話的,正是身材胖大,個性爽朗,滿臉腮虯髯的陳勳。而眼見陳勳敬酒,鄭一官不敢推辭,忙端起酒杯,回禮說『陳哥~不敢當。憑我一人怎麼能成事。這次能重創西班牙船隊,給予教訓,全賴所有兄弟齊心合力。而我也只是略盡一己之力而已,談功勞。這功勞,應是所有弟兄的。不過陳哥向我敬酒,我不敢不喝。這杯酒我就喝了。乾~~』。顏思齊,眼見鄭一官,年紀尚輕,懂得不居功,應對卻如此得體,便也讚說『嗯~一官啊。真是個難得的少年人呢。敢獨闖西班牙船,身陷險地,卻還能面不改色,處變不驚。~~這是大將之材啊。而如此人材,卻只是在船隊中充當通譯,確實也太委屈他了。況且懂得不居功,體恤弟兄,更是難得。所以一官啊,將來我借重你的地方尚多,你的才能不會被埋沒的。來~我也敬你一杯。乾~~』。顏思齊的話中雖未講明,不過賞識提拔之意,卻已溢於言表。於此鄭一官,強自壓抑心中竊喜,慌得趕緊起身,恭敬舉杯,對顏思齊說『統領~若需要一官效勞,一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此時,在坐的財副統領楊天生,見眾人如此稱讚鄭一官,亦不禁開口說『是啊~一官,真是少年出英雄。而現下我們的武裝船隊,既有顏統領的雄才大略,又有鄭一官的足智多謀。那我看~不出幾年,我們要稱霸海上,是指日可待了~』。 「稱霸海上」楊天生此言一出,只見得在座眾人,紛紛慷慨附和。一時,只見李德拍桌,滿臉憤慨的說『哼~是啊。這麼多年來,海路上盡是紅毛人作威作福,讓我們這些唐人海商,也受了太多的鳥氣。別的不說,就拿李旦李頭領來說。當年李頭領在呂宋經商,豈不也曾富可敵國。可這些猖狂的紅毛番一來,便佔人土地,佔人財富,仗其船堅砲利,更肆行殺戮。不過一夕之間,李頭領數十年的經營,便家破人亡,財產盡被紅毛番奪走。所以說現在我們有了武力,也該讓那些紅毛番嚐嚐苦頭,讓那些蠻橫的紅毛番再不敢瞧不起我們。至少我們要讓他們這些西方來的紅毛番知道,東方海上~是誰的地盤。叫他們再不敢在我們的門口撒野~』。『是啊~我們要稱霸海上,把那些猖狂的紅毛番,打回他奶奶的老家去~』『是啊~我們再不想在海上,受那些紅毛番的鳥氣了~』...。三杯黃湯下肚,眾人越說越憤慨,此時卻見顏思齊,嘆了口氣,說『唉~各位弟兄說的是啊。其實各位弟兄的憤慨,正也是我們李頭領,曾經親身經歷的切膚之痛,他又怎會不明白這點呢。只不過,正如各位弟兄所知,紅毛人之所以敢在海上猖狂如此,正是因為仗著他們的武力強大,且他們的背後,更有他們整個國家的支持。而我們呢?~~我們只不過就是一介海商啊。而且我們還是被厲行海禁的大明國,視為海盜追捕的海商啊。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但憑我們武裝船隊二十幾條的武裝海船,而這又如何,真能與那些紅毛人背後的國家對抗呢?』。聽顏思齊說至此,整個船艙中原本熱烈憤慨的氣氛,頓時都安靜了下來。畢竟,以一個被大明國所棄於海外的海商的力量,又如何真能與那些紅毛人、背後的西方列強國家抗衡。至於顏思齊說這話的原因,也並非是要潑眾人的冷水,而是希望武裝船隊,不要被一時的勝利沖昏了頭。於是,正當船艙中的熱烈氣氛安靜下來,卻聽顏思齊,接口又說『不過各位兄弟,也不必妄自菲薄。憑我們一個海商的力量,雖不足以抗衡那些西方紅毛人的國家,但東方海上的唐人海商,並非只有我們這些居住在日本國的海商而已。自二百年前,永樂皇帝,派鄭和七下西洋後,當時我們唐人海商,其實便已往來東西洋間經商,大小商號遍佈於南洋的諸國。所以,我們要是能把遍佈於東西洋間的唐人海商,都聯合起來。如此我們的力量,就再不只是一個日本國唐人海商的力量而已;而是大明國海外,遍佈東西洋上,成千上萬唐人海商的共同力量。這樣一來,海上經商的海路,自又會再度掌握到我們的手裡,而那些紅毛人,若想在東方海上經商,那也就非對我們低頭不可~』。 『各位兄弟,聽我這樣講你們明白嗎?所以我們必需謀定而後動,切不可燥進,更不能為逞一時而勇,而壞了長久之計。至於這聯絡東西洋的唐人海商,以建立同盟的關係,正也是我們武裝船隊出航的主要任務之一。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而在我們羽翼未豐前,更切莫急於想跟紅毛人一較長短,或是尋仇生事。甚至我們更該與其接觸,對其容忍,以學習他們的長處,及掌握經商的通路。其實武力只是最後的手段,而我們要的,也只是希望那些紅毛人,能對我們有點尊重,能給我們平起平坐的公平待遇。乃至萬不得已,我們這才需以武力,來讓那些紅毛人知道,我們也是有力量可以對付他們的。這點各位兄弟,更當謹記於心...』話講至最後,顏思齊頻將眼光投向鄭一官,猶似在對其耳提面命。於此鄭一官,受寵若驚,更是挺直了腰桿,細心聆聽。至於船艙中的其他人,乍聽顏思齊一翻話後,這才知道原來顏思齊率武裝船隊出海,心中居然有此一翻大計劃。於此,人人亦無不對顏思齊的高瞻遠矚,更大大的佩服,由衷讚嘆其視見果然不俗,難怪能擔當武裝船隊的統領。至於此時,顏思齊,眼見船艙中的氣氛,似顯得有點嚴肅,於是便舉起酒杯,慷慨的說『來~各位兄弟,大家喝酒。別讓我的一翻冷言冷語,掃了大家慶功的興。來,大家乾杯。乾~~』。『來~乾杯,敬顏統領~』一時船艙中,又是杯觥交錯,眾人歡飲。一杯杯的黃湯下肚,及至夜深,杯盤狼藉,而眾人便也橫七豎八的,或醉臥甲板,或醉趴於桌。海上男兒,得與風浪博鬥,得與海盜博鬥,更得與凶殘的紅毛人博鬥,生死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自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的禮教計較。「出海走船三分命」此坊間俚語,正是說明乘船出海謀生之人,自己的性命,自己能掌握的也只有三分;而另七分的性命,則是交託了命運及同船的弟兄。況且,若非有慷慨豪氣,與肝膽相照的情義,又如何能在汪洋海上,生死與共的在同一條船上共度難關。於此眾人喝醉酒,袒胸露脯,橫七豎八的倒臥,正亦如手足兄弟之情,也就不足為怪。 滄溟海上靜夜的濤聲不絕於耳,顏思齊也不知自己,醉臥尾樓船艙多久。只是半夢半醒間,顏思齊忽而似聽見淒楚的歌聲,便睜開惺忪的眼。眼見船艙內的第兄們,橫七豎八的醉臥,並未見有人唱歌,而顏思齊卻仍聽見那淒楚的歌聲,似仍自船艙外不斷的傳來,並非自己的在做夢。於是披了件衣服,顏思齊便起身,半醉的帶著搖晃的身體,朝著歌聲傳來的船艙外走去。.... 四、"干仔轄‧阿蘇拉米"返國路的擔憂 「大水淹沒了土地啊~~我們的祖先從西方的海上來到大度山。後來叔叔,乘著小船又划到南方的海上去,伯伯划著獨木舟,往北上的海上去。許多年後叔叔的子孫,從南方的海上又回來,而他們就住在後山裡;也有人住在我們隔鄰的土地,又成了我們的兄弟。所以我們都是一家人,大度山是我們的故鄉...」。滄溟海上的夜空滿天星斗,波濤湧動的汪洋前後數里盡遍佈船燈,此時"東海浮槎號"的船首舷邊,但見有一人的身影,手扶船舷;獨自在蒼天下的甲板上,淒然而歌。黑色的波濤海上,只聽得那哀慼的歌聲,伴著海上的風聲及濤聲,竟有如琴弓的馬尾拉過胡琴的鋼弦,嗓音低沉鋼硬,卻又幽揚的傳遍深夜的汪洋;不過那歌聲中的言語,卻無人聽得懂。因為值此深夜,站在船首舷邊歌唱之人,正是"大度山國"的國王之子─"干仔轄‧阿蘇拉米"。 阿蘇拉米,眉頭深鎖,難掩一臉愁容,時而仰望滿天星斗,時而俯視滄海船燈,獨自歌唱以解鄉愁;一時卻也不知有人走近。及至一曲唱完,卻忽而聽見身後,有人說『阿蘇兄~你的歌唱的好啊。雖說我聽不懂你唱歌是講述什麼。不過在這深夜的海上,這歌聲卻頗能打動人心,讓人心有戚戚~』。阿蘇拉米,聽得有人講話,驚的回頭,這才發現原來是顏思齊,不知人已駐足他的身後有多久。一時阿蘇拉米,趕緊回身,謙說『原來是顏兄。顏兄見笑了,原本我只是扯著破嗓,唱歌解愁。不料卻吵醒了顏兄。真是不好意思~』。顏思齊,笑說『阿蘇兄。什麼話呀。能聽你唱歌是我的耳福啊,還說什麼吵醒不吵醒的。只是不知阿蘇兄,剛剛唱的是什麼歌。這歌我在大明國,在日本國,似都未曾聽過。卻不知阿蘇兄,可否說來聽聽~』。顏思齊既問起,阿蘇拉米,便也回說『不瞞顏兄。這首歌是我家鄉的歌。講述的,是我大度山國"巴布拉族"祖先的故事。大概的意思是說─我們巴布拉族的祖先,是怎麼從海上,來到大員島。而後我們祖先的弟兄,又有人從大員島,乘船往南去,也有人乘船往去。但不管是來是去,其實我們都是一家人的意思~』。聽了阿蘇拉米的講述,顏思齊這才知道,原來阿蘇拉米,應是在想念他的家鄉,所以才唱起家鄉的歌以解鄉愁。頓時顏思齊,不禁心有所感的想─「是啊~~想來阿蘇兄,自被西班牙人所擄,離開家後,也已數年未曾回家;如此怎能不想念家鄉的家人呢?~而我呢豈不也是如此嗎?自離開家鄉後,至今也已數年。相隔萬里之遠,父母及孩子,怎能不讓人想念呢?」。一時心有戚戚,顏思齊,便對阿蘇拉米說『阿蘇兄。我知道你想念家鄉。不過你也不用憂愁。因為船隊到大明國的沿海招募船員後,便會轉往大員島。頂多再過不了一、二個月,你便能回家並與家人重聚了。如此你被西班牙人所擄,卻能離家萬里,又大難不死,並與其他族人一起返家。這是該當慶幸歡喜的事才是,可怎見你,卻還是愁容滿面呢?』。 顏思齊的話,五味雜陳的觸動了阿蘇拉米的心弦。因為阿蘇阿米何嘗不知道,顏思齊自當年犯案,被官兵追捕而離家後,至今何嘗也不也數年流落在外,未曾返家探望。況且阿蘇拉米也知道,縱使此次顏思齊率船隊,直航到大明國的東南沿海;可既有案在身,仍被官府追捕,顏思齊卻又怎能返家,去連累家小。亦即縱使顏思齊,離家數年後,終回到了家門口,可他卻還是無回家。想及此,阿蘇拉米,一時便也問顏思齊說『顏兄。那你呢?此次率船隊回到大明國,你是否也有返家探望的打算?』。風聲夾雜著濤聲,略顯春寒的甲板上,當阿蘇拉米問及返家之事,卻見顏思齊,臉色頓顯黯然;久久沉吟,這才嘆了口氣說『阿蘇兄。我是不能回家的啊。甚至我也不該讓我的家人知道,我自日本國帶領船隊,來到大明國啊。一來,我仍有案在身,正被大明國的官府追捕。二來,大明國對日本國,厲行海禁,凡是出海到日本國的,皆被視為通番奸民。所以要是讓大明國的官府知道,我避居到日本國,且今日又帶船隊返回大明國,如此是會禍及三族啊。唉~~因此我是萬能不能回家的啊~~』。眼見顏思齊,原本的英氣風發,談起返家之事,霎時竟如此落寞黯然。於是阿蘇拉米,思所片刻,便對顏思齊說『顏兄,若是你不能返家。但我曾在你家做客一年多,既知道你家所在,而且你的家人也都認識我。不如屆時,就讓我上岸,代你回家,去探望你的父母家小。如此可好?』。阿蘇拉米,說要代顏思齊回家去探望父母家小,如此正也是顏思齊心中所盼,一時怎能不感激。於是只見顏思齊,拱手行禮,語音竟略帶哽咽的,對阿蘇拉米說『阿蘇兄~如此,就拜託你了。盼你能代我告訴我的父母及我的孩子,說我很想念他們。說我顏思齊不孝,既不能對父母承歡膝下,也不能對兒女盡哺育之責。說我...』。『說我...請他們原諒我,對子女的不慈,對父母的不孝啊~~』只因酒後露真情,講至此,顏思齊已哽咽無法言語。至於阿蘇拉米,一時也不禁眼眶泛淚,只是頻頻點頭。因為聽顏思齊說起自己對父母的不孝,而阿蘇拉米,卻又怎能不想起自己的父母。腦海中的浮影歷歷,阿蘇拉米更清楚的記得,當西班牙人登岸擄掠之時,而當年他的父親,更還被西班牙的火槍火射傷,至今仍生死未卜。乃至父親生死未卜,這正也是讓阿蘇拉米,即將返家之際,可卻是在他心中最擔憂之事。 「根據我大度山國的傳統,若國王已死,卻又沒子嗣繼承王位,則王后選擇了那個男人為"牽手"(巴布拉族的妻子之意),那個與王后婚配的男人,便能繼位,為大度山國的國王。現下母后早逝,假如父王又已死於西班牙人的槍下。這麼一來,豈不是我的牽手、我的妻子,將得選擇另一個男人婚配,以讓那男人繼承王位。而我都已離家數年,生死未卜。假如現在我又回家了,可是我的牽手,卻已選擇了另一個男人做為她的牽手,並且那男人也繼承了大度山國的王位。如此就算我回到我的國家,可那卻更情何以堪啊。失去王位,於我也無所謂,但假如我的牽手,卻已變成了別人的王妃,那我活著回去,沒有尊嚴的活著,還不死了一了百了。唉~~~我的牽手啊,這麼多年了,妳還會等著我回家嗎?還是妳已經當我死了,而選擇了別的男人,當妳的牽手...」。由於大度山國千年的傳統,向是以女為尊,亦以女繼承家族,而這與大明國或日本國,以男為尊,以子繼承家族的傳統,可謂完全不同;而這,正也是阿蘇拉米,因何離家多年後,當距回家的路越近,卻越愁眉不展的原因。只是大度山國,這樣"以女為尊"的傳統理法,一時阿蘇拉米,卻又怎能對顏思齊說的清。於此阿蘇拉米,便也只能將這份擔憂,放在自己的心裡,走一步算一步;可卻連阿蘇拉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遙遙海上的返鄉路,究將走向天堂或是步入地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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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