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1/01/31 07:37:15瀏覽520|回應0|推薦2 | |
「皇上愛珠玉,人也愛溫飽;皇上憂萬世,人亦戀妻孥,奈何皇上欲黃金高於北斗,而不使百姓有糠秕斗升之儲?皇上欲為子孫千萬年,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之安!....四海脂膏,橫填帑藏...實乃國家所以受病之勢,與國家所以致亂之機如此....。~鳳陽巡撫李三才上疏萬曆皇帝奏章」
一、「明朝將亡於萬曆」朋黨之爭 西元1613年春,明朝萬曆四十一年,大明國江浙閩粵的東南海疆。「明朝將亡於萬曆」這樣的流言,已遍佈在大明國海疆的市井間流傳。「國家社稷何以千瘡百孔至此?」「國家又何以興盛?何以衰?何以亡?」「盛世之國與亂世之國,不也是同一社稷嗎?何以昨日盛?何以今日亂?」....。「現下大明國的北方的女真族,被一個叫努爾哈赤的首領統一後,已逐漸強大,且不斷的犯邊,大有想南下逐鹿中原的野心。而大明國的朝廷,萬曆神宗皇帝,則已四十年不上朝,至使宦官專權,朝廷黨爭不斷。加之南澇北旱,天災人禍,國內更民亂四起。唉~~我看大明國的氣數,真是是盡了。不過這又干我何事呢?我區區一個秀才,原本也尚能安身立命。只不過就那麼一夕之間,我竟也家破人亡,而為了求得一線生路,卻只能逃到海上加入盜夥,變成海盜。唉~~誰又知道這世道為何會變成這樣啊!」浙閩外海的一個小島上,島上港灣的岸上擱著許多舢舨及竹筏,此時但見有一中年男子,獨坐一岸邊的竹筏上,邊抽著水煙,邊望著大海的浪潮,若有所思的喟嘆。原來這海岸邊上,抽著水煙的中年男子,名叫李新。不過李新,其實卻也並非是他的本名。事實上,這中年男子的本名,原本叫李民才。只不過這李民才,因被大明國的朝廷追捕,迫不得已逃到海上,加入盜夥後,這才改名叫李新。換句話說,這李新,雖也曾經科舉及第,是個中過鄉試的秀才郎,不過此時他的身份,卻只是個海上的海盜。說來也有趣,這李新,原本尚未淪為海盜之前,鎮日周旋於錢財與官商宴會間,其實也甚少想及,關於什麼家國盛衰興亡之事。反倒是今日,李新因家破人亡,而亡命為海盜後,或因空閒多了,所以他的腦海,倒不時思及家國之事,以至何以自己的命運,會淪落至此。「朝廷廟堂的那些大官,真有幾人憂國憂民?浙黨、齊黨、楚黨..,官官相護的一大堆黨,還不就是結黨營私,彼此義正嚴詞在朝中相鬥,還不就是為了圖謀自己的利益罷了。而我,要不是捲入朝廷中的朋黨之爭,又怎會淪落至今日呢?唉~~說穿了,當初我一屆小民,夾在那些相爭的朋黨間,不過也就像是一隻蚊子般的渺小;就算被捏死,就算舉家被殺被犧牲,根本不會有人在乎的~」暗夜的海外荒涼島嶼,獨坐岸邊的竹筏上,李新的喟嘆,也並非是無病呻吟。因為李新,之所以會從一個秀才郎,淪為海盜,乃至舉家遭殺身之禍;而這正也全因,當初他身不由己的,被捲入了朝廷的朋黨之爭,以至成了黨爭下的犧牲品。至少就李新而言,他一直是這麼認為。 李新,祖籍陜西,原本也是大明國,開國的有功將領之後,祖上世襲有官位;後來祖上,被朝廷派任往福建漳州為官。儘管隔了幾代後,家道中落,世襲官位也已無,不過李新一族人,自此便也世居在福建漳州府。由於祖上曾為官,所以李新,自小便也曾立志於仕途,想藉科舉及第,以振興家道,光宗耀祖。不過十六歲,鄉試及第,考上秀才後,李新於三年一試的省試,卻屢屢名落孫山,再考不上舉人。及至三十而立之年,李新於省試又再度落榜,且此時他早已成家。於此,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嗷嗷待哺,而且李新家道中落後,生活並不寬裕,似也讓他無法再專心於科舉。於是,當時,李新的父親,便勸李新說『民才啊,聽說我們陜西李家的遠房宗親,現下有人在朝廷中當大官,而且還掌握大運河的鹽商漕運。既然這麼多年,你一直考不上舉人,或許這也是你沒當官的命。不如咱們就攀著還有那麼點同宗的襟帶關係,去投靠那遠房宗親吧。況且那遠房宗親,聽說不但在朝中當大官,而且他們家還是北直隸通州,大運河漕運的總頭目。這麼看來他當是需要許多手下,為他辦事的。既然他的手下,需要那麼多人為他辦事,那咱們仗著先祖與他系出同宗的親戚關係,想謀個差事糊口,想他當也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才是...』。父親既然這麼說,而李新,縱也不是沒骨氣,想靠著裙帶關係,去找當官的遠房宗親謀差事;只不過為了一家的生計,最後李新,卻還是不得不由福建漳州府,北上京城直隸通州府,去找那個當大官的遠房宗親。至於李新的父親口中所言,那個家世烜赫的遠方宗親,究是何許人?其實,李新父親所言的那遠房宗親,正是當時,朝廷的右僉都御史,大運河的漕運總督、兼鳳陽巡撫的李三才。 李三才,祖籍是陝西,世代為武功右衛的軍官,祖父被調到燕京任官後,便世居在順天府。萬曆二年,李三才,科舉及第,登進士榜,先是派任戶部主事。大明國的朝政,歷經嘉靖皇帝,沉迷道家的"長生不死術",二十餘年不上朝,終日躲在後宮,御女以練長生丹後;此時可說吏治敗壞已極,軍餉及賑銀屢遭侵吞,更致邊防廢弛,災民民不聊生。及至,荒淫無度的嘉靖皇帝死後,隆慶皇帝登基,在位卻僅幾年,即也駕崩;而後,便是萬曆皇帝,十歲便已登基為皇。十歲的小皇帝,真能有什麼權力掌理朝政?由於萬曆皇帝,年幼即位,朝政大權,自全落入大臣們的手中;甚者年幼的萬曆皇帝,似更成了朝中大臣間,宮廷權力鬥爭中,任人擺佈的棋子。雖貴為九五之尊的皇帝,可自幼在朝中,卻只是任朝臣欺凌擺佈,而這對萬曆皇帝來說,內心自感憤慨不平。及至年歲漸長,當萬曆皇帝長大成人,原本他也以為自己身為皇帝,可以有翻大做為。不過後來,萬曆皇帝這才發現,原來他僅僅想,把他與寵愛的妃子所生之子,立為皇太子,處處卻仍都受到朝中大臣,以"與祖宗禮法不合"之言來掣肘,而不能如願。於此,身為皇帝,既然什麼事都不能做,什麼事也不能如願,索性萬曆皇帝便躲在後宮嬉戲,從此再也不上朝。「反正你們這些朝中大臣,都很行,從小就把我當成鬼傀儡擺佈。既然你們這些大臣這麼行,那也就不需要我這個皇帝了。可至少我也還是個皇帝,我不想上朝,想躲在後宮裡玩,你們這些大臣又能奈我何?而且~我還要把你們這些大臣,上給我的奏章,全交給內宮的太監批閱。反正那些天災人禍煩人的事,我眼不見為淨。但老子身為九五之尊,老子就是要把朝廷,要把大明國搞爛,看你們這些大臣怎麼收拾~」正是對朝中大臣如此深感憤恨,萬曆皇帝,不旦自此數十年不上朝。甚且於萬曆二十四年後,萬曆皇帝,更還派遣大批的內宮宦官充當稅使,舉國四處去搜括民財,以讓自己在紫禁城的後宮,堆起金山銀山。而此宦官專權肆虐百姓,卻製造更多的人禍,似更是萬曆皇帝,刻意要與朝中大臣角力,好讓其個個為國事,忙亂的焦頭爛額。於此,朝政腐敗,烏煙瘴氣的紫禁城內,一批批奉皇命擔任稅使的宦官,竟更似猶如蛇蠍鬼魅般,自紫禁城內向外伸出爪牙,四處勾結地方鄉紳惡霸,以收稅之名,卻盡其所能的刮盤剝百姓的錢財。至於朝中大官,眼見萬曆皇帝,無所不用其極的,為自己堆積財富,而上行下效之下,自也開始結黨營私;甚至再不管國家朝政崩壞,卻一心只想謀取自己與黨羽的私利。畢竟,十年寒窗的舉子,好不容易科舉及第,能在朝為官,而當此手握大權之際,誰又不想為自己,為家人,攢下一筆財富;一則,好讓自己的下輩子,無後顧之憂,二則好振興家道。於是朝中眾臣,為爭得利益,往往更以出身之地,形成黨派,諸如浙黨、齊黨、楚黨、宣黨、昆黨..等等;以結合多人之力,一來也好保護自己,二來也好為自己謀取更多的權與利。蛇鼠一窩的朋黨,為謀己利,往往與得勢的宦官狼狽為奸,共謀坑殺朝中的清廉之士,及不肯同流合污的正直官員;自此整個大明國的朝廷,直如糞坑裡的萬蛆鑽動,充斥奸佞與小人四處鑽營謀利,再不顧國家興亡。縱是朝政敗壞至此,不過滿朝奸佞之中,卻也尚有幾個以正派自居,為官清廉,且不畏權勢,直言敢諫的諍臣;而李三才,便是其中被認為豪氣干雲,心懷社稷,憂國憂民,且於虎狼環伺的朝廷中,敢直言朝政弊端之諍臣。 暗夜的浙閩海外小島,只見李新,邊抽著水煙,徹夜望著一波波的潮水拍岸,而其腦海中卻更始終揮不去,自己所遭遇的不幸。因為李新,之所以會家破人亡,以致淪落海上為海寇,而這多也是因他聽從父親的話,去投靠李三才,這在朝為官的遠房宗親開始。萬曆二十二年,正是這一年,李新,自福建漳州府,北上直隸順天府,去投靠李三才;並且也被李三才任用,安插於家族中的漕運商號中任職。所以李新,記憶猶新。正也是萬曆二十二年的這一年,朝廷有個名叫顧憲成的吏部郎中,因心高氣傲,看不慣朝中宦官擅權,且滿朝官員皆與宦官茍且,結黨營私;於此顧憲成,憤而罷官返回無錫老家,並在家鄉興學堂講學。「東林書院」正是顧憲成,在無錫老家講學的學堂,並且於講學之餘,顧憲成更直言批評朝政,議論朝中的人物。大致上,顧憲成,所議論之事,無非是─痛批朝廷大臣結黨營私,反對宦官專權,反對派任宦官稅使搜刮民財,反對宗室貴戚佔田卻不納稅銀...等等言論。由於大明國朝政敗壞,皇帝派宦官搜刮百姓,貴冑大臣不知民間疾苦,早已是朝野以正派自居的人士,深惡痛絕之事。因此顧憲成,於"東林書院"講學,直言批評朝政,自掀起朝野清廉正派之士的共鳴。於此,顧憲成,一時名聲鵲起,不但在野士大夫,開始遍設"東林書院"講學,且於朝廷中的故舊正派人士,亦隨之應和,並以「東林黨」人自居。「東林黨」因民氣可用,隨著朝野要求吏治改革的聲浪高漲,而氣勢自也越來越壯大;甚而漸掌握朝廷大權,開始整飭吏治,整肅起朝中結黨營私的朋黨。至於李三才,雖非東林黨人,不過卻與顧憲成交好,且兩人,反對宦官擅權、及反對派任宦官為稅使的立場,向也一致。因此「東林黨」人,掌握朝政大權後,自想延攬直言敢諫的李三才入內閣,以共謀朝政大事。由於東林黨與朋黨彼此相鬥,越演越烈,而漸落居下風的朋黨,為保住權位,遂轉而投入以魏忠賢為首的宦官陣營,形成所謂的「閹黨」;自此大明國的朝廷,便形成東林黨與閹黨,兩大黨的政爭。萬曆三十二年,李三才,加任戶部尚書之職,仍總督漕運、兼鳳陽巡撫。由於朝廷派任的宦官稅使,有魏忠賢撐腰,便公然勾結地方角頭,雇用無賴收稅,所到之處對百姓如同抓捕逃犯一样;甚且公開搜刮財富,渾然不把地方官員放在眼裡。因此李三才,深惡痛絕之下,便將兩名最為橫行暴斂的宦官稅吏處死。此舉,對東林黨而言,縱是大快人心,不過處死宦官稅吏,卻也得罪了朝中權大勢大的閹黨。乃至,掌握東廠錦衣衛的閹黨,更開始對東林黨大舉反撲,並四處羅織罪名,決心欲置李三才於死,以為報復。 萬曆三十七年,李新,是怎麼也忘不了這年的悲慘遭遇。當時李三才,總督大運河漕運,坐鎮淮安,而李新,十多年來,為李三才的家族,幫辦漕運業務;所以亦早已舉家遷至淮安,居於大運河旁的一座四合院中。貫穿河南,河北兩省的大運河,可說是大明國的經濟命脈,而李三才的家族,早在其當官前,便也已在經營大運河的漕運商務。當然,李三才,任鳳陽巡撫,總督漕運後,而其家族的漕運業務,自又更蒸蒸日上,乃至成為直隸通州的漕運總頭目。原本朝廷派任李三才,總督大運河的漕運,正是想借助其家族,對漕運業務的了解,以讓大運河的漕運,更順暢。只不過官商勾結,公器私用,自古皆然,而縱使李三才,自認為官正派清廉,可他的手下那麼多人辦事,誰又能保証人人皆清廉。正如李新,由於為人機巧能幹,且又是個略通詩文的秀才,所以為李三才的家族,幫辦漕運十多年後,亦已升任為總管一職。李新,既為商號的漕運總管,大權在握,且後台主子,又是鳳陽巡撫,總督漕運的御史。於此,三不五時,自難免總會有人,抬一箱橘子來送禮,且在那箱橘子下,更裝了滿滿的一箱銀子,以作為疏通漕運的管道。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而面對此,滿滿一箱銀子,誰又能不心動。因而李新,偶而動了貪念,自也不免便把送到自己眼前的銀子,給暗中收下;欺上瞞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然而,就這麼在萬曆三十七年的一個夜裡,正當夜深人靜時分,而這夜,淮安大運河岸的李新家中,卻忽然闖進一批矇頭蓋臉的黑衣人。乃至這些有如凶神惡煞的黑衣人,闖進李新家的四合院後,便翻箱倒櫃,像是在尋找什麼;且不由分說,見人就殺。由此,李新的父母,妻兒,一夕之間竟全被殺害,甚至連家丁都不能悻免,全遭滅口。所幸,當晚李新,正在帳房整理帳冊,尚未入睡;而殺戮聲乍起之時,一批家中的武丁,便也即時護衛李新倉惶逃離,這才得以茍全生命。當夜逃離家中之時,李新只記得自家四合院,已成一片火海,可卻仍不知,究是何人下此毒手,竟將其全家抄家滅族。隔日,李新悲痛欲絕,便讓護衛他逃生的武丁,往淮安的市街,去打聽消息;而武丁往淮安街市,帶回的消息,卻讓李新聽了更膽寒。『昨天夜裡,李巡撫的總管家裡,起大火。聽說一家人,都燒死啦。據說啊,是因為李巡撫,讓他的總管,公器私用,不旦收受賄賂,還挪用朝廷公款,還有盜用皇材,去為他自己造屋。現下朝廷查得緊,所以那總管怕東窗事發,畏罪自殺,竟把一家老小也都殺了;還放火燒了自己的房子,想掩蓋証據呢~』『是啊~~還聽說,李巡撫的家產,居然有四百多萬兩,幾乎比大明國,一整年的稅收都還多啊~』『唉~~怎麼會這樣呢?李巡撫,不是向以官清廉正派自居嗎?難道這一切,都只是假清廉而已~』。街頭巷議言之鑿鑿,李新不聽還好,越聽是越心驚。因為昨晚,李新舉家被闖入的黑衣人所殺,且還放火燒屋,可今日街市的傳聞,卻是他公器私用,盜用皇材,所以畏罪自殺;且其中還牽涉到李三才巡撫,隱然竟似有個大陰謀,想羅織罪名陷害李巡撫。果不其然,事隔幾日,李新再派武丁,去打聽,而街市間果傳聞,朝廷的"閹黨"已舉發李三才,盜用皇材、為自己建屋,與貪污公款的罪名。隨後,街市又傳聞說,李三才,為表明自己的清白,以上疏辭官,而且是連續上疏十三次,堅決辭官。自此,支持"東林黨"最力的李三才,終被朝中閹黨所扳倒,而李新自也知道,自己縱為奸人所害而家破人亡,可他卻也再不能去這李三才,為他查明冤案,洗刷冤屈。何況,為官清廉正派的李三才,之所以會被閹黨羅織罪名,入罪辭官,這還是因李新,草率行事,一念之貪的緣故。且還聽說,儘管李三才,已辭官,可朝中的閹黨,卻仍不放過他,必欲將之置之於死,以徹底鬥垮東林黨。於此朝中閹黨,更派出大量的東廠錦衣衛,以四處搜羅李三才之罪。而李新,自也知道,閹黨為置李三才於死罪,必派東廠錦衣衛,加緊搜捕他,以對他嚴刑逼供,屈打成招。於此李新,自也只好隱姓埋名,帶著幾個護衛的武丁,亡命天涯,以逃避東廠錦衣衛的追捕。.... 二、海盜李新與袁八 李新,為了逃避東廠錦衣衛的追捕,帶著幾個護衛的武丁,一路餐風露宿,幾度險些喪命;最後終於由大明國的內地,逃到了浙閩海外的荒島。於今李新,自家破家亡,亡命到海外荒島,也已約過了三年時間;而這三年來,李新身在海外荒島,縱暫逃過東廠錦衣衛的追捕,可思及過往,他的心中卻更充滿憤恨與愧疚。港灣邊的空氣飄著腐魚的臭味,因為這港灣的後方空地上,晾著許多的鱟殼,而晾著鱟殼的空地再後方,則是錯落著一幢幢簡陋的茅草屋。至於,家家戶戶的茅草屋外,只見一根根架起的長竹竿上,則亦掛著成排晾在風中的魚乾,就像一般的海邊漁村一樣。不過,這裡可不是一般的漁村,因為一般的漁村,怎保護得了李新,不被朝廷閹黨,所派出東廠錦衣衛所追捕。況且一般的漁村,簡陋的港邊,多半只有舢板及竹筏,卻又怎可能泊靠著二、三艘,架著火砲的掛簾帆海船。「我確實有罪。都怪我,要不是我的擅自挪用皇材及公款,李巡撫也不致被朝廷的閹黨構陷入罪,而辭官。李三才巡撫,確實是個清廉的好官,聽說他辭官離開淮安那天,整個淮安城萬人空巷,都哭送於途,還拉著渡船,不讓他走。可是我縱有挪用公款,或貪圖送到家中的錢財,而收賄的罪。然而這罪,也不致於竟要將我抄家滅族,一個活口都不留的重罪吧。那些朝廷閹黨,為了羅織李巡撫的罪名,竟暗中將我滿門抄斬,還放火燒屋,毀屍滅跡,將罪名嫁禍於我身上。哼~~把狗逼急了也會跳牆。有朝一日,我李新,此仇不報非君子~」海浪聲拍岸的暗夜,每當想及被朝廷閹黨所害,以致家破人亡,只見李新總是額頭青筋暴露,忍不住的咬牙切齒;甚且更不恨不得,有朝一日,可以手刃,那害他家破人亡的閹黨之首魏忠賢。只不過,這些憤恨,三、四年來,李新卻只能將之壓抑在心裡,換來的,卻空只有在暗夜裡,獨自嘆息而已。畢竟,自李三才,被閹黨嫁禍,而辭官後,自此朝廷中的東林黨,已原氣大傷,氣勢更如江河日下;乃至"東林黨"的棟樑,顧憲成,更因此抑鬱而終。此後大明國的朝廷,可說已完全被魏忠賢的閹黨所掌控,形成了閹黨,一黨獨大的局面。此時,就連"東林黨"在朝為官的士大夫,而今也都盡成了閹黨,派出東廠錦衣衛,羅織罪名,以捕殺的對象;更何況李新,只是一介平民,連個九品的芝麻官銜也沒有,又真能如何與魏忠賢的閹黨對抗。事實上,這三、四年來,朝中閹黨為徹底鬥垮李三才,以鬥臭東林黨,所以似也仍派東廠錦衣衛在追捕李新;而這正也是李新,始終躲藏在這海外小島的原因。因為這飄著魚臭味,看似平凡的漁村,其實是個海盜窩。至於李新,之所以亡命海上,加入盜夥,其實,他正也是希望藉著這些盜夥的保護,以讓他免於被東廠錦衣衛所迫害。 四面環海如彈丸之地的荒島,與大明國的內地,僅幾海哩路之隔,天氣好時,爬到了山頂上,還能隱約看見大明國的海岸。話說這海外的荒島,原本也無地名,及至後來,有一個名叫"袁八"的人,帶領了一批泉州的流民,逃難到此住居後;而這海外之島,此後便自稱為「袁八島」。正當李新,暗夜裡獨坐岸邊的竹筏,抽著悶煙,百轉愁腸的想著,自己這幾年的悲慘遭遇,卻不知背後已有個人影走近。月影下,只見那人身體壯碩,頂著個大光頭,手裡似提著兩壺酒;而還隔了距離,他大聲大氣的便扯開喉嚨,對李新喊說『李秀才~~怎得躲在這裡悠閒啊。呵呵~兄弟大夥們,正急的找你喝酒呢?沒想到你一個人,躲在這裡悠哉啊。呵呵呵~~』。乍聽背後有人喊他,李新,光聽那粗聲大氣的聲音,不必回頭也知道,應正是袁八來找他喝酒。袁八,是這島上盜夥的大頭目,所以李新不敢怠慢,趕緊便放下手中水煙,起身相迎。事實上,袁八和那些泉州流民,比李新還早幾年,便來到這海外的荒島。當時,袁八與流民們,為了在島上謀生,便沿著海岸的樹林邊,蓋起了幾幢的茅草頂、土塊牆的屋舍;並造了幾艘的竹筏,一夥人便以靠海打漁為生。不過這些泉州流民,原本多是農民,並非漁民,並不擅於打漁;而且近三、四十名的流民,又怎能日日,僅以吃魚為生。由於這海外荒島,土地貧瘠多礁岩,並不適合耕種。於是有日,這帶頭的袁八,索性便帶著流民,趁夜划著幾艘竹筏,往僅一海之隔的大明國沿海村莊;去偷村莊中人家養的雞鴨鵝、及盜取米糧,並且當夜也順利的滿載而歸。所謂「一回生、二回熟」自第一次當賊,順利的偷到手後,自此這袁八與流民,索性把打漁,當成副業。乃至每次划竹筏出海,其實多是往大明國的沿海村莊偷盜,且越偷越遠,越偷越狠;甚至後來,若用偷的偷不到,往往這些流民賊夥,索性便拿出刀槍來,用搶的。縱是由偷變搶,不過袁八與這些流民賊夥,當時頂多,也只能被稱之為─「一撮小海賊」。及至三、四年前,李新因逃避錦衣魏追捕,亡命來到這海外荒島,並加入這袁八的賊夥後;而這袁八的賊夥勢力,這才開始倍增,形成海上一股實力不容忽視的海盜。於此,島上的盜夥,縱是奉袁八為大當家,奉李新新為二當家。不過任誰也知道,若沒李新的入夥、及足智多謀的運籌維斡,如此,憑袁八再猛悍;其實也只不過就是個小海賊,根本成不了大氣候。因此島上的盜夥,無不對李新敬重,並敬稱其為李秀才,包括袁八對李新亦是敬重有加。浪濤聲的岸邊,此時袁八,提著兩壺酒來找李新,乍見李新起身相迎,便也率性,大喇喇的說『李兄弟,不必客氣啊。雖然我是大當家,可是沒有你,我什麼都是不是啊。呵呵~~所以啊,我可不敢自己喝酒。一想到要喝酒,我就想到,應該先要帶壺酒來給你啊。呵呵~~李兄弟~~你說是也不是??』。 袁八,個性直率的有如個莽漢,喜怒更毫不遮掩,有話直說,因此他對李新恭維的話,倒也是打心底說出的實心話。話才說著,只見袁八,便把手中的一壺酒,遞給了李新,果一付「有福有享,有難同當」的海上兄弟豪氣。至於李新,是個心思多的文人,且先前在李三才的手下做事,也算是半個官場的人。畢竟,自古以來中國的官場,官僚是最講究所謂禮數的,縱使有時上司對下屬,稱兄道弟,恍若平易近人;然而若是下屬,竟不知輕重,因而冒犯上司的權威,則其結果往往是非常淒慘的。至於李新,既身文人,又久在官家做事,又怎會不知此理,因此對大當家袁八的恭維,李新倒也不敢僭越本份,仍是謙虛以對。『袁大當家,你太抬舉小弟了。小弟只不過是個喪家之犬,要不是當初袁大當家,肯仗義收留小弟,那小弟現在恐怕早已橫屍路邊了呢。所以袁大當家,對小弟可說,是恩同再造。而小弟能在袁大當家跟前,效犬馬之勞這也是應該的,不敢讓袁大當家,為小弟勞心~』三、四年來,自李新亡命海外,投入袁八的賊夥,而其在袁八的面前,始終都是如使小心翼翼的侍候,不敢逾越份際。縱使,袁八的賊夥,自當初的三、四十人,及至李新入夥後,便逐步的吸收流民,擴增至今日,已成為的三、四百人的強大海盜集團;而這一切,雖多是拜李新所謀劃,但李新卻也不敢居功。因為李新知道,自己只適合當個謀士,而袁八,儘管是個出身農家的粗漢,斗大的字也識不得幾個;不過袁八,天生卻有一種懾人的霸氣,足以服眾。因此李新,這才甘願屈居於袁八之下,因為只要上面有袁八替他頂著;而李新,這也才得以施展其謀略,籌謀更大的事。不過袁八,天生一條直腸子,卻也常見不慣李新,一身文謅謅的酸氣。正如此時,袁八,但聽得李新滿口又是"小弟",又是"袁大當家"的稱呼,索性便一屁股,坐到了竹茷上,笑罵說『唉呦~~李兄弟。咱門海上混飯吃的,過了今日,也不知明日還有沒命,你何必那麼放不開。呵~~咱們又不是別人,你何必又是什麼"小弟"、又是什麼"大當家的"。讓我聽了,渾身都起雞皮疙瘩囉。不過說真的,李兄弟,現下我們的團夥裡,有三、四百個弟兄。大家可不能不吃不喝啊。所以我正想來問你,我們什麼時候,再來幹一票大票的呢?呵呵~~這事得靠你謀劃啊。說老實話,我袁八,可是只會拿著大刀往前衝啊~~』。 李新,聽了袁八的話後,自也知道,袁八之意,無非是想帶著盜夥,再出海去劫掠村莊;或打劫商船。於是李新,便也在竹茷坐下身來,邊與袁八對飲,邊思索著說『袁大當家。現下正是農家的春耕季節,秧苗剛播,尚無收獲,而且庄民,此時多也把家中銀錢,拿去購買種苗耕具。因此這春耕時節,正如河裡的魚苗初生,若我們往沿海村莊去打劫,則能捕獲的,也只是一些小魚小蝦。不過此時,正值北風,所以漳州月泉港,應有許多滿載貨物的商船,揚帆出海,往南洋去經商。因此若我們出海想捕獲大魚,則應往南,到月泉港的外海,去劫掠商船。只不過這出海的商船,海船上亦多有武力,因此咱們若要劫掠商船,這事仍得仔細再計議。不如明日,我就先派幾個兄弟,喬裝成商販,到月泉港去埋伏,打探消息。然後咱們再做計議...』。袁八,聽了李新的話後,粗曠的眉眼,頓時都笑了起來,直說『好~~好~~。李兄弟,我什麼都聽你的。那咱們就去劫商船。呵呵呵~~他們有武力又如何?咱捫兄弟,可是都不怕死,要錢不要命啊。哈哈哈哈~~』。『呵~反正咱們海上混飯吃的,就是這樣,過得一日算一日。搶得過手,則兄弟們便有吃有喝;搶不過手,大不了就脖子一伸,見閻王老爺去。想當初兄弟們會逃到海上來,還不是因為在內地,莊稼都被大水淹去,還被官家與地方的鄉霸逼稅,逼的根本都已活不下去。反正大夥當時出海,就再也沒打算活著回去啦,橫豎都是一死,拼死也是死,要不餓死也是死。反正兄弟們,都把命交到你手上,聽你的吩咐便是~』袁八心直口快,說的倒都是實話。現今島上的三、四百名盜夥,其實原本也都是內地的良民,只不過因遭逢天災,莊稼毫無生成,卻又或被官吏逼稅,或被土豪鄉紳逼地租;因為在內地,已無以為生,所以這才不得不逃到海上加入盜夥。既出海為盜,依朝廷禁海律令,將一律處斬,因此眾人既加入盜夥,自也早已置死生於度外。換句話說,袁八一夥人,逃到海上後,自都已是亡命之徒,而一群亡命之徒嘯聚,卻又有什麼事不敢幹。倒是李新,畢竟是個讀書人,心中頗有城府,而聽得袁八"橫豎都是一死"的喪氣話後。此時,卻見李新,臉上乍露出詭異的微笑,舉起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忽而言語竟頗帶豪氣的,對袁八說『袁大當家。雖然咱們在這島上落草為寇,但未必就真沒有明日。呵~~現今鄉野街市都在流傳,大家都說"明朝將亡於萬曆"。是啊~~現今大明國的苛政,實不亞於秦朝的暴政,所以不久後,或將也有陳勝吳廣,揭竿而起,以反暴政。屆時,我們坐擁海上的武力,又怎知不能有翻大作為。不是嗎?』。頓了一下,李新半笑著,便以探詢口氣,接口又問說『袁大當家,到時候,我拱你為新朝的皇帝,如何啊?』。袁八,雖沒讀過什麼書,倒也聽得出李新的意思,一時含在嘴裡的一口酒,嚥沒下去,反嗆到咽喉裡。"噗斥"一聲,頓見袁八,滿嘴的酒水,倒噴了出來,灑了一身,還直咳個不停。 『喀~~喀~~喀~~啊~李兄弟~~喀!!喀~~喀。饒~~饒了我吧~~喀~~』只見得袁八,直嗆得滿嘴滿鼻的酒水,咳個不停,鼻涕眼淚直流之際,卻仍邊搖著手,邊對李新笑岔了氣的討饒。臉紅脖子粗的咳了一陣,袁八,氣息稍定後,仍是止不住的笑岔氣,卻邊又對李新說『呵~喀~~喀~李兄弟啊。我袁八是什麼材料,我自己知道,斗大的字,我也識不得幾個。喀~~呵~~你說要拱我當皇帝?喀~~呵~~不是我說你。我瞧你平常講話,也蠻平實的,怎得今晚喝了幾口馬尿,便跟老哥哥講起了渾話。喀~~呵呵~~不過你講的渾話,倒真是好笑。笑得我~~喀喀~~呵~~都喘不過氣了。想當皇帝~~這是造反啊。咱們頭上有幾顆腦袋好砍。喀~~呵呵~好笑~~好笑。我袁八~~當皇帝~~呵呵~喀~』。李新,見袁八竟把他的話,當成笑話,還滿嘴不正經的言語。頓時李新,不禁覺得有點生氣,奮力將手中的酒瓶擲入海中,臉色一沉,正色的對袁八說『袁大當家,你看我像是個講渾話的人嗎?難道你沒說過~"大丈夫的雄心與生俱來,為王者的壯志蒼天註定"嗎?~當初燕王朱隸就是有這個雄心,所以他才敢率兵南下勤王,逼得建文帝火燒南京城,逃往海外;而他也才能登基,當上皇帝。再說漢高祖劉邦,不也出身平民,最後不也打敗西楚霸王,而當上皇帝。遠的不說,就說咱大明朝的開國皇帝,朱洪武,不也出身寒微,年少之時餓得沒飯吃,幾淪為乞丐,不也去偷人家的牛,與其盜夥殺來吃。所以袁大當家,英雄不怕出身低,只要你有這份雄心,那就會有人甘心追隨你。像是當初自泉州,甘心冒砍頭之罪,追隨你,逃到這海外荒島的鄉民,不正是如此。再說,要不是你袁大當家,有這份豪氣與霸氣,而今咱們島上,又怎會有三、四百的弟兄,甘冒被砍頭之罪,來投靠於你。而我李新,正也是仰慕袁大當家,這份不凡的豪氣,所以這才願意剖肝輸膽,與袁大當家結交;盼有朝一日,能共謀大事。要不~我李新,早已家破人亡,又何必獨自茍活於世上~』。講至「家破人亡、獨自茍活於世上」,乍然李新語調哽咽,慷慨神色頓時黯然。而袁八,乍聽李新一翻慷慨陳詞,一時卻是既驚訝,又是對李新的豪情壯志,佩服的啞口無言。後見李新,談及自己的悲慘遭遇,而黯然,於是袁八,便也伸出其蒲扇般的大手,拍著李新的肩膀,慨然的說『李兄弟~~我袁八,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聽了剛剛李兄弟的一翻話,我這才知道,原來李兄弟,竟是人中龍鳳,心懷大志;而與你相較,我們這群兄弟,倒是一群懵懂無知的雞鴨了。呵呵~~不過有李兄弟,這樣的鳳凰帶領,咱們這群雞鴨。喔~~不,是咱們這夥這兄弟,興許還真能幹出一翻大事業呢~』。 袁八,換了個口氣,不改其直率本性,接口又對李新說『我袁八~~對李兄弟的才能,早已佩服之至。之前聽說,李兄弟,曾在李三才巡撫的手下辦事,還掌握大明國的漕運大權,當初我還不信呢?不過如今,聽了李兄弟的一翻話,果真發現李兄弟言語不凡,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的啊。總之~~我袁八,往後悉聽李兄弟的吩附便是。倘或真能成大事,咱兄弟們,有福有享,有難同當。呵呵~~不過,紫禁城金鑾殿的那張龍椅,我袁八是不敢坐的。所以這皇上的位置,還是應由李兄弟來坐。至於我袁八,屆時只要李兄弟不忘咱的舊情,封我個開國功臣,劃塊地讓我當個王爺,這樣我也就心滿意足啦。呵呵呵~~』。李新,聽了袁八的話後,心知袁八,似還是有點信不過他。於是李新,索性起身,雙膝跪地,面朝大海,對著天地立下毒誓,朗朗而言的說『袁大當家,若是漢高祖劉邦,則我願是張良。袁大當家,若是太祖朱洪武,則我願是劉伯溫。天地為証,倘我李新有半句假話,則讓我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因為袁大當家,有號召千軍萬馬的魄力,而我的才能充其量,不過就是個帳內的謀士罷了。我李新,只盼有朝一日,能把吏治腐敗的大明國,將其爛到生瘡的朝廷,整個給掀翻過來;然後再手刃,將那些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閹宦。只要有朝一日,能報我父母妻兒被害之仇,而這對我來說,也就夠了~』。乍見李新,如此鄭重的立毒誓,一時袁八也不禁動容,便趕緊收斂起一向粗率的性情,亦懇切的,直拍著李新的肩膀說『好了~~好了~~李兄弟,別再發毒誓啦。你的心意,我明白,我都明白。往後咱兄弟倆,就是生死與共啦,我袁八,也絕不會辜負於你的。好~~那咱兄弟,還是就繼續喝酒吧。難得與李兄弟交心,咱們兄弟~就爽快的喝。來~~喝~』。浪濤聲拍岸有如黑夜裡千軍萬馬奔騰,李新與袁八,心中既有大計,兩人相對而飲更是豪爽;及至夜深,兩人不知不覺,便也醉臥竹筏上酣睡。事實上,至萬曆末年,千瘡百孔的大明國,早已民亂四起,而心懷揭竿起義的人,也不止是李新與袁八而已。況且,亂民只要打起起義的旗號,則盜夥便成義軍,就算是姦淫擄掠,恣意燒殺,亦成義舉。而此自古皆然之事,像李新這樣善於謀略的聰明人,又怎會不明瞭如何掌握民心向背。只是想揭竿而起,一舉推翻大明國,除了百姓對朝廷的深惡痛絕外,當然還需有更大龐大的財力與兵力;而此時,光靠袁八麾下的三、四百名的盜夥,力量當然是不夠。因此,時機尚未成熟之前,李新,自得再想辦法擴充自己的力量,乃至尋求更大的武力支持。黑夜浪濤聲盈耳有如兵馬倥傯,或許是心中渴望,於是這夜裡,當李新,酣睡於暗邊的竹筏上;而隱約的夢中,竟似夢見海上出現了大批的武裝船艦。遍佈海上的武裝艦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的,李新正於夢中,夢見自於海上起義,率領龐大的艦隊;自海上直攻入紫禁城,並且坐上了金鑾殿的龍椅,號令天下。 翌日,寤寐夢醒於海岸邊,而李新,回想昨夜海上起義之夢;自認為此夢,似正是個吉兆。....xxx 三、袁八及其盜夥的掘起 西元1613年春,明朝萬曆四十一年,浙閩外海"袁八島"的海盜水寨。袁八,原本是個泉州的農民,自小力大如牛,好強出頭為人打抱不平,且也曾在家鄉的廟口團練陣頭中,學過一些武藝;因此,但有一把大刀在手,往往數十人,也不是袁八的對手。眾所周知,福建閩南多山,小家小戶的農民耕地有限,且每年夏秋之際,往往更有巨大的暴風,由沿海襲向內陸。海上的狂風挾帶暴雨,襲向內陸,而暴風雨所過之處,輕則造水災,淹沒農田村莊;更嚴重的話,則往往造成山崩石流,將整個村莊的數百戶人家,瞬間都埋於土石之下。早先,當大明國的政治,尚清明之時,若天災,造成百姓傷亡慘重,農作物都被大水淹沒;則朝廷,多尚會體恤災民,或減少稅賦,或撥款賑災,以免災民流離失所,無以為生。不過,自嘉靖年以後,大明國吏治敗壞,朝野盡是貪官污吏充斥。因此縱有天災發生,農田村莊被大水淹沒,百姓無一粒米可收成,可卻也沒見朝廷撥款賑災。又或,就算朝廷有撥款賑災,但賑銀往往卻也被層層的貪官,所盤剝私吞。乃至百姓只能吃樹根、啃樹皮,路倒的,餓死的,不計其數。及至萬曆年,災民的境遇,情況又更淒慘。雖說萬曆皇帝,成年躲在紫禁城的後宮內,不理朝政,可身為皇帝坐擁天下,他卻對金銀財寶,更有無止盡的貪婪慾望。正如其祖嘉靖皇帝,荒淫無度,而為滿足其無止盡的淫慾,便派宦官出宮,為其"選才女入宮",以供其夜夜御女無數。於是萬曆皇帝,有樣學樣,為滿足其對金銀財寶的貪婪,他便也派內宮宦官充當稅吏,舉國去收刮百姓錢財,以供其在紫禁城內,堆起據說直比北斗星還高的金山銀山。正因萬曆皇帝,貪財如此,且又深居紫禁城的深宮大院內,日日錦衣玉食,卻又怎會體恤民間疾苦;更別說,他派出的宦官稅吏,往往勾結地方角頭惡霸,無所不用其極的,強索民財。乃至災民,都已無米可炊,亦無屋可避風雨,可這些勾結地方無賴的宦官稅吏,為了搜刮民財;甚而將災民,視為罪犯般,抓捕來嚴刑拷打,要其納重稅。更甚者,這些宦官稅吏,還會縱容地方惡霸無賴,以擄人取贖之方法來要稅,竟與一般盜匪無異。正因如此的苛政猛於虎,一般百姓已苦不堪言,更別說是流離失所的災民。袁八,為人慷慨,又頗有豪氣。正是當年,福建泉州又遭暴風之災,數個村莊,被大水淹沒,災民無數;可朝廷不但不賑災,卻還把災迷當成罪犯抓捕拷打,強行徵稅。如此,在內地務農為生,既求生無路,於是袁八,索性就帶領了一批災民,起而抗暴;隨後為逃避官兵追捕,便逃到了浙閩外海的這小島上。 袁八,帶領數十災民,逃到海外荒島後,如前所言,原本一夥人,造了幾艘竹茷,以靠海捕魚為生。後因眾人不善於捕於魚,且光靠捕於也無以為生,於是袁八索性大著膽子,便帶領眾人划著竹茷,往隔海的村莊,去偷莊民的雞鴨米糧。其後,偶因偷糧,被莊民發現追打,於是袁八一夥人,索性便也以刀槍相對,由偷而變搶。不過當時,袁八一夥人,縱由海賊,變成海盜,可他們所偷盜其實也都只是些雞鴨米糧而已;偶而,若能偷盜得一隻豬或羊,則眾盜夥便也已興高采烈,足以樂得好幾天。海外荒島島上礁石滿佈,土地貧瘠不適農耕,而袁八一夥亡命之徒,原本也是過得一日算一日,並無長遠的打算。及至三、四年前,有個叫李新之人,據說是被朝廷的錦衣衛追捕,所以亡命海上,而加入袁八的盜夥。正因李新的加入盜夥,袁八一夥亡命之徒,竟猶如爛泥裡的一堆鹹魚翻身,乍如魚得水,生龍活虎了起來。因為據說李新,曾在李三才巡撫的手下的做事,且還一手掌握大明國經濟命脈的大運河漕運;可說是個見過大世面,能做大事之人。既是做大事的能人,當初李新初入夥,卻見袁八一夥人,只是划著竹筏,往沿海村莊去偷盜雞鴨米糧;對此李新,便頗不以為然。由於李新,原本居於漳州,因此對於龍溪口的月泉港,大小海船出入頻繁,且商業繁榮之事,早已略有所知。因此,李新,便也大膽的獻策,建議袁八的盜夥,去劫掠商船。當時,初入夥的李新,便是充滿豪氣的,對袁八的盜夥,這麼說─『袁大當家,咱們這夥兄弟,終日只往村莊的農家去偷盜米糧,只幹這種雞鳴狗盜之事,實不是大丈夫所為之事啊。就我所知,南方的漳州月泉港,是我大明國唯一開放對外通商的海港,所以高檣大舶的海船,進出頻繁,且滿載珍貴的商貨。聽說,每艘大海船的貨物,都值數十萬兩,而且就算是沿海的平底商船,船上的貨物,少說也都值數萬兩。所以說,咱兄弟們,終日往沿海村莊去偷盜米糧,就算偷得一百年,又能偷得多少?且往村莊去偷盜,若被官兵或村民抓捕到,同樣也是死路一條。與其如此,反正咱兄弟們,早都把性命豁出去,那還不如就去劫商船,幹一票大票的買賣。如此,只要咱們一次得手,則兄弟們,便可一年半載吃穿不愁,而且或許還能分得銀錢;讓兄弟們,為下半輩子攢下一點積蓄,這也說不定。所以我想問袁大當家,及各兄弟們,不知意下如何?』。袁八及其盜夥,原本也就是一些鄉村災民,所組成的烏合之眾,因此識見有限,胸中也無大計。於此,乍聽李新,提說要去劫海上商船,個個盜夥,無不驚得啞口無言。而後、有人便直搖頭,說『不行啊。你們不知道嗎?那些商船上,都是有火砲、以火銃槍的。假如咱們划竹筏子,去海上劫海船。那恐怕,咱們都還沒靠近船邊,就被他們船上的砲給轟死啦;不然也給他們的火銃給崩了,那能有機會劫到船啊。這不是活膩了,自己去找死嗎?』。 『是啊~是啊。劫商船,商船上有再多得財寶,那也只是看得到,吃不到啊。咱兄弟們,還不如就是往村莊去偷些雞鴨米糧,或許這條爛命,還能多活個幾年呢?』當初,眾盜夥,對劫商船之事,紛紛反對,皆認為李新所提之事,不可行。唯袁八,當時卻是一付雄心勃勃,問李新說『李兄弟~~咱們這夥兄弟,都是些鄉野鄙夫,既沒讀過書,識見更不如你。莫非你的心中,早有謀劃?不如,將你心中的計劃,再說來聽聽~』。於是李新,便說『袁大當家,咱三、四十個弟兄,要劫大海船是不能。畢竟大海船,光要拉帆操船,至少也要五、六十人才夠。況且咱們弟兄,現下恐也無人能操船航行。所以我的計劃是─咱們就先鎖定,打劫航行於沿海的平底海船。其第一步,咱們可先派個十名弟兄,佯裝船工,前往月泉港,應徵上船,放長線釣魚,以先熟習航海操船之法為要。其第二步,就我所知,月泉港出海的商船,多會在中左所島(廈門)停泊,以等待適合的風向再出海。所以當我們派上船,佯裝船工的弟兄,熟習航海操船後。而當那商船,出月泉港停泊於中左所島之時,便是我們下手的好時機。佯裝船工的弟兄,當他們的商船泊於中左所島之時,便可來通知我們其他的弟兄。然後咱們弟兄,便划著竹茷,佯裝打魚,便往中左所島聚集。再待得時機成熟,咱們商船的弟兄、便與海上的弟兄,來個裡應外合,登船,控制住商船;而後再將商船,航向現在我們所居的島。如此一來,咱們不但可獲得整船的貨物,而且連帶的,我們也將可佔有那艘商船,及船上的火砲及火銃槍等武力。而這不正是一石二鳥的好事嗎?~~如此既有了海船,又有了武力,則往後咱們,自可以此武力,再往海上劫掠其他的商船~~』。袁八聽了李新之計,當時直是拍案叫絕,直稱讚李新是諸葛孔明再世。於是袁八,當下便全權交託李新,安排人事,調度兄弟,以進行其奪船之計。爾後,不出三個月的時間,一切也一如李新所算計,袁八一夥海盜,竟以幾艘竹茷,便劫掠到一艘五、六十呎的平底海船。且海船上,還有兩挺火砲,及十幾枝的火銃槍,自也一併落入了袁八盜夥的手中。 袁八的盜夥,自擁有了海船後,雖說也只是艘,僅能航於近海的平底海船。不過至少擁了這艘海船,及船上的武器後,則袁八的盜夥,再也不是僅往沿海村莊,偷盜雞鴨米糧的小海盜而已;而是搖身一變,成了可往海上劫掠其他商船,或往更遠的村莊洗劫村民財產,名符其實的海盜。再者,正如李新所說,劫掠商船,往往一舉便可得數萬銀兩的商貨。只不過一整船的商貨,終究也只是絲綢、磁器或藥材...等等的貨物而已;而若要將其換成白花花的銀兩,則還需透過買賣。袁八一干盜夥,別說做買賣,白紙黑字也不識得幾個,又如何能將滿船贜物,換成銀兩;所以這一切,更有賴李新安排。畢竟李新,原本即是替李三才家族,掌管大運河漕運的總管,因此做買賣,正是其所長。一整船的貨物,幾經明查暗訪,連絡上了收贜的商人,而一轉手,果真也換得了數萬兩白花花的銀兩。「數萬銀兩!!」如此鉅款,簡直是袁八盜夥,一輩子想都想不到的事,且別說一年半載都吃穿不愁;甚或假若如往常省吃儉用,那可能是十幾、二十年,花都花不完。至此,袁八盜夥,無不視李新為神人,對其言聽計從,再不懷疑。袁八盜夥,既有了鉅款的銀兩,不愁吃喝,照理說又何必再生命的危險去劫掠;或也該收手,以好好的享用這大把的銀子。只不過,正是錢多了,麻煩跟著也多了。畢竟大明國沿海的盜夥,可不是只有袁八而已,而是不計其數;甚且盜夥間,為了生計及地盤,亦會彼此劫掠。乃至袁八,劫掠商船,獲得數萬銀兩之事,卻又怎紙包得住火;而不被其他眼紅的盜夥,所覬覦,亦想來分一杯羹。於此袁八,為了保護自己的鉅款及性命,便以只好再聽從李新的提議;以廣納沿海流民入夥,來壯大自己的盜夥的力量。李新,是對袁八這麼說─『袁大當家,咱們的盜夥,僅有三、四十個弟兄,未免人單勢薄。且大明國沿海,勢力比我們龐大的盜夥,亦多的事。萬一他們覬覦我們的財寶來洗劫我們。屆時咱們別說保住財寶啦,恐連自家性命都不保。對這點,我想了很久,為了保住咱們兄弟的的身家性命,咱們唯有再壯大自己的盜夥,廣納流民入夥。如此見我們壯大,其他的盜夥,也就不敢對我們有非份之想~~』。袁八,聽李新說的有理,而且一個既有了錢,自也想有權勢。所以袁八,自也讚同李新所言,廣納流民入夥,以讓自己的聲勢,能更龐大。於此,短短三、四年間,袁八的盜夥,竟由三、四十人的小海盜,暴增成了三、四百人,成了大明國沿海,勢力數一數二的大海寇。然而,正是盜夥的人多了,勢力龐大了,可銀兩卻又不夠用了。畢竟,當初,三、四十人的盜夥,或只要划著竹茷出海捕魚,或往沿海的村莊偷盜米糧,便可生存。可今日,三、四百人的龐大盜夥,若想讓人人有飯吃,卻又非得冒死,出海去劫掠大商船不可。.... 昨日夜裡,李新與袁八,正論及盜夥再次出海劫掠之事,兩人且於岸邊的竹筏上,更論起大明國的局勢,乃至舉兵起義壯舉。只不過醉言醉語,酒後之言也不知是否可以當真,及至這日一早,日上三竿,卻見兩人仍醉臥,酣睡於岸邊的竹筏上。海風沁涼的大清早,只見有盜夥兄弟,至港邊划著竹筏,往海上去捕魚,也不敢驚醒,正鼾睡在岸邊的袁大當家及李二當家。海岸後方的盜夥水寨,挨著樹林邊一幢幢的茅草屋,約略建成個三合院的形狀,且現今由於盜夥眾多,且怕半夜裡被其他的海盜或大明官兵偷襲。因此環著茅草屋的最外圍,還打上一圈的木樁,每根木樁長約一丈,頂上削尖,將整個水寨圍起來,竟也像座固若金湯的城。且見盜夥的水寨內,還以木樁釘綁,架成個高約十幾丈的瞭望塔,以日夜派人監視海面動靜;儼然,這盜夥的水寨,防守之嚴密,竟也有如一個軍營般。水寨有如軍營般防守嚴密,正是李新所需要的,因為李新,正被朝廷的錦衣衛所追捕。所以,若非有龐大的盜夥保護,及防守嚴密的水寨,則李新如何能安心度日。換句話說,這袁八的盜夥,之所以從三、四十人,於數年間,倍增至近四百人;而這一切,或正也是李新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所刻意盤算之事。至於袁八,充其量,或也只是李新,棋盤佈局上,擺放的一顆帥棋而已。正因水寨中,有近四百人的盜夥,其中亦不乏舉家扶老攜幼,皆加入盜夥的;所以偶於水寨內,竟也能聽見小孩的嘻鬧聲,及嬰兒的啼哭聲。這早,正當李新與袁八,尚因酒醉酣睡岸邊的竹筏上,可此時原本平靜、偶有小孩嘻鬧的水寨內,卻忽而聽得自瞭望塔上,傳來鑼聲緊急的敲響。『鏗鏗~鏗鏗~~鏗鏗鏗鏗~』鑼聲大響之際,整個水寨之人,頓時驚醒,奔出茅草屋外。而此時,卻見得瞭望塔上,擔任瞭望之人,邊敲著銅鑼,邊慌得,直朝著下方的盜夥,喊說『快~~快~~。快叫大當家、二當家來。海上有大隊的船隊出現,好像是鎮守海疆的水師來啦。快叫大當家、二當家來啊~』。乍聽到,海上出現大明國的水師,眾盜夥,怎能不慌張;卻見整個水寨裡,頓時雞飛狗跳,眾人更慌得,忙四下去找袁八及李新。『大明國的水師啦。怎會?大當家、二當家,正在碼頭邊呢。我趕緊去通知他們~』正好有人自碼頭邊,回到水寨,乍聽海上出現大明國的水師,便飛也似的,趕忙又奔回碼頭的港邊去。 四、海盜已蠢蠢欲動 袁八與李新,原本鼾睡於竹筏上,乍聽得有人通報"海上出現大明國的水師",一時兩人嚇得,立時從竹筏上跳了起身。『水師在那?水師要來勦我們嗎?在那??~』一陣慌的亂問,只聽說是瞭望塔的人說的。於是袁八與李新,酒意都嚇醒了,不由分說,便直奔入水寨內,爬上瞭望塔。及至爬上水寨中高聳的瞭望塔後,袁八一把奪過望遠鏡,便往海面上瞭望。其實,此時在水寨的瞭望塔上,即使不用望遠鏡,光用肉眼,便也能看見遍佈海面上;正有支龐大的船隊,正由北向南航。袁八手持望遠鏡,瞭望了片刻,嘴裡便直慌得喊說『糟了~~糟了。果真是大明國的水師。難道他們要來勦我們了。怎麼辦??怎麼辦??』。『快~敲鑼。通知兄弟們,全都上船備戰~』只聽得袁八,站在瞭望塔上,慌得直喊;於是整個水寨內,頓時鑼鼓齊響,眾人慌成一片。倒是李新,顯得不慌不忙,拿過袁八手中的望遠鏡,神色鎮定的,往海面瞭望。片刻,卻聽李新,口氣沉穩的,對袁八說『袁大當家。不必慌。我看那船隊,應非海疆的水師,或許是商船的船隊,也說不定~』。只聽李新,將手中望遠鏡,又遞給袁八,接口說『袁大當家,你仔細看,那些船隊並無懸掛大明國的青龍旗。而且船型,掛簾帆也與大明國的水師,大不相同~』。袁八,接過李新的望遠鏡,又向海面瞭望,此時邊望,不禁也邊笑說『是啊~~還是李兄弟,你清醒。我昨晚喝了酒,現在可能還有點醉意呢。剛聽得兄弟報說水師來了,也沒細察。大驚小怪的,倒讓兄弟見笑了。呵~』。卻見袁八,瞭望海面,搔著光頭,一派狐疑的又問說『不過~~李兄弟啊。這麼大的船隊,不是咱大明水師,那又是會從那來的船隊呢?由北往南航,會有這麼大的船隊,這還是我袁八,落草來到這島後,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見呢。真是不尋常啊~』。袁八,這麼一問,倒也問倒了見多識廣的李新。東邊海面正日出,旭日刺眼的光茫迎面而來,只見李新眉頭微蹙,望著海面,似也理不出個頭緒。於是李新,便沉吟著說『照理說,這麼龐大的船隊,也唯有咱們大明的水師,才有可能,可明擺著,這船隊卻並非我大明水師。要說嘛,東瀛的倭國,或也能組這麼龐大的船隊,可我大明國與倭國,已數百年禁絕往來。除了偶有少數的倭寇船隊,出沒於大明國沿海劫掠外,並未見過如此龐大船隊出現。再說這些海船,也不像是倭國的船隊,船隻似比倭國的船隻,還要大得多~』。 『嗯~~袁大當家。看這麼大的三桅海船,倒有些像是紅毛人的海船。不過這個季節,紅毛人的海船,似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船隊,由北南航。要說是南洋諸國的進貢船,乘著北風南返,可南洋諸國的進貢船,頂多也只有二、三艘同行,不可能組成這麼大的船隊。總之,袁大當家,請你趕快召集兄弟們,咱們準備出海~』。聽得李新說要召集弟兄出海,袁八,慌得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急問說『李兄弟~咱們出海幹嘛。難道咱們想劫他們的船嗎?這~~他們的船隊那麼大,武力恐怕也不弱。這~~恐怕咱們吞不下吧。』。李新回說『袁大當家~~劫不劫是一回事。但有那麼大的船隊,從咱們的眼皮下經過,咱們總去把他們的底細打探清楚。至於劫或不劫,自都等打探清楚後,咱再做打算~』。事實上,打李新上了瞭望台,一眼望見遠方海面上出現的龐大船隊,而他的心中便頓感,一種莫名的震驚。因為昨夜裡,李新醉酒酣睡之際,寤寐間的夢裡,便似看見海上有支龐大船隊;而且他就率領那支船隊,舉兵海上,起義反明,甚且直入紫禁城,坐上金鑾殿的龍椅。昨夜裡的夢,所夢見的海上龐大船隊,竟與今日海上出現的龐大船隊,如出一轍;而如此的巧合,怎能讓李新,不由得不感震驚。甚且李新的心裡,更隱約的認為,今日海上突然出現的龐大船隊,或正與他想舉兵反明有關。於此,李新,自不能不對海上,這突然出現的龐大船隊,仔細去探究其底細。『鏗鏗鏗鏗~~鏗鏗鏗鏗~~』一陣銅鑼聲大響後,水寨裡三、四百名的盜夥,已齊集於水寨中央的土場;而此時袁八與李新,亦已下了瞭望塔。水寨中央的土場,只見雞鴨隨處亂跑,而略帶泥濘的土地上,更是雞屎鴨屎滿地。卻見數百名青壯盜夥,多赤膊著的上身露出結實的筋肉,而此時聽說海面上出現海疆水師,人人亦正議論紛紛,臉上頗帶惶恐。『兄弟們~安靜~』忽而聽得袁八大喊,此時亂哄哄一片的土場,眾人這才安靜下來。卻聽袁八,接口說『各位兄弟~不必擔心。海上出現的船隊,並非是大明的水師。而且還有可能,是一支龐大海商的船隊。剛剛~我沽了下,那船隊少說也有百條上下的商船。所以兄弟們~咱們好時機來了,倘或我們能劫得他一、二條商船,那往後咱們的下半輩子,吃喝都不用愁啦。所以現下,二當家,就要分派給各位工作,大夥可得豎起耳朵,給我好好的仔細聽。要是有誰犯糊塗,給我擔誤了大事,看我不抽他的筋,剝他的皮,把他像條死魚般,用竹竿刺穿晾在港口~』。袁八之所以能服眾,除了講義氣外,正也是,他確實也是個心狠手辣之人。所以剛剛袁八所說,將人「抽筋」「剝皮」,乃至,用竹竿把人由下自上刺穿,再像魚乾一樣的晾在港邊;而如此慘無人道的酷刑,他也確實做過。因此眾盜夥,對袁八,可說是敬畏若鬼神,而他所說的話,更是不敢有半點的違拗。 眾盜夥,聽了袁八一襲話後,早已鴉雀無聲。隨之李新,便也站到土場中央,開口對眾盜夥說『各位兄弟~剛剛袁大當家,說咱們的好時機來了,確實沒錯。對方船隊有上百條商船,咱們要趁機劫個一、二條船,也並非不可能。只是對方船隊如此龐大,武力必也相當強大,所以咱們可得處處小心,輕忽不得。因此咱們得放長線,來釣大魚。首先,我要將兄弟們,分成兩隊,一隊跟著袁大當家,而一隊則跟著我。跟著袁大當家的一隊人,暫就上咱們的兩艘大船,在水寨整裝備戰,等候消息。至於跟著我的一隊人,就佯裝成漁民,待會馬上跟我,或划竹筏,或乘那幾艘平底船出海。以藉機接近對方的船隊,打探底細,或是監視其行動。還有~對方這麼龐大的船隊,若是海商的船隊,則必定會到月全港停靠。所以我還要另外派幾個機靈的,佯裝成商販,到月泉港去打聽,有關於這支船隊的事。好~那各位兄弟~~現在就聽我分派任務~』。水寨的碼頭邊,正泊靠著幾艘海船,而這正也是袁八盜夥,這幾年來,劫掠所獲的戰利品;且見,除了有三、四艘近海的平底船外,更見有兩艘近百呎的三桅帆船。換句話說,袁八的這群盜夥,這幾年間,不但是從划著竹筏,偷盜沿海村莊的小海賊,蛻變成劫掠沿海平底商船的海盜;而今更早已轉變成,能夠操航三桅大海船,遠出外海,去劫掠商船船隊的海寇。因此,這也無怪,見到海面上出現龐大的船隊,明知其武力必定強大,可李新及袁八,卻依然敢打其劫船的主意。此時水寨的土場上,但見得李新,一一將劫船的任務,分派給眾盜夥後,而眾盜夥,便也高呼著一哄而散。『兄弟們~~捕魚去囉。這次我們要捕的,可是大魚啊。呦呵~~呦呵~~呦呵~~』只見眾盜夥,吆喝著,或奔往碼頭邊,爬上海船,準備揚帆出海;或帶著漁具,佯裝漁民,拖著竹筏準備出海。眾盜夥,海上討生活,乍見龐大船隊,正如豺狼看見獵物,那還顧得了生死。只不過這些盜夥,當然並不知道,此時航過外海的龐大船隊;其實正是顏思齊,所率領的「日本國唐人海商聯合艦隊」。...xxx 「日本國唐人海商聯合艦隊」自日本平戶港出海後,顏思齊率領這支近百艘海船的船隊,經近月的海上航行,所幸海路上並未碰上什麼大風大浪;而今船隊也已一帆風順的,南航到大明國浙閩海疆的外海。事實上,自從船隊的航路,離大明國的海疆越近,而船隊附近的海域,便也不時會出現一些行跡詭異的漁船,或竹筏出沒尾隨。當然,這對於船隊上,以往亦不時出沒於大明國沿海,劫掠的倭寇而言,一眼便也能看穿那些漁船及竹筏;應都是大明國沿海的海盜,所偽裝。至於其目地,則無非是想打探船隊的底細,乃至或許趁機,也想劫船劫貨。船隊負責瞭望的船員,將海面的異狀,稟報上去後,而顏思齊,便也下令武裝船隊,日夜加強警戒;且命各戰船,把原本藏於夾艙的火砲,將其砲口盡推出船舷的砲窗外。顏思齊,之所以下令,將砲口推出砲窗,如此,一 來,除可讓武裝船隊,處於備戰狀態;二來,則也好向覬覦船隊貨物的海盜們,展示武裝船隊的強大武力。果然,有些海盜,看見武裝船隊,有如此強大的武力,便也自動打了退堂鼓,不敢再尾隨。不過卻也有些海盜,或是饑餓起盜心,不顧生死,還不斷以偽裝的漁船,逼近船隊;甚還高舉手中的漁貨,高聲叫喊著,說是要與船隊做買賣。對此,為了顧及整個船隊安全,所以不論漁民真假,顏思齊下令,均以火砲,轟擊漁船附近的水域;以向其示警,不得再靠近船隊。倒也不是顏思齊不通人情,連貧苦漁民,想跟船隊做個買賣都不通融;實在是,大明國海疆的海盜太猖獗,讓人不得不防。甚且,顏思齊率領龐大的船隊,自日本國直航大明國的海疆,而他最怕的,其實也並非是大明國的水師;而是海盜。畢竟大明國的水師,若海疆未受到侵入,則也不可能輕率出海。再者,就算大明國的水師出海驅趕,則顏思齊也可率武裝船隊,暫避走較遠的航道,不與其直接交戰;但是海盜不同。因為海盜,就像是饑餓的豺狼,往往為了劫船,可以群起而攻,不顧生死,且緊追不捨;而這也正是顏思齊,所最擔心之事。況且,大明國數百年來,禁絕與日本國往來,所以武裝船隊縱使直航到月泉港外,卻也不可能入港泊船。頂多,或就只能在月泉港的外海,下錨停船,然後再以小船,將人貨接泊上岸。然而如此一來,屆時如果武裝船隊的周遭海域,盡已遍佈想劫掠的海盜,則當船隊泊於月泉港外海之時;無疑,那便也將是船隊,處境最險峻的時刻。 「海盜成群結隊,正尾隨覬覦船隊,等待下手的時機。大明國鎮守海疆的水師,或也早已發現船隊的行蹤。現在船隊的處境,可說已越來越嚴峻。現下,或也只有到月泉港外海後,先往廈門島,去拜訪中左所的海疆守備許心素。或許他看在與李頭領,結拜兄弟的份上,應會暗中給船隊些許的幫忙。又或浯洲嶼的黃合興,亦與李頭領有深交,且他在大明國的東南海疆,亦頗有勢力。倘或他肯相助的話,或許船隊這次直航大明國,處境也就能轉危為安也說不定!!...」面對船隊所處的險峻局勢,顏思齊的心中,此時是這麼盤算。遍佈的海盜與大明國的海疆水師,皆近在咫尺,顏思齊自知,若想讓船隊安然無恙,並非是件易事。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縱使武裝船隊的武力強大,然而面對大明國海疆的盜夥,若其群起圍攻;則猛虎亦難敵猴群,或許船隊也難免受損傷。因此顏思齊,自難免把希望寄託於,與李旦及歐陽華宇,有八拜之交的結義兄弟─中左所島的海疆守備許心素。只不過,顏思齊的心中,仍有諸多擔心。因為顏思齊,原本亦居於漳州府月泉港,附近的一個小村莊,所以他早亦深知,許心素這個大明國的海疆守備,向來在坊間的風評並不好。倒是,居於浯洲嶼的海商黃合興,據說是個講道義,重情理的大人物。因此顏思齊,自也把此次船隊直航大明國,所欲完成之事,多半都寄託在,希望能獲得黃合興的仗義相助。「到了月泉港,也就到海澄縣了。不知道離家這麼多年,故鄉是否依然無恙~」船行湛深的海水上,浪花一波波拍打船身,此時只見顏思齊,正站在搖晃的船舷邊瞭望,似在遠望將臨的月泉港;當然,還有他久違的海澄故鄉。故鄉已近,卻又不能進家門,一時讓顏思齊的內心,怎能不百感交集。.....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