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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顏思齊宮本武藏論劍術與劍道 石田村邀浪人加入武裝船隊
2011/01/23 07:08:27瀏覽636|回應0|推薦5
一、1612~宮本武藏的困惑
西元1612年,日本國慶長年間,德川幕府年代,九州平戶島。島嶼西邊的荒涼海岸,暗夜的烏雲,有如數百年戰亂下的枉死冤魂聚集,鬼魅飄蕩般的漫天籠罩;而此時,幽黑山形下的一塊海邊巨岩上,但見坐著一個有如岩石般不動的人影。午夜的黑色海潮,漸漲漸高的拍打海岸,洶湧波濤看似幾要漲到那人影的腳下,且魑魅魍魎般伸著爪子,要將那人影攫入海中。浪水捲入岩縫的滔滔聲響,恰似無數無法超渡的亡魂呼嚎,縱然在如此惡夜的駭人海邊;不過卻見那人影,卻依然動也不動,狀若沉思的端坐海邊岩石上。「我宮本武藏,今年已二十九歲。自十三歲,初次與"新當流"的有馬喜兵衛,決鬥,戰勝。十六歲,擊敗"但馬國"剛強的兵法家秋山。二十一歲赴京都,與來自各國的兵法家交手。至今已決鬥六十場,從未敗過。尤其今年五月,在嚴流島,與當今日本國的第一武士"佐佐木小次郎"決鬥,我亦以一柄木劍,戰勝他的嚴流派劍術。只不過,我縱然打敗了天下的劍士,再沒敵手,可為什麼我內心中,卻絲毫感覺不到絲毫的滿足與歡樂?」暗夜的海邊,如岩石端坐的人影,其臉龐在隱約的月影映照下,看似堅毅,卻難掩苦悶;而這人,原來,正是被稱為當今日本國,第一劍士的宮本武藏。宮本武藏,本姓藤原,正是藤原大應的姪子。不過,因他的父親,過繼給新勉家,所以宮本武藏,名叫新勉武藏。由於宮本武藏,自小居住於宮本村,後來與人決鬥,都自稱說是「來自宮本村的武藏」。因此成名後,便以宮本武藏之名,廣為人知。宮本武藏,原本就是出身武士家庭,自幼便由他的父親"新免無二齋",教他劍術。雖說,宮本武藏,未曾拜於名門流派學劍,但其悟性極高,十三歲那年,與"新當流派"的"有馬喜兵衛"決鬥,便將打敗。乃至十六歲,更再次擊敗"但馬國",著名的兵法家秋山,自此宮本武藏,便以成為武士自詡。

宮本武藏十七歲那年,正巧遇上了德川家康率領的十萬東軍、與豐臣家舊臣率領的十萬西軍,於關原展開生死大戰。由於宮本武藏的家族,原本就是屬於,效忠西軍"宇喜多家"的武士;因而,一心想成為武士的宮本武藏,自也毅然決然,以十七歲之齡,追隨"宇喜多家"上戰場。無奈,關原大戰後,德川家康率領的東軍,大獲全勝,而豐臣家舊臣率領的西軍,則兵敗如山倒。自此,西軍的大名及武士,於戰場敗逃,盡皆如鳥獸散,且就算逃過刀下亡魂的,也都淪落成了浪人。戰後,宮本武藏及家族,所效忠的西軍"宇喜多家"既被滅。自此,宮本武藏的新勉家、及藤原家族,自也都成了沒了雇主的浪人;不過,年少的宮本武藏,並不甘自己成為武士的夢想,就此破滅。因此,當藤原家為避難,遷居九州的平戶島,而宮本武藏,自此便告別其家族,獨自在外流浪;且四處尋找知名的武士決鬥,想以其劍術,揚名於天下。二十一歲,宮本武藏,浪跡到皇城京都。「京都」是繁華的皇城所在,自有來自全天下各諸侯國的武士聚集。於是二十一歲,至二十八歲,七年期間,宮本武藏便在京都城,與來自天下的武士決鬥。及至二十八歲,宮本武藏,已參與五十九場的決鬥,且五十九場全勝,未曾敗戰;至此宮本武藏,可說已成揚名天下的劍士。正是二十八歲那年,宮本武藏,接獲號稱日本國第一劍士,嚴流派劍宗創始人,細川家家臣"佐佐木小次郎"的戰書。雖說,宮本武藏,接獲日本國第一劍士的戰書,而這也正是,武士決鬥的無上榮耀。只不過,宮本武藏,歷經五十九場決鬥後,卻對自己,身為武士,需在不斷的決鬥中;以奪取他人性命,來証明自己的劍術,開始感到疑惑。「十幾年來的決鬥,已經讓我感覺到疲憊與厭倦。甚至這十幾年來,我竟無一夜能安睡。而且我也知道,縱然我決鬥六十場從未敗過,可是有些名門流派的劍士,卻仍看不起我的劍術。甚至認為,我自創的"二天一流"草莽劍術,不夠光明正大。而我~難道真就是,只是個善於用劍殺人的莽漢嗎?」正因這樣的念頭,不斷的盤旋在宮本武藏的腦海,讓其心中充滿了不解的苦悶與困惑。於是宮本武藏,接獲佐佐木小次郎的戰書後,並未立即與其決鬥,而是將這場天下第一劍士的決鬥,推遲了一年。一年的時間,宮本武藏,獨自浪跡到下關的一個偏僻農村隱居,並過著有如一般農民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唉~~我在決鬥中殺死的人,他們的亡魂,似都一直跟隨在我身邊。每當我閤眼入睡,而他們的亡魂便化成厲鬼,夜夜群起在夢魘,向我追殺索命。縱然在白日,我是人們口中稱的"日本國第一劍士",可在夢魘之中,我卻逃也逃不了,我身邊亡魂對我的追殺。而這~難道就是十幾年來,所追求的嗎?或是我的一生,都將只如此,在白日一場場的決鬥,與在夜裡的夢魘中度過?~~假如這就是成為武士的代價,與其如此,那還不如就在這窮鄉僻壤裡,平平靜靜的生活,當個平凡的農夫,還來得自在些啊~」一年隱居於偏僻農村的生活,厭倦了血腥殺戮的宮本武藏,所求的,無非是內心的平靜;與企盼領悟那始終,讓他感到困惑的生命道理。於是宮本武藏,放下手中的長劍,除了拿起鋤頭自耕自食外,更執起畫筆與雕刻刀;而這一年的期間,他只專心於繪畫藝術及木雕的鑽研。武士的生死決鬥之約,這是比生命重要的承諾,而宮本武藏,既接受了佐佐木小次郎的挑戰書,自也沒有毀約的道理。一年的約戰之期已至,宮本武藏,亦準時坐船從海陸,至嚴流島赴佐佐木小次郎之約。只不過,宮本武藏,此次再沒帶長劍赴戰,而是在海上的小船上,隨手取了柄槳,並以短刀,將其削成一把四尺多長的木劍;且便以此木劍,準備來應佐佐木小次郎之戰。宮本武藏,是個善於利用戰術的武士,因此決鬥當天,他在海上慢慢的划船,故意遲到了二刻鐘;而其目地,正是要讓佐佐木小次郎,等得心焦氣急。果不其然,當宮本武藏,遲到了二刻鐘,才來到嚴流島。而此時佐佐木小次郎,早已等得焦燥難耐,立時衝到海邊,拔出其三尺二吋的"長光物幹竿"長劍,並將劍鞘忿執於地,指著宮本武藏大罵。當時正值傍晚時分,日落的光茫,正讓海面映著刺眼的餘暉,宮本武藏,赤腳站在淺海處,氣定神閒的,反對佐木小次郎,嘲笑說『現在你心浮氣噪,還把劍鞘丟在地上,這種種跡象都顯示,這場決鬥你已經輸了~』。佐佐木小次郎,聽了勃然大怒,舉起太刀長劍,便向宮本武藏猛攻。然而佐佐木小次郎,身著絲綢製的華麗衣服,腳上穿著長靴,並不願踏入水中,於是便只能站在沙灘這邊應戰。落日餘輝及海面泛起刺眼光茫,直直的映到佐佐木小次郎的眼裡,不時讓他看著宮本武藏,逆著陽光的身影,便覺眼花撩亂。而宮本武藏,赤腳踏在淺水處,藉這天時地利,刀劍相交幾回合後,便以木劍,一棍將佐佐木小次郎,擊倒在地。宮本武藏,以木劍應戰,原本即不想,傷及佐佐木小次郎的性命。然而佐佐木小次郎,倒地後,卻依然不認輸,更揮其太刀長劍,刺向宮本武藏的要害。於是宮本武藏,迫於危急情勢,便也只有以木劍,擊碎其腰側肋骨,給予佐佐木小次郎,最後致命的一擊。...

宮本武藏,與佐佐木小次郎的決鬥,已是今年五月之事。雖說嚴流島之戰,宮本武藏,戰勝了佐佐木小次郎,可在他的心中,卻沒感到絲毫的喜悅。因為這對他而言,只是代表他,又殺了一個人而已。時序已入秋,海邊漫長的晦暗黑夜,於東邊山後已漸露曙光,宮本武藏,一整夜,動也不動的坐於海邊岩石上;或望著黑色的海潮翻湧,幾要將吞沒,或感受周遭隨風而搖的樹影,似魑魅魍魎般的,欲攫其魂魄。正是身為一個武士,總得藉著不段面對艱困的環境,鍛鍊其超乎常人的堅強意志,以克服內心的恐懼。不過縱使,宮本武藏,數天數夜,坐於這海邊的岩上,望著眼前滔滔大海的千變萬化;可他卻依舊參不透內心中,有如獨自走在死蔭幽谷的那晦暗不明的困惑。腦海糾纏的困惑,對於自已的劍術只代來殺戮,宮本武藏,只是覺矛盾,日夜望著大海,不斷的想─「要証明自己的劍術,要証明自己的能力,難道就只能靠決鬥殺戮,與奪取他人的性命來証明嗎?~~日本國數百年來的戰亂與殺戮,不就是像我這樣的人,所造成的嗎?~一個兵卒,上了戰場,便渴望能立下戰功,成為武士。可當兵卒,成了武士之後,而一個武士,又總希望,有更多戰爭與殺戮,好讓自己有更大的戰功,可以成為一城之主。~~乃至,武士成了城主後,又更想興兵戰爭,以謀取天下,成為幕府將軍。~~成了幕府將軍又如何?一個幕府將軍,還不是傳承一、二代,又被另一個野心勃勃的諸侯所滅;而後,又是一個靠血腥殺戮,謀得天下的新幕府將軍。又或者,幕府為了怕被謀反,便鏟除異己,殺戮天下。正如德川幕府,現下藉著禁教一事,殺盡天下異己與浪人一樣。咳~~罷了,殺戮也該適可而止了。或難道要世世代代,讓子子孫孫們,如此永無止盡的殺戮下去。~~總有辦法,阻止這些殺戮吧,我的劍,不該只是殺人的凶器~~」。晨曦初灑的海面,再不似黑夜的驚濤駭浪,而宮本武藏,之所以會來到這平戶島的西岸海邊,正也是五月之時,因德川幕府的嚴令禁教,舉天下大肆捕殺天主教徒。因此宮本武藏,想起自己的伯父藤原大應一家,亦是天主教徒,因擔心其安危;所以他這才會趕到平戶島,來尋其伯父。初到平戶島,宮本武藏,卻再找不到其白伯父藤原大應一家。後來,聽說有浪人的軍隊,在西岸的偏僻漁村,收留被迫害的天主教徒;於是宮本武藏,便又尋來到了,這西岸的隱密漁村。漁村中,亦找不到藤原大應一家,宮本武藏,正焦急萬分。可正好,當時有浪人傳報,說是平戶城的官兵,夜裡,將在平戶的山林中,殂殺一批逃亡的天主教徒。於是宮本武藏,便與浪人們,一起會合往山中,搭救被殂殺的天主教徒。正也是當晚,宮本武藏,義不容辭,與浪人前往山林中,搭救天主教徒;而他也沒想到,竟因此而救下了其伯父藤原大應一家。後來,當宮本武藏,將伯父藤原大應一家,帶往漁村後,而更令他,倍感慚愧的是─當他聽說,當初搭救藏匿藤原大應一家、及上百天主教徒的,其實並非浪人,亦非日本國人;而竟是一個唐人,名叫顏思齊。...

平戶島荒涼的西岸,日出的晨曦,漸由山後旭日東昇,漸到日正當中。而海面上,宮本武藏舉目所及,此時但見有條帆船,自近海經過,似正要航往漁村的方向。不過,宮本武藏,眼見有帆船經過,依然卻有如石像般的聞風不動,端坐於海邊岩石上。因為宮本武藏,一眼便認出,那艘航過的帆船,正是浪人的倭船;而非官府的船。...

二、顏思齊與宮本武藏論劍術與劍道
平戶島西岸的偏僻漁村,但見外海一艘倭船,漸航進漁港的碼頭。船剛靠岸,岸邊碼頭早已聚滿了人,且人人臉上充滿欣喜,迫不及待湧到船邊。此時只見海船上,幾個武士模樣的人,對著碼頭的人群,高喊說『米糧來啦,米糧來啦。大家不用再愁沒得過日子了。呵~~這些米糧、衣服、還有藥材...都是顏先生,捐助給我們的。大家要謝,就謝顏先生吧~』。原來,這平戶島西岸,三面環山的偏僻的漁村,正是浪人軍隊,收容天主教徒的漁村。至於,這日靠岸的海船,正是顏思齊,為濟助居於漁村的數百天主教徒,所以借用了這條倭船;以自東岸的平戶港,運來一整船的米糧及物資。浪人軍隊住居的漁村,由於與世隔絕,原本物資就匱乏,乍時又湧進數百天主教徒,吃穿用度,正處艱難。所幸,有這一船的米糧物資到來,而這對漁村的浪人、及天主教徒而言,更有如久旱逢甘霖的一場及時雨。因此,當海船靠岸,眾人蜂擁在碼頭邊卸貨之時,而此時,當顏思齊,亦出現在海上;只聽得岸邊的群眾,感謝之聲不絕於耳。『"阿里阿多"~~顏先生。你不但救了我們,還捐助這一船的物資給我們。真是太感謝你了~』『阿里阿多~~顏先生。你真是個大好人,勇敢的大英雄啊。我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的恩德~~』...。顏思齊,押著一船的米糧物資到漁村,而這漁村,其實正是豐臣幕府舊臣石田重吉,及其浪人軍隊,所住居的漁村。因此這漁村,人們便也稱之為石田村。話又說回來,事實上,顏思齊,初逃離大明國之時,所搭的海船,正也是石田重吉的倭船;而他初抵日本,所上岸的地方,正也是這石田村。只不過當時,正值夜黑風高,且初到異國他鄉心慌意亂,所以顏思齊,對這石田村,倒並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倒是為搭救天主教徒,當晚凶險之際,又被浪人帶來到這石田村,而這對顏思齊而言,也算是機緣巧合。於是,在這石田村,顏思齊,自又見到了二年前,他所搭上那條倭船的倭寇,以及石田重吉,還有那些舊識的日本浪人。於是,當碼頭邊的天主教徒及浪人,紛紛感謝顏思齊之際;而顏思齊,亦不敢居功,只是謙虛的說『各位~~大家不必謝我。人總有落難時。就像當初我落難之時,也多憑你們日本國朋友的相助,這才能來到日本國。所以現下我能站在這裡,這還得感謝你們這些日本國朋友的相助呢~~』。

石田村,三面環山,只一面靠海,地形險要且叢林隱密,自易守難攻。況且平戶島的海邊沿岸,這種浪人軍隊聚居的村落,更不止一個,往往有事發生,浪人軍隊便互相呼應串連;因此,這正也可說是德川幕府的勢力,所無法深入的西國險地。初秋時分,浪人村莊,出海劫掠的倭船,此時多已返回;而組成倭寇船隊,出海往大明國劫掠,正也是浪人村莊的謀生方式。只見石田村裡,這時,又多來了數百名的天主教徒避難,所以整個村莊,更猶如一個大工地般,正大興土木的造屋。因此來年,可想而知,為了生存,而這浪人村莊,勢必又得組成更龐大的倭寇船隊,出海去劫掠大明國的沿海。『顏先生~~多謝你了。捐助給我們這麼多的米糧及物資。呵呵~~不然村裡突然多了這麼多人,我們還不知怎麼過這個冬天呢。阿里阿多~~阿里阿多。請你到屋裡坐坐。平戶及長崎的浪人頭目,現下都聚在這裡,正巧讓顏先生,與大家認識認識~』顏思齊剛下船,只見石田重吉及一些浪人頭目,便圍攏上來,熱烈的歡迎,且邀請進屋,去把酒言歡。不過這日,顏思齊,隨船押貨來這漁村,尚攜帶了本劍譜,想送給當晚在平戶山林中,出手相救的宮本武藏,以做謝禮。因此眾浪人頭目,熱情相邀之際,而顏思齊,張望了一下,卻說『請問眾頭目。不知武藏兄在那裡?那晚在山中,危急多虧他出手相救。所以這日我帶了點薄禮,想謝他。怎卻不見他人呢?』。聽顏思齊,問起宮本武藏,石田重吉,便笑答說『呵呵~~宮本武藏,這幾日,都在村外的海邊,領悟他的劍道呢?那有空,跟我們這些人,在一起喝酒。顏先生,若想找他,往村子西邊,那條路走往海邊,應該就會看見他了~』。此刻,又有另一浪人頭目,跟著笑說『是啊。顏先生~~宮本武藏,我們可請不動他。假如顏先生,可以請得動他的話,那就請他過來跟我們喝酒吧。這樣,大家也可以一起來商議一下,看我們該如何,來鏟除德川家康這老賊。是吧~假如有宮本武藏,這天下第一劍士的加入,相信我們這些西國浪人,要消滅德川幕府,應是指日可待之事了。哈哈哈~~大家說對也不對?』。『哈哈哈~~是啊。是啊~~』眾浪人頭目,一群人,自笑得開懷。而此時,顏思齊,倒是告別了那些浪人頭目,往村外西邊的矮樹叢路上走去,獨自往海邊去找宮本武藏。

顏思齊,這才走出村外,沿著沙灘又走了一段路,此時果見海邊的岩石上,坐著一個人影。於是顏思齊,便朝著那人影,喊說『宮本先生~~是你嗎?』。宮本武藏,正做於岩石上沉思,乍聽有人喚他,猛得轉頭看。卻見沿著沙灘走來之人,正是日前,帶著天主教徒逃難的唐人─顏思齊。於是宮本武藏,不敢怠慢,立時起身,跳下岩石,驅前相迎,直笑說『喔~~顏先生。想不到,你怎還會再回這漁村呢?』。白浪翻滾的沙灘,待兩人走近,顏思齊,便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劍譜,遞給宮本武藏,謙說『宮本先生~~聽說你喜歡劍術,而且還是日本國的第一劍士。所以,此次前來,我特地還帶了本,我唐人祖傳的雙劍劍譜,想送你,以作當日在林中相救之恩。還希望你不見棄~』。宮本武藏,隨手接過劍譜,翻了幾頁,粗獷的臉龐,便直開朗的,裂嘴笑說『阿里阿多,阿里阿多。不過你說我是日本國的第一劍士。這話~~可就讓我感到慚愧了。呵呵~~我不過就是個草野莽漢,只是幸運在決鬥中,從未敗過罷了。那能稱得上是第一劍士呢。慚愧~~慚愧~~』。停頓了一下,只見宮本武藏,嘆了口氣,斂起笑容,接口又說『倒是顏先生。你雖身為一個唐人,卻敢冒生命的危險,救助我日本國的天主教徒。~~說起來,你才是我們日本國,真正的大英雄呢。況且,要不是你的搭救,我藤原家,可能舉族都要被滅了。說到這裡,我還得好好的感謝顏先生~~』。『顏先生~請受我一拜~~。你的大恩,我宮本武藏,必將銘記於心~~』這才說著,果見宮本武藏,單膝下跪,倒頭便要拜謝。此時,顏思齊,慌得出手,敢忙將其扶起,說『宮本先生~且別多禮。如此也太見外。況且"濟弱扶傾",這原本就是我唐人,習武之人的規矩。因此我也只是盡我的本份,做了我該做的事。所以宮本先生,並不必因此而感謝我~』。

顏思齊,這才將宮本武藏扶起,卻見宮本武藏,臉色凝重,一時深邃的眼眸,遠望大海。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後宮本武藏,又是嘆了口氣,竟似語重心長的說『咳~~"濟弱扶傾",顏先生~說到此,更讓我慚愧。雖說我日本國的文化,乃至生活起居,無不傳自你唐朝。可我日本國的習武之人,習武的目地,卻不外是想以此立下戰功,然後高官厚祿。因此數百年戰禍連年,習武之人,更只是恃強凌弱;而且為了証明自己,比別人強,所以殺戮更永不止啊。呵~~不瞞顏先生,近年來我亦常為此感到困惑。因為仔細想想,其實包括我~也是這樣的人呢。說來~還真是慚愧啊~』。宮本武藏,身為一個修練劍術的劍士,性情難免內斂深沉,因此若是面對日本國的武士,他大概也不不會,如此輕易的,便向人說出他內心的矛盾困或。只不過,顏思齊,是個唐人,且還是個為救日本國的天主教徒,不惜犯禁的異國俠士。乃至,顏思齊的這俠義胸懷,或也正是讓宮本武藏,感佩之處;因為這俠義,似乎是在日本國的武士身上,看不到的。因為日本國的武士,講的只是盡忠,即對藩主及雇主的忠心;甚至這所謂的忠心,多還是不分是非善惡的愚忠。宮本武藏,正因此而困惑,而此時,遇到顏思齊,這充滿仁義胸懷的異國俠士;自英雄惜英雄,將心中困惑坦誠相告,再無所隱藏。至於顏思齊,乍聽這日本國第一劍士,語重心長的講述自己的困惑,對他如此推心置腹,一時亦大感訝異。於是顏思齊,慌忙的說『宮本先生,切莫如此說。宮本先生,劍術的造詣,既能被稱為第一劍士。而這,由"術"之登峰造極,必能因此而悟"道"。所以我想宮本先生,決非恃強凌弱之人。要不以宮本先生的本事,若是投靠藩主或幕府,何愁不能位高權重。於今又何必冒死,參與浪人們的行動,來搭救天主教徒~』。

濤聲拍岸不絕於耳,只見宮本武藏,苦笑的說『呵~顏先生。正說到我心中的矛盾呢。呵~~這天下的籓主大名,想招募我宮本武藏,為其效力的何其多。可我宮本武藏,卻不屑,與那些幕府的武士為伍~』。說及此,宮本武藏,劍眉頓蹙,粗獷神情略凝嚴肅,接口語氣略帶忿恨的,又說『哼~~又或是說,那些幕府裡,名門流派的武士,其實他們也看不起我自創的草莽劍術。所以他們常說,我與人決鬥,不夠光明正大,常利用謀略,利用他人的弱點,來取勝。呵~~他們是名門流派,我說不過他們,但他們卻也都打不贏我。所以~這大概也算,所謂的八字不合吧。反正,我就是跟那些名門流派的武士,合不來。所以我也就只能過著,浪跡天涯的日子囉~~』。宮本武藏,自己雖說是與名門流派的武士八字不和,所以浪跡天涯。不過事實上,與其說是與名門流派的武士不合,而浪跡天涯,還不如說宮本武藏,是因解不開心中的矛盾困惑;所以這才選擇自我放逐的道路。甚且這內心的矛盾困惑,是宮本武藏,自己也不知該如何,用言語說明清楚的困惑。至於這種感覺,正就猶如宮本武藏,縱使能打敗天下無敵手,可他卻始終像是被困在一個瓶子裡面;且無論他在怎麼揮劍,戰勝多少武士,可他卻仍舊感覺被困在瓶中一樣的苦悶。這個看不見的瓶子,就像是個無形的桎梏,而桎梏既是無形的,自是任憑宮本武藏,武功怎麼高強,怎麼揮劍,亦無法突破其包圍。換句話說,縱使舉日本國,皆認為宮本武藏是天下第一劍士,可宮本武藏卻只覺,自己仍被困在一個瓶子裡;而如此,又怎能說是第一劍士。日本國的文化,皆傳自中國唐朝,素來便敬重唐人,正因唐人的學識淵博;往往能道出日本國人,內心思想解不開的困惑。因此,忽而,只見宮本武藏,低頭拱手,謙恭的,問顏思齊說『對了。顏先生,你唐人歷史悠久,學識淵博。剛剛你所說:由"術"之登峰造極,必能因此而悟"道"。這句話,不知你是否能,跟我講得仔細點?』。

兩人駐足海邊,英雄惜英雄,頗有相見恨晚之憾,而宮本武藏,既謙虛向顏思齊求教。此刻顏思齊,亦望著滄海沉思,片刻,這才回說『宮本先生。不如我就跟你講個故事吧。或許你會有所領悟~~』。只聽得顏思齊,娓娓又說『嗯~~這則故事,叫"庖丁解牛",是我中國春秋時代,一本"莊子"書裡的故事,講的即是"術"與"道"。"庖丁"即是廚師的意思。故事即是說,有一個廚師,正為一個君王,宰殺支解一條牛。只見那個廚師,拿著刀,身體就像是風吹過竹林般的律動,無論用手推動牛,用肩膀倚住牛,用腳踩住牛,或用膝蓋抵住牛;只是轉瞬間,刀起刀落,便見整條牛骨肉分離。而且廚師,無論起刀、落刀、收刀,動作更都自然的,像是配合著音樂的韻律一樣。此時,君王見了,都不禁拍手叫好,問廚師說:"太精采了,你是怎樣練到這樣的技術?"。於是,廚師告訴君王說:"宰殺牛的廚師有三種:第一種,是刀術劣等的廚師,是拿刀猛砍牛,猛剁牛的骨頭,把牛支解。結果這種劣等的廚師,他宰牛的刀,頂多就只能用一個月,刀就砍壞了。第二種,是刀術中等的廚師,殺牛之時,他的刀會避開牛的骨頭,去割筋肉。所以他的刀,可以用一年,才換新刀。至於第三種,刀術上等的廚師,殺牛之時,他能看穿整條牛的骨頭、與筋帶的縫隙。所以下刀殺牛之時,他順著牛隻骨肉間,自然的縫隙去下刀。就像我一樣,我手中這把刀,已經用了十九年,宰殺過無數多的牛,可這把刀現在去還跟新的一樣的銳利"~』。浪滔拍打的岸邊,宮本武藏,側耳傾聽"庖丁解牛"的故事,而聽及此,忽見其臉上,恍若靈光一閃,似若有所悟;便說『顏先生~~你這故事,讓我似突然明白了什麼?可是卻又說不上來。似乎縱使我打敗天下武士,可我終究也只是個,中等劍術的劍士罷了。至於那上等的劍士,居然能看穿整條牛的骨格筋肉,下刀~能無所滯礙,像是風吹過樹林般的舞動韻律。嗯~~這可就神乎其技了~~』。

顏思齊,接口說『嗯~~正是。所以那廚師,又跟君王說:"現在我宰殺牛,喜歡的已經是"道",而不再只是用刀的"技術"了。就像我剛開始學習殺牛時,一條牛在我面前,我所看到的,也是跟一般的廚師一樣,是一條牛。可是三年後,現在一條牛在我面前,我看到的,卻不是一條牛;而是看見那隻牛,骨頭的構造,與筋肉的縫隙。所以現在我殺牛,已經不用眼睛看,而是只用"心神"去領會。眼耳器官都不再用,我只用心神去領會牛隻,身體骨肉的自然構造。而下刀之時,便順著骨頭的自然縫隙,劃開筋肉間的自然脈絡。於是整條牛,刀過處,自然而然便皮肉筋骨分離。而這一切,其實就只是用心神,去領會自然的道理罷了"。換句話說~~真正第一流的廚師,注重的已不再是用刀的技巧,而是他能用內心去領悟生命的道理~~』。乍聽及此,宮本武藏,面色凝重,似心中千萬縷絲糾結纏繞。尤其聽及「眼耳器官都不用,只用心神去領會」;頓時,宮本武藏更久久無語。只聽顏思齊,進一步,又解釋說『金木水火土,乃構成天地萬物的五行。五行相生相剋。水能剋火,柔能克剛,以無勝有,以虛待實,如此弱亦能勝強;而這,正是天生萬物的自然之理~』。『因此,我中國又有一部"孫子兵法"的兵書,書裡便說,戰爭的最高戰術,便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決勝於千里之外"。而此兵不刃血,便將爭亂消弭於無形。這正也是,我中國習武之人,武學的最高境界~』顏思齊,話說及此,只見宮本武藏,仰頭長嘆,頓時雙膝跪於沙灘。浪滔聲隨風而起,只見宮本武藏,凝望大海,有若自言自語的說『風推動海浪,一切順其自然而已,唯有明白生命之道自然之理,才能稱得上是第一劍士。勝負只不過是眼前雲煙,只要心中有劍,即使手中無劍亦無妨。現在我終於懂了~~』。話說完,只見宮本武藏,頓時便解下懷中的一把隨身短刀,雙手奉上給顏思齊,謙恭的說『顏先生~~今日受教了。聽君一席話,頓時讓我茅塞頓開。原來我幾十幾年來,懂的只是其實"劍術",而非"劍道"。難怪曾有位高僧,見我與決鬥後,只說我是個很會用刀殺人的莽漢。而現在我全都懂了。隨身之物,並沒什麼可相贈,唯有這把跟隨著我十幾年的短刀。尚請顏先生收下,以讓我聊表心中感謝~』。顏思齊,趕緊屈身扶起宮本武藏。而宮本武藏,既誠心以短刀相贈,顏思齊,卻之不恭,當即便也收下。....正是這年,宮本武藏被顏思齊點撥後,自此其一生的修練,才由劍術的鑽研,漸轉入對劍道的修行。及至暮年,宮本武藏,更將其,畢生對劍道的思想精華,寫成一本「五論書」留傳後世;而名符其實,成了日本國的「劍聖」。無怪暮年之時,宮本武藏,曾感嘆對人說─「當年,若無顏思齊先生的點醒,那我宮本武藏終其一生,終究也只是個會用劍的莽漢而已~』。此是題外話。

日已近午,只見宮本武藏與顏思齊,兩人相談甚歡,一路自海邊,村外灌木林間的小路,走進村內。宮本武藏與顏思齊,才剛走入石田村內,此時便見一個武士,笑容滿面,迎面而來。武士一見到兩人,趕忙驅前,笑說『宮本先生,顏先生。我正要去請二位先生,來一起喝酒呢。現下各位頭目,都在屋裡等。請趕快跟我過去吧~』。宮本武藏,此時亦哈哈大笑,臉帶歉意的,對顏思齊說『呵~~真是抱歉啊。顏先生貴客到來,我卻竟都忘了要請顏先生喝一杯。呵~~走走。咱們現在就過喝一杯~~』。....

三、1612~顏思齊邀浪人加入武裝船隊
石田村,海邊一幢幢的茅草屋錯落,其中茅草屋的院落間,有一幢外牆漆著黑漆的木板屋;而這正是倭寇頭目,石田重吉的居屋。宮本武藏與顏思齊,受邀,剛隨武士進入屋內,便見佈置簡陋的屋內,鋪木的和式廳裡,已坐滿了二、三十人。這二、三十人,分坐廳內兩排長桌旁,皆是頭頂稚髮的武士,且個個相貌威武;而坐於廳內上席的,則是主人石田重吉。另石田重吉的上席長桌旁,尚留有兩個空位。『顏先生,宮本先生。貴客~~貴客。請到上席這邊坐,這裡給你們留著兩個位置呢~~』見顏思齊與宮本武藏進入廳內,石田重吉忙著招呼,便將兩人,引導至上賓的席位。兩人這才入坐,身為主人的石田重吉,便舉杯說『來~~大家先舉杯,大家先敬顏先生一杯吧。顏先生,雖身為唐人,卻敢冒死救我日本國的天主教徒,仁義胸懷,真令我等感佩。來~顏先生,乾~~』。眾人舉杯,敬顏思齊,顏思齊不好推卻,亦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藤原大應,這先前,被顏思齊所搭救的天主教徒老武士,此時亦在場,才放下手中酒杯,便聽他說『是啊~~顏先生,是我們日本國的甲螺(Hero,日本人發音不準,尤其拉丁語捲舌音重,所以聽來像甲螺)。像顏先生這樣,有仁有義的,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甲螺。那像德川家康那老賊,一天到晚就只想要殺人,想把我們這些反對他的人,都殺光;好讓他的德川家,能坐穩太平天下。哼~~德川家康,就算奪得天下,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個狗賊罷了~』。藤原大應,話才說完,便見廳中另一雙眉如劍,相貌威嚴的武士,語氣忿恨不平的,接口罵說『哼~~我們西國的浪人、天主教徒,殺得光嗎?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石田重吉,此時亦附和,說『是啊~~真田君,說的對。關原之戰,雖然豐臣家,暫時敗了,但這場戰爭,還沒結束呢。看著吧~他德川家,就算再風光逞威,頂多也不過二年的光景了。屆時,看我不把德川狗賊的腦袋,給砍了,以祭我父親天上的亡魂~~』。

石田重吉,口稱的真田君,即真田幸村。這真田幸村,原本為一城之主,且在關原大戰時,還曾以自己的五千兵力,拖住德川秀忠率領的三萬精兵,讓其有如深陷泥沼,無法到達關原戰場。正因如此能征善戰,所以真田幸村,在浪人的頭目間,自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眾人乾了幾杯酒後,只聽真田幸村,沉吟著,開口又說『嗯~~若是要與德川家康,再決一生死。那現下的問題,卻也不小。此時我們都已淪為浪人,再沒俸碌可以養兵。縱使我們浪人,仍有數萬兵力,再加上天主教徒,相助的話,兵員應有五、六萬。可戰事一起,最重要的,就是糧草與彈藥。而這卻也是我們西國浪人,所最欠缺的。問題不可說不大~』。木板高架的和式廳內,中間有個木板鏤空處,正升著一爐碳火,一個自屋樑間垂掛下的鐵鍋,正懸於碳火之上。另有四個身穿和服的女子,則正跪於碳火,燒烤成串的海魚,並隨時侍候著廳內的武士,為其斟酒,或送上飯菜。雖說屋子簡陋,不過個個濃粧的日本女子,皆是跪著侍候男人吃喝,舉案齊眉,態度極其恭敬;與平常的小戶人家,舉止大大不同。原來,這屋子裡的武士,雖說是浪人,可在十幾年前的關原之戰前,這些武士,可都是西國雄霸一方的貴族;甚至是一城之主,或是統兵上千人的將領。只不過關原一戰,西國戰敗,而這些豐臣家的舊臣,也就失去自己的領土及俸碌;淪為躲藏在平戶、長崎海邊漁村的浪人。縱使淪為浪人,可一城之主,或統兵的將領,總是還有忠心追隨的部下。因此這些浪人軍隊,總也不時互相串連,總盼有一天能東山再起,奪回自己的領土及世襲的官職。正如真田幸村,縱是如此善戰,可自己效忠的西國戰敗,於是戰後,他自也淪為浪人。由此,真田幸村,心中更是充滿忿恨,無時不想與德川幕府,再戰一場。乃至眾浪人頭目,聚集在石田村,而其目的,無非是盤算著,如何招兵買馬,以興兵,再與德川幕府決一生死。而此時,聽得真田幸村的憂心嘆息,眾浪人頭目中,便也有人,跟著說『是啊~~真田君,憂心的是。就像現下最大的問題,便是我們浪人的村裡,湧入大批的天主教徒;可這未來,這麼多人吃穿的問題,都還沒解決呢!!~這才是眼前,最大的難題,這可怎麼是好呀?』。於此,有人答說『話說到此,為今之計,也只有來年,我們需組成更龐大的船隊,往大明國的沿海去劫掠了~』。

眾浪人頭目,無計可施,便也紛紛讚同,說『是啊~。雖說往大明國沿海劫掠,難免有死傷,風險亦不小。可說來,咱們想活下去,似也只有這一途了~』。正當此時,坐於上席,卻猶似成了局外人的顏思齊,忽然開口說『各位頭目。為未來的生計發愁,卻不知,是否肯聽我說幾句話?』。聽得顏思齊講話,廳內的浪人頭目,頓時都望向顏思齊。此時,只見身為主人的石重吉,便說『顏先生。我們都把你當自己人。有話盡可講。~請說~』。顏思齊,環顧了一下眾浪人頭目,便開口說『嗯~我身為唐人,理當不該介入,你們日本國浪人與幕府間的事。不過現下,聚於平戶及長崎的浪人、及天主教徒,皆被幕府迫害,而生計無著。對於此,現下我倒有一個計劃,可讓各位往後無衣食之憂;卻不知各位頭目,是否願意一聽?』。眾浪人頭目,聽及此,難免眼帶懷疑,互相觀望,不過隨即,卻也有人似頗感興趣的,答說『哦~~這是真的嗎?顏先生,那請你講得詳細一點。我們洗耳恭聽~』。只聽得顏思齊,接口便又說『各位頭目。剛剛我聽你們說,明年將組成更大的船隊,去大明國的沿海劫掠。可是,在下,卻認為這不是明智之舉。畢竟,各位頭目率船隊,往大明國沿海劫掠,難免造成死傷。嗯~~~倒是這一、二年間,我打算組一支龐大的船隊,在海上經商。而且這是一支武裝船隊,所以更需要熟習於海上航行,及具有戰事經驗的船員來加入。而各位頭目,所率領的浪人船隊,正具備這樣的條件。因此若各位頭目,願意加入我的船隊,則各位也不需,再淪為海寇,以劫掠為生。~~再說,況且大明國沿海,數百年來,連年遭受劫掠,百姓的生活,早已窮困不堪。所以就算各位頭目,再往大明國沿海劫掠,恐怕結果往往也會得不償失。再說,我亦是來自大明國的沿海,更深知村莊遭劫掠後,百姓家破人亡的痛苦。於此,我相信,在座各位頭目及天主教徒,在被幕府迫害下,亦都已嘗盡這種家破人亡的苦難。所以今心比心,見到我大明國的骨肉同胞,遭受此苦難,我又於心何忍~~』。『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卻不知各位頭目,意下如何?』聽顏思齊講及此,整個廳內,頓時眾浪人頭目的臉色,都沉了下來。因為,乍聽顏思齊話裡的意思,竟是要阻止浪人,再組倭寇船隊,往大明國的沿海劫掠。

浪人軍隊,組成倭寇船隊,往大明國沿海劫掠,數百年來的傳統,便是如此。甚且,組成倭寇船隊,往大明國劫掠,對日本國的浪人而言,更是一種榮耀。因此顏思齊,陡然竟說浪人往大明國劫掠,造成大明國百姓的苦難;而這樣的話,聽在眾浪人頭目的耳裡,自是感到不是滋味。眾浪人頭目,面面相覷,卻又礙於顏思齊是貴客,且還濟助被迫害的天主教,一時也不便出口駁斥。只是整個廳內,頓時鴉雀無聲,氣氛變得很僵硬。此時,天主教徒老武士,企圖打破僵局,忽然便開口說『嗯~~。顏先生的意思,是你願意雇用我們浪人,上你的武裝船隊嗎?~在這我冒昧想問,顏先生說的船隊,不知有多大?怎容得了,我這麼多浪人?』。待得顏思齊正想回話,不過,滿臉不以為然的真田幸村,卻搶過話,語氣不太客氣的回說『這~~顏先生。你的提議,我們還得慎重考慮。畢竟我們武士,有我們武士的榮譽。我們武士的生命,就是一生得在戰場奮戰。假如沒有戰場,那我們就自己開闢戰場。戰死沙場,是我們武士的光榮。但我們是寧可餓死,也絕不經商的~』。『至於顏先生說,我們浪人組船隊,往大明國劫掠,造成大明國百姓生靈荼碳。這是大明國的事,又怎能與我日本國浪人及天主教徒,被幕府迫害,相提並論。而且我們日本國的武士,一生就是要戰鬥,到大明國劫掠,或剷除德川幕府,對我們而言,也都只是開闢一個我們武士的戰場而已。大家說是也不是?』眾浪人頭目,聽真田幸村,義正嚴詞的說至此;'只見個個頭目,紛紛點頭稱是。彼此間,更竊竊私語的說『真田君說得對啊。能從他國的土地,掠得財富、及搶到女人,這不是正是顯示,我日本國的武士的強大嗎?何錯之有?』。更有頭目,讚同說『是啊~~再說,西方來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國人,荷蘭人不也都是如此嗎?弱肉強食,既然每個國家的船隊,都是這樣;'這就是"普世價值",何錯之有?要我們不去大明國劫掠,這不是違背了"普世價值"嗎?』。

眾浪人頭目的竊竊私語,與反對聲浪,面對此景,一時讓顏思齊,頗感難堪。不過顏思齊,並不氣餒,只是接口又說『各位頭目,是否先聽我解釋?再做決定~』。『正是,一生在戰場戰鬥,是武士的榮耀。這~~我顏思齊,亦讚同各位頭目的想法。而我組織武裝船隊,正也是要給個位頭目及日本國武士,一個新的戰場。至於這個戰場就在海上,就在大明國沿海;就在面對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國人及荷蘭的戰爭。雖說~~我的武裝船隊,確實容不下所有浪人上船,不過若是各位頭目,願意以現下自己的船隊,跟隨我經商的船隊航行,這亦是一途。至於我的武裝船隊,兩年後,約可建成百艘的二十丈船艦。所需船員,約上萬人~~』。乍聽顏思齊,竟是要組上百艘海船,上萬人的武裝船隊,頓時眾浪人頭目,驚的目瞪口呆。『哇~~上萬人的武裝艦隊?!!』眾浪人頭目,又是面面相覷,臉不可置信的;紛紛驚呼說『哇~~這怎可能呢?顏先生~~你這~不是在開玩笑吧~~』。此時藤原大應,亦滿臉不可置信,顫聲的,反問顏思齊說『哇~~百艘的武裝大海船,上萬人的船員?這這~~難道,顏先生,你想仿傚五十年前,來到我日本國的"航海王"~~王直嗎?』。王直,正是顏思齊幼年的師父,只不過當時他已隱姓埋名,改名為汪曲。且王直,雖在大明國,被視為十惡不赦的「倭寇王」;然而,他在日本國,卻是被尊稱為航海王。而且,王直初至日本國,所居住的五島,當他被誘騙返大明國,被捕後,自此再未返日本國。於是五島的居民,為紀念王直,更為他建廟立祠,尊稱其為日本國的「航海守護神」。日本國年輕一輩的武士,對王直,這位日本國「航海守護神」的事蹟,自都只知傳說而已;不過卻也因心生崇拜嚮往,所以這才履履糾集團夥,組成倭寇船隊,往大明國劫掠。至於藤原大應,這位天主教徒老武士,對王直的事蹟,可就不止是古早的傳說而已,而是小時候,真實的歷歷在目。只不過顏思齊,剛剛還說,不忍見大明國沿海百姓,因倭寇劫掠而生靈荼碳。而此時,顏思齊,竟是又要效仿王直,號召浪人,組成龐大的武裝船隊。於此,藤原大應,越想越不明白,便又問說『顏先生。五十多年前,航海王王直,他也曾帶領我們數萬日本國的浪人,前去攻打大明國,這真是五十年前的壯舉啊。~~可剛剛顏先生你不是說,你不忍看大明國的沿海百姓家破人亡嗎?~~怎現下又要組這麼龐大的海上艦隊呢?這~這~~這~~~』。

顏思齊,知眾浪人頭目,心中恐有誤解,便又解釋說『各位頭目,千萬不要誤會。我組海上武裝船隊,決非是要去攻打大明國。相反的,現在的大明國海道上,盡是海盜遍佈、及紅毛船的劫掠。所以我組這一支海上艦隊,主要的目的,是要維持海道的暢通和平,及掃除劫掠商船的海盜。所以各位頭目,你們與其傷兵損將去劫掠,又害得他人受盡家破人亡的痛苦。何不將你們的武力,加入我的武裝船隊,維護海上的和平與海道的暢通。如此豈不更造福自己,也造福世人~』。只聽顏思齊,嚴肅又說『不瞞各位說。事實上,各為頭目,剛才所說的航海王王直。其實他當年,返大明國後,並未死,而是隱姓埋名居於一個小島。而他老人家,也正是在下,幼年時的授業師父~』。「顏思齊,居然是"航海守護神"王直的嫡傳弟子!?」眾浪人頭目聽了,又是驚訝的,彼此面面相覷,似無法置信。不過,改明汪曲的王直,隱居於中左島之時,也尚曾與一些倭寇連繫;而石田重吉,便是其中之一。於是,此時石田重吉,便也開口,為顏思齊擔保說『顏先生,所說的話,句句屬實。因為顏先生,便是航海王王直,託我帶他到日本國的。這一點~我可以擔保~』。既是傳說中,「航海守護神」的嫡傳弟子,要號召浪人,組武裝船隊;而這是何等榮耀之事。只見廳內眾浪人頭目的態度,頓時亦顯得與先前,完全不同。藤原大應,立刻大聲的說『顏先生~說的對。我完全讚同顏先生的想法。尤其顏先生,對我藤原家有救命之恩,如此如仁義,絕對稱得上是我日本國的甲螺。所以我藤原家的船隊~我的兩個兒子,願率先加入甲螺的船隊,聽從甲螺的差遣~~』。眾浪人頭目,此時亦都紛紛點頭,似躍躍欲試,不過眾人,卻仍望向真田幸村。只見真田幸村,低頭不語,似陷入苦思,片刻後,聲調沉沉的說『嗯~~這事,大家自己決定吧。不過我真田幸村,志在消滅德川幕府,是不會加入武裝船隊的。況且我日本國的武士,應忠於天皇,怎能受雇於來自大明國的唐人?』。藤原大應,聽了真田幸村的話後,立時便予以反駁說『不~~真田君。五十年,我們日本國的浪人,都以加入"航海王"王直的船隊為榮,大家爭先恐後呢。而顏先生,建立海上武裝艦隊,此舉,可說是完全與當年的航海王相同。大海~就是我們的戰場,海船就是我們得戰馬,只是我們這次,隨甲螺海上出征,並不是要去奪人性命,搶人財貨;而是要去維持海道的和平,去救弱扶傾。如此仁義之舉,更勝在日本國的戰場殺戮、與德川家爭奪天下。所以這,當然更值得我們以生命去奮戰~。因此,我願以我的一條老命,完全支持甲螺~~』。

宮本武藏,原本都只是沉靜的坐在一旁,不過此時,只見他,也開口說『不錯。我宮本武藏亦認為,顏先生此舉,是一歷史未有的偉大壯舉,而能加入顏先生的武裝船隊,更將是我們日本國武士的光榮。可惜我宮本武藏,一生就怕坐船,更怕搖搖晃晃的大海。不然我也真想加入顏先生的武裝船隊呢。哈哈哈哈~~』。日本國的第一劍士,也都開口讚同了顏思齊,號召浪人組武裝船隊。於此,若能加入顏思齊的武裝船隊,自也成了日本國武士的榮耀。號召浪人上武裝船隊的事,進行的似已頗順利,不過有些浪人頭目,仍心存遲疑;而顏思齊,亦不想強人所難,便說『各位頭目。現下距武裝船隊的組成,尚有段時間,所以各位也並不需在此時,就做決定。倒是,武裝船隊組成前,我尚先訓練一批能操船、與操砲的船員。卻不知是否有頭目,願意幫我訓練這一批海上兵員?』。一聽說要練兵,此時只見真田幸村,倒是猛得抬頭,兩眼發亮的說『哦~~顏先生,這事可容不得別人跟我爭。對於操兵練兵,正是我真田幸村的最大樂趣。所以顏先生,盡可把你的兵員,送至我的村裡,我包準半年內,將一批精悍的海上戰士,送到你眼前。呵呵呵~~這練兵之事,我真田幸村,就此包下了,大家是否有意見~~』。眾浪人頭目,鬨然大笑,說『哈哈哈~~練兵之事,誰敢跟真田君爭呢。關原大戰時,德川秀忠率領的三萬精兵,可是敗在真田君,五千兵士的手上呢。這練兵之事,就交給真田君吧~~哈哈哈哈~~』。滿廳的笑聲中,與浪人頭目,似已達成默契,於是顏思齊,便說『各位頭目,在這裡,我顏思齊,要多謝你們的幫忙。還有一個月後,我將召集,與李旦商號間,有生意往來的浪人船隊,商談此事。但願各位頭目,屆時也能撥空前來,讓我們一起來共商,籌組武裝船隊的大事。在此~~再次感謝各位~~』。『各位頭目~~在此,我顏思齊,就以手中這杯酒敬大家。代表我們之間,立下了友好的盟約。我先乾為敬~~』言詞慷慨的說著,只見顏思齊,舉起手中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而眾浪人頭目,見顏思齊,如此豪爽慷慨,亦同時舉起酒杯,以酒代誓。正是,數百年來,為禍大明國沿海的倭寇之患,傾大明國兵力追勦,血流成海,亦徒勞無功;而今,卻在顏思齊的杯酒之間,消弭海上倭寇之患,竟露出了一絲曙光的轉機。可誰卻也不知道,這號召日本國浪人,籌組武裝船隊之事,未來又將是福,亦是禍?.....X X X

四、1985~~夢魘中地獄三探─銅鏡地獄
西元1985年十二月上旬,台灣台中海線,鎮平庄的午夜。牆角幽暗的床上躺著一個人,夜深人已睡的房間,毛玻璃窗外的北風之聲有如鬼哭神號;而夢~恰似能帶人穿越時空。於是夢魘中的顏程泉,恰似被來自遠古糾結的宿命召喚,而又置身在因果輪迴的詭異夢裡。「...舊家三合院的稻埕,有一個金爐正在燒著冥紙,粗糙的黃紙中央貼著金箔的金紙,據說這是燒給陰間祖先的錢。金爐的火燒得旺,有些冥紙帶著火花飛出金爐,有如翅膀燃燒的蝴蝶,隨這上湧的熱氣流在黑夜四處飛散;而我靜靜佇足,陰霾夜空下的三合院,只覺周遭黑得有如是置身在黑暗深淵下。早已沒人居住的舊家三合院,廚房隔壁的那間房間,我總想起那房間的牆上,似掛著一個古老的鐘,還有一面老舊斑駁的銅鏡;而且據說那是曾祖母當年的嫁妝。上百年的斑駁暗黃色銅鏡,小的時候每當我走到鏡前,心裡總會懷著異樣的恐懼。尤其黑夜裡,當獨自經過銅鏡前,我更怕古老的銅鏡裡,會映出古早以前死去的人影。我總想起鬼故事裡,總是常常有人在古早的銅鏡裡,看見鏡子裡映出它曾照見發生過的事。金爐裡的冥紙燒得火光泛黃,周遭無風,突然我的背脊卻一陣涼,像是有什麼令人恐懼的影子,站在我的背後。我驀然的回頭,嚇得發現,有一面像人那麼高的銅鏡;正在火光中映出我的影子~~」。

「巨大銅鏡映照出的,不是我的影子。因為我靜靜的站著,但銅鏡裡我的影子,卻自己在動。銅鏡裡的影子,至少不是現在的我,因為銅鏡裡的看起,好像還是個小學生。小學生的我,正走在一條往田裡的農路上,我手裡拿著一把鐮刀,要去田裡割草。兩旁雜草叢生的農路,稻田旁的一條灌溉水溝,我本想探頭看看水溝裡有沒有魚蝦。水溝的水草下,不料竟躲藏著一條茶褐色的大水蛇。水蛇的頭,還有部份分身體露出了水草外,被我看見了;而且我看見那條水蛇的白色橫紋的肚子很大,好像要生小水蛇。書裡"孫叔敖打死雙頭蛇"的故事,教我們,面對恐懼要勇敢。於是我悄悄俯身於水溝上,將手中的鐮刀,伸入水草底下,橫過那條水蛇的身體;為了訓練我的勇氣,所以我想一刀,把那條懷孕的水蛇割成兩半。鐮刀已在蛇的肚子下,我猛得奮力揮動手臂,向水面勾起鐮刀。不料鐮刀勾到水草,沒割到蛇,反而將一條大蛇及水草,都勾飛到路上。大蛇,猛得回頭,以冷得讓人毛骨悚然的兩眼瞪我。我不加思索,抄起路邊的一根木棍,便朝著蛇打。大蛇想再逃入水裡,我一棍一棍,直朝著大蛇猛打。大蛇受了重傷,痛苦的捲屈著身體,翻白肚。但面對敵人,我不能手軟給它活命的機會。於是我一棍一棍,繼續打向那條不斷翻身掙扎的蛇,直將整條蛇的身體都打爛。將蛇打得肚破腸流,將蛇身打爛後,為了顯示自己的勇敢功勳,於是我用木棍,將那條千瘡百孔的蛇屍,挑去掛在河溝邊的樹幹上。...」。

「銅鏡裡映出,小學生的我,把蛇屍挑掛到樹上後,嘴角露出得意猙獰的笑容。我看著銅鏡裡的我,曾經讓我自豪的勇敢與驕傲,現在看在我的眼裡,我覺得很恐懼;像是面對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山洞。...巨大的銅鏡不見了,變成了一個漆黑的大山洞,山洞裡透出腐屍般的惡臭,像是被我打死的蛇,掛在樹上兩天後腐爛的噁心味道。山洞裡似有巨大恐怖的東西,奔竄出來。一條大蛇,像一棵樹幹粗的大蛇,全身腐爛,卻吐著蛇信,張著獠牙大嘴,要將我吞噬。於是我轉身奔逃,沒命的逃,而恐怖的大蛇,就在後面一直追我....。耳邊,我聽到阿祖的聲音,似對我說:"現在你終於知道,為什麼你會在地獄了吧!!"」。夢魘中,驚恐已極的顏程泉,拔腿沒命的逃,因為後面有條巨大如椽的大蛇,緊追不捨。忽而,顏程泉的耳邊,似又聽到阿祖的聲音,說『小子~~這裡就是銅鏡地獄。別以為你在世上做過的壞事,只要沒人知道就不算犯罪;只要義正嚴詞,就能逃過審判。哼~~當你來到這銅鏡地獄,那你生前所做過的每一件事,都將會在銅鏡裡映出;就算你能欺騙的了別人,但你也欺騙不了自己。因為你自己做過的每件事,它都會存在你的心裡。所以地獄裡,並非是閻羅王在判你的罪,而是來自,被你傷害過的生靈的仇恨,將你拉入地獄...』。「銅鏡地獄!!」耳邊乍聽到阿祖的聲音,顏程泉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夢魘中,又落入地獄。顏程泉,正恐慌的想著,霎時果又見一面銅鏡,陡然出現眼前;而且這面銅鏡極其巨大,竟如一面牆一樣,擋住去路。不止是一面銅鏡,當顏程泉,轉身想往左跑,霎時左邊,卻也出現一面銅鏡。顏程泉,回過身,想往回跑,剎那後面,亦出現一面銅鏡。漆黑如墨的天地間,銅鏡越來越多,且每面銅鏡裡,都映出顏程泉的身影。銅鏡裡映出的顏程泉,顯然並非現在的顏程泉。因為每面銅鏡裡的顏程泉,年齡似都不相同;甚且,有的顏程泉,還穿古時候的衣服。銅鏡裡的顏程泉,有時候還變成女的,有時變成穿著獸皮的原始人;甚至,有的銅鏡裡映出的顏程泉,竟變成了四條腿的動物。儘管,銅鏡裡映出的相貌,皆不相同,可顏程泉卻很清楚的知道,那都是他自己曾經的樣子;於是顏程泉,恐慌的,在無數的銅鏡間奔跑。

阿祖的聲音,又在顏程泉的耳邊迴蕩,說『不用跑啦。小子,你是不可能跑得了的。因為這些銅鏡,都在你心底,記錄下了你生生世世輪迴,所做過的事。只是來到銅鏡地獄,你心底的銅鏡,都會呈現在你眼前而已。你人生在世,雖說為了生存,所以弱肉強食,是普世價值。只不過當上戰場殺敵,為了所謂保家衛國,亦或是人生如戰場,你為了爭得自己的權益,所以奪取傷害了別人。縱然為滿足食慾、性慾、成就慾,所以你得灑尿劃下自己的地盤,並為了你的權力,與人爭鬥;而這就是,人生在世,所謂的現實與工作。可是那些,被你傷害過的人,被你奪取過的人,他們心中的怨恨,卻像是一條一條無形的鐵鍊。而且這些,怨恨的鐵練,更會在輪迴中,穿越時空,勞勞的將你縛綁,將你拖入地獄。呵呵~~不信,你睜眼看吧~~』。阿祖的話,才說完,顏程泉,舉目望向四周的無數銅鏡。此時,令顏程泉驚駭的是,他果然看見─遍佈天地間,無數銅鏡裡,竟都伸出了一條一條的鐵鍊,而且每一條的鐵練,竟都扎到自己的身上,深入體內。眼下,有多少鐵鍊扎到顏程泉的身上,這數目,竟似蠺蛹般的千絲萬縷糾纏;於是,顏程泉驚得狂呼。『啊~~~』被數不盡的銅鏡,伸出的無數怨恨鐵練縛綁,顏程泉,再動彈不得。此時,卻聽見阿祖的聲音,又迴蕩在這恐怖的地獄,說『小子, 現在你知道了吧。縱然你人生在世,為了自己的生存,所做的,以為天經地義的事。可只是你傷害了他人,奪取了他人,而使其心中有怨恨;那怨恨,便會穿越時空,有如鐵鍊般的投射到你身上。所現在以你可以看看,在六道輪迴中,現下有多少生靈,正怨恨著你。更別說,你還曾奪取過他們的生命。如此你自己說,你能逃出地獄嗎?』。身上的千萬條鐵鍊,越來越沉,竟似不斷的,正將顏程泉往下拉。於是顏程泉,腦海一片空白,只是不斷的,狂呼喊叫『啊~~~啊~~~救命啊。啊~~~放過我~~~』。.....xxx

鎮平庄的深夜,毛玻璃窗外狂嘯的北風有如鬼哭神號。『啊~~~啊~~救命啊。啊~~~放過我~~』拼命掙扎著,顏程泉自夢魘中乍醒。猛然轉醒,睜開眼,顏程泉,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只是在做夢。夢境如此真實,驚恐的心跳聲,及至顏程泉夢醒,仍覺胸口心藏猛烈狂跳;而回想夢魘中的地獄,更覺歷歷在目。暗夜的房間,顏程泉,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很悲傷。或許是夢魘中,顏程泉想到,自己將來死後,恐怕是真要下地獄的;又或許,是真有許多生靈,正在怨恨顏程泉,所以讓他感到心頭沉重。不過,顏程泉夢醒後,感到悲傷,也有可能是幾天前,他放學後,把一張聖誕卡,偷偷的放在楊惠惠的抽屜;而且那張卡片裡,顏程泉還寫了考試後,想邀楊惠惠看電影。只不過,都已經過了好幾天,可顏程泉,卻始終都沒收到楊惠惠,回寄給他聖誕卡;更別說,答應他考完期中考,一起去看影的事。「過兩天,就要第二次期中考了。為什麼楊惠惠,收到我的聖誕卡後,都不回信給我。或是至少跟我說,她願不願意答應,跟我去看電影。這兩天,當我從教室後門經過,楊惠惠好像有時候,會偷偷的回頭看我。她是因為女孩子,比較含蓄羞澀,所以不敢跟我說嗎?那是不是,我還要提起勇氣,親自去問她?」躺在床上想著,顏程泉也說不清,纏繞自己心頭,那千絲萬縷的混亂思緒。期中考將臨的壓力,及等待愛情的惶恐與心慌,所以夜裡,做惡夢。年少的憂鬱初嘗愛情的滋味,或許正是如此,顏程泉,只是伸手,按下了放在床下的錄音機;任得流洩的情歌,與混亂的思緒,在心頭迴蕩纏繞。...「是誰狂妄的佔住我的心,不讓我有絲毫的空隙。天天相見卻無時不思念,想你念你卻留下孤寂的你。是你再次的回到我的身邊,混亂我原有的平靜。不得不說出我的思緒,結局依舊是分離。在激情過後,我分析我自己;即使不敢告訴你,依然愛你。在激情過後,我空虛不已;分離只是為了讓你回憶...」。.....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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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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