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 Lesson 163 已是第二天。本以為可以繼續上路，但終究又逗留下來…。有時還真懷疑幹嘛如此龜速？好像已很長一段時間沒一天一課這回事了。

心緒不免浮動。晚餐後兒來電，告以騎機車出事。欲轉彎時後面女生撞上他，結果人家眉間破相，似乎要整型……。先確定兒沒事，對方也差可，心中石頭落了地。但接下來麻煩一堆……警察筆錄、責任究查、理賠討論、對方家人多嘴雜而他一人落單等等。唔，就當作是兒學習做個「社會人」的學費可也。說得好像輕鬆。可這事一時竟無端勾起無明想像，想到兒該不會有朝一日騎車如何又如何，而我得藉之修練 Lesson 163 這課？

There is no death. The Son of God is free.
沒有死亡。上主之子自由無羈。

「死亡」？這概念套用在我自己身上倒沒什麼，但若聯想到兒，可一點都不好笑。想到這兒居然還不自禁眼眶一熱。活脫脫是過不了 Lesson 163 這一關。（嘿… 一念無明，忘了一笑置之。）

此課再度沿用二元對比來烘托超越對比的境界。ACIM 是以語言方式引導的。語言思辨不正是我習慣仰仗的方式？J 是以「有學」階段的語言形式，讓臭老九如我得以體驗「無學」……總之 Lesson 163 以「死亡」總結所有的負面情緒與認知。而我，因兒這一差池，勾動了負面情緒……憂心、焦急、氣悶，乃至懼怕、懷疑、憤怒、焦慮…所有 J 劈頭就提及的，均於剎那間泉湧而出。深感為人父母的重荷。但旋又思及此課此偈，只好投降……請 J 出馬吧！請他幫忙調教此兒，以補老伴與我之不足。喔……不但此兒，還有異地的另兒………

嘿，居然困於親子關係中且一本正經。莫非要在親職牽絆中參悟寬恕？甚或得藉此熬過負面情緒的誘惑？……至此不覺然一顫。竟若難以自拔於尊親角色。怎麼居然是盼 J 協助親職？怎麼不捫心自問何以牽腸掛肚？

咦，難道要以此羞愧？……才此一念，旋即自知，如此理直氣壯的反詰，源自華人文化的習染。

想起有心求道卻終無所成的杜子春。仙人鐵冠子要他專心入定，不論自以為遭遇什麼，都應一律視為虛幻且緘默以對。杜通過各種凶險試煉……包括自己的刀山油鍋乃至妻的淒厲呼喚，最後終因難捨愛兒而告破功…。有的版本還說是難忍雙親受凌遲之苦。版本多，顯示華人文化對此議題的關注。而不論是哪個版本，親情難捨與死亡憂懼都是重點。

圖片來源：紙芝屋：『杜子春』：http://o-demae.net/blog/index.cgi?mode=image&upfile=407-1.jpg

對絕大多數的華人而言，只管自己修道罔顧親情人倫，縱然成仙，亦不足取。難忍雙親受苦的版本，在孝道文化裡尤其意味深長。誰敢無視於父母恩情？面對哪怕只是幻像的父母苦難而居然能無動於衷，豈只是罔為人子而已，簡直是禽獸不如。讓人放心的結局與意在言外的訓示，旨在安頓擾嚷塵世中的浮動人心。無可厚非。但怎樣的社會，會產生且傳誦怎樣的故事？而自己，又曾如何藉這類有著不同版本的故事所暗示的價值趨向，小心收斂起多少浪莽狂狷？

誠然生而為人，皆不免於在做個「社會人」(social person) 或做個「自然人」(natural person) 之間徘徊不已。文化傳統深厚的華人，對此當然敏感。於是儒道相互表裡、相互為用，協助多少華人心靈渡過安身立命、上奉下養、棋盤走位式的艱辛歲月。自知雖猶在此人生階段中，僥倖總算漸有點閒情關顧「自然人」那一面。但此際，正試扮難捨愛兒的杜子春嗎？

為人父母，似乎是最沒資格太上忘情者，似乎總是以綿綿祝福、隱隱焦慮為其習性 (habitus)。光憑想像，都要把自己累垮了。以此回參 Lesson 163，一時不免茫然若失。無獨有偶，這兩天聆聽朋友轉寄來分由 Riba McEntire 和 Mark Lowery 唱的 Mary did you know 這首歌。聽著女音與男音各自詠歎 J 的一生，運用電影 Passion of Christ（受難記）的許多畫面，並由為母的角度去憶想（嘿嘿，誰理會 Joseph 的孺子牛角色哩）……鮮明的畫面就算當作隱喻，在刻意撩撥的女聲中很難不情緒波動。為人母者，聞之睹之只怕更難招架。不禁自問該如何為 J 定型定貌？歷史中的 J 一生行止該如何定格？

其實 ACIM 中的 J 並不欲吾人耽溺於他曾走過的刑難。猶記他如是說，「那只是最後一段無用的旅程」(“This is the last useless journey....”)。四兩撥千金的語氣，還真與杜子春的仙人鐵冠子遙相呼應。但 J 對吾人的耽溺與憂懼顯然深深悲憫。此所以 Lesson 163 這一課，刻意邀吾正視「死亡」一念所引發的情緒。

負面情緒皆因「崇奉」死亡而然。J 說。是吾人對「死亡」的信念，邀來諸多以身體為核心考量的無明憂患。而自羈於「此身」且與之認同，則是死亡信念的肇因。果真人之大患在於此身。豈不正是「此身」，讓杜子春得以想像栩栩如生的驚怖情節，而Mary did you know  也藉 Passion 中的影像，讓人得以「神入」J 的生平，為之低徊動容。

暗想，「此身」不必然非得與負面情緒產生關聯不可。猶如看著 Passion 的影像……想像歷史中的 J 在各類事件中展開的行動，就算感動低徊，亦不必計較其史實否。反正總是能藉以啟示信仰的隱喻……。入定中的杜子春，若視其所親睹親歷皆如帶有象徵意涵的隱喻，未必非破功不可。

所以呢？還試扮難捨愛兒的杜子春嗎？其實，兒也正在探索其「自然人」與「社會人」在此青春歲月中的恰當比例，不是嗎？他與我未必非得遵循親子棋盤的既定格局來互動不可。兩人何妨是一老一少的杜子春，當前狀似遭遇的各種場景情景，例如騎車事故這麼一節，不妨視為某種隱喻可也。隱喻無非為了示現，而老少杜子春能從中參悟什麼？

生活中看似遭遇到的事件人物行動本身並不重要。但如何整合事件人物行動，以便參悟到什麼，無疑是兒這個小杜子春當前的人生課題。至於我這個老杜子春，嘿嘿，洞察何以總是這些事件人物行動場景而不是別的，無疑是關鍵。

怎樣的心靈，會有怎樣的無明之念，而且沒法一笑置之？不禁自問。

何以總是這樣的經歷而不是那樣的經歷，甚或為什麼得有經歷熬煉，是老杜子春該細參的課題。無論如何，都無須構成惱怒或憂悶的理由。

行旅人間的歲月，當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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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Mary did you know 這首歌，YouTube 上版本繁多。對電影畫面 (Passion) 有興趣者，可以選擇 Mark Lowery 唱的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