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係2002年舊作,摘錄刊載於印刻文學生活誌2008十二月小說,全文收錄於短篇小說集《薑路》(山海文化,2009.8)
「我們根本沒來得及反應,整個峭壁的樹木就開始搖動,天空突然落下乾枯的樹枝、還有石頭、還有果子,痛死了。我們拔腿就跑,才剛過溪,就聽到他在喊救命。我們回頭看,看到一群猴子追上了他,又打又敲,後面還有猴子繼續跟上。嗚……」
那漢子情緒開始機動,哭了一聲,右手指指躺在那裡的男子,只見那男子全身衣服被撕爛,頭上還有多處淤青腫脹,除了意識不清,嘴巴喃喃自語之外,還好沒有別的大傷。
「我朝那些猴子上方開了一槍,牠們退開了幾步,後面的也停了一下子,我們立刻回頭,由我揹著他,另外一個殿後阻擋一起往廣場方向往回跑。嗚……,那些後面的猴子,一下子越過溪又撲了上來,他被猴子圍攻了好幾次,只開了一次槍,槍就被猴搶了去,嗚……」那漢子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眾人只靜靜的聽著,沒人說話,似乎都受到了一點驚嚇。
「這是怎麼回事啊?阿鄔,你見得廣,看得多,能不能說個道理啊?」比令咒起眉頭,搖搖頭,她等不及要回到他的位置上去。
「呼……」
阿鄔長長的呼了口氣,沒多接話,只拿起了銅缽,丟了顆檳榔進去,開始搗了起來。
「我看這樣,我們現在就各自到定位,在阿水家北邊的一組人,跟著比令到部落北面,拉汗你另外指派兩個男人跟去保護;院子這兩個人,由留下來的兩個姊妹替他們收驚安魂以後,通知他們的家人帶回去。大家今晚都辛苦些,千萬要謹慎小心啊,有特別的狀況,記得要聯絡啊。拉汗,你怎麼說啊?」阿鄔語氣平穩,感冒症狀似乎已經痊癒,聲音雖然細細的,仍然清楚的傳進每個人耳裡。
「我看就這樣吧,等一下處理完後,我也留在這裡等等村長吧,不過這可真是怪事啊!」部落祭司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部落祭司的巫師身分是世襲而得,他並不像女巫們,必須經過極特殊與嚴格的挑選與訓練過程,一生要參與無數次的大小巫術儀式,與鬼神打交道,增強自己的法力。所以他無法看見女巫們所能看見的事,有的時候也無法理解女巫們習以為常的事。像那漢子所說的山羊、猴子,分明就是「獸精」誘發猴子的攻擊事件,部落祭司不清楚,其他閒雜人等更不可能知道,這些女巫卻不能明講,這是禁忌。
只不過,有著渾圓臀部山羊,只在山稜線上活動的長鬃山羊,居然變成鬼魂附身的對象;只敢在峭壁上叫囂的猴群,居然敢渡溪攻擊人類,這些,都出乎所有女巫可以理解的範圍。
阿鄔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掩飾住了她鎖起的眉頭,她站在院子口,目送著女巫姊妹們離開,她慢慢取出一節荖藤削片,抹了點石灰,丟進銅缽,繼續搗,銅缽開始出現檳榔特有的紅色汁液,她連汁帶檳榔的放進嘴,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舒服極了。
「哼,你們鬥不過我的。」她看看部落外圍湛黑的霧幕,阿鄔輕聲的說。(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