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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11 14:03:59瀏覽524|回應1|推薦16 | |
那天我去醫院探望一個朋友。他打球的時候把腿扭傷了,住在醫院八樓的病房。
因為只扭傷腿,沒扭傷嘴巴和胃,於是我帶了一手啤酒和各種零食去探望他。直到晚上十二點多,酒和零食都嗑光了,能聊的廢話也都吐乾淨了,這才打道回府。
那是間大醫院。大醫院有個特色,就是白天煩死人,晚上嚇死人。我估計八樓大約有二十來間房,每間病房住四到五人。將近一百人擠在同一層樓卻鴉雀無聲,偶爾傳來似有若無的呻吟和鐵床的唧唧聲,比鴉雀無聲還嚇人。之前在病房裡喝酒聊天時不覺得怎樣,等我站在空蕩蕩的走廊才充分感受到醫院真是個恐怖的地方。
不看標示一時還找不到電梯的方向哩,左彎右拐走了一點冤枉路才找到電梯。這電梯的位置也不太講究,居然擺在離病房這麼遠的地方,難道是為了讓病人別亂跑的意思嗎?
醫院的電梯走得還特別慢,特別「濃稠」,從一樓升到八樓中間沒停居然超過一分鐘!難道怕速度太快影響病人的血壓嗎?搭這種電梯,若不是一直看著燈號,都無法感覺它是不是還在動,就好像有些老人家不說話的時候還以為他已經死了。
就在我等得快要睡著,一聲「丁董」,電梯總算來了。
才剛踏進電梯,忽然背後湧上一大群人跟進來。真是怪異至極,等電梯的時候明明只有我一個,這些傢伙彷彿約好似地埋伏在附近,等電梯一到就同時冒出來。
這票人全都穿著病患制服。人太多了,擠到我的臉快貼牆了還不停有人往裡頭擠,簡直呼吸困難。我試著把頭轉個方向,發現旁邊有張臉跟我相距一公分,讓我看見他的鼻毛。我決定還是臉貼著鐵板好些。
大約擠進二十多人,竟然沒發出超載的警鈴聲,教人十分擔心。我把手深深塞進口袋,脖子緊縮───萬一電梯墜落,希望四肢不會飛得太遠以至於將別人的屍塊算在我頭上。我遙望電梯外,有個胖護士還在外頭死命將人推進來。
「裡頭的站進去一點!你是死人哪,不會動一下啊……就是你!還看別人,旁邊還有空隙不會過去一點嗎?要不要我把你們剁成一塊一塊的再塞進去?一幫混帳東西!王八蛋!」
有這種護士,我還頭一次見過,簡直比獄卒還兇悍。電梯門終於關上,我大約數算一下,擠了三十人,可以報名金氏世界紀錄了,成為全世界人口密度第二高的國家中,人口密度第一高的電梯。
沒人抱怨,我猜大家都跟我一樣已經擠到肺活量剩三分之一,剩下的肺活量不足以產生語言。這些病患每個都面有菜色,愁眉苦臉,好像還沒玩夠的孩子被媽媽扭回家吃晚飯的苦臉。我很想知道這些人當中有沒有肺癆,擠到這種程度結核病毒要辦理移民是很簡便的。
打從電梯關門我就屏住呼吸,自忖憋氣一分鐘應該不是問題。還好,到四樓的時候這票人像退潮似的全都出了電梯,走得一個不剩。不,剩我一個。
最後出電梯的人回頭看我,一臉奇怪的問:「你不走嗎?」
「我到一樓。你們幹嘛三更半夜這樣集體行動啊?是要做甚麼檢查嗎?」
那人不回答,直愣愣盯著我瞧,所有人也都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我,一付被我拋棄似的悲哀臉色。我趕緊按下關門鍵,深怕這夥人忽然又決定要擠進來。
電梯繼續下降,又過了兩分鐘才抵達一樓。奇怪了,記得來的時候這電梯也沒慢得這麼離譜阿,大概是某種夜間省電裝置吧。
一出電梯就差點跟人撞了個滿堂彩,原來是醫院警衛。
「你是病患還是來探病的?」警衛不太高興地問。
「你看我長得像不像有病?」我也不太高興地回答。
「不管你有病沒病,晚上不許亂跑,也不許驚聲尖叫。」
警衛正要繼續走他的路,我叫住他:「喂,我問你,四樓是幹嘛的?為啥三更半夜還有一票人從八樓移動到四樓,差點沒把電梯擠爆。」
警衛轉動著特別小粒的眼珠子對我說:「先生,你有點常識好不好,醫院是沒有『四』樓的。」
「扯蛋,沒四樓,那五樓是飄在半空中嗎?我剛才明明看見………」
警衛指指我的背後要我回頭;我回頭,只見牆壁。
「你看看牆上的樓層簡介,有四樓沒有?五樓當然不會漂浮著,原本的四樓就叫作五樓,跳過一層,明白嗎?電梯裡也沒有四樓的按鈕,除非………」
「除非啥?」
「知道今天是甚麼日子嗎?」警衛的臉色變得陰森森,變成說鬼故事的嘴臉。
「九月九號星期天。怎樣?」
「農曆呢?」
「不知道。」
「小子你見鬼啦!今兒是農曆七月三十,鬼門關的好日子,好兄弟們都要趕最後一班車回家,你小子剛好趕上,哈哈哈!」
我正懷疑這警衛是腦子有毛病還是無聊想嚇唬人,電梯門忽然開了。我歪頭一瞧,只見那個胖護士拿著一條鐵鍊「腳不著地」飄了出來,嚎著:「聽說跑了一個!媽哩個王八蛋還不快給我滾回來!」
我腳底颳起十級颶風一口氣衝出醫院,只聽見腦後傳來警衛的慘叫與啷啷鐵鍊聲,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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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