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禹治水

 禹辛苦的在野外一十三年，一身泥水地攀高走低，又費了九牛二虎力氣，挖了許多的大小長短溝道，終於弭平了神州大地的漫天水患。

那天，第四次路過老家，驚覺大門口竟然沒有堆起老高的消防砂包，他吁口氣，心裏頭暗道：「天老爺開眼，今日總算可以踏進家門，見上老婆孩子。」

禹嫂在屋子後院正起火烤肉，慶祝一家子團圓，舜掃興，電話過來：「禹嗎？東海濱又起了水患，煩哥兒你再走一趟嘍！」
舜那頭輕描淡寫的，可不定這又是樁禹一十三年的活，何況舜邊上還漾有女人淺淺的笑語。
面目蠡黑的禹肚裡暗罵：「八成和他那娥皇和女英兩個小秘樂著呢！」
嘴裡却愉快的回道：「哥！沒問題，小事一樁，都包在兄弟我身上。」

「小啟啊，把棒球收起來，今日爹得出門，等回來再玩吧！」禹和兒子說完話，轉頭又和他的老搭擋──老實的益──撥上電話。
「阿益，你這會兒在幹啥啊？」
「咳咳！」烤肉木材看來潮了，院裡雲山霧罩的，「哥，不就正巴比Ｑ嘛！村裡水退了，露出了乾地……咳咳！難得，大夥都在小後院烤肉呢！」
益住在水利工程處的職工宿舍裡，不似禹是正處級，有自己的小屋小院。
「阿益，別烤肉了，帶上你的鋤頭、十字鎬，和俺出差上東海濱去──咱哥兒倆又有了新活。」
禹壞，自個吃不著烤肉，他的好搭擋也讓吃不上。

禹和益兩人迤邐來到東海濱，大海風平浪靜，只是燒烤也流行到了這僻遠海濱，整得煙霧濛濛，天際一片灰霾，將一輪紅日及遠近的禿山都遮蔽了。這禿山見怪不怪，一路東來，都是這樣，就是岸上不見一絲水患，兩人有些摸不著頭腦，海濱只得先紮下營帳，再作計較。

整日東西南北滾滾來的，不見熟悉的濁濁洪水，却是嗆人煙塵，一十三年經驗的治水抗洪兩名老兵，很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一頭鑽進帳蓬，早早倒頭睡覺。夜走到一半，海水打濕了禹的腳底板，也打醒了禹。
禹揉揉惺忪睡眼，坐起身子，搖搖一旁沉睡的益：「阿益，醒醒，別睡了，海起潮了。」
俩人出了帳蓬，遙遠幾億光年的天邊有幾粒疏星閃閃爍爍，月亮不露一絲牙兒。
益有些狐疑：「不是滿月，那來的潮？」

兩人黑燈瞎火的先將營帳往後挪移了百尺，且等那潮退……却這潮天大亮時，仍是死活不讓一尺一寸。
「這潮汐甚怪！」禹肚裡估摸著，「莫非有潮無汐？」
不對，月圓月缺，潮來潮去，是有潮汐的。
只是海水一日日淹了上來，禹和益一日日忙著往後拔營──也忙著觀潮來潮往，不知不覺學上三摩地，生活有禪的況味。

這海面上漸漸飄來無數冰塊，大小不一，巨的有若小島，小的似那磨盤，海邊人家都下海鑿冰，搬取回家鎮綠豆湯用，烤肉時，正好去火兼作沁人心脾飯後甜點。一日，飄來的一塊浮冰上，站有全身雪白皮毛小熊一隻，可愛異常。
禹想：「留下這熊，給小啟作個寵物倒也不壞。」
這天以後，禹和益除了拔設營帳及觀潮外，另多了飼熊一事。

時光荏苒，轉眼兩個多月去了，潮汐觀測依然不得結果，水患原因自然也沒尋了出來，只會挖溝的禹真正一籌未展，兩人無奈，傍著小熊，坐海邊，觀半遮半顯的日出、日中、日落，又將泥腳泡在海裡，高唱流行歌打發時光：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海濱人家打魚經過，回首見那二人一熊、二大一小，相偎相依背影，都想，真好一幅溫馨圖畫，哪知禹治水無方，十分地心事重重。

無數梳著怪髮，赤了上身，下襠僅圍塊布巾，腰間倒是都掛著柄長番刀的矮子，從他倆身邊跑過，一逕全跳進海裡，匆忙如此，激起的水花，濺得二人一頭一身。矮子們嘴裡烏烏鴉鴉亂叫，也不知說得什麼怪話，上了忽然駛來接應的幾艘大船，向東航去，一忽兒消失的無影無蹤。

禹和益看得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又過兩日，水漫到了山腳邊，水濱人家都成了山居村民，禹和益的帳蓬現在斜搭在山坡上，一頭高，一頭低。治水無策的兩人，生了思鄉之情，泡腳時，益用短樹幹敲著圓鍬改唱起自編的歌曲：
「圓鍬歸來乎！觀無潮。」
「圓鍬歸來乎！掘無溝。」

海裡其時又駛來了幾艘大船，泊在岸邊，跳下許多海賊，瞧也不瞧他們一眼，從倆人身邊奔過，匆忙如此，激起的水花，濺得禹和益二人一頭一身。這回倒是往山裡去，轉眼亦要跑得一個不剩。益看得目瞪口呆，啞口無言；禹是作領導的，反應快，一把拉住一人，問道：「兄弟，慌慌張張的都幹啥子去啊？」
海賊瞪了禹一眼，直覺遇了個傻子：「禍事臨頭，大水就要淹上這兒了！」
禹不知厲害，作個稽，慢條斯理仍問：「哥！你大名貴姓？」
海賊輕觸下腰眼上別的一柄匕首，粗聲粗氣答道：「咱是海賊李七大哥的手下，都喊咱小刀王五。此處東去五十海浬的金銀島，是咱們的老巢，這幾天海水來得凶。咱當家大哥見勢頭不妙，分了家當，讓大夥散了，自各回家帶媳婦孩子躲高山避難去。看這勢頭，過幾天，海水就要沒了天子住得北京城，喔！咱們的舜天子住不住北京城？」
「他住蒲阪城。」禹說。
「蒲阪城也不靠板！」小刀王五又說，「前兩天東海上遇了扶桑鬼子，咱們的外國同行，正死活的往家趕！聽說鬼子居的扶桑島大半已在水底下了──你倆別泡腳了，聽我勸，趕緊回家帶孩子媳婦上崑崙山避災去吧！」

禹和益你看著我，我望著你，心裡想著同件事，兩人點點頭，營帳也不收，禹牽了小熊，益拿了他的叁件頭：圓鍬、鋤頭、十字鎬，轉身一路向西，跟隨小刀王五後頭，匆匆歸家去了。

禹這回治水只花了三個月，失敗收場，史書上此後再不尊他為「大」，改貶為「小」。事為有名的「小禹治水」。

2012.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