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忠報國
1.市場花園作戰計畫(Operation Market Garden)
H-Hour + 2,預定攻擊發起時的兩小時后,岳家軍仍還在黃河南岸。
第四集團軍僅有的一個工兵群已全數投放在河面上,緊急正搭架著浮橋;金軍撤退時,順手將河上的那座古橋給爆破炸斷成了三截。雖說完顏宗弼的大軍早已潰散北遁,偶爾仍有不知哪兒來的一兩聲敵軍狙擊手發出的冷槍,工兵築橋很受了點干擾——時間一分一秒滴答滴答地就被拖沓消逝。
大南宋國右路戰區司令長官岳鵬舉端坐吉普車前座,他表情嚴肅,一語不發,這樣子已有好大一晌。身左邊的一兵駕駛何天保,身後的上校參謀龍啟田,還有駕駛後座的中士無線電士顧小柱,全都也一氣不吭靜坐著,唯有中士背上揹得無線電機不停歇地「叱叱嘶嘶」輕輕發響。
吉普車車前是岳長官的背嵬裝甲輜重營,全營38輛新型犀II式坦克轟轟不停發出雷鳴聲。數日前營長岳雲中校率領一連連長嚴成方、二連連長何元慶及三連連長狄雷,方在朱仙鎮打散了敵人金國的十萬大軍。岳長官想到了那場大捷,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心裡念叨:「好孩兒,爭氣,沒讓人背後閒說『虎父犬子』,丟我岳家臉皮!」
黃河就在前頭約半華里處,到底仍還是有些距離,瞧不著滾滾黃水東流;起風的日子裡,立在這兒,應該聽得見河裡波濤擊岸的隱隱聲浪;今日雖然颳了風,卻讓戰車的引擎聲全蓋了實,就是那河面上正緊張築橋的吵雜聲音亦一些聞不著。
岳長官的吉普車後是他的警衛營,約有100輛各式車輛,極大多數是制式的木牛II式或流馬III式半履帶裝甲車。等待在警衛營後頭的就是第四集團軍的裝甲化部隊,車輛人員像條長龍似的在南北官道上迤邐逶延了好幾華里,三萬人全耐心地等待著那二個工兵營在河上完成浮橋作業。
曠野瀰漫著坦克及履帶裝甲車排出的一股嗆鼻燃油廢氣味。
朱仙鎮大捷後,岳長官和他的參謀群迅即擬下了一個極大膽激進的「市場花園作戰計畫書(Operation Market Garden)」。計畫在三天裡由黃河邊上的汴梁直搗位於東北吉林的金國首都黃龍府。就同上菜市場買菜一樣,岳長官親領牛皋中將的四集團軍裝甲化部隊,由陸路經赤松林、青木關、白沙灘、黑水溝,最終踱到黃龍府。然而這計劃現時看來樂觀了些,按預定時辰,大部隊這會兒早應衝到了赤松林。
「上菜場買小菜的,一步都還出不了門;不知那幾個逛花園的,現時情況如何?」到底耐不住,岳長官給顧小柱下了口令,「小柱,給我叫82師的徐師長。」
中士對著話機喊:「平湖秋月,平湖秋月,我這裡是蘇堤春曉,接到請回話。Over。」
無線電「叱叱」的一陣輕響,「…………」
「平湖秋月,平湖秋月,這裡是蘇堤春曉,接到請回話。Over。」
「…………」
戰區的兩個空降師,有多次傘兵作戰經驗的82師,攻擊發起時(H-Hour),空投最遠的黑水溝。依據戰區情報官的資訊,黑水溝周遭所有的公路橋樑均遭金人自行爆破,唯有黑水河上的一座單軌鐵路橋,碩果僅存,保留為前線金軍部隊撤退時用。82師的作戰目標即是完好無缺的奪下那座橋樑,並且死守至第四集團軍主力路面部隊抵達。孤軍深入敵人腹地,輕武器力守三日,本是項艱鉅任務,作戰現剛一開始,額外就又給加多了兩個小時負擔——岳長官不能不耽心。
「平湖秋月,平湖秋月,這裡是蘇堤春曉,接到請回話。Over。」
無線電那頭依舊沒有回音。
2.業餘的刺青師傅
后背瘙癢起來,每天到了這個時辰,總像是有無數蟲蟻在皮膚上搔爬,他下意識半抬起的手,讓一身的武裝妨礙著下一步動作,不得不徒然地又放了下來,無奈只好扭肩縮頸稍解下這疼癢。
「娘當年真不該省下那一分四釐銀子的。」倒不是抱怨他娘,僅只是有些遺憾,岳長官那麼想著。
老師六十歲生日那天,師哥們幾乎都出現在酒宴上,眾人千山萬水地趕回「周侗武館」去給老人家磕個頭,吃塊生日蛋糕。大師哥盧俊義同來的那個伴當,酒酣耳熱時,褪去上衣,露出胸前身後的好刺青。他還記得那人站在來賓大夥前,叉手行禮說道:「小人浪子燕小乙,給大夥打趟拳,助助酒興。」
舉止真正瀟灑。唉呀!特別還有那一身的花繡,少年岳鵬舉夜裡作夢都惦記著。
年輕的岳鵬舉從老師的壽宴下來,心中念念不忘也要這麼一身刺繡。居家不遠處就有間刺青館,他興匆匆跑去探聽。刺青師傅說:「前胸一圈盤龍,後背一頭飛虎,童叟無欺,要價實收一分四釐銀子。」
年輕的岳鵬舉問他娘要那一分四釐銀子。
岳母聽了:「刺那玩意作啥--是,是,我知道這會兒流行,隔壁小格巴胸前都刺了頭青鬱鬱豹子--可是你說衣服穿上了,誰都瞧不著,這不白花了銀子──你總不能整天光了膀子到處晃,那像話嘛?」
懶得和他娘説理,年輕的岳鵬舉嘟起嘴,晚飯不吃,早早上了床;作娘的沒法想,低聲下氣地來了兒子床邊好言好語勸說:「要不,明日一早你去問問那師傅,兩臂刺兩個虎頭,該他多少錢?娘覺得這錢花得還值,穿件短袖上衣,街坊鄰居都看得見錢花哪兒了。」
二天,刺青師傅說了:「我這裡一進門基本消費金額一分銀子,兩臂刺兩個虎頭,工錢意思意思一釐,童叟無欺,要價實收一分一釐銀子。」
岳母當晚聽了這報價,氣得七竅生煙:「娘在家繡幅鴛鴦戲水,不過拿人幾個銅子,他薛針神下凡?還是繡成精了?討要那個工錢?」銀牙一咬,狠心說:「娘也不是不會,這有啥難的,娘自給你刺,肯定比他刺得好。」
櫃子里翻出了花樣,邊翻邊問:「兒啊,你要刺啥?比翼雙飛、月滿西樓、花好月圓、……?娘和你說,娘的牡丹刺得可漂亮了。」
「娘,前胸一圈盤龍,背後一頭飛虎,別的兒都不要。」
岳母皺起了眉頭,她這花樣裏可真沒有龍虎豹彪:「蝴蝶挺好看的,娘給你刺個『千蝶競豔』如何?」
年輕岳鵬舉的嘴又嘟高的可以掛上了油瓶子,岳母情急生智:「兒,咱們別人云亦云,亦步亦趨跟著大夥走,娘給你刺字,四字成語,這還沒人做過,你頭一個,肯定引領潮流。」
見年輕岳鵬舉心思有點搖動,趁他糊塗之際,打鐵趁熱,急忙問:「看看你喜歡什麼:愛護環境,春夏秋冬、國泰民安、盡忠報國、………咦!這個好,四平八穩的,就這個吧!」
被唬弄的有些懵懂,還帶點疑惑,少年岳鵬舉半可半不可的,說:「那就『盡忠報國』吧!」
「到底是業餘的手藝,都過那麼些年了,這刺青仍是令人發癢,娘真不該省那一分四釐銀子。」岳長官望著天際的流雲有些忘神地想著。
車上的無線電嗶嗶啵啵地這時倒響了起來,將他從刺青的回憶拉了回來。
3.十二封限時專送
少年亡命逃難,以致白了頭的趙構,穿一身家居服,立在宮門前,背著手,津津有味地看著御林軍拉彈弓趕烏鴉。
大南宋國的皇宮,簡陋的很,十幾間大殿建在鳳凰山間。這山不高,卻林木蒼鬱,鳥雀滋生蕃衍,烏鴉尤其多,成千上萬的,仿佛全臨安的都聚集來到這兒。烏鴉四處呱噪,趙構的寢宮前叫得似乎更響亮點,趙構他自己倒不在意,底下的人可好生過意不去,知道老闆愛護動物,不好大開殺戒,只得費些力氣驅趕。一日日地,趕了又來,來了又趕,烏鴉父生子,子生孫,愈生愈多,叫聲則愈來愈是呱噪。
悄悄地,首相秦檜全身筆挺官服,手拿著封快遞,疾步走了過來:「聖上,前線岳鵬舉來的捷報。」
「啊!那倒是件好消息。」作聖上的仍是不眨眼的看人打彈弓,頭都沒轉動一下。
「聖上,這事可不太妙,信上還提到要直搗黃龍府……」
「喔!」趙構先生還是沒聽出這嚴重性。
「信最後說,要迎還您的父親和哥哥,讓您們全家團圓。」
御林軍排著方陣,整齊地往前進行,同金軍遼軍作戰也沒這般的嚴謹,烏鴉被趕得哇哇叫,然而秦首相的這句話卻像夏日午後天上突然擊下的一聲霹靂,將那萬隻烏鴉的啼叫都蓋沒了,趙構耳裡只不停廻響著:「要迎還您的父親和哥哥……要迎還您的父親和哥哥……要迎還您的父親和哥哥……」
聖上失去了看他的御林軍和烏鴉糾纏的興致,三步兩腳進了御書房,抓起七紫三羊毫筆,沾上了金色墨水,他模倣他父親的瘦金體字,寫了封御書:「岳愛卿,別打仗了,朕惦記著你,趕快回臨安來吧!御厨新到了上好的女兒紅,寡人和你好好喝兩鍾。」蓋上玉璽,封好口,貼了限時專送的郵資。讓宮人緊送去軍郵局,隔天得保證遞送到岳鵬舉將軍的手裡。
秦首相在他背後盯著,心裡開懷,卻又有些耽心那封信不夠力道,這灶裡還得添把火,將灶火燒得更旺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聖上,你得多寄幾封,免得他藉口落丟遺失,誤付洪喬沒收到,不肯回來瞧瞧您的金面。」
美麗的一個臨安午后,學生趙構被秦檜老師關在御書房教室裡罰寫十遍:「岳愛卿,別打仗了,朕惦記著你,趕快回臨安來吧!御厨新到了上好的女兒紅,寡人和你好好喝兩鍾。」
總算罰寫完了,他蓋好十個章,封鋻十封信,貼黏上十張限時專送的郵資,趙構同他的首相說:「一十一封信,這該保險了!」
秦首相點點頭,也就在那時候,大宋新聞通訊社的名戰地記者關荷芳進殿來謁見聖上。
一見了這美麗的小姐,君臣兩人不約而同的想起同件事,心有靈犀的,兩人對望一眼,秦首相為君分勞,搶先發難,問:「聽說關小姐這次出京的目的是要作個岳元帥的前線專題採訪?」
關荷芳巧笑點頭,微露貝齒。
「這樣的話,聖上有封信,能不能麻煩您親手轉交給岳元帥?」
「舉手之勞!」關小姐爽快的答應,一點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學生趙構又扒回書桌上,寫那幾個字:「岳愛卿,別打仗了,朕惦記著你,趕快回臨安來吧!御厨新到了上好的女兒紅,寡人和你好好喝兩鍾。」
關荷芳離開時,君臣兩人終於放下了心,一十一封限時專送,附加上專人親手當面遞交的一件,岳鵬舉這次你不得不回來了!
4.那座橋怎麼這樣遠! (A Bridge Too Far)
101師第303滑翔機旅(Glider Brigade)拖來的42輛虎式坦克,沿了河岸,車靠車並排停著,半小時前為了掩護302傘兵旅一個營渡河,向對岸射出了旅裡所有的煙霧炮彈,更早些前,坦克已地毯式轟炸了對岸45分鐘,然而強行渡河的傘兵營,在河中犧牲過大半──渡河半途而廢。風慢慢吹散了原是濃稠的各色煙霧,一小塊一小塊的河面隱隱約約就顯露出來。
101師傅選師長看著寬闊河面上四處亂飄的空蕩蕩渡河船隻,河水裡半浮半沉的陣亡將士軀體,臉色陰鬱。半晌,他放下望遠鏡,聲音低沉地和身邊的無線電員說:「給我搖岳帥。」
顧小柱拿起話筒,對方氣急敗壞的吼:「這裡是三潭印月,我急需P-51空中砲火支援。Over。」
「是徐師長來的電話?」
「不是,101師來的,聽起來像是傅師長本人。」
岳長官接過了電話:「傅選,我是岳鵬舉,什麼狀況?Over。」
「目前白水上的公鐵路兩用大橋毫髮無傷,只是敵方把守嚴密,橋正面攻取不易,曾試著改從橋兩端同時攻擊,用一營兵力渡河,犧牲慘烈,無攻而還。原因:炮火支援不足。請求P-51飛鯊戰術聯隊空中火力支援。Over。」
101師還有位氣急敗壞如熱鍋上螞蟻的師長指挥,遠在黑水溝的82師,師長跳傘后上落不明,一直聯絡不著,整個部隊落入群龍無首的窘境。
H-Hour黑水溝地區大霧,地面高射炮火猛烈,運輸機飛到了目標地點上空,雖然志願的引導戰士(pathfinder)先頭降落在預定空投地區作業,替運輸機駕駛員先設下明顯的空投標誌,依舊部隊被空投的零落星散,有些甚至遠離集合區十幾里外。更糟的是黑水溝附近有片沼澤地,C-17運輸機將一串一串(stick,空投单位,每串約15到20員戰士)全副武裝的傘兵誤投入水澤,戰士們身上配帶重達幾十磅的武器裝備,迅速地將他們拖入水底溺斃。
牛角聲嗚嗚響起, 82師的戰士落地後,割斷傘繩,向牛角聲處集結,雖然班不成班,排不成排,不成建制,依然有序地由最高階的軍官領導,摸清方向,小股小股匆忙地往黑水上的那座鐵路橋奔去。徐慶,他們的師長,這時著陸在離目標幾里地方,無車,無槍,無參謀,只有一個亦是恰巧落在左近的二等兵和他作伴。
顧小柱的無線電「嗶嗶啵啵」復又響起,這次在線的是負責搭浮橋的工兵群施全上校:「蘇堤春曉,蘇堤春曉,我這裡斷橋殘雪,浮橋任務完成。重複,浮橋任務完成。Over。」
中士對著話機喊:「斷橋殘雪,斷橋殘雪,我這裡是蘇堤春曉,收到了。Over。」
聽完顧小柱的報告,岳長官下達口令:「各單位聽我命令準備出發。」
中士對著話機喊:「曲苑風荷,柳浪聞莺,花港觀魚,雙峰插雲,雷峰夕照,南屏晚鍾。重覆。曲苑風荷,柳浪聞莺,花港觀魚,雙峰插雲,雷峰夕照,南屏晚鍾。我這裡是蘇堤春曉,聽命令準備出發。聽命令準備出發。Over。」
無線電裡「叱叱」地一陣輕響,「…………」
曠野裡原在各型車輛旁站著,坐著,說著話的戰士全都戴回鋼盔,鑽進車裡,散漫閒散的氣氛立即轉成了嚴肅緊張。
一輛吉普車從路後方遠遠急駛過來,三不兩時的暫停來打探下方向,最終就停到了岳長官車邊。車裡跳下個小夥子,幾步跑到岳長官身旁,立正,舉手敬個禮,奉上一封信:「岳帥,聖上給您來的急信。」又敬了個禮,轉身跳上車順原路回轉去了。
岳長官拆信,看了兩眼,由不得他不驚心,拿信遞給龍啟田,問:「啟田,你看看,這什麼意思?」
龍參謀抓了那張紙,一隻手來回摩擦長滿鬍渣子下巴,嘴裡說不出個字來,心裡第一個反應只是:「要糟!」遂即又想到:「空投到敵後的那兩個師該怎麼辦?」
5.我一定會回來(I shall return! )
「岳將軍,這戰打得好端端的,為什麼就要回京去了呢?」
「您這一走,岳元帥,金狗一定又要回來了,俺們老百姓乍辦啊!」
「您千萬別走啊,岳爺爺!」
「岳爺爺,您別甩下我們不管了啊!」
「岳爺爺……」
「岳將軍……」
「岳元帥……」
黃河邊上,舊京汴梁附近的老百姓圍在岳長官的吉普車旁,密密麻麻一層層一層層的,哀求岳長官別走,其聲震天。一兵駕駛何天保空握緊了汽車方向盤,一寸卻也動不了。他腳踩緊了煞車,臉漲得通紅,滿頭滿臉汗水。半立在車上,龍啟田打躬作揖,喊:「鄉親們,讓一讓,讓一讓……。」
聲音埋在老百姓的各種嚷嚷聲裡,一點沒引起人注意。
睹了這亂糟糟場面,岳長官嘆口氣,車椅上立身起來,懷中掏出那一十一封限時專送,微風中抖了抖:「諸位鄉親們……」
圍在車前的老百姓停止了吵鬧,聽岳長官說話,蝴蝶效應,很快地整個曠野安靜下來,只偶爾有幾聲老頭子老婆子的咳嗽聲音。
「諸位鄉親們,俺也不想丟下你們,可你們看……」他將那一十一封限時專送,在微風中又抖了抖,「皇帝老子都給俺寫了十幾封信,要俺回去,俺能不上京去謁見聖上嗎?」
「借光!借光!」人堆裡,大宋通訊社的關荷芳記者和她的攝影搭檔從人群中硬擠了出來,「岳將軍,岳將軍,……皇上有封信託我交給您。」
氣喘吁吁的美麗記者將隻纖纖玉手伸了老長,眾人頭頂上遙遞過那封蓋了玉璽的書信。
費了點勁,關荷芳終於擠到了車門前:「岳將軍,能借用您幾分鐘時間和您做個現場專訪嗎?」
問是禮貌問了,卻也不經過岳長官同意,她以目示意這時方才擠到身邊的拍檔即刻作好拍攝準備,自己整整衣襟,擺出上鏡頭姿勢。小胖子攝影記者小洪,滿頭大汗,肩上卸下攝影機,嘴裡嘟囔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人們自動自發讓出了空間。
「我現在的位置是黃河邊上,舊京汴梁附近一個地名『謝家店』的農村。這周圍地裡原先種得莊稼都是高粱,連年戰火,現在您們瞧,全都荒了──我後面這些戰車,是四戰區的犀型戰車………」說到這裡,她改口問,「岳將軍,您即將要離開這前線戰場,要不要和全國觀眾說說心裡的感想?」將個正對著說話的麥克風轉塞在岳長官嘴下。
小胖子小洪的攝影機鏡頭趕緊也跟了上來。
岳長官擺正了臉色,莊嚴的正想要開口說:「 從汴梁來這裡前,我曾對那裡的老百姓說:我會回來。現在,我再說一遍:我一定會回來!(I said to the people of the Bianliang whence I came, I shall return. Today, I repeat those words: I shall return! )」
龍上校躲著攝影機,和他搖搖手,遞了張小紙條。
岳長官接了,看一眼,微皺下眉頭,但是即就改了口:「“娃娃卿卿,我們終於可以回家養老了。」──李娃是岳長官夫人的閨名。
6.老兵不死,只是凋零。(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
岳長官的車隊進了「暖風熏得遊人醉」的臨安城時,滿城人都來街邊擁擠著觀看,紅男綠女,歡聲夾道。他的吉普車隊駛過後,落一街的碎花紙。當晚,城裡的人上床入睡,許多人作了相同的夢,夢中岳長官凱旋歸來,背景夜幕煙花璀燦,五色绚爛。而屋外,臨安市政府環境清潔處摸黑加派人手打掃街路,多拉出了九大清潔車的碎紙垃圾。
岳長官進城遊行時候,四戰區的兩個傘兵師正在後撤,金軍後頭猛追著打,情況艱苦,犧牲慘烈。而坐在冷氣房裡的趙構,他的父親趙佶、哥哥趙桓卻在金人地界的北大荒,大熱天下流著汗種植土豆和白菜,他的姐姐妹妹們蹲在浣衣局裡給金人洗衣,而親生母親剛好這時給他添了個異父同母的混血小弟弟。
次日一早,岳長官就去代議院發表演講,他說了許多話,大家全都忘了,就有那句:「老兵不死,只是凋零」,說得奇怪,聽得深刻,讓人記了下來,一直傳誦到今日。
2013.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