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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10/24 07:57:16瀏覽525｜回應7｜推薦38 | |
| 王戎李
仲夏的夜裡，天邊一勾新月。萬籟無聲。 １０２號藍色國家公路的「潯陽江頭」休息站泊船港內，某艘舟中一名婦人叮叮咚咚撥起手中抱得琵琶。絲弦嘈嘈淒淒切切的，擊破了四周寂静。樂音雖然不若大珠小珠落進了碧玉盤，隔舟設若恰坐了個江州司馬，側耳傾聽著這般曲調，他的青衫定也要半濕透的。 江面上浮一片清冷樂聲，泊著的他舟旅客都聽出了曲裡的哀怨，不由觸發了各自的心事。他們心緒正恍恍惚惚間，那琵琶聲竟「嘎」地突地斷去。旅客舟夫彷彿自夢中醒來，愕然且懷有些若有所失。天際茫茫江浸月，只聞江底游魚躍上水面的兩聲「噗呲」「噗呲」，隨又聽到「潑辣辣」林子裡飛出隻受驚宿鳥。 癡望著剛從休息站買得那盒包裝精美「王戎李」水果禮盒，舟中遲暮婦人的神魄，這時却已回到了幼年的故里村前。 「阿紫，這花給你。」一個男孩獻寶一樣的給她幾莖半蔫的黃色野花。 「阿紫，看我弄來什麼？」另個男孩手裡捧了把青澀的桑葚。 「阿紫，這個你一定喜歡！」流鼻涕的男孩，給她的是一隻嘓嘓叫的青蛙。 就是王戎不太睬她──王戎不是不睬她；王戎心裡極想說：「阿紫，我們抓泥鰍去！」然而，他的世家身分，不允他做這般的事。 六月裡的又一天，孩子們遊蕩去了村子裡不曾去過的陌生地方，路邊發現了一棵結實纍纍的李樹。爭先恐後地，男孩們為隊伍裡的唯一女性殷勤服務，搶著說：「阿紫，我摘李子你吃。」 依舊只有王戎站樹下，抬頭望著李樹，一動不動如不動明王，且閉口不說一字。 「小戎，幫我摘個李子吃！」女孩對著王戎說。 「阿紫，拿，看我給你摘得李子，大。」男孩甲說。 「阿紫，拿，看我給你摘得李子，更大。」男孩乙說。 「阿紫，拿，看我給你摘得李子，特別大。」陽光艷麗的夏季，卻仍流著鼻涕的男孩說。 「都別吵，讓我想想……陽光、空氣、水，土壤都沒問題，這李子為什麼是苦的呢？」王戎搔搔腦袋，自言自語地說。 「小戎，幫我摘個李子！」女孩對著王戎再說了一回。這是第四囘了，她心裏暗暗記著數。 「問題一定是出在品種上！」王戎對著自己下了結論。 女孩跺著腳，甩著小辮，生氣自回家去了，撇下身後一地嘗起來發苦李子和一群苦臉男孩。 對著女孩背後，不顧了身分，終於王戎他喊出來：「哪天小戎我摘個甜李子你吃！」 氣嘟嘟的女孩，聽到了，却沒回首。 「而所有的夜都鹹； 所有路邊的李都苦； 不敢回顧：觸目是斑斑剌心的蒺藜。」（註） 王戎這些年來培育養植的稀種紫色李子，可以大量的生產上市了。從朝廷下朝回家來，如果不和他那六個朋友在竹林内喝酒聊天，他總愛在他的李子園裡走上一圈。果實成熟季節裡，當和風吹過李樹梢，熟透的果子就禁不住誘惑的往下落，濺得地面紫騰騰一片。慢步踱過時，他的布履就沾滿了紫色的汁液。那紫吃進了布紋質理，洗也洗不去，恰如多年來他心裡的那層紫濛濛思念，甩也甩不開。 「王戎李」號，幾年內開遍了大江南北；竹林裡他讓他朋友中最會寫字畫畫的嵇康替他的紫色產品作個廣告新企劃。 「當然紫色是主色調。」王戎說出藏在他心中許久的想法，「還要麻煩你用你拿手的草書，龍飛鳳舞寫上廣告辭：『小戎摘個甜李子你吃！』。」 嵇康皺著眉頭沒說一個字，邊上喝得醉醺醺的劉伶倒開了口：「這啥子名堂啊！」 沒等王戎回話，劉伶轉眼又已呼呼大睡了。 「王戎李」愈賣愈好，分店又開了幾間，網上訂購和便利店代售蒸蒸日上。「王戎李」分「天」「地」「玄」「黃」四個等級，兩種包裝：中盒8粒，大盒12粒。中盒「地」級包裝的銷量最佳。 「大家都說你是個鄙吝的人，怕人偷種你的李子，賣出去的李子，把核都鑽了個洞。」向秀開玩笑地問。 「你不是當真的吧？」剛才還呼呼大睡的劉伶，一骨碌坐將起來，同向秀說道：「這核怎麼鑽啊，用雷射槍打嗎？」 「商場同官場一樣，為了中傷打擊我，各種稀奇古怪謠言都編排的出來。近日家裡進了一些糠，不過是用以測驗是否適合作爲宅配『王戎李』的包裝材料，却說我就拿它餵死了我的兒子。」兒子天生的糖尿病，最近死了，官場裡人，却用來大做文章。想到這事，王戎仍是忿忿不平的抱怨。 「長出優秀美好的李子，陽光、空氣、水、土壤、氣候、品種，缺一不可，此外還要對李樹抱一顆真摯的愛心……」王戎把在商品展示推廣會上的那段話，原封不動搬了出來。 「唉呀！又來了，什麼愛心啊愛心的這套老生常談……，聽得起全身雞皮疙瘩。」劉伶倒頭一屁股躺了下去，再也不要聽他的嘮嘮叨叨。 王戎其實沒有說出全部的話，心中那朵紫色的雲實在是他種出頂尖李子的真正驅動力。 「小戎摘個甜李子你吃！」讀著那盒天字號「王戎李」上的廣告辭，休息站内舟中遲暮婦人喃喃自道：「謝謝你，小戎。」 「池塘裡，水滿了，雨也停了， 田邊的稀泥裡，到處是泥鰍， 天天我等著你，等著你捉泥鰍，」 不知哪條舟裡的ＤＶＤ機播出了＜捉泥鰍＞，聲音的確有些響喨。 有人大聲罵：「幾點了，有點公德心好嗎？」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歌聲在這處嘎然斷了。放歌的人有公德心。 天邊新月一勾，「潯陽江頭」休息站內，寂靜一片。 （註）：摘自周夢蝶＜孤峰頂上＞ 2012.1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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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