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裙子

我在台中服預官役時，約兩年光景裡發生的些大事都忘得乾淨，有件小事倒記得清楚──當然細節是模糊了的，可是大約還能說上一說。

我服役的單位是個後勤機構，每天五點下班後，全就是私人時間。當時年青，有點上進心，知道自己英文程度和標準有段距離；有一日，報紙上看到YMCA英文課開班，花了點報名費，認真學英文九百句去了。

九百句第三冊開課那晚，教室裏坐了十幾個人，上課鐘一響，進來一位小姐，年紀和我上下差不了一兩歲，九頭身的身材，小小的臉龐眉目如畫，一頭短髮，神采奕奕。她大耳環，大手鐲；身上穿件大花連身洋裙，紅紅綠綠藍藍黃黃，各色雜呈，鮮艷大膽，卻一些不覺俗氣，好看得很。等她講台上一站，方才明白這小女子就是我未來三月的英文老師。王Ｘ老師，活潑明朗，靜宜女子文理學院英文系畢業，秋季即將赴美留學，大概趁著這個不上不下空檔，賺點零用錢，順帶殺殺等待時間。

我的同學大多是台中地區的大專院校在學生，還記得有中興大學森林系的、逢甲理工學院國貿系的、嶺東商專某某科的、還有位老師母校的學妹。各人自我介紹時，我倒知道面子，不好說已經大學畢業，謊稱當兵回來，正在準備重考大學──大家果然一點不起疑心。

YMCA離營區不遠，正是三四月季節，不冷不熱天氣，脫去軍服，我一身舊衣衫，騎輛破腳踏車，晚風習習下，不覺一會也就到了，很是方便。這樣子一夜夜下來，一堂課也沒缺。不知怎麼，同學反是愈來愈少了；過了半學期，教室裡的課桌椅就空了一半下來。不過，那時班上倒是新添了兩位同學；新同學是清泉崗的年輕空軍運輸機飛行員，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地，感情看來挺好。上課時也愛一搭一檔地老是和王老師扯些九百句以外的事情，依我看來，和來此的原來目地，有了點偏差。

一晚，到了上課時間，課室裡竟然只有我和那兩位空軍飛官。王老師一身大花衣裙進來，空軍戰士們即就提議說：今天不要在教室上課了，我們大家上咖啡廳學英文去吧！王老師倒不置可否，只是邀我也來；我別別扭扭地倒底跟隨了去，心裡很有護花的感覺。

托了老師的福，我坐了他們開來的小吉普，上了台中某家飯店的頂樓，在那間挺有名的旋轉餐廳裡做了一兩個小時的電燈泡。都談了些什麼呢？我是不記得的了──這原因或許是那晚我根本沒說上幾句話──但絕不會是和九百句有關的。

這事為何能記得如此實在，王老師？那襲大花裙子？旋轉餐廳？兩位小飛官？還是以上均是？我現在靜下心來細想，應該還是因為有那位明媚美麗的王老師在內的緣故吧！

2010.0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