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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21 02:48:56瀏覽948|回應3|推薦39 | |
那段日子(大約有兩三年時間吧!)可真是我人生中最得意春風的時光了──其實以我這個微小人物來說,所謂春風得意,當然不可能是獲了高官厚祿,或者開創了驚世事業;挺平常的只就是買了屋,結了婚,新婚的妻子不久又懷孕生了長子。不過,卻也因為短短的日子中,得著那麼多高興的事,我的腦袋發熱,行為不知不覺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妻子產後六星期回公司上班。我們在報紙上找到了願意照顧新生長子的蕭奶奶。頭個周末大家會了面(小貝比當然也得一起去見見他的新褓母),講好了每禮拜的費用;接下來的日子,一早我便將孩子送去她處,晚上下班時再抱回家來。奶瓶、尿布、嬰兒汽車安全椅,搬上搬下,每天這樣做著,一點不覺辛苦。 70歲的蕭奶奶,湖南人,從台灣的新竹眷村移民這裡,和蕭爺爺兩人住在華人超市後面那排公寓中的一個單位;是個好學區,念高中的孫子所以一同也住著。兒子媳婦卻是賃房他處,又因忙著間烈酒店,很少見到。每次接送貝比時,我和蕭奶奶常說上半天話,情感上我們還是說得去的。蕭爺爺身體弱,坐在一旁的搖椅上,偶而聽上我們幾分鐘,多半時分唧唧伊伊的自搖著椅子望天,從來不曾說上過一句半句。 照顧幼兒的費用,一禮拜一付。那麼多年下來,我腦筋再說也差了,當然記不得是周前或者周後付;就是約定的那個數目也想不清了。這會兒硬要憶來,總不外六十八十的,聽來實在沒有多少,然而二十多年前,物價沒那麼高,就是記錯了,數目也應是差不了多少。只是老太太銀行沒有戶頭,收現金,不要支票。 每個禮拜到了付錢時候,順手書桌上我拿個空白信封,將幾張鈔票放進封好。一向來付房屋貸款、園丁費用、或者其它各式各樣苛捐雜稅,如果受款單位沒有體貼地附上寄回去的現成信封,都是這樣做的:所以也不覺有什麼差錯。這信封一買一盒,一兩塊錢一百個,能用上好多日子,所以丁點也不心痛。 這樣過了一兩月,某個早上,蕭奶奶將正要走出門的我給喊住了,笑嘻嘻的說:「韓先生,下回給錢時,別放在信封袋裡了,直接給我就行。」我唯唯否否的口頭答應,急去上班,也沒放在心上,過兩日忘得乾乾淨淨。下禮拜付錢的時候,倒是想起有這麼一回事,然而覺得又不是打發叫花子,光著手板手背給錢,不太慎重;依舊用個白信封裝著。蕭奶奶倒也沒抱怨,臉上神情有無露了不悅,自己粗心大意沒注意。 有那麼一天,她和我說:「近來身體不行了,到處都痛。」她招招手,讓我從窗子望外看,「你看,院子裡那兩棵椰子樹,正向著這房子大門,一左一右一般高,像插蠟燭似的;……真正呀對老年人不好。」 大約過了有一個月光景,蕭奶奶還是住著同一間屋。有回我好奇問起,支支吾吾的,她也沒和我講清楚──不知是不是遭遇了困難,我心裡那麼想。第二天,她將正要走出門的我又給叫住了,不好意思地還遞給了我一疊白信封,都是這些日子來,我付錢時用上的。她嘴裡彆彆扭扭說:「這些我看都行……放我這兒沒用,你拿回去寄信,別浪費了。」我一把接了過來,兜在上衣口袋裡,還是急著上班,還是沒當一回事。 下禮拜付蕭奶奶褓母錢時候,我看那些拿回來的信封還挺新,回收使用又環保又省錢,取來就用上了。那個有些皺巴巴的信封,重作馮婦,第二日就又跨進蕭奶奶家門。這回她拿在手中,面色凝重,一話不說;到了晚上接孩子時(大概蕭奶奶也生了一天悶氣)當下給我下了拒絕服務的哀的美敦書:「韓先生,這些天來,我身體是愈發差了,實在沒力氣再照顧貝比……這樣吧!我幫你多看兩個星期。這段時間裡,你趕緊找新褓母去吧!」不知為什麼,當時卻也沒將她的話記在心裡;這找新褓母的事,我一動也沒動。 中學校裡放暑假時(我記得清楚,因為蕭奶奶的孫子回去和爸媽住了),一天清早,我照常抱了孩子從停在街邊的車裡下來,還沒到她家,遠遠就看到她在大門口等著。她將孩子一把抱過來後,自個一壁往前走,一壁就和我說:「我幫貝比找了個新褓母,就在前面不遠處。」那時,初夏清晨的微風輕悄悄的吹著,陽光照得大街一片透徹明亮……卻我心頭依舊一頭霧水地莫名其妙。 蕭奶奶的心理壓力終於到了臨界點;無可奈何地,她自我救濟的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 至於那段春風得意日子以後發生的許多事,因為不在這個故事的範圍裡,不便再往下說了──但是可以稍微透露點:「樂極生悲」這成語引用在那些事裡,真正是非常妥貼的呢! 2010.3.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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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