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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23 00:06:19瀏覽1520|回應4|推薦34 | |
「楊班長的新娘子真是個傻女孩呢!」媽媽一踏進家門,水也來不及喝一口,急急地大聲和爸爸說。 「不會做飯就不說了……晚上上床,腳髒兮兮的也不知洗下。」媽媽放下手提袋子,總算坐了下來。那袋子沉甸甸的,不知楊媽媽這回又讓媽媽捎了什麼東西來家。不怕累的,他們媽媽們,來來去去你送我我送你。上回過年前,媽媽袋了塊楊家自製的糖年糕,總有十斤重,虧她老遠不嫌累的搬了回中和來。 從楊家媽媽拎回來的那罐甜酒釀還沒吃完,楊爸爸和楊媽媽旋又帶了隻活烏骨雞來訪。那雞雪白羽毛烏黑的啄抓,好看極了;可憐讓丟在廚房地下,蜷曲成一團。偶爾牠張開翅膀,噗呲噗呲幾聲,卻也沒人理會。是個星期日上午,陽光明媚,我坐在客廳的大理石椅上,聽了會兒他們的閒聊。大人們談得倒也有趣,但說著說著,話題卻又轉到楊班長的新娘身上。 「楊福生親自不是跑了趟屏東,和女孩面對面相過親──怎麼就沒看出來呢?」爸爸有點不明白的問。 爸爸和楊福生實在不熟。前年楊爸爸他們幾個朋友給爸爸過生日,讓懂點烹調的楊福生來家裡廚房幫忙,才認識起來。爸爸自持軍官身份,又有點書卷頭巾氣,兩人並不熱絡。楊爸爸和楊福生倒是老朋友了,他們是湖南長沙的小同鄉,加上了又同宗,走得算親熱。兩人聚在一起談話,天心閣、橘子洲、湘江、長沙會戰、毛澤東讀過的師範學校,話題說不完。說也奇怪,楊福生這頭湘騾子,卻在都是浙江人的憲兵營裡當了中士副班長;他們那連特別還負了守衛陽明山賓館的重大責任。 「前些天,排裡有個同袍站夜哨,讓毒蛇咬了一口。命是救過來了……」有天,楊福生和爸爸說。「可送醫院晚了點,鋸了條腿。」 楊福生的婚宴,爸爸沒去。給了兩百塊錢,讓我學校下課後順路去替他喝杯喜酒。我喜宴也去了不少次,還頭一次遇到禮拜六中午擺席的。餐館坐落哪裡倒是清楚,忠孝東路上,善導寺旁,是所挺大的飯莊;我每日搭25路公車上下學,天天見著,卻從來沒進去過。有了這機會,總算能入內坐坐看看,還吃上一頓飯,我倒是挺開心的。 請酒那天中午,我到得晚,下了課趕去,已過了十二點的開席時間。繳了禮金,進內一看,倒吃了一驚。狹長的廳裡,擺了六七席,滿屋子的賀客竟然一色全穿得是草綠軍服──大概都是新郎官連裡營裡的袍澤弟兄──只我一個是小老百姓的花衣裳。新娘子外,廳裡也沒別個女人;小孩子當然更沒見著。宴席上要是沒了小孩的哭鬧:吵汽水喝,桌子底下亂鑽;這歡慶味差了多去,也走了樣。賀客們不知怎麼都低了頭喝悶酒,細聲說話,一個婚宴弄得和在營區飯廳裡開飯一模一樣。受了感染,我只顧大口自吃我的飯菜,連新娘子穿了怎樣的禮服也沒注意──但肯定是沒有著了白色新娘紗。 「結婚那天,老楊醉透了;回家吐了一地。」楊爸爸說,「一旁瞧著他那喪氣樣子,我心裡也難受。」 大家安靜了半晌,屋裡有些悶;媽媽耐不住這氣氛,對著楊媽媽說:「你們夫妻倆真正熱心腸,他們結婚前不說,結婚到現在你那裡住了也有上三個月了吧!」楊福生結婚後沒地方住,一直就借居在楊家家裡。 媽媽給楊媽媽遞了用報紙裹緊了的幾斤自製香腸,還在她的手提袋裡塞了瓶一位海員朋友送的日本製正露丸。那烏骨雞也從廚房拎出來,要楊媽媽帶回去:這雞她是絕不能收的。楊媽媽有名的手腳俐落,把香腸和正露丸往桌上一放,緊著往外走。媽媽繡花拖鞋也不及脫,追出門去,在巷口總算做上了攔路虎,把那兩項東西又硬塞進了她手裡,方滿意地慢慢走了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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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