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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8/30 14:20:03瀏覽11760|回應8|推薦38 | |
炸彈麵包和菠蘿麵包的遭遇,真有天壤之別;看來炸彈麵包是個不幸的失意者,被大家遺棄了。西點糕餅店的玻璃櫥櫃內,菠蘿麵包現在佔了很大的疆土,菠蘿芋頭、菠蘿紅豆、菠蘿叉燒、菠蘿的這個和菠蘿的那個不客氣地各據了一方,可憐的炸彈麵包卻仍然只得葡萄奶酥一個口味,每日店裡應付地烘培了幾個,冷清清在角落裡放著;買麵包的人拿著盤子夾子,看也不看地從它前面走過去了。 究竟還有沒有人吃它,我抱點懷疑。那麼大的一個個兒,拿在手裡沉甸甸地,吃來真抵得了飢;物美價廉經濟實惠,是什麼原因讓人不屑一顧了呢?再說也有和菠蘿麵包一樣的酥皮哩!買麵包的人憑什麼能這樣的厚此薄彼啊! 我知道有個人大概繼續還會吃的,不過算算歲數,他如果要還健在,也是一百歲上的人了,就不知他那牙口還成不成? 說來可真是老掉牙的事了,那時大家倒還愛吃炸彈麵包,我也大學剛畢業,在中部一個閒散的後勤機構正服著兵役。單位裡的李准尉、何准尉、高上士和鄭士官長全沒有家室,同我們預官一起在宿舍住著。下班後沒地方去,他們幾個人就湊錢買瓶老米酒,和著蠶豆──有時花生米或者豆乾──天南地北的扯淡個半晌。只是一起也住宿舍的吳先生卻從來不和他們一起咪酒瞎說:他多讀幾年書,自持身份,不太瞧得起這些丘八。幾個人裡頭,高上士和何准尉上了歲數,長期的孤寡生活,養得脾氣古怪,陰晴莫測。不說同我們這幾個毛頭小預官毫不給張笑臉,就是單位主管也不假辭色,可是對吳先生卻就和和氣氣──吳先生在那個小圈子裡因而是有他地位的。 吳先生不知是怎麼淪落到我們單位裡來,作了個編制外雇員;一個月領一千塊錢的薪水,還沒有何准尉他們多,說來也真夠嗆。 營區的伙食吃不進嘴,每晚吳先生只好花錢託出營的人代買個炸彈麵包填飢,另沖杯克寧奶粉補充營養。見賢思齊,我跟著也買了一兩回,炸彈麵包不難吃,可是我沒他那本事,日日拿來做主食。所以這點上,我真佩服他。 「這裡掛著盒子炮,」吳先生用手拍拍左後腰脅,另一隻手揮著蒲扇,坐在張籐椅上和我說,「腳上一雙長馬靴,騎匹棗紅馬。我二十一歲就當上了騎兵連副連長。」 吳先生這一輩子是不得志到底了,中尉副連長就頂了天,以後再沒作過更大的官。我老聽他那幾句騎兵連副連長的詞,同炸彈麵包一樣,不久也生了膩,開始和收發室裡當文書官的同期預官陳少尉打起了乒乓球,不再聽他說當年勇。 過幾天,吳先生就改了話,和我說起了他海軍老鄉的事:「我那老鄉整年在海上漂,一年難得回家一兩趟。男人不在身邊,他老婆家裡寂寞,就拿了空瓶子自己來。」 過一年,我退了伍;卻不知炸彈麵包和那些故事有沒有從吳先生那兒退了下來。 2009.08.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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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