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開啟了覺性，第一道照在眼前其實是黑暗的光，你必須經過人性的深淵，穿過疑問的迷霧，步行死亡幽谷，以慾望的荊棘放乾自己的血與淚，見山又是山的脫胎換骨，然後乘著智慧的船，才能抵達生命的彼岸。

「惡魔天空下」正是說著這樣的過程，純正血統的宗教電影，過程充滿大量我最喜愛的人性課題，透不過氣來的陰鬱氣氛，艱深冷僻的對白，一如第七封印中，不斷的質問上帝關於信仰的本質，修行之路最險惡的一段。加上與布列松『慕雪德』同樣出自Georges Bernanos 喬治‧貝爾納諾斯小說改編，甚至劇中同名的女主角，同樣也是不知悔改的人類，無知無明無力救贖自己的化身，更是全片故事的主軸。可惜我並非教徒，許多片段應該有更深的隱喻，尤其到最後，是神父犧牲自己換得男孩復活的神蹟，或是如浮士德屈服於撒旦力量，個人認為，那應該是開放式、交給觀眾的各自詮釋。

用已不堪使用的記性，努力還原關鍵的旁白與劇情，也許有些誤差，但至少可為自己留下些記錄，如果有前去觀影的打算，可略過下述的一大段。

年輕神父一方面將自己全然地奉獻給上帝，另一面又不可自己的趨向撒旦的力量，在一席談話中，老神父說「人類的罪是如此平凡」，要他以不同角度去看透人世間的悲苦，也無法稍減那份黑暗的罪惡感，他鞭笞自己，審判自己，在日記上寫著「人們知道自己的內心發生什麼變化，但對其他人來說，卻是個難以參透的秘密。」在這場善與惡的戰爭中，仍無法得到內心的平靜。

另一幕是美麗的少女慕雪德，正值雙十年華的她懷了身孕，對同時愛上的兩個男人談判，一個在過程中被她不慎誤殺，另一個有婦之夫卻是個懦夫，冷漠與嘲諷令她精神崩潰。

某日年輕的神父需步行到另一個村莊去舉行祭典，中途奇遇一名撒旦的化身，告訴神父上帝一手安排的人的一生，庸庸碌碌無所可述，真正的神蹟唯有來自撒旦的恩賜，祂才是烙印在人類身上的印記。

有如一場夢境般，原來是昏厥過去的神父被鄉民所救，也同時是試煉的開始，神父在那場與撒旦的會面後，擁有了知悉過去、透視命運的力量，在一個不知名的某處，巧遇慕雪德。

神父以上帝之名感化著慕雪德，無所不知的直述她一切的過去，包括殺人、墮胎等罪惡，少女只是倔強的不願謙卑的向神懺悔，在下一個場景中，以一把剃刀劃開自己的頸動脈，神父抱著她悲傷不已，臉上沾滿少女的鮮血，似乎宣告光明的力量無法超越人間的宿命。

因為此事件而暫避他地的神父，又獲知隔壁村莊的男孩命危，需要去做臨終祝禱，抵達時男孩已經剛剛離開人世，父母親與家人悲痛不已，獨自步入房間的神父，以雙手將男孩的遺體舉起，憤怒的問著上天「是他還是他？」，神的召喚，魔的誘惑，人類到底該站在那一方？此時男孩張開眼睛，復活的奇蹟讓所有人欣喜若狂，就像中途與另一位神父的交談，「撒旦才是世界的王子，他存在你我的意識裡」。電影的結尾，人群在教堂中仍舊來來去去，而神父在告解室中死去，陽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仍未閉上的雙眼，到底是看著天堂或是撒旦的國度？

曾得到1987年金棕櫚獎的「惡魔天空下」，可以說是法國導演莫里斯皮亞拉 Maurice Pialat一生中最精采的作品，他在43歲才拍出第一部片，之後在四十多年之間，也只拍出十部劇情長片，據說當年在頒獎時，台下一片噓聲，皮亞拉接過獎杯，反嗆「你們怎樣都沒關係，反正我也不喜歡你們」，可見人如其「影」，原本就不是要符合普世價值、大眾品味的作品。與之前「梵谷傳」也不同，個人認為在個性的刻畫上，有稜有角的堪稱經典，如果對此導演不是那麼熟悉，也只能選擇一部來看，可以從這部經典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