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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03 23:15:01瀏覽2730|回應4|推薦47 | |
因為編劇班的指定功課,看了河流,我猜那是一個沒有日出,墊著腳也看不到光的地方,如果不是這樣的推了一把,我從來只是聽說與徘徊。
蔡明亮的世界,比想像更陰沉頹敗,就像是一階一階走下被遺棄的底層,在看不見天空的密室,空氣的霉味彷彿從視覺一路蔓延,龜裂開來的天花板,黏搭著陳年的污漬,打不開的窗戶,只能在定格而冗長的鏡頭前,逼著人正襟危坐,一刀刀剖開人生的內臟,窺視著那些比燭光還幽暗的靈魂,一分一秒的以幾近無聲的影像凌遲。 一開始的畫面,鏡頭即以仰角的方式,讓巨大而又熟悉的新光三越為背景,拉大壓迫的視覺,宣告著就像是造物者一般的城市,無可違逆的只能屈服其下,小康與相逢的女子,以一上一下不同方向的在電扶梯巧遇,機緣與巧合,暫時的交集,女子邀約前往拍戲現場,接下來的戲中戲,點出了全片的主題。 兩人坐摩托車沿著台北車站過了忠孝橋,正好是一場「浮屍」的橋段進行拍攝,畫面中本身也是導演的許鞍華認為假人替身的逼真感不足,一試再試的始終不如人意,在超過五分鐘的過程中,觀眾跟著劇組人員一起身歷其境,有如站在堤岸上的人群,體驗「不知該如何是好」同步的時間感,一直等到小康同意飾演「浮屍」一角,緩緩走進漂著油污,黑不見底的河流,才轉進全戲的主旋律。 阿彌陀經以劫濁、見濁、煩惱濁、眾生濁、命濁,描繪著五濁惡世的人間,投生於此,以慾念為流,命運為舟,沾染著老病死的污泥髒垢,捲入無始無終的業力漩渦,稍有喘息,也只能無能為力的隨處浮游,從這一幕裡,見到小康與原來的假人分別在岸上與河中的構圖,更想起紅樓夢中的偈語「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隱喻著世間本為如夢之夢,人身不過是因緣和合所生之假身。 接下來,女子帶小康到旅社中清洗,卻發現那是怎麼洗也洗不乾淨的濁臭,有如宗教所述「原罪」與「定業」,被設定在靈魂最深處,生命初形成之時,「慾」是無法自制的主動,「病」是無能為力的被動,劇情從這裡推入了以「慾」與「病」架構的軌道,不論是小康與女子交歡之後而散的孤獨,所罹患不知名的怪病、母親與情夫的出軌,家人彼此冷漠的關係,以及最受爭議的父子亂倫的那一段。 那是一場在三溫暖的戲,小康與父親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把彼此當成偶遇的性伴侶,導演用微微的光描亮身體的輪廓,以前後的體位彼此渴求與愛撫著對方,原本在情感上疏離的父子,情慾橫流的呻吟喘息,褪去一切所認知,人與人之間因為血緣、權力、階級所形成的關係,這是我看過最痛苦的性愛場面,挑戰認知、越過道德邊界的冷酷異境。 同樣是悲劇底藴,表達孤獨、漂泊與宿命的希臘電影之父-安哲羅普洛斯,著稱的長鏡頭敘事風格,一樣也考驗著觀者的耐心,但是相較之下,也許融入了自然的風光、雋永的配樂來中和,總覺得可以歸類為冬季的早晨,繁華落盡之後的透徹。但是在蔡式風格的場景美學中,卻以漏水的房間、廉價的傢俱、慘淡的日光燈源,赤裸裸的環境收音,將背景音樂與文字對話抽離到極限的空白,一寸寸建構起隆冬深夜的牢籠,企圖把觀者的心,一併囚禁起來,那絕對不是一個到「客廳」就好的電影行旅,必須對生命有所領悟,在痛處的地下室翻箱倒櫃,才能見到的寓意。 在劇情結束前,母親發現房間漏水的原因並解決了問題,第二天小康從床上而起,看著窗外的亮起的清晨,轉動著不再那麼疼痛的脖子意味著新生,城市喧囂依舊,似乎一切重回生活的軌道,像是某種撫慰般的希望流淌著。我還會再走進第二次蔡明亮的世界嗎?北美館的郊遊展正招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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