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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11 15:07:51瀏覽8684|回應3|推薦14 | |
弱小的一方,若再加上極端的國家主義,則很容易轉變成危害自己人民的國家恐怖主義。我們也要自我警惕:不能偏執地非要站在全體華人社會的對立面,最後成為危害自己台灣人民幫兇。 我們所處的人間已經夠複雜了,所以我不太喜歡看讓人覺得悲傷或感動的電影,特別是那些過分強調軍國主義的右翼戰爭電影。過去我看過以日本中心的戰爭電影的包括『零戰燃』『二百三高地』『來自硫磺島的信』『盛夏的獵戶座』(真夏のオリオン)等,這些電影並非右翼的觀點,而是以人性的不同的角度來看待戰爭,使得那些過去我們認為洪水猛獸的日本軍人也開始有了血脈與生命。近日,好友學良轉來《吾為君亡》(俺は、君のためにこそ死ににいく)這部電影片段在Youtube上的連結,接著上土豆網看完整部電影,讓我有機會重新接觸這一日本右翼觀點的戰爭電影。 楚辭云:未成年而死謂之殤。電影裡面那麼多淳樸卻勇於犧牲的英勇青少年無畏地走向死亡,不誇張的說,當然是一部很直接感染情緒的電影。還有那些溫良惇厚的同僚,堅韌剛忍的親人愛人等諸多煽情的元素。我相信:在這世界上,所有的民族希望能夠在別人的面前嶄露自己的民族精神與民族靈魂,這一點日本人、越南人、英國人、德國人與我們中國人都是相同的。當石原慎太郎在拍這部電影的時刻,一定也是希望將過去那段期間日本民族的純潔的犧牲精神,與民族靈魂通過這部電影完整的展現出來。 這部電影值得誇獎之處還在於儘量與紀錄片資料相結合。例如,電影最後俯衝撞向航空母艦的那一幕,與1944年11月15日美國航空母艦USS Essex遇到由山口善則與酒樹正駕駛的那架特攻機不但飛行軌跡完全相同,該架特攻機右側無法自動閉鎖的副油箱遭到擊中後, 汽油大量汽化燃燒冒出的濃密白煙與美國官方的真實影像記錄也完全相同(下面Youtube影片片段5:59-6:04)。還有,神風機一般往南飛行,飛過鹿兒島縣時,飛行員會向右下目視『薩摩富士山』,向日本告別,因為這是離開日本本土的最後一瞥。電影幾乎完全複製此一片段,可見考證上花費了不少功夫。 由山口善則與酒樹正一飛曹駕駛的特攻機撞擊USS Essex前的一瞬, 無法自動閉鎖的副油箱中彈後燃油大量汽化冒出的濃密白煙 但深入一點,從人道的觀點來看《吾為君亡》這部電影的時候,這部電影就覺得太不真實了。片中每個人都是純美無暇,純美無暇到了極致,就彷彿是一個靠著人工拉皮的美女一樣(片中剛好那個70歲的老婦,臉上卻沒有一點皺紋,這是絕佳的反諷),這一切簡直都太虛假了:父親可以高高興興地鼓勵自己的孩子犧牲,弟弟看著自己的哥哥起飛,妻子看著自己的愛人出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冷靜來看待自己所愛的人從容的走向死亡?還有那個老闆娘的角色,簡直就是一個邪惡的引魂者或牽亡人,召喚著一個個年輕的生命走向死亡,簡直不可思議,也無法說服我。因此,這部片子最後只流於一個老的日本右翼分子神聖化他童年美好記憶(Good Old Days)的喃喃自語、自說自話,完全無法與他人對話。就人文電影的角度來說是部水準低落與缺乏深度的膚淺電影。 我作為一個中國人,但也是一個台灣人。看了之後讓我心情非常複雜。 記得小時候,家裡有幾本國軍空軍抗日烈士的傳記。特別彰顯這些空軍烈士以劣勢裝備奮起抗擊優勢日機的忠勇,其中閻海文的悼念詞到現在我還記得上有一句『持鈍斧以臨虎豹之群』。然而,在美日太平洋戰爭末期,因為犧牲過大,日本缺乏足夠的合格戰鬥機飛行員,再加上日本與美國巨大的科技與工業優勢差距越來越大。日本戰鬥機性能已經遠遠落後於美軍,再加上日本缺乏汽油,燃料僅能以酒精混合代替,此種替代燃料內能不足,使得日本戰鬥機的格鬥性能-例如瞬間加速、爬升等-更加遠遠落後於美軍,難以在空戰中取勝。至此,戰爭的結果已經註定了,日本像是個受傷的野獸被逼到墻角。日本唯一可以一搏的就是將那些性能過時、設備簡陋,攻擊力弱的半淘汰輕型轟炸機或戰鬥機改裝成的神風特攻機,讓那些僅有數小時飛行時數的飛行生以自殺式的方法撞向敵方軍艦,以近乎自殘的方式顯示對抗美國的決心。 歷史是格外反諷的,過去的加害人開始成為現在的受害人。面對絕對優勢的美軍裝備,換成日本人必須『持鈍斧以臨虎豹之群』了。1945年日本因為石油來源被切斷,還曾發動幾百萬婦孺百姓,日夜上山採集松樹汁作為提煉替代能源的材料,但也僅僅提煉出數百公升的替代能源(美軍佔領日本期間曾試著使用這些松樹汁提煉的替代燃油,發現灰質太多性能不穩定,勉強使用要冒著損壞引擎的風險),只能用悲慘來形容這樣的處境。可見失去能源的供應,即使沒有兩顆原子彈的爆擊,日本的戰爭機器也無法持續下去,戰後清點日本的Kamikaze神風機的庫存也僅剩下區區幾百架,而且多數是用便宜的或回收的賤金屬趕工粗製濫造的勉強堪用品而已(反正只飛幾次吧)。那些粗糙、低科技的回天魚雷或震洋艇,也因為缺乏石油以及後續的工業支持而難以為繼。 Kamikaze Tokkotai 其實離我們並不遙遠。我小時候,父親在花蓮教育界的幾個朋友中,一個小學校長,一個督學,在1945年他們17歲之際,都曾經參加過Kamikaze Tokkotai。他們都是少數的Kamikaze Tokkotai飛行員並且僥倖地活到今日。而我父親在1957年進入岡山空軍官校,短暫地成為國軍的飛行員。這樣『中日兩國飛行員』在一起的時候,常閒聊當年。在閒聊中他們告訴我父親,他們能活到今日,大多是因為長官的體諒,沒有讓他們參加明天出擊的抽籤,因為『這是日本人的戰爭,與你們台灣人無關』。而日本飛行員在抽到出擊簽之際,通常晚上會大哭一場,但是在那時的軍國主義/武士道教育之下,全民玉碎是日本人民的共識,就是早死與晚死的差別罷了,在那樣的氣氛之下,也無從拒絕。擦乾眼淚,明日還是搭機出擊。 因此,我們必須思考的是日本整個社會的價值體系/宗教體系對這武士道赴死就義行為的鼓勵。這樣的武士道行為放在不同的國家/民族的角度來看,就會顯得格格不入,覺得他們泯滅了人性。二戰期間在英美的主流媒體的有限的醜化報導與口耳相傳下,神風特攻隊的行為與日軍不願投降也不善待俘虜的思想混合,在美國民間塑造出日本人野蠻、殘酷又瘋狂的形象,反而更加強化了對日作戰應毫不留情的輿論,一般相信,因此產生的道德除罪化的氣氛,在一定程度上合理化了以B-29對日本城市大規模投擲燃燒彈的毀滅性轟炸,以及最終投擲原子彈等『教訓野蠻人』的行動。 我們反思神風特攻隊,就必須反思『人為神聖化』的國家主義/軍國主義這樣的極端思想對自己國民的危害。宗教的神聖性可以承認,因為那時非世俗的。世俗的國家昇華成宗教崇拜形式的國家主義則是非常的危險,最後很可能成為極端的國家/民族主義。再加上日本軍閥的不實宣傳,一旦戰敗,日本將面臨嚴苛的報復,男人被閹割女人被強姦,使得年輕純潔的青少年願意站出來為保衛自己所愛的家人赴死。可見弱小的一方若再加上不實宣傳與極端的國家主義,則很容易最後轉變成自殘、或危害自己人民的國家恐怖主義,像極了把自己逼到墻角的受傷野獸,看看伊斯蘭社會對美國、車臣對俄羅斯的例子就很清楚了。我們台灣人也要警惕:不能偏執地非要站在佔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全體華人社會的對立面,這樣只會自己將自己逼入危險的絕境,最後成為危害自己台灣人民幫兇。
自私一點說,至少我絕對不會要我的孩子去為任何一個,哪怕再偉大、再崇高的信念去犧牲自己的生命,更何況是不知所云的台獨理念。我也很高興我的父親,也沒有躺在新店的國軍空軍公墓或成為圓山忠烈祠裡面的一個名字,所以他後來才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教育家以及好父親。 在這個慵懶的午後,其實我自己不希望想那複雜,不希望自己浸淫在這樣的躁動的情緒裡面太久。電影,還是就這樣看看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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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國防軍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