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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腳天涯,譜寫生命的樂章
2011/07/06 03:58:01瀏覽2024|回應0|推薦21
 

說明:這篇短文是為《台灣名家美術100梁丹丰》卷所寫的〈導論〉,此書已於2011年6月出版。




◎《台灣名家美術100梁丹丰》封面。台北:新柏樹文化科技公司,2011。




◎梁丹丰在畫展會場。




◎梁丹丰親贈教宗本篤十六世(Papa Benedictus XVI)手繪像。。

一、序曲

    1948年,梁丹丰第一次拿起畫筆,央求父親教她畫畫。父親丟了兩片葉子給她,要她自己想辦法畫。


  十三女兒學繡,13歲的梁丹丰學畫,身為畫家的父親並未親自授業,而是要女兒自行探索。父親要她以自然為師,以造化為師。至於繪畫技法,在她的作品中,幾乎看不到父親的任何影子。

  1948年的杭州,已然一脈戰亂景象,她在家裡用零碎紙頭,摸索探問,獨自努力學習,用她敏銳的觀察力,畫下眼眸所見的世界。雖然其間曾短暫進入杭州藝專習畫,但大部分時候她只是一個人默默地畫著。

二、初旅

  1974年,39歲的梁丹丰應美國聖若望大學之邀,前赴該校亞洲中心展出作品,開啟她的環球初旅。這次的旅行途經法、義、奧、西班牙、瑞士、希臘,歷時四月返臺,從此啟動她行腳天涯的藝術之旅。

  因為旅行寫生的緣故,她選擇了較便於攜帶的繪畫工具:水彩和鉛筆,因而其大部分畫作即以水彩和鉛筆為主。但她其實也善長水墨和油畫,只是在數量上遠不及鉛筆和水彩。某次旅行歸來,即曾一口氣畫了二十幾幅油畫作品。惟在整體數量上,仍遠不及其賴以名世的鉛筆和水彩。

  在出國旅行寫生以前,她早已放開手,以快、狠、準的筆觸,畫大幅水彩。一般所習見的水彩畫以八開四開為多,對開已是大畫,她在初次出國前,已完成畫全開水彩的嘗試,準備好迎向世界,用開廓的胸襟向世界求道,勞心苦志,失志不渝。

  「因為知道自己笨,沒有才華,故爾不斷地努力,不停地學習,不停地畫。」76歲的梁丹丰自謙地說。我不知道梁丹丰是否真的認為自己沒有才華,但她確實極少將才華掛在口頭上。

  1979年8月,一位就讀歷史系二年級的文藝青年第一次來到永和快樂畫室,畫室主人梁丹丰就是如此謙卑地面對自己。32年後,這位文藝青年在大學歷史系教書,不知第幾次來到快樂畫室,畫室主人仍謙虛地說:「因為知道自己沒有才華,所以不停地畫,63年來從來沒有停過。」76歲的她在經歷了1996年的兩次重大手術之後,仍然沒有放下手中的畫筆。她說:「這15年是撿來的,既然是撿來的,就要更加珍惜。」自從那年醫師用電擊將她從鬼門關救回來,她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堅持初衷,以手上的筆描繪這世界,用繪畫和文字,記錄其所見所聞。

  除了以繪畫名世,她也是著名的散文作家,一手用彩筆畫世界,一手用鋼筆寫故事。我看過許多她的手寫稿,一筆流暢娟秀的鋼筆字,令人讀來賞心悅目。對於在歷史研究所開設「手稿史料專題討論」課的我來說,這些手寫稿和她的畫作,同樣是珍貴的文獻,一個是圖像,一個是文字。

  能畫善寫是她手上的兩把刀,對藝術家而言,多了一支能書寫文字的筆,顯然使她的世界更海天寥廓。她一面用畫筆記錄眼眸所見,一面用文字記錄內心世界,使其藝術生命更加豐富多采。

三、把遠方的星光,化作近處的燈火

  自1974年第一次出國以來,梁丹丰的足跡走遍世界各地。從酷熱的沙漠,到冰天雪地的北極,孤蓬萬里,踏過冰封的北國,苦熱的撒哈拉沙漠,南美印加古文明、歐亞絲路;走過中國大地、行遊臺灣山顛水湄。旅行豐盈了她的視野,也開拓了她的藝術世界。「每一幅畫都是一個生命的故事。」對她而言,旅途中的風景不只是風景,而是生命的感動。


  1990年代以後臺灣風行的自助旅行,她可以說是早期的開路先鋒。從1974年孤蓬初征算起,到2005年的梵諦岡之行,三十年間,腳踏過的土地,豈止千里萬里;所完成的寫生、草稿、畫作,難以數計。如此豐富的旅途,如此巨量的畫作,實令人嘆為觀止。

  大部分時候,她都是一個人旅行,背著畫袋和簡單的行囊,走過一個個國家;山之顛,水之湄,旅行豐富了她的生命;天之涯,地之角,自然造化啟發了她的創作靈感。「旅行就像磨刀,一次次的旅行,就像一次次的磨刀,刀愈磨愈利,我的創作題材永不枯竭。」梁丹丰回憶起父親生前對她的教誨,師法自然,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師。繪畫技巧可以傳授,藝術創作必須靠自己。故爾其藝術創作悉來自生命的體悟,尤強調自我探索的重要性,不僅是技術的,更是生命價值的。

  因為旅行寫生的緣故,一般人熟悉的梁丹丰畫作,殆以鉛筆和水彩為主。但我必須指出,她最初是以水墨出道的。在1970到1990年代之間,她的許多畫作即為水墨。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水墨的講學和現場揮毫,常是臺灣官方遴選她出國宣揚中華文化的主要因素。而亦因熟習悉水墨技巧,故我們在她早期水彩畫作中,常見水墨技法的運用。事實上,她在使用各種繪畫工具時,並不嚴格遵守原有規範。譬如水墨中講求空靈效果的留白,即常被她運用到作品中。類似的情形,在其水彩畫中亦會出現油畫風格。她認為藝術創作自應突破現有框架。雖然當年有人反對,但她仍勇邁前行。

四、生命的容顏

  一般人所熟悉的梁丹丰,大抵對其鉛筆畫和水彩印象深刻,我則對收錄於《梁丹丰畫展──一路行來的生命容顏》(臺中:臺灣省立美術館,1997)裡的一些油畫,情有獨衷。


  作於1971年的〈夜雨〉(頁27),是一幅油彩自畫像,雨夜裡彳亍獨行的女子,臉上堅毅的表情,恰是她一生的寫照。在這本為展覽而出版的畫集,收錄了各時期的作品,有若她的生命編年史。因為從1974年以後,她的畫集大都具有主題性,如《大峽谷之旅》、《約旦之旅》、《北極之旅》、《走過中國大地》、《阿里山山緣》等。一般情形是:旅行某地歸來即舉行畫展,出版畫集,此類畫集讀者固可按圖索驥,或亦目迷五色,感歎異國風光,大地錦繡,而忽略了畫作背後的她,才是一切的主角。而在這本《一路行來的生命容顏》,我卻看到她一步一腳印走過的生命歷程,不僅是她的生命成長,亦是其藝術軌跡的再現。畫於1971年的水彩〈夏荷〉,她在文字說明裡寫道:「誰說我不能畫荷?誰說一定要國畫潑墨?當時叛逆的我,畫出這樣的系列作抗議!」是的,偶爾她也會在畫作展現對抗傳統的一面。雖然她總是一件旗袍,彷若傳統女性的溫婉形象。類似的文字,也出現在同樣畫於1971年的〈夜月〉(頁40),對於這幅對開的水彩紙本作品,她是這樣寫的:「水彩可以畫竹、寫月!不應受題材的限制!當年完成這幅發表報章,引起許多不同的評論!」我想作者顯然寫得過於含蓄了,以當時中、西畫壁壘分明的情形來看,用水彩畫荷花、畫月、畫竹,恐怕是要吹縐一池春水的。而在這本新畫集中,刻意再度選入〈夜月〉,顯見此畫在其藝術創作中的重要性。

  我特別喜歡她在冰雪中奮力完成的畫作,那種在攝氏零下36度作畫的經歴,是生命深層的感動。收錄於《一路行來的生命容顏》中的幾幅北極畫作,均令我感動不已。其中〈北極冬日〉也收入這本新畫集,我認為是非常具代表性的。而在54度的沙漠作畫,亦是難得的生命歷程,從極冷到極熱,生命是一場又一場的冷熱交織。

五、宗教的仰望

  對於宗教,梁丹丰有開廓的襟懷。


  2003年她應駐教廷大使戴瑞明之邀,首次前往梵諦岡,在這次旅程中完成了十九座「梵義教堂」寫生,三十幅水彩,七幅鉛筆畫,出版《一個東方畫者眼中的梵義教堂──西方基督文明的象徵》。畫集的第一幅畫,是2003年8月12日為教宗保祿二世(Papa Giovanni Paolo II)所畫的〈教宗為世界祝禱〉。畫面上坐在椅子上的教宗保祿二世,左手扶著椅靠,右手上揚作揮手狀,臉上帶著莊嚴慈祥的笑容。這幅畫後來送給了教宗,成為教廷的收藏。2005年第二次前往梵諦岡,完成《一個東方畫者眼中的梵義教堂──西方基督文明的象徵 II》;並親贈教宗本篤十六世(Papa Benedictus XVI)手繪像。一位來自臺灣的畫家,三年間兩度為教宗繪像,亦是難得的機緣,為她的藝術生命,添增優美的樂章。

  2004年應慈濟功德會之邀,費時二年走訪慈濟功德會各項服務事業體,繪製鉛筆和水彩寫生,並手繪證嚴法師與慈濟功德會諸大德畫像,最後結集出版《這雙明眸:慈濟世界之旅》,將慈濟功德會的善行,以圖文並茂的方式呈現於世人面前。更早以前,1978年她應約旦政府之邀,前往約旦旅行寫生,用畫筆呈現伊斯蘭文明。

  山水情懷,草木林樹,是畫家較常表現的主題,在她的筆下,基督、佛教和伊斯蘭世界,都是人間的大愛。宗教的慈悲喜捨,大愛廣被,屢屢在其畫筆下生姿。

六、導聆

  人生是寫自己的故事,有人是一首詩,有人是一篇散文,有人是一本小說,梁丹丰的生命樂章則有如大河小說三部曲,壯廓,悠長而緜延。

  梁丹丰曾任教臺灣藝專、文化大學美術系,擔任銘傳大學商業設計系專任副教授逾四十載,作育英才無數。

  她的旅行畫作,用畫筆述說海角天涯的山水、草木、風景、人物;而她的油畫則有如自傳,細述生命歷程種種。從吾鄉到他鄉,從天涯到自我,生命是如此縱橫交錯。一如她的水彩畫,廣納各種繪畫技巧,水墨的、油畫的、粉彩的、鉛筆的,冶眾法於一爐。有時求其和諧,有時勇於突破,開拓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在各式繪畫形制中,最全面展現她技巧的仍是水彩畫,雖然我個人特別喜愛其油畫的自傳色彩。但身為畫家,最全面呈顯其多樣性者仍非水彩莫屬。收錄於《臺灣名家美術全集》中的畫作悉數為水彩,顯見主選者的眼光,既符合一般認知,且不失其博洽專精之盱衡。

  有經驗的畫者都知道,水彩畫的困難度遠較其他媒材高。蓋因油彩的覆蓋性強,顏料以油調合即可上手,形式上可一筆揮灑,亦可仔細重疊、修改,有足夠的時間、空間去衡忖審思。而水彩的成分僅有水和彩,加上少許甘油,以水溶性阿拉伯輕膠混和,製成固體或液體分裝容器內,使用時只需以清水稀釋調合便可落筆。故畫具需求可繁可簡,攜帶外出時甚至可以輕便得一紙一筆,水器與調色盤即可上路。

  但水彩的水有其不安定性,空氣中看不見的溫度,溼度,常為初階畫者的第一對手!它們隨時空慢慢改變,影響水彩基本技法的平面勻塗。遇忽冷遽熱時,則如臨大敵。在風雨中學習縫合法等留白技巧,自是戰戰兢兢,全力以赴,稍不留心則水與色銜接橫流,固然可能別具嶄新面貌,你追我趕,趣味變化無窮,甚而發展成未來可用的新技法。惟當下愈慌張著急,即可能大鬧水災,不可收拾。那種兵敗城下的沮喪,極易令人沮喪、惆悵,從此退却!

  有人形容「畫水彩就像救火」,自是一針見血。用水困難,調色尤為不易,在水彩畫的天地裡,梁丹丰是個色彩魔術師,嘗試只以三原色相互碰撞的滋味,苦樂相參,妙趣橫生。紅黃藍三色何其單調,選兩種成分加減會找到不同彩度、明度的鮮艷顏色。隨後運用三色添加,創造出繽紛的新天地。於是棕、褐、紫、灰紛紛現身,這些魔術般的變化,相互搭配,彼此襯托,呈現出瑰麗的世界。她如此描述水彩調色的經驗,「記下它們的成長、出生、列之成隊,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只要指揮若定,坐擁三軍,那種富可敵國的驚喜滋味,無與倫比」。

  有了這些珍貴的體驗,於是她試驗各種不同的紙,運用紙面粗細、凹凸的變化,使彩色沈澱、浮升的效果美妙至極。因而選購各種畫紙,試驗成效,不僅自享,亦可分享他人。異日覽畫反思,當下所有一切,默默化為永恆的語言;聽它們靜靜訴說、覆述,彷若回到措手不及的當年,會心一笑。

  繪畫無疑是她生命的良師益友,是知音,是知己,更是照見自己的明鏡。對她而言,水彩的運用,一如國畫的水墨,具備敏銳、機伶的能量,有足夠豐美的能力活力,和生命之力,緊緊抓住稍縱即逝的心靈反應。靜觀、反思、擷取生命的智慧,匯作實用的指標。過了一峯又一峯,努力以赴不回首。

  第一次發現美就在身邊,永不離棄,她曾感到強烈的震撼。深受感動之餘,三十八歲的梁丹丰在遍走全臺放懷揮灑後,決定賈勇走向大世界,去求經向道,去追尋各種形式不同的大美。〈新荷〉、〈夜月〉就是那段時間的大膽揮灑。初度孤征,她決定退回早年速寫八開畫冊,沿途補充,身穿一件旗袍,手不停揮的鉛筆寫生。三個月後,身形削瘦但畫筴飽脹,回到家中產出三百餘幅作品。次年她開始攜帶簡單的水彩和八開水彩紙本,這些紙本尺寸相較出國前的豪邁揮灑,自是大巫見小巫。其後一年,累積豐富的寫生長征經驗後,乃愈畫愈大,愈行愈遠。在寒冬的北挪威,畫出攝氏零下36度,遇水成冰的〈挪威冬日〉;歸途取道土耳其、約旦,又在54度的中東大漠,以僅有的半杯水完成三十幅沙漠奇觀。

  這樣積存逾千的心靈記錄,使她對水彩的掌握,信心異常飽滿,也使那段時期的水墨畫作擲地有聲,訓練有素,放膽施為。因而在一段段世界之旅所畫紙幅愈來愈大,完成就地寫生的115公分高,長10公尺的長卷亦已多幅。

  1990後,屢仆屢起的她已是耳順之年,翻讀著自己五十多本畫集文集,千帆過盡,天涯海角行遍,唯讓心隨念轉,執筆直追,輕易展開全開水彩紙一一填滿,積存在心的過眼風雲,依舊紛至沓來。有人說她創作的靈感不假外求了,她仍由衷感謝當年追求大愛的初心,不離不棄。其中之最則是當年父親教給她那珍貴的「笨笨的用功」。

  收錄於本書畫作計46幅,最早的〈夜月〉作於1971年,最晚的5幅作品完成於2010年;整體而言,大部分畫作完成於2000年以後,1999年以前的作品僅得8幅,占17.4%;故而本畫集所選乃較近期之畫作。因此,就作品而言,並非以畫作編年平均選取,而以藝術性為取捨。在選定畫作之後,梁丹丰曾邀我前往畫室,覽讀攤在地板上的畫作。我試就其敘述稍事歸納,並加上個人的理解,對這些畫作略作導讀。

  本書所收畫作,依類型而言,約略包括風景、靜物和人物,這些主題基本上即繪畫主要的類型,惟在比例上並未詳加計算,而依時依地依事選取。在風景部分,兼及臺灣、中國與世界各地,完全符合她身為旅行畫家的形象。而走遍海角天涯,故鄉仍是她心底最後的牽掛。我必須說明,風景畫作的吾鄉、他鄉,在選取時並未有先驗的成見,亦即未預想他鄉選取若干,吾鄉選取幾多,而依選畫時的心境而定。

  靜物以蔬果、花卉為主,題材與一般靜物水彩類近,然在構圖和風格上呈現她個人的創新。部分畫作和習見之水彩畫大相逕庭,很能展現其個人特色。人物部分因歷經逾三十年的旅行寫生,她對各色人種的掌握度極其高明,故其水彩人物率皆傳神寫真,栩栩如生,表情豐富。

  除卻風景、靜物和人物的傳統題材之外,特別吸引我興趣的是「與水及彩嬉逐」系列。這幾幅作品意在玩水,玩水是水彩畫的一種技巧,亦是趣味,畫家運用水的含量多寡,色彩的濃淡調和,將繪畫技巧有意無意的控制,獲得預期中或預料之外的效果。收錄在本畫集中的幾幅「與水及彩嬉逐」,既有別於傳統水彩畫,且在嬉逐中產生新的趣味,是相當引人入勝的嘗試。

  挑選畫作時並未依據編年為序,故爾不宜以精選集的概念來看待這本畫集。

  本畫集作品之挑選,有幾個基本概念,最重要的是強調其藝術性而非主題性;選取尺寸大小不一的作品,儘量避免重覆,同質性不要太強,顧及畫作的多樣性。其他畫集重複選取次數過多者,亦在摒除之列。但如該畫具有特殊意義,亦不避諱。如選入此書的〈夜月〉,曾選入《走過生命的容顏》,但因以水彩畫竹,在當年曾引發某種爭議,而此一爭議對她具有重大意義,故爾選入。在攝氏零下36度所繪的〈挪威冬日〉,具有突破風雪作畫的特殊意義,故爾選入。兩幅懷念至親之人遠行的作品,亦僅呈現悠遠、淡定的感傷,而非濃得化不開。而因為所選的畫作稍較沈重,最後乃以輕快的小品做結,希望為畫集畫下快樂的句點。故收錄於本畫集中的畫作,兼容並蓄她的各型類水彩作品,風景中的吾鄉他鄉,人物中的男女老幼,靜物中的蔬果花卉,均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她的水彩畫,有兩個特色值得注意。其一是顏色的使用,其二是具有個人風格的落款方式。其變化萬端的色彩,均由紅黃藍三原色調成。白色部分主要以水墨留白的方式處理,這種留白的方式也見諸其油畫作品。就技法而言,善用三原色和水墨留白,是她水彩畫的特色。而在落款部分,有幾個小地方值得留意。她的早期水彩畫落款為直書,行書體,此字體自她三十幾歲至七十歲後,幾乎沒有太大的改變。1970年代中期以後,落款有兩種形式,一種是中文直書,英文橫書(亦有少數英文直書者);1980年代以後大部分為中、英文雙落款,且為橫書,英文字均為大寫。愈到晚期,落款愈自由,包括在落款中說明作畫地點、個人感懷或注解,有點類似中國水墨畫的落款方式,甚而形成長落款。英文落款和中文相呼應,有時會書寫作畫的心境、地點或注解,此種落款方式在水彩畫中是較少見的,在油畫中亦然。1970年代中期以後,大部分畫作的日期以英文書寫,中文則寫地點或注明場景,有時會加上個人感懷文字。英文部分則注明地點、主題和日期。一般西畫的落款方式,大部分均僅署上作者名字和日期,鮮少有另加說明者。以中英文雙落款的形式,並書寫作畫心境或感懷文字,我個人認為很可能是她將水墨畫的落款方式,移植到水彩畫中。而中、英文雙落款的方式,不論西畫或水墨,均為一般畫家較少採用者。

七、如歌的旋律

  行腳天涯逾三十載,旅行豐富了梁丹丰的生命,用畫筆譜寫生命的樂章。她不僅有畫家之眼,亦有文學之筆,在彩繪影像的同時,也用筆寫下旅途中的見聞和感懷,使其旅行常以圖文並茂的方式,引領讀者走進她的世界。


  1948年的杭州,烽火已近,她第一次拿起拿畫筆;63年後,76歲的她繼續用畫筆描繪她眼眸所見的世界。「因為知道自己笨,因為知道自己沒有才華,所以一路行來不敢懈怠,用努力來彌補自己的缺陷。」我清楚記得1979年第一次踏進快樂畫室時,她就是這麼說的。那年我20歲,就讀歷史系二年級,猶是青青邊愁的文藝青年。32年後,在大學歷史系教書的我,不知第幾度走進快樂畫室,她仍然這麼說。從2008年開始,我的兩個研究生幫她整理其文獻資料,積累了63年的畫作、文稿、剪報,數十冊各式資料排列在書架上。2011年以後,我的兩個研究生每個禮拜仍固定到快樂畫室,繼續整理著這些陳年舊資料,以及陸續增加的新資料。32年來,她的繪畫、散文,待人處世,深深影響著我。典型在夙昔,長者風範深植我心田,成為我生命永遠的燈塔。

  2011年春天,舊曆年節的喜氣還在街頭喧鬧,我再度來到永和快樂畫室,偌大的客廳地板上排列著選好的46幅水彩畫,她一幅一幅地為我解說,我在札記本上振筆疾書畫作的相關資料。偶然擡頭,驀見七十六歲的梁丹丰依舊神采奕奕,一如多年來的每次相聚,她總是仔細叮嚀,教誨諄諄。

  走過山顛水湄,行過海角天涯,梁丹丰用畫筆譜寫生命的樂章,如此壯廓,如此斑斕。而歲月悠遠,彩筆人生,是樂章裡流動的音符。

                2010年2月10日 寫於政大季陶樓研究室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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