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爸和帥兒子。




◎兒子的老師，是低我三屆的生物系學妹。




◎兒子和同學、學弟。




◎兒子的恩師卓逸民教授。




　　　　孩子，今天是你的重要日子，2009年6月13日，就在今天，你大學畢業了。

　　28年前的這個季節，同樣的大度山，同樣是約農路開滿鳳凰花的季節，我參加了自己的畢業式。彼時的畢業式在體育館舉行，阿公說田裡的西瓜正在採收，無法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後來是乾爺爺來參加我的畢業式。1981年6月20日，走過微雨的校園，我內心深處總也有著小小的遺憾。所以，這次你的大學畢業式，我和媽咪說好了一定要來參加，分享你的喜悅。如果你知道從小學到博士，阿公和阿婆從未參加過我的畢業式，你就曉得為什麼我這麼在意你的大學畢業典禮了。我對我的學生也是這樣說，不論你多麼不喜歡畢業典禮，請你一定要請你的父母來參加。是的，一定要。

　　東海大學是我的母校，卅二年前我隻身背著綠色帆布背包，從花蓮搭乘公路局金馬號，穿越長長的中部橫貫公路，來到大度山。一晃眼，三十載歲月倏忽而逝，而今天你一如廿八年前的我，從東海大學畢業，我的內心真是百感交集。大學時代是型塑我半生思想、生活的重要階段，我的喜愛文學藝術，我的熱愛運動，性喜沈思，浪漫性格，主要都是在大度山養成的。我耽溺於音樂、文學、藝術，亦是大度山之所孕育。或許在現實人生我是個失敗者，但做為一個人，我的內心世界是異常豐富的。我從不為現實的貧窮感到憂心，因為有文學、藝術、音樂、運動與我為伴。記得你大一的時候，因為參加桌球校隊，加上生物系隊的桌球練習，每周有五個晚上要練球，你的功課當然一榻糊塗，弄得媽咪憂心忡忡。我心裡當然亦是記挂的，雖然我知道你的耽溺遺傳自我，但一個禮拜練五天桌球，也實在有點太過頭了。學期末的時候，成績單實在不太好看，也在大學教書的媽咪和我，只能搖搖頭。你的大學生活好像就剩下桌球了，日也練，夜也練，打校隊，打系隊，忙得什麼似的。可我知道高三才打桌球的你，壓根兒不可能打出多好的成績，雖然打球也不是一定要打出什名堂，自己喜歡就好。媽咪有時會怪我太耽溺，造成你性格上亦是如此。我只有苦笑，我連自己都管不住，怎麼管得住你，何況我根本不想管你。

　　從大一到大二結束，你的大學生活就在練球中度過，成續每學期當一、兩科，反正既沒有致命，我也就馬馬虎虎算了。直到2007年5月28日晚上，媽咪打電話來，說你騎摩托車撞斷鎖骨，人在梧棲童綜合醫院。我趕忙連絡臺中的朋友，趕到醫院協助處理。幸好翁叔叔就住在梧棲，而且出身臺中榮總，我請他幫你轉院到榮總，並且在媽咪和我抵達之前，全權處理你的就醫狀況。翁叔叔很快趕到童綜合醫院，辦好轉診手續，將你轉送到台中榮總。

　　你在急診室住了一晚，第二天我和媽咪趕到時你還在急診室。所幸中午以後，病房空出來了，可以住進病房，等待開刀房排刀。晚上七點，你被送進手術房。趁陳醫師為你開刀動手術時，我回到車禍現場，為你燒香祈福。返回醫院時已近九點，媽咪在手術房外哭著。我安慰她不會有事的，要她別太難過，她可是從花蓮坐飛機越過中央山脈來看你。十一點半，你終於被推出恢復室。動完手術的你看起來還好，我想陳醫師的手術應該做得很仔細。

　　每每回想起那天晚上我到車禍現場為你燒香祈福的事，就不免啞然失笑。一個大學教授為兒子在朔風野大的路邊燒香，祈求兒子平安，和一般為人父母者對孩子的挂念，乃如出一輒。

　　你頻頻向媽咪和我道歉，我看到你受傷的樣子，其實完全沒有想要罵你的意思。孩子，我祇祈求你平安。經過這次車禍，我想，以後你會小心些的吧！從你騎摩托車那天開始，我就知道總會摔那麼一次的，這次算是命大，僅左鎖骨斷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你能因此學得教訓，以後不要再讓媽咪和我掛心，我就很欣慰了。

　　我不想將你的改變歸因於那次車禍，但那個學期你第一次沒有科目被當，我想有部分原因是老師同情你躺在醫院，因而高抬貴手，讓你的成績低空掠過。大三以後你修習專題，跟隨卓逸民教授做蜘蛛顏色的研究，改變了你的學習態度。一年半以後，你和同學合作的〈為什麼色成這樣〉獲得臺灣動物行為學術研討會論文獎，是那次研討會唯一獲獎的大學生論文，其他得獎者都是研究生。2009年7月，卓逸民教授將帶你到希臘參加世界動物行為學會年會，發表你的蜘蛛顏色論文。你的幸氣真的很好，才大學畢業就有會出國發表論文，我想卓逸民教授一定花了很大的力氣。

　　你大三修的一些課要閱讀許多英文論文，也使你的本行知識迅速積累，成績則忽然跳到前段。媽咪為你的改變感覺欣慰，我也為你的樂於學習感到開心。我想卓逸民教授是將你從生物遊子拉回實驗室的重要關鍵，他的嚴格訓練，使你開始認知到生態學的意義。所以後來你選擇研究所推甄入學時，選擇了生態組，而非你大學念的生物醫學。我對你讀什麼沒有意見，也不能有意見，因為我對你學的東西完全外行，你要念什麼，做什麼研究，自有你的指導教授協助。隔行如隔山，當父親的我豈能置一詞？

　　推甄上研究所以後，你在電話裡跟媽咪說請她放心，你一定會念完博士的。想起這些年媽咪為你的牽腸挂肚，那天媽咪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一如在你的畢業式，當節目進行到畢業生致答詞時，三槍投影機螢幕上出現你搞笑的身影，我一時熱淚盈眶，頻頻拭去眼角的淚水，看不清螢幕上你的表情。

　　我很喜歡你的畢業式，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對你未報名參加學校的畢業典禮有點不高興，你說參加系裡辦的畢業茶會就好。其實一直到走進會場，我心裡還在滴咕著你為什麼不參加學校的畢業典禮，直到畢業茶會節目開始後，我才知道原來系上為你們辦了如此溫馨的畢業茶會。和大拜拜式的全校畢業典禮相較，我非常喜歡東海生物系為你們辦的畢業茶會，溫馨而感人。畢業生一個一個上台，系上教授為你們移穗，擁抱，那場面真是感人極了。

　　我們終於見到了你的專題指導教授卓逸民博士，他看起來是一個溫和而認真的老師，媽咪和我很放心把你交給他，上研究所以後，卓逸民教授也將是你碩土論文的指導教授。在用過系上準備的餐點後，卓老師請我和媽咪到他的研究室坐坐。你和同學們相聚後，也趕來研究室。卓老師指給我們看你平常讀書的位子，椅子上披了你的一件外套，卓老師說你常催促他看你新的田野報告、實驗數據，比一般同學更為主動，我們聽了很高興。你碩土論文要做蜘蛛的螢光研究，田野場域為蘭嶼。2009年6月下旬卓老師會先帶你去勘察，然後你將有很多時間待在那兒。當我想跟卓老師說幾句感謝的話時，竟哽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媽咪跟卓老師說我就是這樣，一個太過感性的文人。你看看眼角噙滿淚水的我，拍拍我的肩。

　　孩子，在你大學畢業的這一天，我的內心是多麼感動著。雖然我總是一副酷爸的模樣，但總也是對你牽牽挂挂，無時或已。大學畢業是邁向知識之道的啟始，前面的路還很長很長。從此刻算起，你可能還要十年才完成博士學位，如果你準備從事學術研究工作。廿八年前的這個季節，我和你一樣參加了自己的畢業式，我記得那天是六月二十日。所不同的是你留下來念研究所，我則告別大度山，從此羈旅異地，日久他鄉變故鄉。你的未來會是什麼樣？誰也不知道。在你大學畢業的此刻，我只能為你禱告，願你平安喜樂。

　　孩子，遙遠的路要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