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護天使
隱約聽見她在背後的呼喚，聲音惶急傷心，忘記是什麼樣的情緒，讓我把心一橫，一口氣奔到校門口，驀地回頭，只見隆冬的風中，媽咪踏著雙兩色拖鞋，外套也沒加，手上緊緊握著三明治，滿臉的憂急向我跑來。我跌跌撞撞躲進教室，摀住耳朵，緊閉雙眼，胸口悶得只想大叫；三明治是同學拿給我的，我沒吃，將它丟進垃圾筒。放學時，我遠遠瞧見媽咪在校門口等我，我故意繞後門回家，不和她照面。
到了門口，才發現我根本沒有鑰匙，但仍習慣性轉了轉門把，忽然門從裡面打開，門後媽咪的笑容迎向我，我還來不及回神，她已解下我背上書包，牽著我走進家門，全然沒提今天發生的事；看著媽咪，我想起病床上的一個月，窗格前，幾縷流光中媽咪單薄的身影，在此時冬日將滅的餘輝裡，我又看見那個單薄的媽咪。
「妳一定餓了。」她把一個大便當推到面前，在搖晃的餐桌上，那個便當顯得有些突兀。我打開便當，裡面菜色豐富，媽咪前面則空盪盪的，什麼吃的也沒有，只有她一對泛著光的眸子柔柔注視著我。我感到周身水份朝上湧流，我哽咽道：「媽咪，今天對不起，我只是想要……」
媽咪那雙微帶西風的手，摸摸我的頭，溫言說：「小乖乖，媽咪都曉得，妳是覺得媽咪接妳上下學很辛苦，想要自己獨立，對不對？」我哭了起來，將頭依偎在她懷裡，媽咪說出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
「小帆，媽咪要送妳一樣東西。」她彎下腰從身旁的袋內取出一個印有卡通圖案的鬧鐘，慎重地交給我。
媽咪用一種慈愛卻堅決的口吻說：「小乖乖，媽咪因為工作的調整，以後要很早出門，很晚才能回家，妳要學習獨立，自己照顧自己。」我明白她的意思，接過了鬧鐘，接過這象徵獨立的贈品，其實我是千百個願意，但媽咪的轉變來得太過突然，收淚的我，只覺眼眶溼溼的，殘留適才激動的溫度。
一陣生硬的樂聲，把我從夢中驚醒，習慣於媽咪溫言軟呼中夢醒的我，一下子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過了半晌才意會原來是鬧鐘在叫，不情願地坐起身，床邊放著一套乾淨的制服，帽子、襪子也都整齊地放在一塊，平時這都是媽咪叫醒我後替我換上，今天開始要自己來了，不曉得媽咪出門了沒？客廳裡靜悄悄，桌上擺著一份早餐，鑰匙下壓著張字條：「小乖乖，媽咪出門了，早餐要吃，鑰匙別忘了帶，今天媽咪會晚點回來，要乖乖在家喔！愛妳的媽咪。」
驀地裡，我有種孤單的感覺，也許這就是獨立的代價，卻沒料到它竟這麼強烈，然而一想到媽咪奔波的神情，咬咬牙，拎著早餐便出門了。走到半路才記起作業簿還留在桌上，連忙跑回家，等拿了作業簿趕到學校，雖未遲到，卻已是心驚膽顫。
「如果剛剛媽咪在家，她一定會注意到作業簿忘了帶。」這個念頭只在心底一轉，就被我深深抑制。一連好幾天，我早上起來，不是牙刷找不到，就是什麼東西忘記帶，每天驚慌失措，這天甚至睡過頭，驚覺時已經要遲到了，我臉也沒洗，冷汗添著淚水奔到教室，幸好老師還沒來，我氣喘吁吁坐下，才意識到早餐沒拿，心裡一氣，淚水一股腦落下，我揮袖拭淚，無意間碰到抽屜裡熱熱的有袋東西，摸起來竟是暖烘烘的漢堡和飲料，我頓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問了身旁的同學這是誰的，他也不知道，餓壞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吃光光。那天我忘了遲到的害怕，奔跑的驚慌，只覺身旁的人們盡皆美好，有位好心人知道我沒吃早飯，偷偷將食物放在教室抽屜，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媽咪說帶來幸福的是小天使，這一定是小天使送的早餐。
晚上我將遇見小天使的事告訴媽咪，媽咪心疼地摟著我說：「以後媽咪出門前會先叫妳一次，等鬧鐘響的時候，就比較容易爬起來，鬧鐘放遠一點就不會賴床了。」
過了幾個禮拜，我已適應這樣的生活，沒再鬧什麼笑話，然而我卻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每當我放學走在回家的路上，總有個戴鴨舌帽的陌生人騎著腳踏車在我身後遠遠跟著，全身裹在黃色大衣中，看不清是男是女，帽緣壓得很低，無法瞧清五官，鴨舌帽下的腦袋膨膨的，裡面像是藏著什麼；我走快，他騎快，我走慢，他騎慢，起初我以為只是湊巧騎車出來運動的人，後來我發現早上他也在我身後尾隨，我嚇得快跑，他卻不追上來，我朝他的方向跑去，他會掉轉車頭急急駛去，只要我一進家門或進了校門，他便悄然隱沒於街角一端。我將這件怪事說給媽咪聽，她只是笑著不信，說我一定搞錯了，安慰我不要想太多。
開始時我有些害怕，但久了我覺得他好像是位保護我行路的天使，有可能早餐就是他送的，但我並不認識他，他為什麼要保護我呢？原來在這世上除了媽咪外，還有一個人關心我，呵護著我。
門鈴響起，近來每隔幾天，就有人按我家門鈴，但神奇的是，當我把門打開，卻又不見有人，只有一袋鮮蝦活魚、零食餅乾，不然便是水果飲料，吊在門把上，這回換媽咪開門，一樣沒瞧見任何人，她以為是對面鄰居好心送的，然而上門道謝，對方卻說不是，探問上下樓層的住戶也都說不知道；起初幾次，媽咪還很高興收下，但次數一多，媽咪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已好多次想把這些東西扔了，回頭一見我歡呼的神情，不忍心讓我失望，媽咪雖然疼我，由於家中經濟的關係，難得能買什麼零嘴，所以她將掛在門外的東西統統留給我，自己一樣也沒動。
「媽咪，這一定又是小天使送給我們的，對不對？」我稚氣而興奮地問。
她嗯！了聲，低著頭似乎沒聽見。我見媽咪在專心想事情，也就不吵她，媽咪常會無端陷入沈思；我只輕輕喚了聲：「媽！」高興地倚在她身上，享受著小天使贈送的祝福。
天氣越來越暖和，雲淡風輕的五月，空氣中瀰漫著逐漸燃燒的熱情，母親節就快到了，學校這日教我們作康乃馨，我做了三朵，用包裝紙細心裝飾過，寫了張小卡片，準備送媽咪讓她高興；我將康乃馨插在書包側邊口袋，興步匆匆跑回家。
「媽咪說她今天會很晚回來，我要先把花藏好。」心裡想著，已走進家門，我轉頭正要拿康乃馨去藏，這一回頭把我嚇傻了，康乃馨不見了，整束都不見了，我慌得要哭，一個念頭閃過：「康乃馨掉在路上，我要把它找回來！」轉身便去開門，此時門鈴突然響起，同一時間木門也已被我打開，啪！的聲響，一袋東西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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