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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9/15 06:54:56瀏覽503｜回應1｜推薦7 | |
| 第八章 走板的旋律
她說爸爸的公司倒了，欠了很多錢沒辦法還，所以到處躲債主，不能回家，她還交待我，以後在外面碰到陌生人跟我說話，要趕快走到人多的地方，不要理他們，媽媽擔心我會被債主綁架，我聽了也很害怕，但我跟媽媽說我會小心，她才不哭，她也要我以後不要接電話，讓她來接，她說那些債主很壞，會嚇到我。我終於放心了，因為我知道爸爸不是賭博才欠錢的，我爸爸不是賭鬼，他是一個好爸爸，跟故事裡的爸爸不一樣。 ○年○月○日 天氣晴時偶陣雨 晚餐越來越不好吃了，好久沒吃到炸雞塊，有時甚至只有青菜配飯，雖然我知道是因為家裡沒錢，但這種生活真的好不習慣，中午的便當也一樣，以前我常和同學分享，現在他們看到我的便當就全都跑光了，小花變得好瘦，牠對我搖尾巴的樣子，看得出牠很餓，但家裡似乎沒有更多的剩飯能給牠吃，我也好心疼牠，好希望我們家裡有錢，希望爸爸能趕快把債還完。今天唯一使我感到有一點點興奮的，是二班那個男生主動跟我打招呼，雖然他只是和我說聲早安，但我已經很高很高興了，我到底怎麼了？這就是小琴說的戀愛嗎？那我是不是可以作他的新娘子？ ○年○月○日 天氣晴朗 今天是爸爸來接我下課，他看起來很高興，我也很高興，因為好久沒見到爸爸。我一進家門，就被眼前的一切嚇到，先是聞到好久沒聞到的雞塊香，接著是客廳裡那臺全新的電視機。媽媽從廚房對我愉快喊著：「芳芳，妳先到房間試穿一下新買的裙子，看合不合身，裙子在妳床上。」 我看見那件裙子，它真的好漂亮，黑色的裙子上有著白色點點，我興奮的把它穿上，看著鏡中的自己，我也覺得自己變得好漂亮，但爸爸媽媽怎麼有錢買這些東西？我們不是還欠債主很多錢嗎？飯桌上，他們解答了我的疑問，原來爸爸中了大家樂，一下子有了好多錢，不但把欠債還完，還剩下很多錢，老師不是說大家樂不好嗎？我倒覺得它很好，它讓爸爸可以回家，不用躲債主，它讓媽媽失去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它讓我有新裙子穿，我希望爸爸天天中大家樂，我們就會有很多很多錢，可以買很多很多想要的東西，連小花…… 此時我的心猛力顫動了下，似乎一股暴力的寒意扼住心臟的喉管，使它無法呼吸，使它恐懼地掙扎，那是一種難言的恐懼正逐漸擴散到思緒裡，以致我一度沒聽清進誠唸些什麼。 ○年○月○日 天氣有陽光 窗外有陽光，家裡卻是陰天，爸媽又吵架了，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吵得兇，好像媽媽要爸爸拿剩下的錢重新開公司，但爸爸不肯，說靠買大家樂賺錢就夠了，媽媽聽了很生氣，他們就大吵起來，爸爸將桌上的東西摔在地上跑出去了，關門關得好大聲，我好害怕，我聽見媽媽在哭，想過去安慰她，媽媽又怪我偷聽，把我趕到樓上，我又不想偷聽他們講話，是他們吵得太大聲，我好想回到從前，爸爸還是公司老闆，雖然不常在家，可是每次回來是那麼的好，媽媽天天都有笑容，他們相親相愛從不吵架，小花一定也和我一樣，希望回到從前的家，現在家裡只有小花沒變，仍在看見我時搖著尾巴和我一起玩。 ○年○月○日 天氣陰雨 爸爸沒再中過大家樂，從他每次回來垂頭喪氣的樣子，我們都看得出來，但他還是拼命去買，他每次都說下次一定會中，要我們相信他。今天在餐桌上他又這麼對媽媽說，還要跟媽媽拿什麼手飾，媽媽不肯，爸爸求個不停，媽媽總是搖頭，爸爸忽然立起身，一把將桌子掀翻，碗盤摔了一地，把我也撞倒了。 我害怕的哭了，媽媽跑過來抱住我，大聲罵爸爸，爸爸不理她，跑到樓上去，過了一會兒，拿著一個很漂亮的盒子走下來，媽媽上前想去搶盒子，被爸爸一把推開，爸爸跑出去了，媽媽開始放聲痛哭，我從沒聽她哭得那麼傷心，我奔過去抱著她，她也緊緊抱著我，我們兩個一起哭，爸爸怎麼會變成這樣？ ○年○月○日 天氣雨 怎麼會變成這樣？剛才發生的事實在太可怕了，他真的是我爸爸嗎？爸爸喝酒了，喝得很多，他進家門時走路東倒西歪，滿嘴都是酒味，臉好紅，手上還拿著酒瓶，一看見我和媽媽，就對我們大呼小叫，也聽不懂他在喊些什麼，只聽得清楚他說「下次就會中了」，媽媽不理他，放下掃把牽著我就要上樓，爸爸忽然將酒瓶朝我們丟來，在地上砸得粉碎，一些碎片刺到臉上，我嚇得緊貼著媽媽，她氣得朝爸爸大罵，爸爸衝過來，拿起掃把一陣亂打，大喊著：「竟敢不理我，打死妳！妳這個賤女人……」那個樣子好可怕，我大聲哭了出來。 媽媽想去搶爸爸的掃把，爸爸打得更兇，朝我們頭上身上，無論哪裡隨便亂打，媽媽不去搶掃把了，她用整個身體將我緊緊包住，讓掃把統統打在自己身上，媽媽哭了，哭聲像是痛苦的哀嚎，爸爸仍舊死命打著，外面有人按門鈴，小花在院裡狂吠，我跳出媽媽懷抱衝出去開門，心底只有一種感覺，惟有開門才救得了媽媽。門一開，鄰居王爺爺走進來，他抱抱我，我拜託他趕快去救媽媽，他帶著我走進客廳，他看見爸爸在打媽媽，王爺爺想奪下爸爸的掃把，爸爸回頭一把將他推倒，掃把也往他身上亂打，還好這時鄰居統統趕來，將爸爸的掃把拿走。 爸爸指著他們大罵，說他們多管閒事，說我們家的事他們管不著，警告他們小心點，再來多管閒事，就要放火燒大家的屋子。王爺爺似乎受了傷，被人抬出去，其他鄰居也跑光了，大家都怕爸爸，沒有人留下來，只剩小花仍在叫著，叫聲好像在哭，還有媽媽低低的哭泣，我也在哭，只是不敢太大聲，爸爸就站在前面，我努力想縮在不起眼的位置，但我不敢動，我覺得他知道我在這裡，還是努力想縮得讓他少看見一點，四肢緊貼在身上蹲在角落，總還是覺得自己太大。爸爸站了一會兒，倒臥在沙發上，嘴裡不知唸些什麼，不久便傳來打呼聲，如果不是親眼看著他躺下，聽見從他身上發出的響動，我一定認為那是老虎的鼾聲，每一聲都令我無比害怕，我在那裡竟然縮到睡著，似乎連夢中都在恐懼。 ○年○月○日 天氣陰冷 媽媽出去工作了，她說我們要吃飯，爸爸不去她就得去，中獎的錢已經花光了。媽媽工作一定很辛苦，我放學回家看到她都在房間休息，爸爸幾乎每天喝酒，醉了就拿我和媽媽出氣，無論我們哭喊多大聲，再也沒人來救我們，沒有鄰居敢來理我們家的事，他們都怕爸爸找他們麻煩。王爺爺聽說被爸爸打得腦震盪，他家人一定不准他來理我們，不然王爺爺對我這麼好，他一定會來救我，現在大家都不管我們，我和媽媽怎麼辦？爸爸打我們的時候，媽媽都緊抱著我，儘量不讓我受傷，她自己則被打得渾身是傷，我的心好難受，想拉著媽媽跑出去，媽媽說我們不能跑，為什麼不能跑呢？ 爸爸快把家裡的東西搬光，東西已經少到像是沒人在住，今天連我桌上的檯燈也被他拿走，他一定將這些東西拿去換錢賭博，我終於明白什麼叫「賭鬼」，賭鬼是多麼可怕，但我知道爸爸其實是好人，他以前真的好好，跟現在完全不一樣，雖然他現在打我們，但我相信他只是一時昏頭，爸爸一定會變好，像從前一樣，我每天都向觀世音菩薩祈求，求祂保佑爸爸快快變好，讓我們家重新過幸福快樂的日子。 ○年○月○日 天氣雨 媽媽一定沒事，一定沒事的，觀世音菩薩保佑媽媽平平安安，但舅舅把媽媽抱到哪去了？為什麼現在還沒回來？昨晚發生的事，我一想起來就會哭，那實在太可怕了！爸爸像個瘋子。吃晚飯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晚飯還是爸爸煮的，我和媽媽回來，就看見他煮好晚飯笑咪咪等我們，他說他在廟裡求到明牌，這期大家樂一定會全中，所以要賭大一點，要媽媽把房什麼給他，媽媽不答應，爸爸也沒說什麼，只是飯沒吃完就出門了，記得他離開前還笑笑的，但後來發生的事，太可怕了！我怎麼還去想這些事？我不寫了，但媽媽說有心事不要藏起來，不想告訴別人，可以告訴日記，無論快樂或者傷心。 爸爸又喝醉回來，眼睛紅得像要噴火，一看見媽媽，不管三七二十一，扯著媽媽的頭往牆壁猛撞，一直撞一直撞，還大叫：「不給我，我就撞死妳！」我哭著拉爸爸的腳，他把我用力踢倒，我的頭撞在地板，只記得眼前牆上紅紅的，媽媽額頭都是血，一滴一滴滑下來，有些似乎濺在我身上，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當我再次清醒，看見爸爸從樓上走下來，好像沒找到他要的東西，很生氣的樣子，我嚇得不敢動，他忽然開始脫身旁那人的衣服，仔細一看，那是媽媽，爸爸的行為好可怕，他好像從媽媽身上找到他要的東西，跳起來大叫：「找到了！」踢了媽媽幾腳，罵她該死的賤女人，我想站起攔住爸爸，他已經跑出去了。 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好冷，現在是冬天，媽媽沒穿衣服會感冒的。我爬起幫媽媽穿衣服，她躺在那裡，滿頭是血，臉上也是，還在不停流著，靠近頭的地面已是一片血紅，她眼睛沒有閉起來，睜得大大的看著我，像是想說什麼。我努力幫媽媽把衣服穿好，一邊叫她，我好害怕一直在哭，媽媽的嘴動了動，想要說什麼，但我就是沒聽見她發出聲音。老師說有人受傷要打一一九，我去打電話，但電話打不通，為什麼不通？我只好出去找鄰居，在巷裡奔跑大喊救命，小花跟在身後叫著，雨下得好大，我全身都溼了，小花也是，好冷！但為什麼沒人理我們？求求你們救救媽媽，求求你們，為什麼都沒有人？為什麼連路燈都沒點亮？我跌倒了，滿臉滿身都是泥水，小花蹲在身旁舔著我，哀哀哭叫著，沒人來救媽媽，我們回去，小花我們回去照顧她。 我蹲在媽媽身旁，想搬她到樓上，但我力氣不夠，只能蹲在她旁邊。我拿棉被給她蓋，拿毛巾想把媽媽臉上的血擦乾淨，但血還是一直流，越擦越多。媽媽一定很痛，怎麼能讓妳舒服點？對了！我不舒服的時候，媽媽都唱歌給我聽，妳說聽歌睡著就會好些了，媽媽，芳芳唱歌給妳聽，讓妳舒服一點。我開始唱，唱所有我聽媽媽唱過的歌，媽媽妳有沒有好一點？我努力的唱，要媽媽閉上眼睛聽我唱，雖然我唱得好累，但媽媽還沒舒服，我還要一直唱，我唱到臉都快趴下去，似乎聽見媽媽對我說話，她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芳芳，媽媽好多了，妳累了，趴在媽媽身上睡一會兒吧！媽媽唱搖籃曲給妳聽……」我不知不覺趴在媽媽身上，我聽見媽媽的歌聲，好好聽的歌聲，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夜風在吹，媽媽的歌聲和它們響成一片，歌聲漸漸變小，最後只聽見風聲雨聲，歌聲不見了，再也聽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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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連載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