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了剛跨過十年的爸爸後，和孩子互動的一切都變得很理所當然（即使有時候是張牙舞爪）。儘管，跟其他更「資深」的父母比起來，我的「資歷」沒什麼好拿來說嘴的，甚至，從功利的角度看，也斷無成就可言。

因此，我相信自己深具資格，可以寫這篇「犬父的降書」。

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在搭《虎媽的戰歌》便車。不過，從我長年擔任編輯磨出來的職業病，深深著迷於這種對比：我屬狗，剛好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句成語中對立的兩造；我是個爸爸，那本書的作者是媽媽；而「戰歌」跟「降書」，正是戰爭的開啟與結束。以下標題的角度來看，這是水到渠成的工整對仗。

當然，跟孩子的相處，不該以勝敗為判準，總不能因為孩子不聽話，就宣判父母輸了這一局吧？雖然我不否認，常常會有「被孩子打敗」的感覺，但這多半是驚詫孩子的轉變或成長，發現他正逐漸脫離你的羽翼，邁向獨立。

我對米米的感覺，就是這樣。

首先，他以慵懶的優雅，打敗我對成績的要求。原本我以為小學課程那麼簡單，隨隨便便也能考到九十、一百的，因此以這樣的標準要求米米。米米沒有很嚴正地抗議過，甚至在我們因為他的爛成績起衝突時，他往往也是哭泣的一方。結果，米米的成績依然不見起色，我卻反而慢慢放鬆堅持，覺察到不能強加自己的尺度到他身上。最後，除了提醒與輔導的書僮功能外，我對他的成績表現幾乎棄守。

其次，他以驚人的強記，打敗我對知識的驕傲。我向來是個有資訊焦慮症的人，也常為了賣弄而「博覽群籍」。結果，米米從「不識之無」的年代開始，就牢牢記得一切他有興趣的資訊，例如，恐龍、昆蟲、動物、植物、歷史，時不時就講出一大段像百科全書一樣的內容。而且雖然他大量閱讀，卻讀得很潦草，沒有什麼「做學問」的態度，也缺乏對文學的欣賞能力。最後，我引導他「深度閱讀」幾近失敗後，改以欣賞的角度，相信他至少領略了探索知識的美妙，不會因功課不好而壞了求學的胃口。

他某個幼稚園同學的媽媽，據說是大學教授，曾說過：「你們家小孩，這麼小就看這麼厚的書，害我們很緊張。」其實那只是一本圖鑑書，而且當時米米根本沒管過裡面的字寫什麼。我不知道她在緊張什麼，因此連答腔都懶。米米上小學後，某次參加幼稚園「同學會」，以往不太跟人交遊的米米，一個人蹲在屋簷下接水玩，那個媽媽又走過來搭訕，說：「你們家孩子真特別，大家都去玩，他卻一個人在這邊觀察生態。」我冷冷地說：「他沒有在觀察什麼生態，只是在玩接水遊戲。」心裡直想著「拜託，別再把我家米米當假想敵了，他是全世界最不喜歡競爭、也最缺乏競爭力的孩子之一」。

儘管如此，我不能否認自己對孩子仍有諸多期望，也擔心他這樣下去會不會真的前途無「亮」，但我試著讓自己放輕鬆，至少也要有米米的「三分鬆」吧。真的這麼一再告訴自己後，我會在向來早熟的米米每晚睡前都要求「抱抱道晚安」時，充分享受到這孩子給予的愛與溫柔。

那麼，儘管要遞出降書，也一點都不要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