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勁草話摯友

2012年12月6日凌晨旅居美國的摯友L突然來電, 告知她的先生前一天上班時因心臟病猝發過世, 一句話都沒交代就這麼走了, 而這天也正巧是摯友的生日, 放下電話心中蠻沉重的。這位摯友是在小學五年級時由外地遷來的轉學生, 集美麗與聰明才智於一身, 而且嫉惡如仇, 小小年紀即敢挑戰老師不當的作為與威權, 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對羞怯也缺乏自信的我, 她宛若是一顆閃亮耀眼的明珠, 我只能帶著少男愛慕的情懷遠遠的看著她, 從來不敢接近與她攀談, 我沒想到有一天她竟會在我生命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國小畢業後我們就失聯了, 心想以她的卓越能力應是一帆風順, 進名校依然名列前茅, 繼續閃亮發光。不意間接聽到的都是難以置信的故事, 當我們還在經歷青澀懵懂的求學過程, 她已歷經滄桑, 因為家境關係甚至被迫輟學墜入風塵。高中畢業那年, 在朋友處意外與她重逢, 我們很快就熟稔了, 此時她已脫離風塵進入職場工作, 而我正經歷父親破產身陷囹圄, 母親抑鬱而歿的慘淡心境與退縮封閉的階段。相對她之前歷練的坎坷人生際遇, 卻依然展現出無比的自信與韌性, 帶給我很大的震撼、感動與啟發, 從她身上體會到的不屈服於逆境的精神, 支持我走過那一段惶惑不安的年輕歲月, 也養成了自己日後同樣無畏挫折的韌性。

她只有相當高中二年級的學歷, 但做過專業的鋼琴調音師、著名的純文學雜誌編輯, 甚至僅憑自修, 謊報學歷, 竟能擊敗數百位大專畢業的應徵對手, 脫穎而出成為當時最知名的電子企業唯一錄取的工程師。

然而她的感情之路卻一樣坎坷, 先後與幾位才子談了幾段轟轟烈烈的愛情, 但都不為男方家人所容, 後來選擇歸於平淡嫁了位平凡的男子, 幾年後還是以離婚收場, 就獨自撫養兩個孩子。許多年間, 我們就是心靈伴侶, 雖然各居南北, 見面不多, 但在精神上總能相互扶持。由於這種患難與共的特殊情誼, 而她的美麗與智慧都曾讓我傾心, 坦白說我們也曾經彼此心動過, 但我很清楚她的聰明才智與成熟歷練是我遠不能及的。在深思後, 我告訴她「與妳當夫妻, 不如當情人; 與其當情人, 不如當朋友; 我選擇當永遠的朋友」也因為這分自知與堅持, 我才能擁有一位真正的紅粉知己, 也才能維繫超過40年的深厚情誼。

20年前她為避免前夫的糾纏, 毅然帶著孩子遠赴美國, 在人生地不熟的環境展開她的新生活, 沒有學歷的她依然憑著自己的能力進入AT&T當工程師。45歲時她才與孩子一起念大學, 一直到前年60歲拿到數學博士學位。我問她這麼辛苦取得這學位是為了什麼? 她嫣然一笑表示"不為什麼，只是證明自己而已。"

前些年她再婚, 本想她終於尋得歸宿能相偕安度後半生, 誰知天不從人願。坎坷波瀾的人生經歷, 似乎要印證"紅顏薄命"這宿命觀。然而與她談起過去時, 她僅是淡淡一笑, 堅毅豁達的眼神沒有任何的自憐與遺憾。雖然以世俗眼光, 她並沒有驕人的大成就, 但她是讓我引以為傲的朋友, 在她身上我見識也學習到的是對生命的熱愛與堅持, 以及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

<後記>

去年10月摯友將亡夫的骨灰帶回入塔, 數年不見, 再看到她時已是一臉風霜, 滿頭華髮, 心中對她有很多的不捨。但她依然帶著一貫的淺淺微笑, 堅定的目光, 從容的語調與淡定的神情, 說明她的勇氣與韌性猶如當年, 雖然風華不再, 但她永遠是讓我敬佩與嘆服的生命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