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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18 12:16:04瀏覽483|回應1|推薦18 | |
也許老祖宗有靈也助力吧,此時恰好對面有一棟帶地下室的別墅正待價而沽。一百多坪的地下室正好可用來作為老祖厝「搬遷」的歸屬地。 於是,一場複刻光陰、與老祖厝的對話就此展開。 我們找來一對專業修復老家具的木匠父子,開始將那堆難於辨認的古舊傢俱部件,像砌大型拼圖般,開始一點一點地慢慢拼接還原:大眠床、描金雙門櫃、鏡櫥、台桌、雕花梳洗架、木制送嫁籃、接生盆... ...老家具就直接移到別墅的地下室中整理、修復。 最讓人「驚豔」的,是幾口沉甸甸的大木箱。其中一個內裡藏著好些已無現實用途卻彌足珍貴的畫押典當地契、一些往來南洋與鄉間的書信和當年十分重要如今卻看著好玩的「業戶完糧執照」(種田的「營業執照」?)、「人民流動通行證」(護照?)、訴訟狀紙等等。 由於年代太久遠,一些寫著不同清朝年號的地契上已蛀痕斑斑,但手書的毛筆字跡卻是十分鮮活、清晰。 還有一些我們從不曾見過場景的老照片:二、三十年代南洋家族的輾米廠、百貨公司、辦事處和代步的轎車。 從前我們只憑瓷燒造像看到的威嚴老太爺,原來還有一張十分生動的生活照——相貌與過世不久的家翁幾乎一模一樣! 纏小腳的年輕祖母帶著長衫革履的兒女在有佈景的影樓裡合照。由於父輩們大多作古,我們已無從查詢當時祖母懷中抱著的是哪位叔叔或姑姑。 一摞民初學堂的教科書,歪歪斜斜地寫著我們所熟悉的海外長輩們的名字:有啟蒙《幼學瓊林》、《尚古山房》字帖、清末龔萼的《雪鴻軒尺牘》、南宋朱淑真的《注箋斷腸詩詞》、舊版中文《聖經》... ...也有民初香港和上海老書局出版的英文《伊索預言》和《悲慘世界》。 二十年代初,當時還是孩童的家翁兄弟們隨南洋發跡的父母「衣錦還鄉」。儘管不得不改變生活形態,卻從未中斷過孩子們的文化教育。回鄉後的老太爺為鄉裡(我想,更多的是為自家的一群孩子)興辦了以南洋商號為名的學堂,還為鄉人們捐資建了第一座小發電站。 孩子們在老太爺重金蓋起的兩座大厝裡(據說房子早在計畫回國時已提前幾年雇巧匠打造)跟著私塾先生讀書、識字,快樂地生長... ...直到一九三七年「日本上山」(日本佔領廈門),老太爺才又匆匆地帶著一家大小,重返南洋避難。 和早年許多華僑望族子弟一樣,當時年紀最大的伯父也被送到廈門鼓浪嶼英華書院讀書。 一本屬於大伯父的民國年間出版的英華文學刊物「芒種」,讓我們瞭解到大伯父與廈門「江聲報」的創辦人許卓然的兒子、廈門五十年代副市長許祖義、菲華名醫許祖權兄弟是同時代的校友。從「級友錄」的人名住址判斷,學生多是當年鼓浪嶼或南洋華僑名門的子嗣。 當年才十六歲的大伯父按老太爺的意思,迎娶了鄰村門當戶對的富家閨女。當年奢侈的婚禮至今仍為老一輩鄉人所津津樂道。 有幾本書以娟秀的墨跡寫著大伯娘的名字。想來這位伯娘一定也知書達禮。大伯娘後來隨家人下南洋,更養育了一位留美的腦外科專家兒子。 三十年前我在馬尼拉初見的二伯父,為人憨鈍少語,不如其他叔伯善於經營。不想,這些書卻有好幾本是二伯父的。不僅有歷史、公民教育,更有以純國文編寫的算術讀本:某某人借了若干石大米給某某人,雙方約定若干時間後以若干石的大米償還。問:若干月後需繳還多少?... ...呵呵,算得動這些腦筋急轉彎的應用題,二伯父的腦袋其實也挺靈光。 老太爺當年舉家重渡南洋時正值日本侵華戰爭,逃難路兵荒馬亂,不得已將一對年幼女兒託付給鄉間的親戚。從此天涯兩隔,生死茫茫,成了祖母和姑姑一輩子的憾事。我們根據年齡推斷:相片中當年被祖母溫柔地抱在懷中的孩子,應該就是其中的一位姑姑。如果姑媽泉下有知,當會因自己也曾有過被父母百般呵護的幸福而釋懷。 一隻上了鎖的大木箱只能用工具撬開。老鎖已鏽,稍稍一用力就“咯擦”一下打開了:裡面裝著一疊疊布綻,有的還原封不動貼著西班牙文的商標圖案。上世紀二十年代的菲律賓雖已脫離西班牙統治,但民間對前宗主國的物品還是十分地崇尚——這些布綻顯然也是來自南洋。 這箱子一定屬於某個心靈手巧的女眷:是後來在南洋過了一輩子卻始終穿著考究中式旗袍的祖母?還是相片中那位花樣年華的伯娘?箱子裡還整齊地藏著好幾件衣裳,有中式男夾襖、白綢緞女裙褂還有好些可愛的小背心、小短褂... ...這些衣物都是手工絎制的。針針複針針,細緻得可媲美機器釘的線條。 箱底下還有些剪成衣袖、衫領、褲衩的紙樣,用的是當年的報紙,有些還是英文日報。細看之下,發現除了呂宋的英文報,其中還有一張是當年風行美國卻頗具爭議的「紐約新聞報」(New York Journal) 。當年英文報紙是誰看的呢?當然不會是抽大煙又喜歡讀「古文觀止」的老太爺,應該是那位「英華人」伯父吧? 在翻看這些古老物件時,我仿佛走入了時空隧道,看到那個充滿生機與溫暖的時光:廚房中的大蒸籠炊著香噴噴、白雪雪的「碗粿」(米糕)祖母與伯娘們邊做女紅邊閑閑地著聊天;老太爺半躺在廳堂的太師椅中,邊抽著水煙邊給倚在身邊的四歲兒子「講古仔」(家翁生前描述)... ...其他幾個孩子則在天井中追逐嬉戲。 每月一次才從鼓浪嶼回鄉小住的大伯父受不了弟弟們的噪吵,關了門,躲進自己屋裡,依在他那張描金的十八堵「新娘眠床」看南洋捎來的「紐約新聞報」:看看畫家理查•奧特卡在這天的「黃孩子」專欄上畫些什麼... ...。 管家王忠拿著南洋來信和幾張折成長條的地契匆匆地走進門來,後面跟著來典押貸款的地主。突然「嘭!嘭!」,廳堂的隔扇門被誰撞開了,靠在門後的一副厚實「壽板」應聲倒下 ... ... 等等,不對,不對,撞擊聲把我從遐想中拉了回來——是一旁正修復老家具的木匠兒子沒扶好床架,大眠床一下子垮塌了,發出了巨響。 年輕祖母帶著長衫革履的兒女在有佈景的影樓裡合照: 老太爺捐建學校的美術教員為他畫的肖像: 清末龔萼的《雪鴻軒尺牘》
已無現實用途卻彌足珍貴的畫押典當地契 這些布綻顯然也是來自南洋。 一些我們從不曾見過場景的老照片:讀英華書院時期的大伯父 英華文學刊物「芒種」
當時英華書院的繳費收據:住宿8银元,電費卻要3银元,可見當時用電還是件奢侈的事 從刊物中的「級友錄」 人名、位址,不難判斷許多学生都是當年鼓浪嶼與南洋華僑名門的子弟。 級友合照 沉甸甸的大木箱 老家具就直接在地下室中整理、修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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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