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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11 13:40:59瀏覽1587|回應5|推薦11 | |
Hot potato; Can of worms; Pandora’s box; and … Predestination! 預定(Predestination)和揀選(Election)是最富爭議的基督教神學問題之一。加爾文(Calvinism)和亞米尼(Arminianism)兩派為此吵了四個世紀,各執一端,引用豐富的聖經經文支持其論證,涇渭分明、攻訐猛烈。爭論的焦點是神的主權與人的自由意志的拔河比賽。我本來對這種問題沒有特別興趣,直到幾年前表達了接近亞米尼派的想法(這是後來的分析;我當時並不知道這個派別),不經意觸到一位年輕傳道人的加爾文神經,讓我嘗到神學問題的火藥味,才知茲事體大。 一個吵了四百年的問題,我沒有資格、也沒有意願在這裡做完整的歷史解析。這是我覺得比較持平的一篇簡論,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參考。其中一段寫得好: Both (Calvinism and Arminianism) are right in what they assert; both are wrong in what they deny. If one important truth is pressed to the exclusion of another truth of equal importance, it becomes an error, and loses its hold upon the conscience. The Bible gives us a theology which is more human than Calvinism and more divine than Arminianism, and more Christian than either of them. 拿預定與揀選做個楔子;真正想談的,是近來對如何讀懂聖經、如何看待神學這門學問的一些思考。基督徒認為聖經是記載了神的啟示和人的回應的一本書。但是聖經的文本是人的歷史、語言是人的語言。除了創世紀前二章、啟示錄之外,神的啟示均在人的歷史中表達;不但如此,祂還挑選了一個民族,以其歷史文化為表達的媒介。有意尋求認識神的人,因此面臨了雙重障礙: 1)貧乏難恃的個人經驗。 人憑著感官認識世界,雖然依賴先驗的稟賦(如邏輯,歸納法)處理感官收集的原始資料,形成資訊和判斷,但是對經驗外的概念多半不認真看待。畢竟,有誰見過神之後第二天照樣買菜上班?神對絕大多數人是經驗外的概念;或許在過去有用,可以解釋未知的事物,對不可逆料難以承受的災難提供某種因果論。但在科學昌明的今天,大多數人不需要這個籠統的說法;也就是說,神這個概念,就一個解釋系統而言,已經過時了(註1)。 即使是有所謂屬靈經歷的基督徒,也常面臨驗證和詮釋的難題。怎麼知道這些經歷有神的參與,抑屬幻覺、巧合、或一廂情願的解釋?就算確知有神的介入,又怎麼解釋這些經歷的意義?是否為特殊啟示,代表神普遍心意的張顯,還是僅為一次性、針對個人的特殊恩典?這個問題也是茲事體大。對屬靈經歷詮釋的歧異,若不善加處理,往往足以把教會一分為二。 個人的經驗既然是如此貧乏而不可靠,要認識神,還是得回到聖經。 2)龐雜費解的聖經歷史。 由科幻小說的觀點來看,古猶太民族的歷史好像是第三類接觸的記錄。神難以捉摸的蹤跡,纏繞於猶太人的歷史文化、敘事傳統、語言隱喻等等”殊相”之中。一個從異質文化成長的現代讀者,要透過這些殊相,了解共相,從而認識神,實在不容易。神似乎有意要我們這些後來的讀者做考古學家,從祂與猶太民族交互作用的歷史中還原祂這位交互作用的發動者。換言之,神要我們抽絲剝繭,解一個反問題(inverse problem)。(這段話裡頭犯了一個重大錯誤,稍候再交代)。 解過(或解不出)反問題的人都嘗過它的苦頭。我個人試過的,是從散射的電磁波重建散射體(scatterer)的結構;基本上雷達、衛星影像、電腦斷層掃描,都是這一類的反問題。反問題折騰人的地方,在於交互作用過程中資訊的糾葛和流失。用廚子和食客做比喻好了。前者掌握了原料和烹調的細節,後者只嘗到烹調的結果。食客能從口感中還原原料和廚子的手段嗎?金庸小說中的洪七公有此本事;他嘗嘗黃蓉的菜,就能辨別出其中四股不同的肉味。紅樓夢裡的劉姥姥就土了,吃了兩口茄鯗,呆道,「別哄我,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 所以讀聖經,是從不完全的資訊中解反問題的過程,夠難了吧。如果沒有工具,那更是緣木求魚。專家寫的解經書,就是解題招數。那麼神學的地位在哪裡呢?神學是解題策略。招數可以幫我們了解一個一個段落,但是沒有策略,這些段落只是孤島。我們陷在孤島上,還是茫茫然,不知下一步如何走。神學的功用是透過適度的系統化抽象化,貫串一個個段落,讓我們看出大的脈絡。我們可以說,神學,是跳島戰略。 解題各有招數秘笈,所以神學各有流派了。有流派不是壞事,不幸的是,流派的發展常有過度引申、脫離母體的傾向;有一些變成我所謂的”計劃神學”。顧名思義,計劃神學要了解神的全盤計劃、思路和執行細節。此種神學建構了一套片面而教條的系統,其包容萬有、對號入座的態度,彷彿神做事還得先徵求計劃神學家的同意。它帶來的最大害處不是教派之間的紛爭迫害,而是把神簡化了:豐富的神被化約為人的單向思維。表面上的治絲愈棼,不是因其神學概念的複雜,而是想把神格式化所造成的混亂結果。寫到這裡,羅馬書11章33-34節不由得浮上心頭: 深哉,神豐富的智慧和知識!他的判斷何其難測!他的蹤跡何其難尋!誰知道主的心﹖誰作過他的謀士呢? Oh, the depth of the riches both of the wisdom and knowledge of God! How unsearchable are His judgments and unfathomable His ways! For who has known the mind of the lord, or who became his counselor? 人 - 包括神學家 - 真是如保羅說的,都虧缺了神的榮耀(羅3:23)! 加爾文派的預定論是計劃神學的典型,亞米尼派是對它的反動,但也有其極端。這樣的神學是怎麼形成的?我東瞧西看,一會兒華山派劍法鬥上少林掌法,一會兒張飛槓上岳飛,弄得我頭昏腦脹。智者說,要回歸聖經,卻拿出一套武當太極拳要我練。這樣掙扎了很久,終於從通訊和傳播理論找到一點線索(我做光纖通訊,北橋妻做過記者,所以這個線索也是有跡可尋的)。 假設神是以此方式對我們說話: 【神】 → 猶太民族 → 聖經 → 讀者 看似簡單,其實有機關。如果我用方括弧【 】代表觀察點,那麼以舊約時代及第一世紀的猶太人為觀點的通訊模型如下: 神 → 【猶太民族】 → 聖經 → 讀者 他們經歷、然後記錄了神的作為,是第一手的訊息傳遞者。 但是對現代人而言,猶太民族不僅是單純的訊息傳遞者,他們的歷史也成為訊息的一部分。從你我看來,通訊模型應該是: 神 → 猶太民族+聖經 → 【讀者】 所以我們從聖經中認識神,則是這樣倒求: 讀者 → 猶太民族+聖經 → 《神》 我用角括弧《》代表反問題的解。神,是我們要還原的對象。讀啊讀,終於撥雲見日,神就在那裡。太簡單了,讀聖經的目的就是把神還原嘛。 這就是有些神學誤入歧途的原因。我之前提到有一段話犯了一個重大錯誤:”神似乎有意要我們這些後來的讀者做考古學家,從祂與猶太民族交互作用的歷史中還原祂這位交互作用的發動者。” 錯處在於,我們以為可以從聖經中還原這位發動者!其實我們甚至無法還原祂的身份(祂的身份,一開始就宣示了,不需要還原,聖經也不提供證明)。我們充其量只能還原神送出的訊息,就是角括弧當中的箭頭: 讀者 → 猶太民族+聖經 《→》 神 還原訊息與還原神,兩者有重大的區別,不可不辨。還原訊息,強調認識神的啟示和祂對我們的心意,是基督徒應做的努力。還原神 - 那自有永有的、不可測度的造物本體 - 則是徒勞的僭越。前者導致順服與實踐,後者導致造神與玄想。神的作為是可以觀察的,神的本體則對我們是隱藏的。這是神學的終點,敬畏的起點。 至於神為什麼選擇這種曲折的傳播方式?為什麼祂不對每一個人講、常常講、講白一點?我不知道。最近在網上聽到張大春先生三月分在北京的一場演講錄音,題目是“我所承繼的中國敘事傳統”,張先生提到“原始素材的共有與分享,模糊作者的主觀個性,利用敘事的手段負載知識、傳遞訊息、增進記憶”等中國筆記說部的特性(註2)。這給了我靈感。神似乎像個小說家、說書人,而不是搞政治文宣的。大概祂深知人類的健忘,所以把自己織入猶太民族的故事之中 – 人們總是記得故事的,不是嗎?我甚至覺得,祂希望我們記得祂,更勝於希望我們了解祂。摩西也曾忘記,所以神提醒他:”我是你父親的神,是亞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雅各的神(出埃及記3:6)。” 一代代,新故事疊在老故事之上傳了下來,神的作為也跟著傳了下來。 (岔題一下:我認為各民族的遠古傳說、神話故事,比我們以為的更為真實。沒有文字的時代,除了故事,有什麼能把上一代的記憶更有效的傳遞下去?) 這篇文字既以預定和揀選開頭,不妨也以預訂和揀選收尾。 聖經兩約,顯明神的做法,是讓我們在局限的時空中、一代一代漸漸的明白祂的啟示。如果有預定,這就是了:歷史如卷軸開展,祂也耐心的等待電光石火的關鍵時刻與我們交會。這是祂的應許:”看哪,我站在門外叩門,若有聽見我聲音就開門的,我要進到他那裡去,我與他,他與我一同坐席(啟示錄3:20)。” 神的主權與人的自由意志的拔河比賽壓根不存在。自由意志,來自神的豐富,行於神所定的疆界之中。如果有揀選,這就是了:”我報給你們大喜的信息,是關乎萬民的 (路加2:10)。” 祂發了一個最重要的信號給我們。The ball is in our court. 【註1】這並不是說神過時了,而是人心中對神的概念過時了。 【註2】此為我的整理,並非張先生原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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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