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11年9月號見證月刊發表的「美國法律下的宗教不自由」一文結語說：「有幸身處在民主社會的我們，在嘲諷集權政體下的『宗教不自由』的同時，卻可能忽略了我們所享有的『宗教自由』正處在『溫水煮青蛙』的險境中。」但不幸的是，這鍋溫水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煮成了滾水。

　　　今年一月二十日，美國衛生署宣布，歐巴馬總統推動的健保改革法案將強制所有僱主 – 包括天主教會的醫院、學校、社福機構 –必須為員工提供避孕醫療保險，包括：結紮手術、子宮環(IUD)、避孕藥、以及阻止受精卵著床，被視為相當於早期墮胎的「緊急避孕」（事後避孕）藥等。新法將從2013年八月開始生效。

　　　此一規定，無異是要強迫天主教會必需認同並贊助其員工從事教會反對的人工避孕及墮胎行為。美國主教團主席Timothy Dolan樞機強烈抨擊說：「美國歷史上，從未發生過政府強迫個人或團體去購買一個違背他們自己道德良心的產品。這種事不應該發生在一個將宗教自由列在人權法案第一條的國家。」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內，史無前例的，全美181 個教區的主教全都發出了強烈的抗議，誓言絕不屈從。天主教有線電視網EWTN更提起法律訴訟，控告聯邦政府違反憲法對宗教自由的保障。

　　　除了天主教會外，幾乎所有基督教福音派團體、猶太教領袖、及53位東正教的美國主教也公開表示反對政府以法律規定強迫教會做出相反其信條的行為。雖然這些教派並不反對人工避孕，但是一葉知秋，他們知道此一事件只是信仰自由被日漸侵蝕的的一個徵兆。一封由2500多名牧師及六十多個基督教團體聯署的公開信說：「雖然此一法條的道德基礎與我們的信仰沒有衝突…但我們絕不坐視我們的天賜人權 – 這也是憲法明文保障的權利 –被歐巴馬政府摧殘、閹割、侷限、控制。」信中並引用美國獨立宣言起草人，湯瑪斯傑弗遜 (Thomas Jefferson) 總統在1786年制定的「維吉尼亞宗教自由法令」中所言：「強迫一個人供獻財物來宣揚他所不相信的理念，是罪惡與暴虐的事。」

　　本身是基督徒的歐巴馬，在2008年的總統選舉時，標榜中間溫和的宗教立場。誠如費城的Charles Chaput總主教所言：「上一次總統選舉時，有許多天主教友投給歐巴馬，因此現在這種惡劣情況更讓人感到諷刺…很多人都感到被背叛了。」歐巴馬的政治對手 -- 想要問鼎白宮的共和黨總統提名候選人，包括天主教友的Newt Gingrich、Rick Santorum、以及摩門教的 Mitt Romney，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對此一法令大加撻伐。

　　　面對強烈的反對聲浪，歐巴馬總統於二月十日提出了一個妥協方案，准許天主教的機構不需提供員工避孕醫療保險，而規定其所投保的保險公司必需免費提供避孕醫療給這些員工。但是這項號稱「折衷」的方案，並不為美國主教團接受。很明顯的，這個掩耳盜鈴的舉動本質未變，只是假「免費」之名，期收買生育年齡女性的贊同。就商言商，保險公司的對策，必是把保費漲高，將成本平均分攤給所有投保人，不論其年齡、性別。美國主教團發表聲明：「我們將繼續不遺餘力，毫不懈怠的經由立法與司法的途徑來矯正這個問題…唯有將這法令完全廢除才能完善的解決這個宗教自由的問題。」因此主教團號召全體教友，以各種方式向國會強烈表達支持正在眾議院討論的「尊重良心權利法案」（Respect for Rights of Conscience Act），希望以法律來保障「提供、購買、或加入健康保險者，得保持其宗教信仰與道德信念的權利」。

　　　諷刺的是，在主教團還未發出反對聲明之前，全美兩個最大的天主教事業機構：天主教醫療協會（Catholic Health Association）及天主教慈善會（Catholic Charities USA）就已率先出面讚揚歐巴馬的「讓步」。天主教醫療協會主席Carol Keehan修女表示，她欣喜見到歐巴馬政府找到了一個保障「宗教自由及天主教機構良心權力」的方法。看到天主教會內的矛盾現象，一位政治評論家一針見血的指出：「歐巴馬的妥協方案，真正目的是要分裂天主教陣營，讓修女對抗主教，自由派教友對抗保守派教友。他的計謀成功了。」

　　　更令教會尷尬的是，馬里蘭州眾議員Elijah Cummings在國會聽證中提出了一長串名單，列示全美目前已提供員工避孕保險的數十所天主教大學，因此質問天主教會為何反對將這項政策由教會內推行到全國。雖然Cummings列示的學校名單是出於惡意的扭曲，因為其中大多數學校是被當地的州法所迫而提供此類保險，但不幸的是，也有一些天主教大學，諸如：華盛頓特區的喬治城 (Georgetown) 大學、紐奧良的羅耀拉（Loyola）大學、俄亥俄州的戴頓(Dayton)大學等，卻是在沒有任何州法的限制下，自願的提供避孕保險。戴頓大學宣稱：「本校使命的核心是基於天主教性質，但因顧及員工健康及疾病防制的重要，我們提供了這類保險…我們不計劃改變員工健康保險的項目。」

 　　固然，許多教友不論在理論上是否同意教會關於避孕的教導，並沒有身體力行的遵守。達拉斯主教Kevin Farrell強調，「教友個人是否遵循教會關於避孕及墮胎的教導，與此事件的基本問題無關。教會強力反對的是政府以法規強迫教會違背其神聖的道德準則。 」話雖如此，但是當一位具有公眾影響力的天主教友 ---- 在美國政壇舉足輕重的眾議院多數黨(民主黨)領袖，佩洛西(Nancy Pelosi) 議長 ---- 猛烈的攻擊教會對避孕保險法案的立場，就不禁令人皺眉了！因為從Carol Keehan修女，到佩洛西議長，關係的不僅是這場教會與政府角力的輸贏，還有對教會及主教教導權的全面挑戰。

　　　面對日益嚴重的「內憂外患」，有識之士憂心的是，這個警鐘是否敲醒了教會，喚起了教友？無可諱言的，過去幾十年來，美國教會在社會正義與倫理道德上的發聲似乎微弱到無法穿透教堂的牆壁。在某些議題上，面對教會內不同調的神父、修女、專家、與神學家，教會當局往往在「有容乃大」與「壯士斷腕」之間顯得無所是從，而模糊了教會的立場。當某些州立法強迫僱主提供避孕保險時，教會及這些學校也沒有挺身而出。無怪乎有人擔心，這次事件是否會像教會以前處理的一些案例一樣，等激情過後又在內部意見不能一致的情況下，找個理由，自我安慰的不了了之？就如Timothy Dolan樞機發出的警言：「事實上，總統就是要我們在這一年內想出如何違背我們良心的方法。」

　　　其實，這一切的關鍵還是在於教友們的覺醒。教會已經怒吼了，教友聽到了這個曠野的呼聲嗎？做為一個教友，值得我們反省的是，我是否真的了解為何教會要堅持一些被世俗認為迂腐，而無法接受的高道德標準？我是否認為只要我自己沒做某些教會反對的事（譬如墮胎、安樂死、同性戀），就算盡到了基督徒的社會責任？我對「林來瘋」球場輸贏的關注是否甚於對教會問題的關心？

　　　鍋裏的水就要沸騰了，青蛙能跳得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