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載於「見證」月刊，2011年11月號。)

今年三月，美國主教團(註1)的教義委員會發佈了一份長達21頁的文件，對依撒伯爾‧強森(Elizabeth Johnson)所著「追尋生活的天主」(註2)一書提出了多項嚴厲的批評，指其內容對聖經與教會教導的天主教信仰有甚多誤解、模糊、與錯誤之處。此舉立即引發了神學界以及教會內外各方的激烈討論，成為今年基督宗教學術界最具爭議的一個話題。

現年69歲的強森，是紐約St. Joseph of Brentwood修會的修女，福特漢姆大學(註3)的神學教授，曾任「美國天主教神學聯會」(註4)主席，並擔任多份神學期刊的編審。她是位著作等身，曾獲多項榮譽與獎項，頗具盛名的神學家。在她的許多著作中，主教團為何單獨針對這本書作出指責？這本書已出版了四年，銷售超過兩萬本，並被許多大學及神學院採用做為教科書，為何遲到現在才被主教團指責？教義委員會主席，華盛頓特區的Donald W. Wuerl樞機主教解釋說：「這本已經出版的書，主要不是為了給神學家們作神學理論的探討，而是做為一般大學生的教科書，這其中許多人正在找尋他們的信仰理論基礎。…一本內容具有爭議性，適合專業神學家作研究之用的書籍，如果當成教科書，對尚不知如何消化具有爭議的神學理論的大學生而言，反而有害其靈命。主教團極為憂心使用這本書的學生們，會誤以為此書的內容是正統的教會教導。」雖然主教團沒有禁止這本書，但建議所有天主教大學及神學院應避免使用本書做為教材。

若論這本書的內容，其實並沒有太多新奇的創見，而只是延續了強森修女數十年來一貫主張的「女性神學」理論。主教團對她這本書的指責之一就是，強森修女提倡使用一種新的詞彙來講述天主，這種詞彙不是基於真理，而只是為了迎合社會政治的口味。強森聲稱現在所有描述天主的言辭，都是完全出於男性化的角度，如此加深了社會上男女不平等的關係，導致「宗教性的缺失」。主教團駁斥說，聖經與教會傳統中天主的形象，「不是出自人性的編造，也無法用其他更適當的方式來取代。」主教團的文件強調，「如果神學家孤立於信仰團體之外，他所宣講的『另一福音』(格後11:4)將背離救恩，對信友造成嚴重的傷害。」

在美國這個女權高張的國家，即使一向被視為最封閉、保守、大男人主義的軍方，都已在社會的壓力下，准許女性加入第一線的戰鬥部隊。因此讓美國「女性神學」支持者最感到憤憤不平的是，教會的聖統制仍然將女性排除在外。雖然經過數十年的抗爭，教會依其神學理論與傳統，在這個議題的立場上絲毫沒有動搖。2002年，兩位德國主教嚴重違反教會法規，祝聖了七位女性為神父。這七位自稱已從主教合法傳承了聖統的女性，後來又為其他女性覆手祝聖。這些不為教會承認的女神父，在全球結成了「天主教女性神父聯盟」(Roman Catholic Womanpriests) (註5)，開啟了這個反教會法規運動的濫觴。雖然教廷在2008年頒布嚴令，任何授與女性聖秩或非法接受聖秩的女性，都將受到自科絕罰(自動被開除教籍)，但這股暗流並未平息。不到十年內，全球自稱接受聖秩成為天主教神父的女性已達一百二十人，並已有十位女性晉升成為「主教」。這其中三分之二的個案都是在美國發生。去年底，時代雜誌 (Time)就將「不顧梵諦岡反對的女性神父」(Woman Priests, In Spite of the Vatican) 列為2010年全美十大宗教新聞之一。

今年六月，在美國的馬利蘭州，又有四名女性教友，公開的接受了這種非法的聖秩。據說這個活動的觀禮者中，除了當事人的丈夫(另一個對教會神父聖秩諷刺之處)、家人、及親友外，還有些沒有公開身份的神父與修女。不可諱言，美國的許多神父在女性是否可以成為神職人員這一問題上，並沒有與教會當局站在同一陣線。瑪利諾會的Roy Bourgeois神父就是最明顯的例子。這位以投身人權運動著名的神父，曾在2008年參與「天主教女性神父聯盟」的「祝聖神父」慶典，並應邀在會上證道。此後他更巡迴全美各地演講，支持女性成為神父的訴求。今年三月，瑪利諾會向他下達最後通牒，限令他在十五日內公開撤銷他對女性神父的支持，否則將被逐出修會。但他回覆說：他無法違背自己的良知而撒謊。八月，瑪利諾會將他開除會籍，並移請梵諦岡教會法庭免除他的神職。但是美國有兩百多名的神父聯名為他請願，支持他繼續擔任神職，並主張他「有權力依自己的良心行事」。

從這些事例中，我們不難理解為何美國主教團會選在此時對強森修女的「追尋生活的天主」一書嚴厲指責。平心而論，以歷史而言，從女權運動到女性神學已有相當時日的歷史，在教會中也是一個公開的議題，並非洪水猛獸。許多虔誠的美國天主教友，對聖統制的神學理論基礎並不了解，也不認為教會所強調的傳統是絲毫不可改變的，甚至認為現在聖召短缺，開啟婦女擔任神職之路，未嘗不是一個轉變的契機。這些虔誠，並且偏向保守與傳統的教友對「天主教女性神父聯盟」及其他一些相同訴求的類似組織卻避之唯恐不及，除了不願違反教會的規定與教導外，未必是反對容許女性成為神父的想法。真正讓這些教友感到不安的是，常常與這些教會中的女權運動組織站在聯合陣線的其他開放派組織，譬如打著「包容」為口號的親同性戀團體、以「婦女自身選擇權」為號召的贊成墮胎的Pro-Choice團體等等。畢竟，女性是否擔任神職，並不如同性戀或墮胎問題般影響到社會的人倫道德。做為世俗道德標準最後防線的教會，如果在這些議題上也失守的話，才真正令人擔憂吧！

註:

1.      美國主教團全名是 United States Conference of Catholic Bishops, 簡稱 USCCB。

2.      「追尋生活的天主」“Quest for the Living God: Mapping Frontiers in the Theology of God” by Sister Elizabeth Johnson, ISBN 0826417701，Continuum Publishing Company, 2007年初版。

3.      福特漢姆大學 (Fordham University)是一所著名的耶穌會的私立大學，在紐約的知名度僅次於哥倫比亞大學及紐約大學。

4.      美國天主教神學聯會 (Catholic Theological Society of America)是個傾向於自由主義的天主教神學家的組織，與教會沒有隸屬關係。

5.      Roman Catholic Womanpriests簡稱 RCWP，起源於德國；在美國有個分支，分別為 RCWP USA, Inc. 及 Association of Roman Catholic Woman Prie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