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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遊義北少數民族聚落Luserna
2011/12/11 01:51:14瀏覽1647|回應0|推薦24

(左三是 Valent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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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北部阿爾卑斯山上,有個地方叫Luserna。」我們的Fiat小鋼炮疾駛在米蘭通往威尼斯的高速公路上,我的華語導遊羅良不經意說,「那裡住著說古老德國方言的少數民族,就算是義大利人,十個少說有六、七個不知道那地方。」

昏睡間,我慕然驚醒,緩緩別過頭問:「我們還來得及轉個方向吧?!」

少數民族,就是穿著鮮豔絢麗傳統服裝,住在石板屋或茅廬裡,不時還拿著火把跳舞的一群人吧?但是當我們臨時改變行程,駛出高速公路,轉進圖畫般的歐洲鄉間小路,穿越阿爾卑斯山蓊鬱的密林後,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個尋常模樣的山中小鎮,這裡的人,不論穿著和長相,都和一般歐洲人沒有兩樣。

我有些失望,少數民族得在穿著上表現一點特色,才叫少數民族,這是我的觀念。

雖然沒有迎賓火舞,但鎮裡來了東方訪客,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小鎮廣場上很快聚攏了許多人,連鎮長大人都湊到小廣場上,打量兩頭「東方來的大熊貓」。「這小鎮,只有三百二十個人,我們都是一個民族,叫Cimbarn(Cimbrian)。」鎮長先和羅良呱啦呱啦用義大利話對話,然後別過頭去,嗚哇嗚哇用德國方言和圍聚一旁的鎮民說著話。

他說的是一種非常非常特殊的中古高地德語,文法、字彙和發音,連德國人都不認得。德國和義大利的語言學家,因此經常來這裡做研究,希望撥開迷霧。鎮長的老祖先可能在西元十世紀時就住在阿爾卑斯山脈這處高原上,雖然經歷過一次世界大戰等戰爭的摧殘,這個氏族依舊頑強地存活下來。

「很久以前,來過幾個日本人,從那個時候開始,再也沒有東方人來過我們這裡。」鎮長先向旁人求證,然後把頭轉回來說。年輕人這輩子也許從沒親眼看過黃種人,我們發現他們,相對的,他們也發現我們。一個披著一頭帥氣髮型的陽光小帥哥說:「東方人,我發誓,只在電視裡看過!」 

六個小女孩,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圍了過來,在我們身旁嘰哩呱啦說著話,我想,這輩子她們一定頭一回看到「頭髮黑黑的,皮膚黃黃的,說著很奇怪的話」的人。Valentina是裡面最多嘴的小孩,她說,村裡的小學只有五個學生,她們是其中三個。Valentina連珠炮似地用義大利話說,她們五個剛剛組了一支「搖擺樂團」,等我們閒下來,一定要表演一段她們的練習成果給我們看。

這日黃昏,我們彳亍在高原小鎮上,連日趕路糾結著的心情,便都沈澱了下來。舉目四望,都是青翠的山脈,點綴著Luserna居民奧地利風格的建築,聞著清新空氣的氣味,腦筋頓時變得異常清醒。

這晚決定落腳的地點,是一間叫Agritur Galeno的旅館。不論過多少年,我都忘不了這家旅館。

我們和這家旅館的老闆娘在廣場相遇。「每天八萬里拉(約合台幣一千二百元),含三餐。」這是她開的價,和義大利高昂的物價相比,實在太便宜了,未經討價,我們便決定住下來。至於比別人多提供的那兩餐(午晚餐),我想,不外是冷麵包和生乳酪這些食之無味的東西。

旅館在村子外圍,是一間兩層樓奧地利式木屋,房間寬敞舒適,近可眺望Luserna鎮全景,遠可眺望阿爾卑斯山脈。舒舒服服睡了一夜,隔天早晨,我們吃到老闆娘親手做的麵包、果醬、酸奶和乳酪,瞄了一眼這日午晚餐的菜單,上頭竟寫著牛排、精製義大利麵和Pizza。在消費昂貴的義大利,台幣一千二,包住,還包這種檔次的三餐,慈善事業,不止慈濟會做。

回到小鎮,睡了個舒服的午覺後,漫步到小鎮廣場上。大人小孩,都熱情地打著招呼。「鎮裡的人都知道你們了喔!」雜貨店老闆說,「只要有遊客從外地來,消息一、兩個小時就會全鎮傳透透,尤其,我們十年難得看到東方人一回。」我的腦海立即浮現一個畫面:兩隻熊貓逛大街,街上擠滿了爭看保護類動物的人潮。

正和鎮民比手畫腳溝通,巨大的引擎聲從遠方逼近。是戰機的怒吼聲。我把目光迎往聲音的來向,找到兩架由遠而近的義大利空軍F-5E戰機的身影,才一瞬間,戰機便從Luserna和對面山脈間的山谷呼嘯而過。

這裡曾經不安寧。

Luserna靠近義大利和奧地利的國界,曾經是奧匈帝國的領地,一次大戰世界時發生過好幾場慘烈的戰爭,戰後,奧匈帝國解體,Luserna變成了義大利的領地。

那場仗,在小鎮背後的山上打過。一日,我們遇到很多也在旅館落腳的背包登山客,都要去憑弔一次大戰遺跡的,我們興沖沖跟著上了路。徒步穿越一處大草原,再循羊腸小徑,穿越白楊樹林,抵達目的地時,早已氣喘如牛了。

幾個工人正進行遺跡維護工作。工頭說,一次大戰時,義大利和奧匈帝國軍隊在這裡打肉搏戰,死傷非常慘烈。大白天,氣氛竟也陰森起來。

回到鎮上,趕緊找家酒吧喝酒收驚。酒吧老闆Malio Giuseppe Sedd一面招待我們品嚐道地的德國啤酒,一面要我好好把台灣介紹介紹。台灣、大陸,一個血緣,兩個政治實體,這麼複雜的問題,Malio吃著香腸聆聽,突然冒出一句令人捧腹大笑的話:「任何事情,都只有一個結局,只有香腸,它有兩個結局。」

又過了兩天,正巧碰上鎮裡趕集的日子,廣場上聚集了許多賣衣服、賣飾品和賣花的攤子。我在這裡遇到美麗的波蘭籍年輕女孩,她還在大學念書,趁著暑假來義大利找舅舅阿提多。

阿提多每到趕集的日子,就上Luserna賣花。知道我來自台灣,立刻湊上來打斷我們和女孩的對話,說:「台灣,我和道,我死去多年的舅舅,四十年前幫蔣介石醫過病。」阿提多接著說,「我家裡還放著蔣介石的手稿,是當年他給我舅舅寫的感謝信。」

我半信半疑,聽阿提多口沫橫飛講述他舅舅的故事。如果真有這麼一回事,我不得不承認,我和眼前這個花販子實在有緣。他說自己就住在幾哩路外的村子,晚上,他會專程回鎮上來,並且把「蔣介石的手稿」拿來。我確信他會來,然而,他還是爽約了。

我們帶著一點遺憾,準備離開Lursena。但最難過的,大概是Valentina和她的「搖擺樂團」朋友們。「你們還沒有看我們表演呢!」車已經緩緩開動了,她還嘟著嘴說著。

我惦記的,卻是阿提多說的那份手稿。好長一段時間,我仍然認為他說的不是假話。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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