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ptain Ray 和Nancy

離開波士頓機場後，我們搭著車，在黃昏橙紅的天色裡，朝Plymouth疾行。

抵達Plymouth時，夜已深，幾聲狗吠把我從睡夢中喚醒，望向漆黑的窗外，發現我們的克萊斯勒廂型車，正穿梭在橡樹林，循著一個住宅密集區塊的小徑緩緩前進。

手錶指著美東時間21時50分，車在我們的目的地，Cranberry Cottage 小巧可愛的信箱前停了下來。身材魁梧的男主人Ray臉上堆滿笑，幫我們把行李拖進屋內，瘦小的女主人Nancy本來坐在火爐前看書，這時也起身，給了一個親切的微笑。

我的房間在這幢B & B 的二樓，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鋪得整整齊齊的床，牆上貼著淡色花紋的壁紙，桌上擺著一束玫瑰，佈置典雅，還漫著淡淡的清香。入睡前，Nancy敲了門，問了聲「一切都好嗎？」禮貌性答應後，她囑咐我趕緊休息，明天早上會有一頓美味的早餐等著我。

真是位和藹可親的美國奶奶。關上門，心暖洋洋。

隔天上午，喚醒我的除了窗外的鳥叫聲外，還有從樓下傳來的噴鼻香味。步下樓，Nancy 正煮著香濃的咖啡，Ray也沒閒著，他一面在備餐台上切火腿，一面得盯著身後那鍋濃湯。Ray抬頭見了我，馬上用宏量的嗓音說著：「來來，是我們好好認識彼此的時間了。」

我們坐在他們家裡那張長長的飯桌上，吃著豐盛的美式早餐，天南地北聊了起來。這房子本是Nancy的家，1995年開始，兩夫婦決定經營起B & B，一來，孩子都長大不在身邊了，房間空著，沈默著，容易讓他們想起孩子，二來，也因為兩人都喜歡交新朋友。

Nancy ，別看她個子嬌小，年輕時，還是個玩帆船運動的女選手，五十七歲那年，參加麻州當地一項帆船比賽，居然拿過第二名。Nancy的談吐優雅極了，述說起與海浪搏鬥的過往經歷時，內心或許波濤洶湧，但語調卻依然不疾不徐，我用「你害怕嗎？」「碰到鯊魚怎麼辦？」的提問，希望澆點油，最後發現自己只是做白工。

Ray呢？這真是個令你交談五分鐘便不由得喜歡上他的美國男人。這裡的人，都喊他〞Captain Ray〞，他曾經是美國海上防衛隊的船長，有過威風澟澟的風光歲月。退伍後，Ray買了艘船，命名叫〞Ray’s Lure〞，年年誘惑著觀光客搭上他的船，去賞鯨，去海釣，去追憶他擁抱過的乘風波浪的歲月。

白天，我們開著車，沿著Plymouth的海岸公路兜風，湛藍的大西洋上帆影點點，低飛的海鳥大膽挑逗海灘和公路上的人與車。Ray說，有年颶風來襲，他們頂著狂風巨浪，去營救一艘幾乎滅頂的船，沒想到人沒救起來，自己都差點被濤天巨浪吞沒，生死關頭裡，他心裡想起Nancy，瞬時間竟有一股力量流貫全身。後來他從險境掙脫，回到家後，緊緊抱著Nancy，久久不能自己。

這些年，Ray 愛上打獵，碰上旅遊淡季，就會找朋友或自己的兄弟，到緬因州去打獵。他帶我步下地下室，打開一個房間，那是他的槍房，裡頭擺滿各式各樣獵槍。

「我打過熊。」Ray絮絮瑣瑣，講了好多打獵時遇過的驚險場面，和擊中獵物後的狂喜記憶。「但是現在年紀大了，跑不過那些獵物了。」

那晚，Ray在後院烤了一隻豬，附近的鄰居應了Ray的邀約，都來捧這隻豬的場。大夥兒分享著豬肉，喝些酒，興一來，便唱起歌來。

我在全室歡笑聲裡，被拱上壁爐前，唱了支綠島小夜曲。我看到Nancy在昏黃的燈光下，擊著拍子，Ray探下身子，吻了愛妻的臉，歌還未了，一股莫名的感動，已經在我體內流轉。

                                                    Captain Ray和他的槍